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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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情人-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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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让我等等,他说有一个人来找他,可能会耽搁。等到四点吧。她看他的眼神是软弱的。    
    他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摆弄着自己黑色的公文包,一个摩托罗拉的手机从里面滑出来。    
    她问:刚才干吗不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他说,忘记充电,电不够了。    
    她喜欢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她喜欢看那些手机广告,巴黎、洋房、女人懒懒地带着浴后的娇慵坐着,拨通一个电话对守候在那座桥下的木瓜男人说:你还在啊。搞这个手机广告创意的人肯定是个傻子,事实分明是有了手机就再不会有男人在哪里痴等一个女人。她怕打A的手机,就是因为她能那么方便找到他(当然任何熟人都可以如此方便找到他),却仍然感觉他离她那么远那么远,听到声音又能说明什么呢?    
    仔细看面前这人,他的脸其实还挺好看的,除了戴了副黑边眼镜不太惹人喜欢。她觉得很奇怪,对男人,她要是先喜欢上了那个人,那人再长得不怎样,她也照样觉得他棒,一点不计较他的长相。如果是平常的关系,她的眼光就会变得挑剔和世俗。也许无非是两个方面,有些女人为钱而会动心,有些女人只为情左右。钱与情其实都是一种暂时的慰藉。有时情会烟消云灭,钱也会千金散尽。    
    三点三刻,他看她的眼光变得孩子气,仿佛她是应该跟他走的,根本不应该再等什么人的电话。于是她也有了点委曲求全,准备再给那个人最后一个机会,她对他说:我去打个电话,说一声。他点点头。她打A的电话,电话是忙音,她打不进去。于是,她回过头来说,我们走。    
    铃声在她的身后响起来,但现在她的脚步已经变得轻松了。他们走出落日酒吧,她发现他没有招手扬车的动作,而是径直走到转角,把一部黑色的小车开到她的面前,他很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    
    现在,这个故事中萍水相逢的男女,已经没有了羁绊。车子开在城市的大街上,整个城市都是为他们这些及时行乐的男女准备的。那些日夜商店、美食总汇、百货商场、时装精品屋,整天敞开着成为他们的大厨房和大衣柜。车窗外的街景是一面活动着的彩色屏幕,这一对素昧平生的男女,在别人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他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说话倒还是热烈。车子从欧登巨大的保龄球模型旁像鱼一样滑进地下车库。她看着他熟练地倒车、停位,一时有些心神恍惚,仿佛自己真的不是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    
    开票的时候,他问她打几局?她说两局吧。他说四局!最起码打四局。那就四局。他们俩换了鞋,上了三楼。在电梯间,她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他敏感地觉察到了。    
    一时间他们不再说话。各自挑各自的球。她喜欢绿色的11号球,重,但是能有效击破目标,让人生出希望,能继续打下去,保持一个单调的动作。她的姿势其实很不标准,仿佛只是为了把球抛出,抠住球的手指老是让人感觉不牢,好像球要随时从她的手里掉下来,砸中她自己的脚。还好,一次也没砸空,而且她还一连两次打了个满贯,加了四十分。他在一边为她拍手鼓掌,她脸红红地笑着说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    
    他呢,据说是一反他的常态,一个满分也没有,一直运气不佳。好几次眼看要全部光光,可是再一看最边上还是给他剩了一个或是两个,要知道这立在最边上的东西是最难打中的,常常是差那么一点,就擦边了。    
    没戏。她看着他认真地嘟着嘴的样子,觉得这个炒股票的生意人还保留了一点童心。其实他的分数还是比她要高出二三十分,每局也依然有一百多,比比这条跑道上写的红色最高分的纪录“260”当然是差远了,但人家是天天花时间练出来的。她安慰着他,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亮亮地盯着她看,一时觉得不妙,她回避着他的看。    
    四局一下打完了,恰到好处,背上微微有汗湿,脸上也刚好有红晕。    
    她整理着自己的包,对他说还有个采访任务,要走。    
    刚才是他猜测她是记者的,那么她就顺水推舟冒充一回吧。    
    他看着她发呆,看看表,说现在是五点半,还会有什么不得了的采访呢?    
    她说刚才打电话联系的就是这事,电话没说好,只好自己去跑一趟。    
    他不声不响,但脸上明显的有阴影。    
    她想她是没必要看他的脸色的,因为毕竟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彼此一无所知,他和她不过是一对陌生人罢了,甚至她说自己是记者都是假的,对他,她是没有一点别的责任的。    
    她又不是三陪。    
    他们走下跑道,旁边是一些年轻的大学生,每一个球落地都能激起一片喧哗,他们是有力气没处使的年纪,可以摆一个又一个花动作吸引人注意。    
    他说去洗个手,她看了看自己的,也是要洗的。在洗手间门口,他们停住脚步。他为她拿包和一件蓝色外套。她的心怦怦地乱跳,因为包里有着一笔刚从银行里取出的钱,整整八千,此刻就在那个ESPRIT的小包里。包放在他的手里,一个陌生人,她不知姓甚名谁的人手里。但是,她又不能露出这种犹豫,毕竟他的言行还是让她觉得可靠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快步走进女卫生间里,把门留一条缝,迅速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手。心里想要是他不见了,那她就一边往外冲,一边嘴里叫着抓贼。    
    她走出洗手间,头一抬便看见他正镇静自若地拎着他和她的包,看窗外。她的脸一热,上去换他,他把手里的东西都转移给她,自个儿走进了男部。她看看手里的他的皮公文包,想想里面有手机,一定也有很多现款,便觉出了自己的小心眼。    
    她对他不再防备,他们还是陌生人,却仿佛这陌生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和她双双得到了洗手间里的解脱,脚步都轻快了起来。电梯中他们的距离不再特意,他问她可不可以先去一个朋友开的小咖啡馆坐坐再走,随便吃点点心也好。她迟疑了一下说,再说吧。


第二部分偶然(3)

    他们直接从电梯间下了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的工人朝他们看了看。他们也对看了一下,似乎都觉得彼此精神焕发。刚才在落日酒吧第一眼看上去所有的落寞都不见了。他把车很神气地开出来,车子从地下跃了个坡又回到了大街上,他一直问她到底想好了没有,我们到底去哪里。她说我再想想,那个采访可不可以改时间。他握着方向盘,漫无目的地朝前开。突然,他似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说,我说怎么觉得脚底下踩离合器的分量不对,你看这鞋,这鞋!    
    她一看自己脚上穿的红白条子的保龄球鞋也大笑起来,说怪不得刚才停车场的工人直看我们。唉呀呀,还从来没出过这种洋相呢。他一边说自己今天有点失魂落魄,一边掉转车头开到欧登门口,这里不能停车,远处有人在叫,他们向他骄傲地踢了踢腿,车门也不锁地进去换鞋了。    
    现在真好,你终于答应我,陪我坐一会儿了。不要不高兴啊。他的声音轻下来。    
    此刻,他们已经坐在他的朋友开的咖啡馆里。    
    其实,我们谈得蛮好的,还要去采访什么东西呢,吃过晚饭我送你回去好了。他说。他的朋友不在,他为她要了当点心的三明治和咖啡。他自己喝一杯清茶。    
    咖啡馆里只有他们,没有音乐,只有闲闲的几盏灯。他们坐在墙角的靠背圆椅上,说着话,彼此打量,她奇怪怎么可以和另外一个人这么快熟起来的,熟得似乎毫无缝隙,她用缝隙这个词,是因为此刻他向她靠拢,他摘去了那副眼镜。他的脸有种孩子似的白净,头发微微有点拳曲,带着运动过后的汗气。    
    他说你不要离我这么远,难道我会吃了你。    
    他迷迷糊糊地说:就让我稍微依靠一下,你让我觉得亲近。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个写诗的,也算小有名气,我当初的同道们,现在有很多经常上电视,有的成为综艺节目专门的女嘉宾,老是装作天真回答一些傻头傻脑的问题,台上摆几个蛋的;有的成为写书的作家,靠写男女关系出名。我不想假模假样,我就炒股票,就做生意,可是我也想有个好好的女孩子做朋友,让以后我的孩子有一个规规矩矩有文化的妈呀。    
    她说:你中午喝酒了吧,怪不得脸是红的。    
    他坚决地说:我从来不喝酒。看见你也不知怎么搞的,你摸摸我的脸,我脸怎么这么烫?    
    他抓住她的手,手触到他的脸,真的很烫。    
    她的手缩回去,一时觉得自己又要被男人逼到一个尴尬的境地中。    
    他软弱地说:让我靠一下你的肩膀吧,我真的累了,想休息一下。    
    她想起那个唱《心太软》的台湾歌手任贤齐,在出名前唱过的另一首歌就叫《依靠》,歌里唱道:让你靠,让你靠,没什么大不了。他是男人这样唱当然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她是女人,怎么可以让一个陌生男人无动于衷地依靠呢?    
    男人老是说这个时代女人应该大胆、现代一点,可其实他们还是喜欢保守、传统的女人。    
    要是A现在还没能把她得到,除了和她结婚才能得到她,他又会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在她面前呢?    
    他正经地坐好了,认真地说:你能答应以后打电话给我吗?    
    他说:你不愿告诉我名字,这我理解,你们经常在报纸上露脸的,总得有点防备。可是你总得告诉我姓什么吧。    
    她说:我会打你的呼机。    
    他说:那更要知道你姓什么,有时候一般电话我不回的。    
    她想了想,说:姓谢。    
    他说:谢的代码是44吧,好吧以后一看是姓谢的,赶快回电。    
    她在他的口述下抄了他的电话号码。他说他叫王其。他希望她能记着他的名字。    
    她说她不一定会很快给他电话。    
    他问为什么?她说她害怕。是的,她害怕,第一次见到她,他就这样约她打保龄球,然后坐在咖啡馆里,要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如果看她同意,他不是还想抱着她,拥住她,甚至还会想吻她吗?    
    他说:你害怕这个?    
    她说:外面可以和你这个的女人很多,如果你这样随便的话。    
    他说他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只不过今天觉得和她有感觉。他一直梦想有一个文静的女人做他的妻,他现在有钱,也有房子,可一般的女孩他看不上,好女孩太难遇到。    
    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简单就认定我是好女孩呢?    
    他说:就是感觉,如果你和我再接触接触,你会觉得我也是一个好男人的。好男人想和一个好女人亲近,是正常的。    
    他看着她的脸问:你有二十三岁吗?    
    她怀疑地说:没这么年轻吧,而且我现在还烫了老气的发型。    
    他说:你的发型是很老气,但你的脸和眼睛是很年轻很女孩子气的。    
    是吗?    
    是的,他说,我喜欢你。我要你和我交往下去。    
    可是,我仍然害怕,怕你下次又要怎么样。    
    他无奈地挠挠头说:我能怎么样呢,等我们很熟了,你也爱我了我再初次吻你好了。    
    她说:可是美国作家苦兰说过“男人的第一吻是强夺来的,第二吻是哀求来的,第三吻是要求来的,第四吻是毫无表情接受的,第五吻已经是忍耐承受的了,第五吻以后,就像上下班打考勤一样,不打行吗?”我对男人是不相信的。    
    他垂头丧气地说:你的脑瓜子里还有多少古怪想法啊?    
    你觉得吃不消了,累了吧?    
    不,我想和你去吃晚饭。我保证会很君子的。    
    可是,我要去采访啊。    
    他做了一个要晕倒的表情,看看表:同志,现在都六点半了,人家也要吃饭的呀。    
    她一本正经地以为自己真是一个记者那样地说:可是我和那个老先生说好今天要把采访做完、明天报纸交稿的呀,人家老了,五点半就吃饭了,这个时候去正好,而且晚了他要睡觉的呀。    
    他说:你这个时间走,让我一个人怎么呆啊。找人都不方便。    
    她说:那就别找人,回去吃饭,吃了饭看电视,看了电视睡觉。    
    他苦笑了:小姐,你就这么狠心。我要是回去看见我妈,她又要唠叨我三十二岁还没找女朋友了。    
    她倒又变花样了,说那她就在他的左边脸上印个口红印,让他老妈高兴高兴。    
    他说:我真拿你没办法。    
    她已经开始理自己的包,他也只好站起来,他小心地说:我能送你过去吗?    
    她说:你送我啊?    
    他说:当然,只怕你不让我送。


第二部分偶然(4)

    她的心头一时有点热。他不知道其实她现在回去,也是一个人热饭,一个人边吃边看电视的,她原本是最怕独处的,但是不知怎么,现在她就是不想再陪他坐下去,或者吃晚饭了。    
    她想总是要单独一个人的,早晚要的,那么不如现在就开始。    
    他最后叹了口气说: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很没吸引力的男人。    
    她感觉到心里很难过,又无法解释。坐进他的车子他的驾驶座旁,她真的在他的左脸颊上轻轻留下一个吻痕。    
    他问:有红的了吧,我妈看来真会高兴了。    
    她不敢说,她一点也不敢再重新尝试,她不敢相信如果她和他再一起好下去有一天不会招来她和A今天有的情形,她不敢,不敢告诉他,这一生也许他们注定再也不会见面了,这个叫王其的男人,将永远不知她叫谢什么,因为她不可能打电话给他,他们将永远是一对陌生人,尽管她留下了他的电话,尽管他们在一起很近地谈过话、相处过、很快乐地打了四局保龄球……一切都不会再有,因为刚才抄他的电话号码时,她是故意地、小心翼翼地写错了其中的一个数字,她自己都不再记得是哪一个数字写错,反正她将永远找不到他、永远失去他了。    
    她心里很难过。她不知道自己干吗非得要这样做。    
    现在她还坐在他的车上。    
    他是专门送她的,她的方向是徐家汇,他的方向是外滩。他是特意要来送她的。他的话变得不多,她要离他而去,而且他隐隐地有了一种担心,他说也不知你会几时呼我?    
    车行在大街上,汇成了车的海洋。他是写诗的,他曾经写过诗。那么她想他一定知道徐志摩的那首诗《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在转瞬间就消失了踪迹。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首诗现在想起来,似乎正好妥帖。这里是上海,不是海上,但海就在不远的地方。此时也正好是在黑夜,尽管并不灰暗,灯光把一切照亮,亮得如同白昼。    
    但是她没有向他提到这首诗,因为他说过早就不再写和看过去的那些东西了。他现在只是一个炒股票做生意有了点钱的俗人,想要一个好女人想结婚想有一个男人的根基和堡垒,过着一份像广告中给我们描画过的生活:年轻美丽的妻子坐在有落地长窗的白色别墅的豪华客厅里,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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