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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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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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成为这个小组的一员已有6个月了,我喜爱这个小集体。 
  我沿着毕晓普斯门大街继续往前走,最后来到殖民银行总部那幢高高的黑色玻璃墙大楼前。随着殖民银行财产的减少,银行总部大楼的用处也大大减小了,以至于现在银行把大楼的上半部各层全祖出去了。德琼公司租的是20楼,从上往下数第3层。我乘电梯上楼,走进奢侈豪华的接待室,一式铮亮的红木家具,价值千金的皮革装订书籍,古老的十八世纪贸易线路版图和雅致的张满风帆的茶叶运输帆船模型。这间屋子给人的印象是殷实富丽,声名卓著,拥有帝国贸易的金融家们在一个世纪以前挣下的财富,能够不动声色地作出稳妥的投资决定。然而事实上,该公司仅有20年的历史,汉密尔顿及其橡木门后面的小组每天都拿着其主顾们的钱在市场上一赌输赢。 
  我穿过那些橡木门,走进德琼股份有限公司的交易室。这个交易室比投资银行,以及昼夜不停地从主顾手里买卖有价证券的经纪人的交易室要小得多。相对而言,作为一个小型投资机构,德琼用的人手不多。虽然该公司比其他投资管理机构更为活跃,但是,它并不昼夜开展交易活动,只有当我们看到市场出现独特行情时,我们才买卖债券。 
  然而,即使是在相对风平浪静的时刻,交易室里也弥漫着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我发现这种气氛极富刺激性。在这儿,20亿英镑的命运可非同儿戏,得缜密考虑。各种信息通过电话、电视屏幕和报纸源源不断地涌来。这些信息经过分析、辩论和筛选,然后综合归纳。于是,作出决定,购买这种证券,抛售那种证券,或者干脆按兵不动。每一个决定均会导致成百万英镑的流动。如果我们决策正确,我们的客户就能挣赚几万或者几十万英镑,但如果我们决策失误……其责任则毫不留情地要由我们全体承担。 
  这房间有两面外墙,从上到下全是厚玻璃窗组成,分别面朝东南和西南。从20层楼上,正好可以越过伦敦城看到东面厄普敏斯特那边的小山丘陵地带,南面水晶宫天线杆的尖顶,以及西面米德尔塞克斯的摩天大楼群。内墙上空空如也,只挂着一排必不可少的钟,指示东京、法兰克福、伦敦、纽约的当时时间,还有一块白色的大记事板,写满了字迹潦草的蓝字,记录着我们几个月以前做的一笔交易。 
  屋子里有8张交易台,每张交易台上配备着在世界范围内进行金融交易所必需的设备;路透社和电汇率屏幕,该屏幕提供有关价格、新闻和市场行情的最新信息;个人计算机,用于分析有价证券和过去的价格数据;错综复杂的电话系统仪表板上显示着十来条线路,来电话时是信号灯闪烁而不是铃声大振;还有一个硕大的字纸篓,每天从邮局收到的两英尺高的研究资料大部分都扔进了这个字纸篓中。 
  其中有一张交易台比其他台子要大些,也稍微整洁些,其位置与其他交易台稍稍隔开一点距离。此刻,这张大台子空着,汉密尔顿就是在这张交易台前控制着整个交易室,并制定出他击败市场的一个个策略。这个位置使他既能随时获得信息,又能牢牢控制全局。现在是8点5分,今天早上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因为我认为这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屋里人比昨天多,气氛也显得更加活跃。罗布休假完毕回来上班了,戈登的研讨会也开完了。他们两人都在打电话,罗布扯着嗓门在说话,这表明他对某事感到忿忿不平。杰夫仍专注地在计算机上工作,与我头天晚上离开他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早上好。”我从他身旁经过时问候道,回答我的是含混不清的咕哝声。 
  我向我的交易台走过去,打开台上台下的一溜儿开关。当机器呼呼开动起来时,戴比向我问候道:“早上好,自命不凡的人儿。谢谢你昨晚请我喝酒。” 
  “别提了,”我说。“人人皆有走运时。” 
  我打开公文包,把前一天晚上阅读的材料扔到台子上。 
  “你总不会说真的爱看那玩意儿吧,”戴比指着一本印有布龙菲尔德…韦斯银行标识的黄封面小册子说道。她绕到我的台子前,拿起小册子。“‘万事无常:岁月流逝信息旧’,乔治·福伊希特万格博士著。这书名听起来挺有趣的嘛。”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是一串长长的方程式,每个方程式还夹杂着转弯抹角,令人费解的句子。“请问,这一个是什么意思?”她指着一串特别长的希腊字母和阿拉伯数字问道。 
  “它的意思是‘早上好,保罗,请问要我为你端杯咖啡来吗?’”我说。 
  “这一个的意思是‘自己去端你的咖啡,你这个懒虫。’”她指着就在那公式下面几乎同样复杂的一个方程式说道。不过,她说完就把研究资料往台子上一扔,转身向咖啡机走去。 
  我喜欢戴比。虽然我们在一起工作刚刚两个月,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们相互之间已经相当了解,她认为我工作太卖力气;我却认为她工作不够卖力。不过,她这人挺有趣,她能正确地观察出证券市场的微小波动,有她在你身边,你就永远别想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芳龄约莫25或26岁,身材矮小,一头浅褐色的秀发扎成一个马尾发型。她也许显得稍稍有点儿过胖,尽管这给她增添了一种诱人的温柔。她嘴角始终挂着笑容,她那双褐色的明眸总是扑闪扑闪地转个不停,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是律师出身,曾在一家中型律师事务所工作过两年,专门起草各种条款。后来,她渐渐对法律产生了一种厌倦感,便加入了德琼股份有限公司。在德琼股份有限公司,她也并没能完全摆脱那些文书工作,因为头两年她在我们的“后方办事处”花了大量时间致力于资金的法律结构工作,并检查我们的操作是否符合一系列新规程,旨在确保我们没有偷取我们任何一个客户的钱。后来,她终于说服了汉密尔顿让她做了一名初级交易员。尽管表面上她好像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但她悟性很高,学得很快。 
  她与公司里的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甚至连杰夫·理查兹也不讨厌她的善意取笑,只有汉密尔顿对她的态度似乎模棱两可。在汉密尔顿看来,缺乏责任心是不可原谅的。 
  我看看摊开在我交易台上的研究资料,戴比指出的正是福伊希特万格博士的文章中我所不理解的论点。头天晚上我为此绞尽脑汁,琢磨了两个半小时也没弄懂,最后只得作罢。虽然这篇文章与我们正在做的工作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我仍渴望尽可能多学一点有关证券市场的知识。尽管通过阅读学到的有关证券交易的知识非常有限,但我还是希望能学到这有限的知识。无论这篇文章有多么复杂或多么神秘,我也要把它啃下来,目的是掌握交易员和资金管理员两者应具备的知识。 
  戴比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端着两个塑料杯,里面盛着黑色的饮料。她递给我一杯,然后坐到她的交易台前,把《金融时报》的电视评论版翻开在面前。在白天期间,她得浏览《金融时报》、《泰晤士报》和《每日邮报》。 
  一条电话线闪烁起来,是卡什来的电话。 
  “伙计,你们德琼公司的人可真走运,”他开腔说道。“昨天我让你做了一笔最美气的买卖,今天我又要把你救出一个陷阱。” 
  “什么陷阱?”我问道,愁上眉梢,我没有意识到我们身在陷阱之中。我脑海中飞快地掠过我们拥有的各种债券,试图想起卡什指的会是哪一种。 
  “我准备出价买下你们的石膏债券。”卡什说,声音里透着胜券稳操的口气。“我将出价80买下你们的全部债券。” 
  “请等一等。”我说。起先,我吃不准他的意思。然后,我从交易台上的一堆文件中翻出了我们公司客户们的一种有价证券。在一组零星交易的债券中间有“美国石膏公司债券,利率9%,1995年到期”,购买日期是三年以前,购买价格是96。 
  我用手捂住送话器,仰过身子大声喊道:“嗨,杰夫!” 
  杰夫从计算机上抬起头来,对打断他的分析有点不高兴。“什么事?”他答道。 
  “你知道美国石膏公司50万美元债券的事吗?我们好像是三年前买的。” 
  杰夫皱眉想了一会儿。“是的,我想我知道你说的什么了。那不是汉密尔顿的一个最佳交易。我想他是接近平价买下这些债券的。然后,这家公司遇到了麻烦,不景气了,它们最后一次露面的交易价是60多。” 
  “我这儿有人愿意出价80。”我说。 
  “那就接受吧。” 
  我考虑了片刻,如果卡什突然开价80购买一直以60的价位进行交易的某种债券,那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知道而我不清楚的情况。 
  “关于石膏债券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事吗?”我问卡什。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嗨,去年一年汉密尔顿老是抱怨,说我没有给这个交易出个好价。瞧,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好价。他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的。” 
  这是年资较浅的有价证券管理者的老板们外出时,推销员对他们使用的惯用伎俩。他们告诉年轻的管理者,说在同样的情况下他们的老板会怎样做,使他觉得不做某笔交易比做风险更大。在我刚刚工作的头两个月里,曾有一两次落入了这个圈套。汉密尔顿给我上了一课,教给我应该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决不能相信其他人说他的意见如何如何。 
  “唔,”我说,“关于这事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一下。到时我给你回电话。” 
  “那好,今晚以前给我回话。这个出价明天也许就变了,”卡什说。 
  “行。我今天下午与你谈这事,”我说完挂上了电话。 
  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有关美国石膏公司的情况,我离开交易台后,穿过交易室后面的一扇门,走进图书室。 
  “图书室”这个名称对于这个小小的无窗的房间来说也许名不符实,房间里几乎没什么书。沿四壁高高地堆着一摞摞卷宗,屋子中间有一台计算机,与储存着各种信息数据库的主机联网。兼职图书管理员艾利森不在,但是我熟悉大部分资料出处。不到20分钟,我就摘录了我们所持的石膏债券的情况简介,以及证券经纪人关于该公司的报告,我还从计算机上打印了最近5年的帐目和新闻报道。 
  我捧着一抱资料回到我的交易台。 
  戴比从她面前的《泰晤士报》上抬起头来。“这儿还没那么冷,用不着点火取暖。”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家公司目前是否在干些什么,”我说道。 
  “真有你的,保罗,”戴比说道。“要是换了别人,顶多看看最新的价格线,然后把债券卖了完事。” 
  我微微一笑,也许戴比说得对,但是,另一方面,如她深知,我不分析完前5年的帐目,不看完我所能找到手的所有关于这家公司的报刊和分析评论,我是不会甘心罢休的。 
  接下来,我花了3个小时浏览材料,其间只停下15分钟,到马路对面的小店里买了一个三明治。 
  我读着读着,脑海里渐渐出现了这样一副景象:一家公司创建时就不甚景气,而在过去两年里已濒临走投无路之窘境,然而,这并非完全是公司本身的错,因为它的主要产品墙板随着住宅建造业的急剧衰落而需求量骤减。但是,该公司30%股份的持股人,董事长纳特·莫里森采取的行动并未能给公司注入活力。为了建造工厂他曾债台高筑,而这些工厂现在的开工率仅为生产能力的一半。由于在“政策”方面的意见分歧,他还接二连三地解雇了几名业务骨干,由于公司的盈利转亏,石膏股票和债券的价格也随之一落千丈,证券市场普遍认为这家公司十有八九要倒闭了。 
  曾有若干实力雄厚的联合大企业主动表示,希望以低价买下石膏公司的现代化工厂,为最终必然到来的经济好转作准备。但是,纳特·莫里森不愿放弃他的那把董事长交椅,而有他在位,任何神志正常的买主都不愿买下该公司。但是,由于他的支持对于任何购买者来说都至关重要,因此,迄今为止尚无人问津,而该公司的处境却日益恶化。 
  随后,翻阅新闻报道时,我看到了一条大约一个月前的大字标题:“墙板大王因直升飞机失事丧生”。虽然“墙板大王”可能是对纳特·莫里森的奉承语,但指的确实就是他。他是在巡视一家工厂时因直升飞机失事而丧生的。我仔细看了其后几天的连续报道。新闻报道称,该公司的股票价格上涨了10%。这并不令人惊奇。莫里森显然把钱托付于人了。莫里森的儿子是一位事业有成的芝加哥律师,他对墙板生意毫无兴趣。他与当地的一位银行总裁同为信托人。 
  我从乱糟糟堆满各种材料的交易台前站起身来,漫步踱向窗口。从我们的办公室向外眺望,伦敦的壮观景色一览无余。我凝视着宛若一条银带的泰晤士河,流过伦敦城那些黑色和灰色的高楼大厦,流过肃穆静温的圣保罗大教堂和议会大厦,继而流向矮墩墩伏成一团的巴特西发电站。为什么卡什对此债券出价如此之高?最终买主是谁?为什么? 
  既然老莫里森已经去世,该公司的易手便成为可能,尤其是因为一位律师和一位银行家将更有可能看到拍卖私家公司的金融意义。我猜想如果石膏公司被一家颇为殷实的公司收购,那么其债券价格将会上涨。然而,是否有人愿意收购这家公司,目前尚毫无把握,在此期间,该公司极易破产。如果哪一位投机商打算冒险收购该公司的话,买下它的股票倒是明智之举,因为这些股票的价值极易翻倍。相比而言,无论收购公司具有多么雄厚的实力,石膏公司的债券都将得到100%的偿还,若按卡什出价80的价格计算,利润只有25%。 
  购买石膏公司债券的会是谁呢?也许该公司正以低价购回它自己的债券?不可能,石膏公司没有这么多现金。 
  我注视着一条驳船在布莱克弗里亚斯大桥下缓缓驶过。 
  对了!肯定是这样!从逻辑上讲,只有一个买主!某人正欲收购石膏公司。但是,在他们将其意图披露于市场以前,他们会尽可能多地以低于票面的价格收购石膏债券。石膏公司总共发行了1亿美元债券。如果他们以80的平均价买进,那么偿还债券时获得的25%利润将值2千万美元,也就是说,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我越琢磨便越肯定这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赶紧采取行动! 
  我大步走回交易台,我给戴维·巴勒特打电话。“这里是哈里森兄弟公司。”他说道。 
  “戴维,你听说过美国石膏公司发行的债券吗?”我开口问道。 
  戴维记忆力极好,对仍在市上流通的大部分债券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然听说过啰,”他说道。“1995年到期,收益率是9%,上一次我看见时,他们以65的价格在进行交易,但那是6个月以前的事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给我搞到5百万美元石膏债券?”我问道。 
  “不太好办,”戴维说。“这种债券几乎都不上市交易,我来看看能想些什么法子。” 
  我放下电话,像平常一样,这一切戴比全都听得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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