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菲又问:“那若是当年先皇要将仲康过继给玉太妃,那你如今可还会如此感念与她?”
皇上初始还疑惑,却也转念明了:“菲儿说的是。朕之所以感念于玉太妃,那是因为她与朕非亲非故,却仍旧对朕照顾有加。若她真的做了朕的母亲,她所做的一切便也成了义务,朕非但不会感激于她,恐怕还会总将她与母后比较,甚至怨怪她抢了母后的位置。”
唐菲点头称是:“这便是人之常情了。这也正是臣妾不想过继盛琼的原因。臣妾没信心做一个舍已为人的好继母,却有信心做一个温柔可亲的好姨母。”
皇上亦被唐菲说服,抱着唐菲赞同:“菲儿当真是聪慧异常。”
是呀,当真是聪慧异常,若是不聪明,又如何能逼得那卫娇儿与刘玉淳节节败退呢?
那般神态自若、巧舌如簧,还真是‘委屈异常’。
皇上这么一晃神,又想起了唐菲在寿宴上的那番‘精彩表演’,各番滋味也尽数全都重新涌上了心头。
“菲儿可有什么话想对朕说?”皇上叹了口气,软了语气,也不想只自己在心中憋气,准备将事情都摊开在桌面上讲开。
皇上虽决意坦诚,唐菲却还没做好与一个‘帝王’坦诚的决心。
皇上这是在套话吗?
唐菲瞬间警觉了起来,摇摇头:“仲康要臣妾说什么?”
“当真无话可说吗?”皇上正了神色,皱眉看向唐菲。
唐菲心中惊疑不定,却犹自强自镇定:“臣妾不知仲康要说的是什么。”
“好一个无话可说!”皇上冷笑一声,一松手,将唐菲扔在了长凳秋千上。
强忍着想要去‘查看她有没有摔伤’的冲动,自己从长凳上站起。
“朕不想同你争执,可是你也未免叫朕过于失望!”
第五百零三章 拂袖而去()
这话说的实在是诛心,随着皇上的这句话,唐菲的心脏都细细密密的疼痛起来。
因为唐菲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所以这长凳上一直都铺着厚厚的柔软的垫子,唐菲被这么一摔,却是一丁点儿都没被摔疼。
唐菲被摔得有点儿蒙。
这是怎么了?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又突然难?
唐菲瘫在长凳上,皱着眉看皇上。
皇上只觉得唐菲的那双眼睛,就像是一个两只大灯泡在射什么射线,照得自己直心慌。
只是,只是一想到…
唉!
皇上觉得自己的心里蓦然又涌起一股子的怒气。
“你……”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死不开口的唐菲,却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唐菲素来不喜欢没有道理的争吵,更知道形势比人强,便强压下心里面的怒气和委屈,可怜兮兮的去拉皇上的手。
只是这手才刚刚接触到皇上,就被皇上一巴掌甩开,那架势,像是在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还真是让人心里面挺受伤的。
唐菲深吸口气,强自忍耐:“仲康,臣妾知道你今晚一直心情不好。可是这怒气到底从何而来?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在为什么生气吗?”
被甩开了牵手,唐菲也不再装腔作势的办可怜,直起了身子,郑重了神色,看着皇上。
“你在问我?你自己不知道吗?”皇上亦是一脸郑重其事的看着唐菲。
复又神色有些期待:“事到如今,你还没有什么话是想同朕说的吗?”
好烦啊,最讨厌玩这种‘猜来猜去’的游戏了!有什么话就不能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吗?
唐菲心中的委屈像是海里的潮水,一漾一漾的往上涌。
“仲康不是信了卫贵妃的话吧?还是你当真觉得我同瑞王殿下有私情?”
说起段致远,唐菲心中没来由的便涌现出一股一股的心虚。
只是她虽然曾经同段致远有过心动,那却也是进宫之前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
入宫以后,唐匪却是从来都没有做过半分对不起皇上的事,难道皇上他竟然真的不信自己?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萦绕在唐菲的心底。
似乎除了委屈,还有一些如被钝器割拉的疼痛。
皇上没有马上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唐菲,眼睛里翻涌的是一些唐菲看不懂的情绪。
“这件事朕已经视而不见许久了。”皇上深吸口气,紧紧的盯着唐菲。
“朕并非不信你,只是菲儿就没有什么是要主动与朕分说的吗?”
说什么?
道歉吗?
和皇上说刘玉淳确实是被自己反咬一口冤枉的?
亦或是和皇上讲述自己同段致远的这段往事?
这件事情,方才刘玉淳质疑自己的时候,自己没办法讲出来,那么现在既然已经否认了,就更不可能讲出来了。
难道要自己承认自己是个坏女人,不但说了谎,更是刚刚冤枉死一个嫔妃吗?
唐菲第一次感受到了骑虎难下的为难,只得紧抿着嘴巴,倔强的与皇上对视。
皇上的感觉当真还真不算好。
他想了一晚上,等了一晚上,这小菲儿却仍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常化全!摆驾乾清宫!”皇上一面盯着唐菲,一面唤了一声常化全公公。
常化全公公早就被皇上和德妃这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吓傻了!
按说他整日的跟着皇上,对于皇上的一些心思也应该清楚不少的。
可是眼下他还是没法子了解皇上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在气什么。
若是皇上信了刘玉淳的话,而对德妃起了猜忌,那又如何要将刘婕妤送去暴室受死?
若是皇上从来不曾疑过德妃,那这会功夫又是生得哪门子闲气?
皇上虽然‘杀人不眨眼’,可是对这德妃却是实打实的好,便是两个人有些小吵小闹也总是床头打架床位和。
常化全公公哪里见过这两位主子郑重其事的争吵对峙?
而且这两位说得话也当真是莫名其妙,叫人听不明白,皇上到底要德妃说什么?他又到底想听什么?
当真叫人一头雾水。
不过皇上叫了,常化全公公便也老老实实的照做,当下便尖着一嗓子唱声叫:“摆驾乾清宫~~”
随着他的声音一群小太监便也利落的上前摆起了依仗,该开路的去开路,该跟随的便杵着脑袋亦步亦趋的跟随。
然后皇上便也一甩袍子,走了…
皇上甩下唐菲拂袖而去了!
皇上和德妃吵架负气走了!
德妃这个狐狸精是不是终于要失宠了?皇上对德妃终于厌倦了吗?
皇上半夜三更从白芷苑拂袖而去的消息,不到天亮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一时众妃的心中是既惊且喜,议论纷纷,只是在形式未明之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卫贵妃更是志得意满,斗志昂扬,本还以为今日自己这一役算是战败,没成想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果然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不在意女人对自己的不忠的。
皇上破天荒的甩下唐菲,一个人回了乾清宫。他是如何心思想法咱们暂且不提,就说白芷苑这边,皇上这么拂袖一去,唐菲尚且未做表示,这边儿桂圆、樱桃、康大海倒是先慌了。
康大海是唐菲入宫后才跟着唐菲的,所以对于唐菲和段致远的这段过往是知之不详,是以在他看来,主子和皇上的这场争吵当真是来的全无道理。
樱桃一向大大咧咧,当下也是一知半解。
桂圆倒是当真忧心忡忡了。
只是有些话、有些担心,自己也着实没法子当着外人说,是以桂圆虽心焦,却也无可奈何。
相比于这三个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的奴才,唐菲倒是平静了许多。
皇上在时,她还满腹的委屈,可是当皇上走了,她肚子里的那些个委屈便也像调皮的小精灵一样,眨眼便跑得无影无踪。
至于桂圆她们的那些惶恐担心,唐菲倒是还真没有。
皇上只是一时不知为何生气罢了,他怎么会离开自己呢?
皇上会不爱自己吗?皇上会离开自己吗?
唐菲摇了摇头,他怎么会离开自己呢,他怎么可以离开自己…
唐菲原本以为自己是很豁达的,更没有丝毫的生气伤心,可是梳洗过后躺在了床上,唐菲却怎么都睡不着。
这还真是稀奇。
唐菲素来心大地大,什么事看得也开,没什么愁苦,所以睡眠便也格外的好。
应该说得上是‘沾枕头就着’。
可是,今夜,为何辗转难眠?
第五百零四章 辗转反侧()
唐菲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淡粉色的帐子呆。
入了夏,唐菲便把自己大床的帐子换成了淡粉色。
樱花一样的淡粉色,代表着浪漫爱情的淡粉色。
这帐子是用南国进贡来的上好桑麻纱做的,又透气又风凉,难得是与一般麻织品不同,布料十分的柔软,一点儿都不扎手。
这桑麻纱极难得,产量也少,整个后宫也就只有自己的白芷苑用得了。
旁人本是拿这来做衣裳穿的,偏偏自己却拿来做了帐子。
皇上对自己当真是极好。
唐菲觉得心里面又涌起一股股的惆怅,心情低落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了。
是不是要下雨了啊?怎么天气这样的闷?
唐菲翻了个身,不去看那淡粉色的帐子。
桂圆就躺在外间的小床上,今个儿本是樱桃守夜的,只是桂圆担心主子,便央了樱桃换了。
只是樱桃也担心主子,不肯换,这两个丫头难得因为这守夜的事儿还起了点争执。
只是最后桂圆说自己看书比较多,樱桃实在不学无术没法子开导主子,这才叫樱桃自惭形秽,偃旗息鼓。
桂圆话是说的挺好,可是真到了晚上,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按理说自己家的主子从来也不是将事情憋在心里面的人,可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却是一反常态,整个晚上都不曾开口,反倒一直在装成什么事都没有生的样子。
若是真的胸有成竹、波澜不惊倒也罢了,偏偏所有的悲伤都写在她的脸上呢!
只是主子想要装没事,桂圆一时反倒也跟着不知如何开口。
看吧,这已经是主子翻得第四十九个身了!
桂圆在外间默默的叹气,直忍不住想要进去里间去和主子好好聊聊。
唐菲可不知晓桂圆的担心,她翻了个身,又盯着墙里面呆。
因为皇上每天早晨都要早起去上朝,为了防止他早起的时候扰了自己的睡眠,是以平日里皇上总是睡在外面,而叫自己睡在里面。
白芷苑的这张大床是贴着墙放置的,现在是夏天天气热,所以到是不觉得,冬日的时候身子若是不小心贴着了这墙,还真是挺冷。
有时候睡觉的时候不老实,身子一不小心碰了墙,整个身子都会被冰的一激灵。
皇上心细,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便特意命宫中的匠人在墙上又订了一块儿厚厚的毯子。
自从有了这块儿毯子,就是嘴寒冷的冬日,唐菲靠在墙上睡都是一片的柔软温暖,再也不用担心被硬墙冷了身子。
皇上还真是个细心的老妈子。
看着这钉在墙上的毯子,唐菲一时心中烦乱异常,便又翻了个身。
外边儿的桂圆终于忍耐不住了,小心的开口:“主子可是睡不着?要不要奴婢陪你聊聊天?”
唐菲下意识的开始演戏:“没有,就要睡了。”
顿了顿方道:“桂圆你也快睡吧,已经很晚了。当心睡得不足明天难受。”
听得唐菲如此说,桂圆无奈,只得又躺回外间的小床。
戏演完了,唐菲却有些怔愣。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干嘛要说谎?自己明明辗转难眠,却为何要瞒着桂圆,兀自强撑?
呆了片刻方又恍然,或许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些不愿与人分说的秘密,无论是多么开朗的人,又无论是多么亲密可靠的倾述对象。
能分享的东西或许很多,可是却也有些东西是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启齿的。
比如说自己的穿越,比如说自己此刻的心情?
唐菲侧着身子拥着被子。
因为刚才从面对着墙转了个身,所以此刻唐菲面对的就是原本皇上躺着的位置了。
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自己的床竟然这么的大。
明明昨天还嫌弃皇上总挤在自己的身上实在太热,可是这会儿看着,却只觉得这大床空荡荡的,像个黑洞。
连带着自己的整个心也跟着空荡荡了起来。
唐菲下意识的便想翻身,可是又怕扰到了桂圆,所以只兀自忍着。
因为觉得无论看到什么都会叫人联想到皇上,所以便生生闭上了眼睛。
许是因为没了视觉,所以感觉便格外的敏锐。
唐菲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不太舒坦。
只这么躺着,整个身子就好像僵硬着,胳膊、脖子都隐隐作痛。
都说‘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躺着’,可是这么干躺着还真没有一点舒服,简直称得上是一件酷刑。
以往从来不知道,这失眠的滋味竟然如此的难熬。
唐菲僵硬着身子强躺着没了声音,外面的桂圆却是彻底躺不住了。
主子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在一直翻身的呢,怎么突然便没了声音?
当下桂圆也顾不上那么多,披着衣裳拿了火烛,便推门儿进了里间儿。
一边轻手轻脚的推门,一边轻声问:“主子可是睡了?”
唐菲本就躺得浑身难受,当下也不再假装,拥着被子便坐了起来:“桂圆,你也没睡?进来一起聊聊吧。”
桂圆弯腰将烛火放在床边儿的一个桌子上,这才掀开帘子去看唐菲。
不过一掀开帘子,便先将桂圆惊了一跳:“主子,你怎么哭了?”
“唔?没有啊。”唐菲疑惑的摸了摸脸,却只摸到了一脸冰凉的泪。
原来自己竟然哭了吗?原来自己为了皇上哭了吗?
唐菲茫然若失。
见着唐菲的神情,桂圆长长叹了口气:“主子既然忧心于皇上,为何不和皇上好好的说清楚呢!”
唐菲木然:“说什么?仲康他叫我说,你也叫我说,你们到底想叫我说些什么呢?”
桂圆犹疑了半晌,终于还是道:“自然是要说瑞王殿下的事情了。”
不等唐菲开口,桂圆又忙道:“奴婢也不是有意窥探主子心思的。只是奴婢一直以来都跟着主子,又如何能对瑞王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主子放心,这事儿奴婢从来没和旁人说过,别说秋纹姑姑、康大海,便是与樱桃也从来没有提起一句。”
唐菲摇头叹息:“我既不避着你,自然也是信你。”
又抱着膝盖将整个头抵在膝盖上闷闷不乐:“这件事如何能与皇上去说?”
“我与瑞王相识时虽未进宫,却已是秀女。虽有机缘巧合,却也是我不知避讳。私下与外男见面本已于理不合,产生情愫更是天理不容。这样的事情,又要我如何去说?”
第五百零五章 问心有愧2()
一直以来,唐菲做事便只凭本心,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这是她一贯的处事原则。
便是白日的时候她反咬刘玉淳,害得刘玉淳入暴室而死,唐菲心中虽有感触,却并无愧疚。
对于这样对自己满怀着恶意的人,唐菲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但是对于自己爱意满满的人,唐菲便会格外的重情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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