这一特别的吻几近残酷!然而,蓝眼睛因被爱激动得不可言状,眼睛里盈满泪水。有生以来还没一只男狼热烈地爱过它,从未得到如此痛快淋漓的异性的爱。
遭遇激情的蓝眼睛周身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迎接雨夜从天而降的爱情,初夜总是难忘的……它们完成了造物主赋予的神圣使命。几个月后会有一个或两个生命诞生吗?其实这并不重要,独眼老狼欲望得到满足和宣泄。
雨夜让生灵们多情,独眼老狼伸出湿滑的舌头,一点点地把一切都献给它的情人脖子上的血舔干净,那牙痕很深的伤口血已止住,用不上一两天的工夫就可以愈合,并不感染。
爱终归是件消耗的事,它们都有些疲惫不堪,相互依偎着睡着了。荒漠上的报晓鸟开始啼唱,黑夜渐逝,黎明将至。
蓝眼睛甩起尾巴抽打着独眼老狼,轰赶它出洞,它恋恋不舍地离开。
独眼老狼刚爬出洞,猛地一阵旋风袭来,它还没等反应过来,脖子被尖利的东西刺破,这绝对不是爱的表示……如注的鲜血喷涌,天旋地转,它昏厥过去。
独眼老狼醒来时已经是正午,它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狼王尖嘴巴毫不留情地惩罚了不经“明媒正娶”而获得交媾的犯族规之徒。
惩罚很奏效,独眼老狼果真收敛,不敢再去蓝眼睛的闺房——洞穴偷情,它被狼王彻底震慑住了。
仅仅是一次偷情,没有新的生命诞生。爱又不能继续的蓝眼睛,遭受失恋和病魔双重打击,身体每况愈下,毛管发乌,牙齿也在不该松动的年龄松动,独眼老狼偷偷摸摸送给它的鹌鹑、蚂蚁鸟,那么细小的骨头都难嚼碎了。
嗷——嗷呜!
深冬一个夜晚,狼王尖嘴巴集结全体人马,到百里之外的村庄去叼羊。与其它狼王一样,狼王尖嘴巴孤傲而残暴,它绝对不准许参与行动的狼动作迟缓、怯阵、贪生怕死,或离阵脱逃。
蓝眼睛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跟随大队人马踏上捕食征程。
近百只饿狼奔突的场面恢宏浩荡,蔚然壮观。每只狼就是一支离弦的箭,射出树林,穿过草地、跨越土岗。所经之处,弱小动物闻风丧胆,仓皇逃窜,急忙缩进洞穴。
独眼老狼始终紧挨着它钟爱的蓝眼睛行进,呵护蓝眼睛。当它落在队伍后面,就等一等它,用嘴巴朝前拱蓝眼睛,使其撵上队伍。
这次捕杀很成功。狼王尖嘴巴身先士卒,冒着看护羊舍人的枪口,勇敢地与之拼斗,咬掉他手中的沙枪,拖拽着发烫的枪管丢入饮羊的土井中。控制住火力,众狼得以越过高高的围墙,血洗了羊舍,叼走了几十只肥羊。
狼群迎着猎猎寒风,满载而归,直奔老窝。
独眼老狼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归途上发生了……
6
亮子里是一个几千人口的小镇,它的位置很重要,满铁在此拐了弯,直奔奉天,向北不远就是俄人的铁路。火车站驻守着兼肩负护路任务的日本关东军的守备小队,人员分散到各个火车站,小队部设在亮子里。
这是典型的东北三合院,原是一个皮毛商的私宅,因靠近火车站,被征用做兵营,本来就很坚固的院落,重新加固后更加坚固,保留了原有的四角炮台,新增了地堡暗枪。
荒原上的几绺胡子窥视此院许久,只是未敢轻举妄动。卢辛也在窥视之列,先进的三八大盖枪让他手痒痒。他明知这次是冒险来攻打,成功率有多大,实在难以预测。
“大当家的,你是不是三思……”匪队中的水香(军师)项点脚说,他婉转地劝阻。
“不,为了那批狼皮,也要和日本人一比高低。”卢辛毅然决然。
“狼皮,狼皮。”项点脚自语。
明知把握不大,有些用鸡蛋去碰石头的意味,卢辛仍旧不改主意,原因就在那三十二张狼皮上。
说到狼皮,要先说说卢辛匪队。早年卢辛是俄军的一个骑兵中尉,日俄战争其间,上级派他率一队骑兵到爱音格尔荒原执行任务,在亮子里一带被压五省绺子擒获。胡子准备放走他们,堂堂正规骑兵硬让流贼草寇给缴了马和枪,卢辛觉得无颜回去,索性拉起杆子,落草为匪。
爱音格尔荒原上活动几股俄罗斯人胡匪,当地人称他们为花膀子队,卢辛成了花膀子队长,不过他按东北土匪风俗,自称起大当家的(大柜),项点脚是四梁八柱的水香(军师),一切与中国土匪无二。
“大当家的,望水(侦察)的回来了,韩把头明天往亮子里镇送一批狼皮。”项点脚说。
“噢?”卢辛眼睛一亮。
“大约有三十多张。”
“白狼皮?”
“是,白狼皮。”
“太好啦,白狼皮。”卢辛咽下口水。
爱音格尔荒原有一群白狼出现,在狼王老狼独眼的率领下,为躲避韩把头的追杀,夏季逃向荒原深处,冬季回到香洼山,大雪封山,天然的屏障阻挡了猎人,待雪化时它们又逃入荒原。
韩把头在这一带狩猎很有名气,最早撵大皮——捕貂,有一首民谣唱道:
关东山,三件宝:
人参、貂皮、欤B草。
韩把头干了多年的充满神秘惊险的捕貂行当,两年前辗转到爱音格尔荒原,他盯上了那群白狼。便把他的狩猎队拉到玻璃山,与香洼山遥相而望。去年,独眼老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率众狼离开香洼山,直到现在还隐藏在那里。
根据行帮的习俗和规矩,狩猎讲究地盘,韩把头先到这里安了营扎了寨,就等于占领了这个围猎场子,其他的狩猎帮就不能在此行猎。白狼群在韩把头的场子上,没人和他争猎这群狼。
夏天,正是白狼哺养小崽的季节,狩猎帮规严格规定不能打,甚至都不可以惊扰它们生儿育女。实际上,韩把头成了白狼群的保护神。
几十人在封猎的季节呆在山上,人嚼马喂的消费,韩把头的囊中渐空,他不得不动用所存的皮货,到镇上变卖。卖掉狼皮的另外原因,他打算购置几张鱼网,和一条小船,到荒原上的水泡打鱼,以接济狩猎队的生活……三十二张白狼皮,是头几年猎获的,他特别喜欢,一直没有出手。到了人缺粮食马缺草的时刻,也只好卖掉了。
“路上要小心,挑大路走,别走背道。”韩把头叮咛。
“放心吧,老把头。”刘五说。
“卖掉皮子,遇到合适的鱼网,直接买回来。”韩把头叮咛刘五。
“哎。”刘五答应着。
韩把头派最信得过的刘五去亮子里镇送狼皮,又指派四个神射手随行,其中就有吴双,此人骑马打枪都是把好手,最关键的是他曾当过胡子的炮头(胡子的内四梁之一),深知匪道,真的遇上几十个胡匪,周旋和抵挡都离不开他。
刘五他们走下玻璃山时,卢辛已派项点脚带十几人埋伏在半路,地形对项点脚有力。通向亮子里镇必经一段夹干道,两侧是数丈高的土岗,长满了没人的蒿草,项点脚就把人埋伏在两侧,等待刘五他们钻进来,就如猎物钻入口袋,不费吹灰之力可制服他们。
当然,此处离关东军守备队的野外地堡太近,一旦枪响,惊动了护路的日本人,也就麻烦了。
“速战速决,尽量减少与守备队冲突。”卢辛叮嘱项点脚。
“我明白。”项点脚点头。
隐蔽好后,夹干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项点脚所处的位置是制高点,从这里俯瞰整条沟底,也可以望见铁路旁边几里路间隔的低矮的水泥地堡,方块射孔阴森森的。完全想象得出,一双眼睛正透过射孔朝外瞭望。
刘五骑马在先,进入沟壑他警惕起来,猎人生就一双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眼睛盯着路两旁的植物。
啁啾,啁啾!一只大鸟飞入沟壑间,刘五盯住它,经验告诉他,树棵子里藏匿着人马,鸟绝对不会落飞。
大鸟低飞着,朝一棵树扎去,接近树梢时突然飞向天空,这一动作让刘五心一颤,他随口滑出:“不好,有埋伏。”
同来的几个人尚未缓过神来,项点脚的枪响,最先落马的正是刘五,前额被子弹掀飞,刘五死得很惨。神射手没发挥作用,其实是没来得及发挥,躲藏在暗处的匪徒令他们猝不及防。
砰!砰!
接着又有两个人挨枪,毙命马下,剩下马驾相当好的吴双,枪响后他疾速滑下马背,大头朝下,两只脚死死地勾住鞍子,倒骑着马逃出沟壑。见同来的弟兄毙命,仇恨涌上心头,他临逃走前,甩枪撂倒两个花膀子队的人。
匪徒欲去追杀逃跑的吴双,项点脚叫住他们:“别追了。带上狼皮,快走!”
三十多张白狼皮捆在马背上,旋风般地驰出夹干道。也仅仅是走出沟壑几步远,守备队小队长林田数马带人截击项点脚他们。
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刘五是螳螂,项点脚是蝉,林田数马就是最大的赢家黄雀。
“到我北极熊嘴里的东西,林田数马你也敢来掏。”卢辛发狠,“白狼皮我要拿回,还有你的三八大盖枪。”
卢辛和他的花膀子队要破釜沉舟。
躺在榻榻米上的林田数马,身下就铺着一张柔软如锦缎般的白狼皮。哼唱着他的家乡伊豆小调儿,词是古歌:
春夜何妨暗,
寒梅处处开,
花容虽不见……
哐!骤然一声枪响,林田数马虎身而起,抓起军刀冲了出去。
“什么人?”林田数马出门碰上神色慌张的士兵小松原。
“报告队长,是胡子。”小松原说。
“哪股胡子?”林田数马问。
“不清楚,队长。”
“喔,不要慌,你同我上炮台去。”
小松原紧随林田数马跑上坚固的东南角炮台。
几个日本兵朝外打枪,林田数马通过瞭望口向外看,只见卢辛在马上喊着:“冲啊,弟兄们!”
林田数马轻蔑地笑笑,说了一句中国成语:“以卵击石!”
守备队的院墙很高,四角炮台的火力封住,想靠近墙根儿都很难。“集中火力,攻击大门!”卢辛下了一道命令。
木质大门是守备队院落的最薄弱部位,枪弹穿不透,胡匪们就朝大门扔手榴弹,带来的那门笨重的土炮发挥了威力。
嗵!一团火球滚向木大门,被炸开个窟窿。
“再开一炮!”卢辛喊着。
天全阴了,云盖住了月亮和星星,雨点密实了。土炮被雨水打湿,浑身水淋漓,先前射出的一炮,炮管灼热烤脸,雨水打在上面,立即化成一团蒸腾的水气。
炮手装上药,反潮的土炮怎么也点不着。
“开炮!快开炮!”卢辛大喊。
炮手再次点火,还是点不着。
“我来!”项点脚以鸡啄米的速度点脚过来,从炮手的手里抢过点火的东西,做出了惊人之举,“看我的!”
情急之下,项点脚采取了超乎寻常的行动,他像一只灵捷的猫,向上一蹿,爬上发烫的炮筒。
“下来,危险!”卢辛喊。
项点脚坦然自若,弯过身,骑在炮筒上直接向炮口点火。
刹那间,嗵地一声,炮弹射出!
守备队院木大门顿时被炸开。
7
软弱的雨丝抻得很长,细如发丝像抻面,一个面点师精湛的手艺。
独眼老狼很会享用,扬起头张开嘴,让那清凉的雨丝直接落入,咽下天赐的免费饮料蛮不错的。
雨帘中的回忆,心绪便湿漉漉,独眼老狼在雨水中回忆。
现在一无所获两手空空的蓝眼睛,尽管努力前行跟上队伍,还时不时地落在后面。
“坚持啊!”老狼独眼鼓励它,用尾巴抽打它的情人。
蓝眼睛体力越来越不支,它咬紧牙关,速度还是提不上来,与众狼拉开距离。
狼王尖嘴巴威严的目光投向落伍者,发出催促跟上的嗥叫。
但是,蓝眼睛实在迈不动步,走走停停歇歇喘喘。
狼王尖嘴巴也算仁至义尽,见独眼老狼徘徊在蓝眼睛的左右,做出决定:扔下独眼老狼照顾它。
“你和它一起走吧。”狼王尖嘴巴用狼的语言对独眼老狼说。
狼王尖嘴巴率群狼匆匆赶路,拖起一片尘埃,滚滚远去。
空旷的荒野只剩下独眼老狼和蓝眼睛,那时荒原杀机四伏,离开群体危险陡增十倍。
月光暗淡,冷风嗖嗖,寒霜纷纷落到汗流浃背的身上即刻融化,蒸着热气。虽然已经摆脱了羊主人的追杀,身负重任的独眼老狼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同蓝眼睛拼命追赶群体。
夜深了,寒流袭来,蓝眼睛冷得发抖,独眼老狼紧紧挨着蓝眼睛走,用自己的身体给它暖一暖,寒冷的夜晚里,这样做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摆脱寒冷困境的唯一出路,尽快回到巢穴。
到家的路程还很远,如果幸运不遇到猎人捕杀,天亮以前还可以赶回领地,去分得属于自己所得的战利品——羊肉或内脏。
已经听不见群狼蹄子叩磕冻土的声音,独眼老狼它们仍然能准确无误地跟随队伍走,因为有明显路标——狼屎、狼尿。
只要有伙伴在后面,走在前面的狼总会顾及后面的狼,给它们留下东西来告诉行走的方向。尚未冻硬的便溺,给独眼老狼指出了追赶的路线,一点都不会偏离。
它们俩已经被队伍远远甩到后面,即使拼命撵一时半晌也撵不上。天亮前赶回的强烈愿望,促使独眼老狼做出了大胆的选择:抄近路,横穿过一条河。
后来事实证明,独眼老狼这个选择极其愚蠢。
河已冰封,覆盖着一层积雪,且光滑如镜。
蓝眼睛走上去没多远,身体摇摆,猛然失蹄滑进冻裂的冰缝中,只露出半个嘴巴。
“噢,噢!”蓝眼睛发出很微弱的求救声,它的身体一点都动弹不了。
独眼老狼急得在情人面前走来走去,它在想如何救蓝眼睛出来。想来想去,还是用嘴叼它出来。
独眼老狼咬住蓝眼睛的颈部,使出全身力气,可是它纹丝不动,像长在冰上一样。
几次这样的努力都失败了。
独眼老狼筋疲力尽。
蓝眼睛望着它,眼里噙满泪水,目光是那样的无助和留恋。本来它们还有许多美好事情要做啊!
独眼老狼瞻望遥远的香洼山,想到了伙伴们,嗥叫吗?很快它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伙伴们根本就听不到求救的呼唤。
独眼老狼没眼睁睁地望着,而是一刻也没停止动脑筋。
在动物界狼属于最灵性和智慧的动物,当牙齿解决不了问题,它想到借用工具。猩猩用木棒砸坚果,苍鹰叼乌龟摔向石头……独眼老狼想到了什么呢?
近在咫尺的岸边有棵枯死的黄榆树,独眼老狼准备借助树。方法是:咬住树干,将尾巴伸给蓝眼睛让它叼住,而后使劲朝上拉,思路和方法都对,只是冰缝死死卡住蓝眼睛。
一次,两次……
一天,两天……
一切办法都想了,都试了,都没成功。
独眼老狼蹲在冰缝旁日夜守护它,叼食喂它。
裸露在空阔的荒原间是相当危险的,天敌们很难找到这样攻击它们的机会。冰缝毕竟不是洞穴,不能抵御攻击者。
一只苍鹰最先发现陷入冰缝的蓝眼睛,它闪电般地从高空俯冲下来,要捕杀猎物。
独眼老狼奋不顾身地保护蓝眼睛,苍鹰被咬伤后恨恨地飞走。
苍鹰的攻击提醒了独眼老狼,裸露是危险的。它去捕食前,叼来树枝、莪蒿将蓝眼睛遮蔽起来。
空中的敌人躲过去了。然而,秘密到底被发现了。
一支由数匹马和猎犬组成的狩猎队发现了蓝眼睛,命运可想而知了。
“白狼!白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