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明英宗为太子时,王振是东宫中下级宦官“局郎”一类的陪侍。小皇帝年方九岁,自然与平素教他读书写字、游戏玩耍的宦官最亲,并一直称王振为“先生”。
甭看王振没学过“儿童心理学”,他很能拿捏儿童爱玩爱看大排场表演的天性。英宗小皇帝刚刚继位,王公公就带着小孩去朝阳门外的武将台观看盛大的阅兵式,让诸卫和京中禁军的兵将们操弄刀枪,演习马术,射箭飞刀,把小皇帝乐得小手拍红。高兴之下,小孩子马上让王振管理司礼监,成为太监中的第一人。王振手中有权后,立刻矫旨,提拔自己的心腹纪广(原为隆庆右卫佥事)为都督佥事,对外声称说他在比武中获第一。这样一来,就让自己人掌握了禁卫军权。纪广的超级擢升,标志着以王振为启始的明朝宦官专政的历史起点。
明仁的皇后张氏,时为太皇太后,得知孙子皇帝当学之年不近经筵听先生讲课,反而整天被王振引诱出宫观武弄枪,她很是生气。一日,她召集英国公张辅、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以及尚书胡滢以及英宗小皇帝一起入朝。
太皇太后奶奶坐着,皇帝孙子只能站着,众臣也立于西侧屏息侍立。张太后指着五个大臣,对孙子说:“这五个人,是汝父汝祖留给你当辅佐的,言听必行。国家政事,如果他们五位不赞成,绝不可行!”
小皇帝忙表示听命。
停顿一下,张太后派人宣王振入觐。
王公公很怕这位皇奶奶,入殿后俯伏跪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良久,张太后一拍桌案,厉声叱责王振:“汝一宦者,侍皇帝起居,多有不法之事,今当赐汝一死!”
女官闻言,立刻上前,横白刃于王振后颈之上。王公公身子一软,裤裆一热,尿了。
英宗小皇帝一看奶奶要杀自己的老玩伴,又急又怕,连忙下跪为王振求情。五大臣见皇帝下跪,也忙跟着下跪向太皇太后求情。
张太后见此情状,觉得威赫目的已经达到,缓缓言道:“皇帝年少,岂知此辈常祸人家国。这次我看在皇帝及大臣面上,饶王振一命,此后不可令他再干扰国政!”
这位张太后,乃一贤德明慧妇人。明仁宗作太子时,由于贪吃贪睡变成巨胖,加上他弟弟汉王朱高煦等人挑拨,明成祖非常厌恶这个不会上马击剑的胖太子,数次想废掉他。但儿媳太子妃张氏“操妇道甚谨,雅得成祖及仁孝皇后(欢)喜”,朱棣当年看在儿媳贤德的份上,才没有废掉胖儿子的太子之位(当然还有大臣的保举)。明仁宗继统后,张氏为皇后,“中外政事,莫不周知。”其子明宣宗在位,“军国大议多听(张太后)裁决”。但是,张氏并不干政,对自己母家非常严厉,严禁外戚预政。明宣宗崩后,英宗皇帝年幼,众臣请“垂帘听政”,张太后表示:“不要坏祖宗成法!”坚决不允。
但是,张太后仍旧是有妇人之仁,见孙子皇帝下跪为王振求情,心一软就后退一步,没有杀掉这个日后引出无数祸端的害人精。张太后于正统七年病死。
王振虽遭此大惊吓,并未收敛,反正有小皇帝撑腰,先让小主子高兴再说。他“老实”将近一年有余,胆子渐长,在正统元年(1436年)冬又在将台召开“比武大会”,“命诸将骑射,以三矢为率”。明朝京军万人受试,只有驸马都尉井源弯弓跃马,三发三中。十岁的英宗皇帝看得高兴,把自己手中酒杯赐与井源当“奖品”。一旁聚观者,均私下纷言道:“去年王太监阅武,纪广骤升大官;今日皇帝亲自主持,怎么只赐一杯酒喝?”
井源忙乎半天,只赚得御赐一盏银杯。通过这一幕,明显向朝内外传达这样一个信息:要想升官发财,非王振大公公不可,皇上赏识也没实惠!
如此,又过了三年多,王振开始琢磨起几位顾命大臣来。
一日,王振赶上朝时,忽然问杨士奇和杨荣:“朝廷之事,全赖三位老先生。然而您三位年高倦勤,日后怎么办呢?”
乍受此问,杨士奇老头子一惊,矍然曰:“老臣我当尽忠报国,死而后已!”
不料,杨荣却讲:“吾辈年老,当推荐新进之人以侍君王。”
王振闻言大喜。转天,他就把侍讲学士马愉、曹鼐等人推荐入阁,参与朝政。
杨士奇很不高兴,埋怨杨荣与自己口风不一。杨荣劝说道:“王振讨厌我们,纵使我们苦苦坚持,他又能相容吗?一旦他以皇上名义出手敕任命某人入阁,我们也不得不听命。现在入阁的几个人,反正皆是我们的手下,也无大碍。”
杨士奇听此言,觉得有理。二位官场老政客,其实还是玩不过王公公。王振这种慢火煎鱼、由浅入深的功夫,是一步步卸掉“三杨”老臣的权力,让新入阁的人感念自己对他们的提拔。
品尝到当隐身“组织部长”的甜头,王振很快就算矫旨提拔工部郎中王佑为工部右侍郎。这位王佑没什么本事,专会溜须拍马说第甜话,很会伺察颜色。王侍郎长的不错,小白脸一个,身上雄性激素少,面皮光滑无胡须。王振也觉搞笑,一日忽然问王佑:“王侍郎,你怎么不长胡子啊?”王佑一脸笑开花,诌媚道:“老爷所无,儿安敢有。”看见这么一个皮光水滑的“儿子”,王振开心,仰头大笑。
正统七年,太皇太后张氏病死后,王振终于长舒最后一口气,京城内再无让他心中生怯的人物了,从此益发无所忌惮。
老太后崩后,王振立刻派人盗走洪武年间竖立在宫内“宦者不得干政”的铁牌,秘密销毁,从意识形态方面开始大力消除一切不利自己专政的东西。同时,王公公又大兴土木,在皇宫范围内大起殿宇和寺观,在讨好皇帝的同时,也想为自己祈福。
皇宫内新殿落成,依礼要皇帝亲自参加,大会公卿大臣摆宴庆祝。根据制度,宦官权再大,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种集会。真宗皇帝少年人,一刻不见“王先生”就心里发慌,马上让人看看王公公在干什么。结果,内使一进门,正瞅见王振发怒,大言道:“周公辅成王,我难道在宴会上一坐的资格也没有吗?”
小皇帝一听,马上让人开东华殿中门,迎侯王振。众臣屏息观望,王公公迈着鸭步慢踱而来。这一来,王公公面子大了去了。
权势熏炎之际,不少谄谀小人纷纷倚附王振得以升官。继王佑后,徐睎也被王振矫旨擢升为兵部尚书。“于是府、部、院、诸大臣及百执事,在外方面(大员),俱攫金进见(王振)。每当朝觐日,进见者以百金为恒,千金者始得醉饱出,”连都御史王文等主管监察的大官,见了王振都跪拜迎侯。
当时,“三杨”中的杨荣病死,杨士奇退休,(其子在家乡杀人,有口实在王振手中,他不得不退休)。朝中只有杨溥,“年老势孤”,仅是个政治摆设罢了。
众人惟惟,也有正直不屈的大臣。薛瑄因为是王振老乡,被从山东地方上荐入中央,任大理寺左少卿。王振屡次派人致意,薛瑄一直不去拜谢,说:“我受皇恩得官入京,不能入私室谢恩。”王振知悉后,也无可奈何。一日,众臣在东阁议事,王振后至,公卿见大公公即跪拜,惟薛瑄一人傲然独立,倒使王振不得不先向对方作揖。由此,王公公杀心顿起。不久,他派人诬陷薛瑄,逮之入锦衣狱,准备处决。一日,王振见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人暗自流泪,便问缘故。老仆人说:“薛少卿要处死罪,所以我哭。”王振奇怪:“你怎么知道薛瑄其人其事?”老仆答道:“都是咱们蔚州老乡讲的。”然后他盛赞一通薛瑄的为人。得知“乡誉”如此,王振意少解,怕做事太绝日后不好回老家,息除杀心,把薛瑄除名遣返。
薛瑄走运,侍讲刘球就没这样的运气。这位帝师上书言事,得罪王振,被逮入狱。未经审讯,王振便派锦衣卫刽子手在牢中砍断其头;南京国子监祭酒陈敬宗入京,王振知其名大,派人示意他来见。陈敬宗表示:“为人师表而拜谒中官(太监),我不为也。”王振怒,使陈敬宗数年不得升迁;御史李俨见王振不下跪,立马被逮抄家,流放铁岭卫当苦力;锦衣卫兵卒王永在大街张贴揭发王振罪状的匿名大字报,很快被押上闹市凌迟;时任兵部侍郎兼山西、河南巡抚的于谦也倒霉。他每次入京均未登王振门行贿。中国的官场,一直如此。你送礼,长官可能记不住。如果你不送礼,长官一定记得住。恰巧,朝中御史有一个人与于谦姓名相类,常上疏与王振之议不合,大公公便把这两个人的名字误为一人,一日性起,矫诏降于谦官职,把他贬为大理寺左少卿。后来,由于河南、陕西两省的藩主与民众争相请留,于谦的巡抚之职才未被削夺。
为了惩罚不与自己一条线的大臣,王振又“创造”出一种“荷校”的刑罚,即强迫大臣在长安门戴重枷以使这些“斯文”们“扫地”。大枷板很重,从二十斤往上加,最重达百斤,往往立枷数日,犯事的大臣当时不死,回去也要缓上几年才能恢复。
王振用事期间,在北方对鞑靼用兵前,在云南也连年用兵,史称“麓川之役”。
朱元璋定云南后,在元朝麓川路与平缅路的行政区域,重新设置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司,并以当地傣族头领思伦发为宣慰使,其实是一种变相“自制”。
明英宗继位时,思伦发的后人思任发跋扈,夜郎自大,自称为王,并大肆侵掠周围的缅地、腾冲等地,武装反明。
王振得知此事后,很想立功,于1439年(正统四年)下令沐晟、方政等人提兵攻击。方政为将无量无识,提兵深入,被叛军伏击身死。沐晟作为主帅,虽为大英雄沐英之子,但并不知兵,闻败,惭惧发病,病死于楚雄。
明廷又任沐晟之弟沐昂为征南将军,接其兄任。这位爷也无将略,到了金齿一带就畏惧不前,部下遇败又不救,被明廷招回京城贬官两级。
屡战屡胜的思任发更加嚣张,在孟罗等地大掠杀戮,闹得云南人心惶惶。王振专政,欲示威于荒远之地,当然不肯罢休。正统元年(1441年),他又派定西伯蒋贵为“征蛮将军”,总兵征讨思任发。同时,派太监曹吉祥“监督军务”,兵部尚书王骥“提督军务”。
甭说,这拔明军能干,接连大败思任发,又破其象阵,杀掉土蛮兵十多万人,“麓川大震”,思任发逃往缅旬。明军暂时班师。
转年底,蒋贵等人再发大军出征,直捣缅旬,索要思任发。缅人刁滑,表示说还人可以,但明朝要割麓川一些地方给自己。明军先礼后兵,见缅旬敢和天朝“讲价”,兴军进攻,并把思任发儿子思机发打得大败。
缅人知道明军不好惹,连忙把思任发妻儿家属及属从三十二人捆上,献与明朝派去当使臣的千户王政。
途中,思任发绝食,王政派人强灌米粥,把这位叛夷养“精神”了,在道中捡块平坦地,明正典型,砍下思任发脑袋,函送京城。
明军还师后,当地部落又拥思任发另外一个儿子思禄发为主,攻占孟养,喧扰一时。
明军师老兵疲,只得与思禄发讲和,相约以金沙江为界。思禄发见好就收,表示不再过江侵袭。明军“乃班师,以捷闻”,
其实,劳民伤财许多日,只取得了名义上的胜利,实际上放弃了麓川。明宣宗弃交趾,明英宗废麓川,这对父子,开始糟蹋太祖、成祖的基业,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土木堡”之变:
明朝在北边与蒙古人干仗,老实说,还真不是王振挑的头。
蒙古瓦剌部本来有三大力量,其一马哈木,其二太平,其三把秃孛罗。永乐年间,明朝封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秃孛罗为安乐王。前文中提到,马哈木进攻鞑靼部阿鲁台被杀,其子脱欢被俘。日后,脱欢被放回,反戈一击,终于杀掉阿鲁台,为父报仇。他被明朝允许袭父爵,也称“顺宁王”。英宗正统初年,脱欢杀掉“贤义王”和“安乐王”,兼瓦剌各部,成一方强主。他本想自称可汗,但诸部多有不允,无奈之余,只得又捡出元朝皇族的一个后代脱脱不花为“大汗”,脱欢自己当“丞相”。正统四年,脱欢病死,其子也先袭位,称“太师淮王”,实际上他才是北元真正的主人,脱脱不花挂名傀儡而已。每次向明朝入贡,也先和脱脱不花都各派使节,明朝也平等对待来使,没把“顺宁王”使臣置于脱脱不花使臣之下。脱欢、也先父子好玩,对内一个“公司”,对外两块“招牌”,不嫌麻烦。
也先地盘越来越大,不仅收服了“三万水女真”,向东挨近明朝辖下的朵颜、福余、泰宁三卫。
英宗正统十年(1445年),也先集结沙州、罕东和赤斤蒙古诸部进攻哈密卫。明廷不仅不救,还敕令修好,怂恿了也先的野心。哈密重地,落入也先掌握之中。此后,他不断凯觎明朝西北边地。当时,巡抚宣府大同的明臣罗亨信上奏,提醒明廷在直隶以北战略要地增设土城防御工事,任兵部尚书的邝埜畏惧王振威权,不敢对此事拍板定夺。参将石亨性急,想要在大同四州七县范围内三丁籍一人为兵。罗亨信表示反对,认为边民疲于防守耕战,土地粮食不足,如按石亨之议行之,肯定民众会一时逃亡大半。
也先与明朝撒破脸皮的导火索,乃朝贡事件。
瓦剌蒙古最早入明朝贡的使臣只有三、五十人,在北京等地总是受到明朝政府级别很高的接待,住高级宾馆,按人头赐银颇丰。一来二去,瓦剌觉得这种“打秋风”方式回报多且快,就不停增派“贡使”的人数。到了也先时代,每次均有一、两千人之多。明朝负责接待的礼部对此早有发觉,屡次告诫瓦剌贡使不能越来越多,但也先我行我素,不断增派。正统十四年(1447)年春,也先遣“贡使”二千人入京,这还不算,他又诈称人数是三千人,以冒取明朝的回赐。同时,他们带来向明朝“进贡”的马匹,也多疲劣不堪,以次充好。蹬着老二上肚脐,也先确实无赖。
王振得知此事后,脑门子上火,大骂蒙古人不识抬举,胆子越来越大,敢敲诈大明天朝。他告知礼部:“只按实来人数赐银,一个子儿也不多出。至于马价,以质论价,绝不能花买人参的钱买回萝卜。”
有大太监王振发话,礼部自然胆壮,依教行事,使得蒙古人大失所望。也先觉得十分没面子。
此外,在数次通贡过程中,明朝的各级“通事”(外交接待人员)收受了也先大笔贿赂,向蒙古人尽告国内虚实。也先曾要求明朝嫁公主于自己,明廷不知道,高级通事却已经拍胸脯答应下来。所以,这次“贡马”,也先让使者向明廷表示是“聘礼”,朝廷才知道下边有人“许婚”。
王振遣礼部以皇帝名义答诏,明白告诉对方,朝廷没有许婚之意。“也先益愧愤,谋寇大同。”
八月,也先联集塞外蒙古及诸番部落,分三路入寇。也先本人统中路军,率军直攻大同;“可汗”脱脱不花自兀良哈率军,侵入辽东;阿剌知院率军,进逼宣府(今河北宣化)。
数十年过去,明太祖、明成祖那一茬兵将老的老,死的死,明军战斗力远远不如从前。当也先瓦剌军进至猫儿庄(今内蒙察哈尔右翼前旗)时,明将吴浩迎战,交手即败,他本人也战死。四天之后,大同总督军务宋瑛率数万明军迎堵也先于阳和口(今山西阳高),本来兵势不弱,但监军的太监郭敬无勇无谋,胡乱指挥,使得明军大败,一军尽没。西宁侯朱瑛等人战死,只有“政委”太监郭敬躲在草从中才捡得一命。
这样一来,瓦剌军势如破竹,连陷塞外诸军事堡垒。而瓦剌的阿剌知院所率军队又从独石口南下,占据了马营堡(今河北赤城)。心惊之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