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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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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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观察一下他那张脸孔,透过密布的阴云看一看其闪烁在面 
容上的灵魂,人们至少是有理由这样认为的。他那宽阔的额 
头已经秃了,脑袋老是俯垂,胸膛总是因叹息而起伏,这一 
切到底是何缘故?他的嘴角时常浮现十分辛酸的微笑,同时 
双眉紧蹙,就像两头公牛要抵角一样,他的脑子里转动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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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语义双关,既指克洛德施巫术而冒烟喷火,也兼有“无烟不起火”—— 
事出有因之意。 
么不可告人的念头呢?他剩下的头发已花白,为什么?有时 
他的目光闪耀着内心的火焰,眼睛就像火炉壁上的窟窿,那 
又是什么样的火焰呢? 
内心剧烈活动的这种种征候,在这个故事发生的时期,尤 
其达到了极其强烈的程度。不止一回,唱诗童子发现他独自 
一人在教堂里,目光怪异而明亮,吓得连忙溜跑了。不止一 
回,做法事合唱时,紧挨着他座位的教士听见他在唱“赞美 
雷霆万钧之力”当中,夹杂着许多难以理解的插语。也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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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专给教士洗衣服的河滩洗衣妇,不无惊恐地发现:若 
扎的副主教大人的白法衣上有指甲和手指掐过的皱痕。 
话说回来,他平日却益发显得道貌岸然,比以往任何时 
候都更堪为表率了。出自身份的考虑,也由于性格的缘故,他 
一向远离女人,如今似乎比以往都更加憎恨女色了。只要一 
听见女人丝绸衣裙的窸窣声,便即刻拉下风帽遮住眼睛。在 
这一点上,他是百般克制和严以律己,怎么苛刻也唯恐不周, 
连博热公主一四八一年十二月前来释谒圣母院隐修院时,他 
一本正经地反对她进入,向主教援引了一三三四年圣巴泰勒 
弥日 ① 
前一天颁布的黑皮书的规定为理由,因为这黑皮书明 
文禁止任何女人,“不论老幼贵贱”,一律不许进入隐修院。对 
此,主教不得不向他引述教皇使节奥多的命令:某些命妇可 
以例外,“对某些贵妇,除非有丑行,不得拒绝。”可是副主 
教依然有异议,反驳说教皇使节的该项命令是一二○七年颁 
发的,比黑皮书早一百二十七年,因此事实上已被后者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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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八月二十四日。 
了。结果他拒绝在公主面前露面。 
此外,人们也注意到,近来他对埃及女人和茨冈女人似 
乎更加憎恶了,甚至请求主教下谕,明文禁止吉卜赛女人到 
教堂广场来跳舞和敲手鼓;同时,还查阅宗教裁判所那些发 
霉的档案,搜集有关男女巫师因与公山羊、母猪或母山羊勾 
结施巫术而被判处火焚或绞刑的案例。 
六 不孚众望 
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副主教和敲钟人在圣母院周围大大 
小小百姓当中是很不得人喜欢的。每当克洛德和卡齐莫多一 
同外出—— 这是常有的事——,只要人们一见仆随主后,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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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起穿过圣母院周围群屋之间那些清凉、狭窄、阴暗的街 
道,他们一路上就会遭到恶言恶语、冷嘲热讽。除非克洛德 
·弗罗洛昂首挺胸走着,脸上露出一副严峻、甚至威严的表 
情,那班嘲笑的人才望而生畏,不敢作声,但这是少有的事。 
在他们居住的街区,这两个人就像雷尼埃 ① 
所说的两个 
“诗人”: 
形形色色的人儿都追随着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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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雷尼埃 (1573—1613):法国诗人。 
就像黄莺吱吱喳喳追赶猫头鹰。 
忽而只见一个鬼头鬼脑的小淘气,为了穷开心,竟不惜 
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跑去用一支别针扎进卡齐莫多驼背的 
肉里;忽而是一个漂亮的小妞,轻佻放荡,脸皮厚得可以,故 
意走近去用身子擦着克洛德教士的黑袍,冲着他哼着嘲讽的 
小调:躲吧,躲吧,魔鬼逮住了。有时候,一群尖牙利嘴的 
老太婆,蹲在阴暗的门廊一级级台阶上,看到副主教和打钟 
人从那儿经过,便大声鼓噪,咕咕哝哝,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儿表示欢迎:“嗯!来了两个人:一个人的灵魂就像另一个的 
身体那样古怪!”再不然,是一帮学子和步兵在玩跳房子游戏, 
一起站起来,以传统的方式向他们致敬,用拉丁语嘲骂:哎 
啊!哎啊!克洛德与瘸子 ① 
。 
不过,这种叫骂声,十有八九,教士和钟夫是听不见的。 
卡齐莫多太聋,克洛德又太过于沉思默想,压根儿没有听见 
这些优美动听的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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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拉丁文。 
 整理 第 五 卷 一 圣马丁修道院住持 ① 
堂·克洛德的名声早已远扬。大约就在他不愿会见博热 
采邑公主的那个时候,有人慕名来访,这使他久久难以忘怀。 
那是某天夜晚。他做完晚课,刚回到圣母院隐修庭院他 
那间念经的小室。这间小室,只见一个角落里扔着几只小瓶 
子,里面装满某种甚是可疑的粉末,很像是炸药,也许舍此 
之外,丝毫没有什么奇怪和神秘之处。墙上固然有些文字,零 
零落落,但纯粹都是些名家的至理格言或虔诚箴句。这个副 
主教刚在一盏有着三个灯嘴的铜灯的亮光下坐了下来,面对 
着一只堆满手稿的大柜子。他把手肘搁在摊开的奥诺里乌斯 
·德·奥顿的著作《论命定与自由意志》 ② 
上面,沉思默想, 
随手翻弄一本刚拿来的对开印刷品—— 小室里唯一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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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物。正当他沉思默想时,忽然有人敲门。“何人?”这个饱学 
之士大声问道,那语气犹如一条饿狗在啃骨头受了打扰而叫 
起来那么动听。室外应道:“是您的朋友雅克·库瓦提埃。”他 
遂过去开门。 
果真是御医。此人年纪五十上下,脸上表情生硬死板,好 
在狡黠的目光挺有神。还有另个人陪着他。两人都身著深灰 
色的灰鼠皮裘,腰带紧束,裹得严严实实,头戴同样质料、同 
样颜色的帽子。他俩的手全被袖子遮盖着,脚被皮裘的下裾 
遮盖着,眼被帽子遮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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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保佑,大人们!”副主教边说边让他们进来。“这样 
时刻能有贵客光临,真喜出望外。”他嘴里说得这样客气,眼 
里却露出不安和探询的目光,扫视着御医和他的同伴。 
“来拜访像堂·克洛德·弗罗洛·德·蒂尔夏普这样的 
泰斗,永远不会觉得太晚的。”库瓦提埃大夫应道,他那弗朗 
什—孔泰 ① 
的口音说起话来,每句都拉长音,俨如拖着尾巴 
的长袍那样显得庄严。 
于是,医生和副主教便寒暄起来了。按照当时的习俗,这 
是学者们交谈之前相互恭维的开场白,并不影响他们在亲亲 
热热气氛中彼此互相憎恨。话说回来,时至今日依然如此,随 
便哪个学者恭维起另个学者来,还不是口甜似蜜,肚里却是 
一坛毒汁。 
克洛德·弗罗洛主要恭维雅克·库瓦提埃这位医术高明 
的医生,在其令人羡慕的职业中,善于从每回给王上治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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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法国东部旧省名。 
中捞取许许多多尘世的好处,这一种类似炼金术的行当比寻 
求点金石更便当,更可靠。 
“真的,库瓦提埃大夫先生,得知令侄即我尊敬的皮埃尔 
·维尔塞老爷当了主教,我不胜喜悦。难道他不是当了亚眠 
的主教吗?” 
“是的,副主教大人;这是上帝的恩典和仁慈。” 
“圣诞节那天,您率领审计院一帮子人,您可真神气;您 
知道吗,院长大人?” 
“是副院长,堂·克洛德。唉!只是副的而已。” 
“您那幢在拱门圣安德烈街的漂亮宅第,现在怎么样啦? 
那可真是一座卢浮宫呀!我挺喜欢那棵雕刻在门上的杏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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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的挺有趣的字眼:杏树居 ① 
。” 
“别提了!克洛德大师,这座房子整个营造费用很大,房 
子逐渐盖起来,我也日趋破产了。” 
“喔!您不是还有典狱和司法宫典吏的薪俸,还有领地上 
许许多多房屋、摊点、窝棚、店铺的年金吗?那可是挤不尽 
的一头好奶牛呀!” 
“我在普瓦锡的领地今年没进分文。” 
“但您在特里埃、圣雅默、莱伊圣日耳曼的过路税,一向 
进款丰厚。” 
“一百二十利弗尔,而且还不是巴黎币。” 
“您还担任国王进谏大夫的职务,这是固定的了吧。” 
“不错,克洛德教友,可是那块该死的博利尼领地,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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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杏树居”与“库瓦提埃居”差不多谐音,一语双关。 
纷纭,其实好坏年头平均收入还不到六十金埃居哩。” 
堂·克洛德频频对雅克·库瓦提埃的恭维话里,带着讥 
讽、刻薄和暗暗揶揄的腔调,脸上流露出忧郁而又冷酷的微 
笑,就像一个高人一等而又倒霉的人,为了一时开心,便拿 
一个庸俗之辈的殷实家私做耍取乐,而对方却全然没有发觉。 
“拿我的灵魂起誓,”克洛德终于握着雅克的手说道,“看 
见您福体这样康健,我真是喜悦。” 
“多谢,克洛德先生。” 
“对啦,”堂·克洛德突然喊道,“您那位金贵的病人玉体 
如何?” 
“他给医生的酬劳总是不足。”这位大夫应道,并瞟了他 
同伴一眼。 
“不见得吧,库瓦提埃伙伴?”雅克的同伴插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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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句话,声调既表示惊讶又饱含责备,不由引起副 
主教对这位陌生人的注意。其实,自从这陌生人跨入这斗室 
的门槛那时起,他一刻也没有完全置之不理。他甚至有着千 
百种理由必须谨慎对待路易十一的这个神通广大的御医雅克 
·库瓦提埃,才会让这大夫这样带着生客来见他。因此,当 
他听到雅克·库瓦提埃说下面的话,脸色一点也不热情: 
“对啦,堂·克洛德,我带来一位教友,他仰慕大名前来 
拜会。” 
“先生也是学术界的?”副主教问道,锐利的目光直盯着 
雅克的这位同伴,发现这个生客双眉之下的目光并不亚于自 
己的那样炯炯有神和咄咄逼人。 
在微弱的灯光下只能约略判断,这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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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① 
,中等身材,看上去病得不轻,精神衰颓。脸部侧面尽管 
轮廓十足市民化,但具有某种威严,隆突的弓眉下面眼珠闪 
闪发光,仿佛是从兽|穴深处射出来的光芒;拉下来的帽沿一 
直遮住鼻子,但可以感觉到帽子下面转动着具有天才气质的 
宽轩的额头。 
他亲自回答副主教的问题。 
“尊敬的大师,”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您名闻遐迩,一直 
传到敝人耳边。我特地前来求教。在下只是外省一个可怜的 
乡绅,应先脱鞋才能走进学者们的家里。应当让您知道我的 
姓名,我是杜朗若伙伴。” 
“一个乡绅取这样的名字,真是稀奇!”副主教心里揣摩 
着。然而,他顿时觉得自己面对着某种强有力和严重的东西。 
凭借他的睿智,本能地忖度杜朗若伙伴皮帽下面脑袋里的智 
慧并不在自己之下。他打量着这张严肃的脸孔,原先雅克· 


库瓦提埃使他阴郁的脸上浮现的讪笑渐渐消失了,就好比薄 
暮的余晖渐渐消失在黑夜的天际。他重新在他那张高大的扶 
手椅上坐了下来,表情阴郁,默不作声,手肘又搁在桌上惯 
常的地方,手掌托着前额。沉思片刻之后,示意两位客人坐 
下,并向杜朗若伙伴发话。 
“先生,您来问我,不知是哪门学问?” 
“尊敬的长老,”杜朗若应道,“我有病,病得很重。听说 
您是阿斯克勒庇奥斯 ② 
再世,所以特来向您请教医学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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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古希腊神话中的医神,相传为阿波罗之子。 
这老头即路易十一,当时五十八岁。 
问题。” 
“医学!”副主教摇头说道。他看上去沉思了一会儿,接 
着又说:“杜朗若伙伴—— 既然这是您的名字—— 请转过头 
去。您看我的答案早已写在墙上了。” 
杜朗若伙伴转过头去,看见头顶上方的墙上刻写着这句 
话:“医学是梦之女。—— 让普利克 ① 
” 
雅克·库瓦提埃本来听到他同伴提的问题就有气,又听 
到堂·克洛德的回答更恼火了。他前身贴着杜朗若的耳朵说, 
声音很低,免得让副主教听到:“我早就告诉您,这是个疯子。 
可您非来看他不可!” 
“这是因为这疯子很可能说得有理,雅克大夫!”这伙伴 
用同样的声调应道,面带苦笑。 
“随您的便吧!”库瓦提埃冷淡地回了一句。然后转向副 
主教说道:“堂·克洛德,您的医道挺高明的,连伊波克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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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 ② 
都难不倒您了,就好保榛子难不倒猴子一样。医学是梦! 
若是药物学家和医学大师们在这里,他们能不砸您石头才怪 
哩。这么说来,您否认春药对血的作用,膏药对肉的作用!您 
否认这个专为医治被称为人类的永恒患者、由花草和矿物所 
组成的被称为世界的永恒药房罗!” 
“我既不否认药房,也不否认患者,我否认的是医生。”堂 
·克洛德冷淡地说道。 
“听您这么说,痛风是体内的皮疹,伤口敷上一只烤鼠可 
以治伤,老血管适当注入新生的血液可以恢复青春,这些都 
是假的罗!二加二等于四,角弓反张后是前弓反张,这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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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医学家。 
公元前四世纪古希腊哲学家。 
是假的了!”库瓦提埃火辣辣地说道。 
副主教不动声色地应道:“有些事我是另有看法的。” 
库瓦提埃一听,脸都气红了。 
“得啦,得啦,我的好库瓦提埃,别发火嘛!”杜朗若伙 
伴说道。“副主教大人是自己的人么。” 
库瓦提埃平静了下来,轻声嘀咕道:“说到底,这是个疯 
子!” 
“天啊,克洛德大师,您真叫我为难。”杜朗若伙伴沉默 
了片刻接着说。“我是来向您求教两件事的:一件是关于我的 
健康,另一件是关于我的星相。” 
“先生,”副主教应道,“如果这就是您的来意,那大可不 
必气喘吁吁地拾级爬上我的楼梯啦。我不相信医学,也不相 
信星相学。” 


“真的!”那位伙伴说道。 
库瓦提埃强笑了一下,悄悄对杜朗若伙伴说道: 
“您现在可明白了吧,他是疯子。竟然不相信星相学!” 
“怎能想象每道星光竟是牵在每人头上的一根线!”堂· 
克洛德接着说。 
“那么您到底相信什么呢?”杜朗若伙伴叫了起来。 
副主教犹豫了一下子,随即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仿佛 
是在否定自己的回答: 
“信上帝。” ① 
“我们的主。” ② 
杜朗若伙伴划了个十字,插上一句说。 
“阿门。”库瓦提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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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尊敬的大师,”那位伙伴接着说,“看到您如此虔诚,我 
由衷地高兴。不过,您是赫赫有名的学者,难道您因此而一 
再相信学问吗?” 
“不是。”副主教答道,同时抓住杜朗若伙伴的胳膊,阴 
暗的眸子又闪过热烈的光芒。“不,我并不否认学问。我长久 
匍匐在地上爬行,指甲直插入土里,穿过地洞的无数曲径支 
路,并不是没有看到我面前远处,在阴暗长廊的尽头,有线 
亮光,有道火焰,有点什么东西,大概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中 
央实验室的反光,即患者和智者突然发现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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