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这一传统的服饰的,哈哥每天的空闲时间都给她做旗袍,最终叶玉儿拥有了各种料子的旗袍,她所有的衣橱都放不下了。当她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她对哈哥的情感就复杂起来了,她喜欢让哈哥给她梳辫子,当哈哥的手将她乌黑的浓发捧起来的时候,叶玉儿就将手伸到背后搂住哈哥的脖子,她肆无忌惮地吸吮着哈哥身上那种跟自己不同的气味___男人的气味。哈哥依顺着她,他也不敢不依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作为格格的仆人,他的首要任务就是讨格格欢欣。
叶玉儿疯起来,还会让哈哥扛着她在房间转,转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哈哥累了,呼呼喘粗气,叶玉儿就脱离开哈哥的身体和气味,她调皮而得意地看着哈哥,让哈哥帮她解旗袍的扣子,她并没把哈哥想象成什么,只是觉得他属于自己。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叶玉儿14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拨日本人,其中的一个男人不停地用眼睛扫叶玉儿,他的眼睛像一块小三角板,叶玉儿觉得他看她的时候是在用三角板的棱角扎她,她的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种恐惧,她想也许这个男人和她之间真要发生些什么吧,否则他的三角板眼睛为什么不扎别人而偏偏扎她呢?果然没多久,家里人就跟叶玉儿摊牌了,他们要叶玉儿跟那个长着三角板眼睛的日本男人去日本留学,说是为国家社稷的日满亲善政策,叶玉儿成了这政策的身体力行者。
叶玉儿大哭,她绝不做牺牲品,不管这牺牲的理由是多么富丽堂皇。她手持一把剪刀,谁靠近自己她就扎谁。
叶玉儿气呼呼说:我是满族人,我的根在中国,我学的日本话已经够多了,自从日本人来到东北,我就天天学说日本话,现在我光会说日本话还不够,还要去日本留学,日本那么一个小国家有什么值得我去学的?我不去,我要跟哈哥在一起。
额娘不停地叹气,额娘知道让叶玉儿去日本也是迫不得已,日本人刚进东北那会儿,额娘经常跟叶玉儿说:在海的那边,有一个小小的岛国,岛上住着一群身材矮小的人叫倭寇。不久这群倭寇便在中国的东北横行霸道,额娘估计早晚有一天会燃烧一场战火,额娘不想眼看着叶玉儿在战火中烧死。
叶玉儿被家里人锁了起来,锁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叶玉儿在那屋子里不吃不喝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哈哥不顾一切撬开门锁,带着叶玉儿偷偷跑了。
哈哥带叶玉儿很快溜出城,趁着夜色逃到郊外,月明星稀,原野上刮着风,叶玉儿浑身打抖,几天的折磨令她体力不支,哈哥就把她扛在肩上,她身上的旗袍在半空中飘扬,如一面旗帜。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人终于到了一座县城,哈哥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几天几夜没吃没喝的叶玉儿也奄奄一息了,哈哥便就近找了个旅店想歇息一下,一摸口袋竟没装几个钱,跟老板说了半天情,总算先安顿下了。老板看着叶玉儿的架式,觉得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再观察哈哥的殷勤,老板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他看看昨晚官府发来的告示,有意指给哈哥看,哈哥又拿给叶玉儿看,叶玉儿一看脸就变了,这是官府的通缉令,想不到通缉令比他们的脚步还快。
哈哥知道老板指给他看通缉令的意图,但老板显然是好人,他示意哈哥快些离开这里,并说前边不远处有一支日本兵小队,养了多匹战马,如果哈哥能偷一匹马骑,就会比追赶他们的人马跑得快,凶险自然小一些。
心领神会的哈哥在快出县城的时候,果然看到了日军的战马,那是几匹高头大马,哈哥让叶玉儿躲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他要一个人去偷马,叶玉儿知道哈哥要离开自己,心像抽空了一样恐惧起来,哈哥悄声说:你别怕,就在这儿等我,你在这里恰好能看到我,如果我真遭到了不幸,你就悄悄溜走,一个人逃生。
叶玉儿未等说话,哈哥就匆匆离她而去,在叶玉儿的视线里,那马的四周没有日军,哈哥牵一匹马出来,定会成功的。她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紧盯着哈哥的背影,心悬到喉咙口,她差不多能听到自己快速的心跳。这时,他看到哈哥快接近马群了,哈哥试图牵走那匹大白马,他在向白马靠近,他警觉地四处张望,叶玉儿也警觉地四处张望,就在哈哥快接近那匹白马的时候,她听到了马的嘶鸣,坏了,日本人跑出来了,他们端着枪……哈哥企图逃跑,数十把白晃晃的刺刀一起指向了他,叶玉儿看到哈哥的衣服被刺刀挑开了,紧接着哈哥那白亮亮的胸膛便飞溅起血花,血花在半空中飞舞,如无数红色的精灵……叶玉儿再也顾不上什么了,她甚至忘记了哈哥让她逃命的话,她要救出哈哥,她不能没有哈哥。
叶玉儿从那个藏身的僻静角落哭喊着蹿了出去,她的哭喊惊天动地,如同尖厉的雷声吓着了日本人,他们同时惊异地转过脸,当他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那个发着尖雷一样叫声的小姑娘已经扑在了他们的面前,她夺着他们手中的刺刀,试图将刀下的哈哥救出来,但此时的哈哥早已淹淹一息了,他浑身是血,沐浴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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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玉儿的旗袍在血中飞了起来,日本人看着这花样的女子在一个死去的男人面前发出尖叫,他们什么都明白了,他们狰狞地笑着,几乎不约而同地将刺刀对准了少女的旗袍……叶玉儿的耳朵震颤了一下,当她意识到那哗啦的一声响来自自己身上的旗袍时,她立刻吓昏了过去,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火车声,八角楼,日本人的马靴……叶玉儿醒来后的第一意识是跟自己的从前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看着这陌生的环境,不由想起了生离死别的哈哥,叶玉儿又昏了过去。
…… ……
李曼姝从痛苦的回忆中醒了过来,她衣服的前襟全湿透了,那是她奔涌而下的泪水,几十年了,李曼姝从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岁月就像蜘蛛网,将她粘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而当她从网中挣脱出来,看见应该看见的景物时,那不该淡忘的一切便又浓烈起来,她的思绪又跟晃如昨日的人和物衔接上了,李曼姝自然摆脱不了叶玉儿所经历过的那一切。
八角楼的存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是这座城市发展得缓慢使它留存了下来,还是政府有意将它保存下来的呢?它的周围显然是一个新开发的小区,小区房屋结构新颖,花木葱郁,八角楼就像一个怪物隐在新颖的小区之中,它让李曼姝不负此行,她的思绪终于跟那段难以启耻的经历衔接上了。
李曼姝哭泣过后便镇静起来,她洗了脸,哗哗的流水冲在脸上的时候,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当年这座城市相似的建筑有很多,她今天看到的那幢八角楼是当年的慰安馆吗?它周围的环境早就不复存在了,如果能记起它周围环境的另一特点,那就是火车。对,叶玉儿当年在慰安馆的时候最喜欢听火车声,好像火车是她唯一的希望一样。那些难熬的长夜,因为火车的鸣叫,使叶玉儿强打起精神,暗想早晚有一天她会坐上火车离开这里,她要去遥远的地方,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她要在那个地方想念哈哥。
去,马上就去,去寻找那两道坚硬的铁轨。李曼姝将脱掉的旗袍又穿上了,她站在镜子前梳了梳头发,她的头发已经脱落了,头顶像草地光裸一片,最初那片光裸的草地是日本人拔掉的,他们骑在她的身上,用手薅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像麦草一样被一根根薅掉了……李曼姝闭上眼睛,她怎么又陷入了八角楼的屈辱之中?她打开门准备出去,就在她转身锁门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响了。
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我准备放弃的时候,那边又有了回声。声音微弱,嗓音嘶哑,就像流畅的气流被打住了,显出了自身的年迈体虚。我一阵窃喜,说不定我要找的李曼姝真的找到了。
我主动介绍了自己,说明了要见她的意图。
对方沉默了半天,然后回答了一串韩语,我不懂韩语,交流出现了障碍,但我听出了李曼姝三个字,她正是我要找的李曼姝。
放下电话,我担心李曼姝不见我,于是又打电话到幕府宾馆,跟服务员讲明了自己的身份,请她别让李曼姝在这个时间段离开宾馆。而后,我简单地化了妆,换了一身比较职业的衣服,匆匆开车直奔幕府宾馆。
我的车技不行,车也一般,本来我是不想学开车的,我对现代生活方式有一种明显的抵触,对玉器古玩的喜欢远胜过对车的喜欢,可叶奕雄总是催我学,他开着他那辆宝马跑在路上的时候,如果路上没有人,他就教我怎样将宝马开起来,我担心会出事情,索性自己到驾校报了名,半年后就把驾照拿到手了。叶奕雄要送我一辆车,被我拒绝了,我跟他说:你送我的车肯定不会太差,很可能是名款车,可我开着那样的车就会没有朋友了,我们报社有车的人毕竟是少数,有名款车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叶奕雄说:朋友不用多,一个顶十个。你有我这一个朋友还不够吗?我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我想我怎么可能被你控制呢?任何时候我都是我,而你都是你吧。后来,我自己就买了车,是一款女士赛欧,上海产的,自动档,尽管比较耗油,但我开起来的时候不用手忙脚乱地频频换档。
车刚买来的时候,叶奕雄经常陪我上路,几乎成了我的陪练,没有他在身边,我就不敢大胆地在路上跑,有次他没来,我竟吓出了一身汗,可从那以后,我倒是把胆子练出来了,没有他在身边,也照样开着车子满街跑。我没有接受叶奕雄的馈赠,他好像有点失落,偶尔会酸酸地跟我说:你这只雌鸟,早晚会飞出我这片林海。
我看看他,故意说:是啊,人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叶奕雄认真地打量了我一会儿说:我也真是怪了,凭自己的实力,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怎么就偏偏迷上了你?
我说:我可没跟你玩花招啊,有句话你要记住,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我就醉倒在你这坛老酒面前吧。叶奕雄依偎着我。
我怎么是老酒呢,我是陈年佳酿啊!我纠正道。
一个意思,只不过你的词语文雅一些罢了。叶奕雄自信地说,然后就用那把掌中壶喝水,他时刻带着这把掌中壶,我差不多已经像熟悉叶奕雄一样熟悉着它了。壶是叶奕雄的命根子,也是叶奕雄炫耀自己身世的信物,的确,一把掌中壶经过世世代代的沧桑,能够保存到今天实属不易,我很理解叶奕雄对它的珍视。有时,我跟他一块出去,还会特意提醒他带没带那把壶。这个小小的细节竟使叶奕雄对我生出了感念,他叹息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我内心也生出过这样的感慨,这说明我对叶奕雄真挺在乎,他是我生活中的唯一异性,我们的关系已经保持几年了,几年的交往都是一个频率,激|情的频率,彼此不厌倦的频率,我们之间就像用了保鲜膜,每次相见都是嫩嫩的,鲜鲜的,即便彼此相处几日,每日与每日的感觉也都不一样。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是婚姻状态中的男女所无法相比的,也是粘来腻去的恋人们难以想象的,然而我们就是处在一个情感的高度,一个常人难以相信的高度。
当然,我跟叶奕雄相处融洽的最重要原因,是彼此能说得来,比如他喜欢古典韵味,而我恰恰在穿上旗袍的时候具有三十年代影星的气质;再比如我喜欢玉器,而他对玉器有一种天然的慧眼,尤其偏爱黄羊玉,他说黄羊玉是玉中之王,矿藏几乎绝迹,极有收藏价值。在他的鼓动下,我真买了一大块黄羊玉,我等着它的资源枯竭时,能卖个不菲的好价。
前方出现了红灯,我的车不得不停了下来,差不多要停一分钟的时间,这座城市以人为本,红绿灯过多,以致开起车来,感觉路上到处是障碍,千米之内准有红灯拦截,畅行无阻也就成了废话。在车停下来的时间里,我的脑子可以想一些私事,我又想到了叶奕雄,我想今晚我要见的这个李曼姝还是不要让叶奕雄知道,那座八角楼毕竟使叶奕雄动过心思,他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不喜欢在自己行进的道路上出现任何的障碍。正想着,手机响了,我看了下号码,忍不住笑了起来,人真是不经念叨,想他他就来电话了。我刚要回话,绿灯亮了,我立刻关了手机,开车前进,否则稍一疏忽,又要被红灯拦住了,被红灯拦住不怕,怕的是后边的司机不停地按喇叭,甚至伸出头来骂我,时间就是金钱,这话对司机来说就是人生的座右铭。
我开车的时候,一般不打电话,我的车技本来就不佳,打电话会影响我开车技术的发挥,这是风采与风险同在的事情,我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开玩笑。
到了幕府宾馆门口,我将车停好,然后打开手机,我想我要给叶奕雄回个电话,跟他解释我刚刚没回电话的原因。手机响了以后,就传来叶奕雄急切的问询: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笑了一下说:我开车在外边,正准备穿越绿灯的时候,手机响了,你喜欢让我拿生命开玩笑吗?
叶奕雄说:你不是上夜班吗?怎么白天也开起车来了?
我说我在外边采访,早餐还没吃完就跑出来了,主编特别吩咐明天稿子要见报。
叶奕雄沉默了一会儿说:中午有时间吗?
什么事?我反问。
我的大学同学赵宗平访美回来了,中午我想为他接个风,你陪一下好吗?他可是我用得着的哥们,目前在市城建局当局长,像这样的人物,用不了多久准能干到副市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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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奕雄可能怕我不去,在电话里解释个没完,他的解释让我感觉我的莅临十分要紧。可我不能保证我能准时赴约,今天我的任务是找到李曼姝,如果我能找到她,并且能进行成功的采访,我对这座城市的文物保护很可能会作出贡献,对这座城市的历史也会挥上真实的一笔,这座城市历经风雨,有多少冤魂掩埋地下,又有多少屈辱令人发指,这是一座充满了血腥的历史名城,而慰安馆这一耻辱的见证至今未引起有关方面足够的重视。
喂,你怎么不说话?叶奕雄在那边吼了起来。
我急忙说:你跟我提过多少次你的这个同学了,我也很想见见他,但我很难确定能不能赴约,你知道采访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如果我采访完了,中午就不扫你的兴,如果采访正在进行中,就不好赴约了,采访是要一气呵成的,否则文气就断了。我强调说。
什么文气不文气的,中午我等你啊,就这样说定了。
未等我回答,叶奕雄就把电话挂了,他就是这样,偶尔会显得霸气,万分霸气。不过我已经习惯他的霸气了。世上普通男人是用政文来吸引女人的,可叶奕雄却用页边的空白来吸引女人,这是一种能把女人的心玩转的故弄玄虚的技巧。对我这个主体意识很强烈的女性来说,男人的霸气会增加我的雌性激素,使我不致于出现男性化倾向。
我暗笑了一下,将手机放进包里,然后就走进了幕府宾馆。
知道了李曼姝的房间号码,我径自往她的房间打电话,打了半天却没人接,刚才明明说好了我来这里,是李曼姝故意不见我吗?
我只好到服务台找小姐,出示了我的记者证件,让她将李曼姝的房间打开。
服务小姐看了我一眼说:星级宾馆是不可以随便打扰客人的,这是规定。
我又简单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