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听说我们在一次骗局中损失了2千万美元,我们将会信誉扫地,谁也不会再把他们的钱交给我们经营,即使这不是我们的过错。”
我心中暗想,这是我们的过错,或者至少是汉密尔顿的过错,他在复核文件时粗心大意了,这种错误发生在他身上是十分罕见的,不过,我并无意逼他承认这一点。
“但是,如果我们诉诸官方当局,他们不会帮助我们找到那笔钱吗?”
汉密尔顿摇摇头。“警察的头等要务是缉拿罪犯,而不是寻找赃物。这就是纽约市的大部分诈骗案从来不报警或不公开的原因,如果你有本事自己把它弄出个头绪来,人财两不空的可能性就要大得多。”他唇边浮出一丝微笑,嘲弄着我的天真幼稚。
“好吧,”我说,实际上心中对此感到很不是滋味。“那么,我们下一步怎么干?”
“嗯,到目前为止,你干得很不错。继续干下去,要多提问题。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许多人都要到亚利桑那去参加会议,看看在那儿能否有所发现,尤其看看是否能发现有关这个‘制钞机’的任何线索。我在伦敦也将尽力而为,同时等待来自库拉索的消息。”
汉密尔顿看出了我脸上的愁色。“别发愁,我们会找到那笔钱的。”
汉密尔顿挥手婉拒了充满诱惑的甜点水果手推车,付了帐单。我们分道扬镳,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哈里森兄弟公司。
那个下午真难熬,我疲惫之极,烦躁不安,发现自己难以集中精力,和汉密尔顿在一起我感到忐忑不安,我感到茫然。尽管我通常非常相信汉密尔顿的办事能力,但是,我烦恼不已地怀疑他也同样不知所措,一片茫然。
最后,终于捱到了5点钟,我可以体面地离开了,我约定晚上8点与哈里森兄弟公司的一个政府债券推销员见面,一起吃顿饭谈谈。还有3个小时哩,于是,我决定先回威斯特伯里饭店。我走到富尔顿地铁车站,登上北行的列克辛顿线快车,然后在大中央站换乘慢车。
此刻正是高峰时间,车厢里拥挤不堪。在纽约,9月初仍然非常潮湿炎热,这趟火车是地铁系统中没有空调设施的少数几辆列车之一。我感到身上汗水直往下淌,湿透了衬衫,甚至连裤子也汗透了,我的领带看上去仿佛会在热浪中卷曲起来。
火车停了很长时间,旅客们挤在一起,脾气变得暴躁起来,低声咕哝着,咒骂那该死的地铁系统。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仍遵循着纽约地铁的黄金规则——决不直视他人的眼睛。那人可能是一个可卡因瘾君子,一个强奸犯,一个系列杀人案凶手,一个那和华见证人。
我两眼凝视着广告,一张广告上是那个可怜的沃尔特·汉森——以做痔疮广告而闻名纽约城的建筑师。还有一张广告上是一些又丑又黑的大蟑螂,正在慢慢爬进一家蟑螂汽车旅馆,广告词是:叫蟑螂有去无回。
火车颠簸前行,我的目光在车厢里漫游,我一个震惊收住了目光。
在车厢的尽头,我看见了乔。
他正在毫无表情地凝视着我。虽然我直盯盯地看着他,他却丝毫没有露出认识我的迹象。我试图恢复镇静,但我肯定他一定觉察到了我看见他时流露出的惊讶神色。
我将眼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别处。自从在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餐厅看见乔以来,我们彼此间一直尽量互相回避,这使我大为宽心。但是,现在他就在眼前,和我在同一节地铁车厢里。这一定是巧合,不是吗?一定是的。
我想慢慢地移向车厢的另一头,我慌不择路,一脚踩到一个面容慈祥,身穿便装,正在阅读《华尔街日报》的人的大脚趾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你这个混帐东西,”他朝我破口大骂。“快把你他妈的臭脚拿开,老子的脚趾头疼死了,要不然我扇你个臭嘴。”
我扫了那个骂骂咧咧的汉子一眼,顾不得盯着他看个仔细。我推搡着越过他身边。
“神经病,”他对着我和站在我们周围的人低声咕哝道。
我很高兴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这样,在拥挤不堪的地铁火车上,乔不可能对我怎么样,而当我们到达第68大街时,那儿人一定很多。
我的判断正确,川流不息的办公室职员从地铁口蜂拥而出,往家赶路。我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年轻银行职员一起走,他们正朝着我居住的旅馆方向走去。我回头看看,只见乔隔着一条街区的距离跟在我后面。
我在花园大街离开那群银行职员,飞快地走过通往威斯特伯里饭店的街区。我在饭店前面的遮篷附近停住脚步,可以依稀辨认出乔的身影出现在仍然相隔一个街区之遥的街角上。
我告诉服务台的服务员,任何人来找我都不见。那服务员有点儿奇怪地看着我,但是说他保证会按照吩咐去做。我上楼走进房间,把门上的锁和门栓全都锁好后,猛地一下子倒在床上。
如果乔在跟踪的话,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想找我算帐,也许警察再一次找上他的门去了。也许是,尽管我小心谨慎,处处留心,但是我提出的有关格里格·肖夫曼和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问题还是惊动了某些人。但是,那关他什么事?也许他只是耿耿于怀我的小手指仍然完好无损。
我在狭小的卧室里踱来踱去,对乔的出现感到焦虑。约莫过了10分钟,我焦躁不安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乔与我同乘一辆地铁火车一定是巧合。他跟踪我可能只是出于好奇;也许他认为吓唬吓唬我会很有趣。好吧,他算是如愿以偿了。
我心中盘算着是否要取消晚餐,但我认为如果我去餐馆来回都乘出租车的话,应该是很安全的,就在饭店外面,在光天化日之下,量乔也不敢怎么样。于是,我冲了个澡,穿上一件新衬衫,于7点半下楼来到门厅里。
饭店大门口站了一群人在等出租车,门卫站在大街当中,哨子吹得震天价响。但是,不见一辆空出租车。虽然夕阳正闪着晕红低垂在中央公园之上,但天色依然大亮。我朝大街两头看看,没有乔的影子,他肯定也不在门厅里。
10分钟之后,门卫才拦到一辆出租车,而排在我前面的还有两个人,四处都不见乔的影子。于是,我决定步行到第5大街,到那儿试试运气,看能否拦一辆出租车。
我几乎快要到达第5大街时,突然听见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我似乎透过衣服感到了一阵尖利的刺痛。我汗毛直竖,弓起背,慢慢扭过头去。
是乔,穿着一套黑色田径运动服,俨然一个竞走运动员的模样,他手中正在抚弄着他最喜爱的家伙——一把小刀。
第十三章
“咱们到公园里散散步吧,”乔说。
我四下里环顾着第5大街,三三两两有几个人沿着街道漫步闲逛,享受着黄昏的情调,但是,显然没有一个是愿意拔刀相助的,纽约人懂得规矩,要是你看见有人遇到了麻烦,只当没看见,不然你会惹祸上身的。再说,只需眨眼的工夫,乔就能把刀子捅进我的肋骨之间,他用起这玩意儿来十分老道。
因此,我只好乖乖地从命。我们穿过第5大街,走下摇桨荡舟的小湖的堤岸,岸边的青草被夏日炽热的阳光晒得无精打采。一个约莫10岁模样的小男孩正在导航着他的无线电操纵的快艇驶过水面。孩子的母亲为渐重的暮色所虑,催促他快一点,周围虽然还有不少人,但他们全部与我们背道而驰,朝公园外走去。
乔把刀子藏了起来,但是我知道它的存在,离我的后背只有几英寸远。
“我告诉过你,把警察叫走,”他压低声音说道。我的后颈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我也没办法,”我答道,声音尽量保持镇定。
“哦,是吗,你究竟为什么要对他们说那么一大通有关我和萨莉的谎话?”他说着,用刀尖戳着我的背。“他们把萨莉从我身边带走了,还有吉丽,一个男人离开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是很糟糕的事,你觉得自己对此有责任吗?”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很高兴萨莉已经逃脱了乔的毒打,同时,也很高兴这是我的功劳。但是,把这种感觉告诉乔似乎不是个妙主意。乔的声音平板单调,但是,我能想象得出这种事情一定使他相当烦恼。
现在我们已来到公园的深处,周围游人稀少。我们朝一尊雕塑走过去,那是一位波兰老国王,正在向棒球拦球网冲过去。雕像北面是一片开阔地,再过去是中央公园西部的高楼大厦。
我知道乔打算干什么,他要把我带到公园里最僻静,游人最难到达的地方,然后将我杀死。
我必须逃跑。
乔抓住我的胳膊,但抓得并不是很紧,但他持刀的那只手离我的肋骨只有几英寸远,我只好冒险一试了。
我挣脱胳膊,利索地跳离他身边,全速向开阔地跑去。当我意识到没有刀子戳着背时,我顿时感到一阵振奋,但是,乔很快便追了上来。我回头向后看去,见他离我只有3码远,而且越来越近。我两条腿更加用力地飞蹬,只要我能够在头一百来码不被他追上的话,我肯定能把他远远地甩在后面,我仍然跑得很快,但是乔也跑得非常快。我朝后瞥了一眼,见他又近了一码,我又一次咒骂自己缺乏冲刺能力。我试图强迫双腿跑得更有力,更快些,但毫无效果,几秒钟以后,乔一个猛冲,双手搭到我的肩膀上,把我拖倒在地上,我拼命挣扎着,但是,很快就被他摁住动弹不了。
当我们在搏斗时,空旷地上离我们50码处的一对情侣凝视着我们,乔也看见了他们,目击者。
“起来!”乔咬牙说道。他把我拽起来,推着我走进空旷地南面的小树林里,这回他把我抓得紧多了,我再次感觉到了刀子逼身。
我们走进小树林深处,天色已经很暗,中央公园是纽约的运动场,白天,公园里满是竞走者、骑自行车的人、打垒球的人、沐日光浴的人、溜旱冰者、老妇人、小孩子,还有许多狂热追求其他爱好的纽约人。黄昏时,他们全都回家了。夜晚,这公园便成了形形色色人们的一个游乐场。
树影婆娑,我们走过一群群年轻人身旁,有的在大声交谈,有的坐在长凳上,一声不响地抽烟,男人们拖着脚走过去,眼珠子转动着,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什么,他们要么神经错乱,要么吸毒成瘾,或两者兼而有之。
我们继续朝小树林深处走去,我们沿着窄窄的小路前行,那些小路蜿蜒在高达20英尺的黑乎乎的大岩石之间。晚风轻轻吹拂着树林和灌木丛,光线越来越暗,大树下的矮小林木变得越来越密,盘根错节地缠绕一堆。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不知东南西北,简直令人无法相信我们是身处纽约市中心。
我开始想到死亡,我想到了母亲,我想到自己的死将会使她的精神彻底崩溃,面对儿子和丈夫的死亡,她将无法面对现实。
我想到了凯茜,她会在乎我的死吗?令我惊讶的是,我极力想使自己相信她会的,我继而想到了戴比。
“你杀没杀戴比?”我问。
“没有,”乔说。“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杀你,我过去就是专门杀人的,这我很在行。”
我相信他。“那么到底是谁杀了她?”
“你永远没个完,是不是?”
我们继续往前走,跌跌绊绊地走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小路夹在两块突兀的巨石之间,周围密密长满了树。
“别走了,”他说。
在暮色朦胧中,我透过树林依稀可辨空荡荡的湖面,除了晚风偶尔吹拂过头顶的树枝,发出一阵沙沙响声之外,周围万籁俱寂,一个僻静而孤独的死亡之地。
“往后站,”乔说。
我面对着他,身后是巨石,我照他的吩咐行事,脚踝掠绊过一些荆棘,直到后背靠到了被白昼的热浪烘暖的岩石。
乔朝前靠近几步,他那双了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眼白随着薄薄的柔黄光线闪亮,他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他摆好架式,那把小刀轻轻握在胸前,这一次我是在劫难逃了。
突然,我听见乔身后的小路上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他抓住我的胳膊,用刀尖狠狠地抵住我的背部。暮色中冒出五六个黑人少年。他们个头很高,体格健壮,脚蹬价格不菲的气垫篮球鞋,蹦蹦跳跳,走起路来脚步声很轻。
他们走到我们跟前,其中一人大笑起来。“唷,哥们,玩得开心哩?”
一个头发剪得短短的,上面仔细修剃出奇里古怪图案的高个子男孩走到我面前。“嗨,伙计,想抽吗?”
他看上去是个危险人物,但不如我身后的乔那么危险。我见这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当然啰,”我说。“你有什么?”
我转脸看看乔,他仍然抓着我的胳膊,但把刀子藏起来了。我想他此时此地不会杀我的。那些孩子们看上去很危险,人们无从知晓曼哈顿的青少年晚上到中央公园里来会带些什么武器。
我走到那群孩子中间,想在我和乔之间拉开一码距离。
“我这儿有一些可卡因,只要十块钱。”高个子男孩说着,撇嘴一笑。他并不完全相信我们大老远地跑到这公园里来就是为了从他手中买点可卡因,但他愿意逗乐儿玩。
“十块钱?”
“对,十块钱,伙计,只要十块钱。”他拿出一个小包,我把手伸进口袋,装作掏钱的样子,乔在一旁观看,不知该怎么办。
突然间,我大喊一声,“快跑!”一把抢过孩子手里的小包,我从那群孩子中挤过去,将其中一人往边上一推,但是另外两个人抓住了我。
我听到了一声喊叫,“嗨,那大家伙手里有刀!”只听抓着我的一个孩子发出一声尖叫,松开了手。
当另外两个人手持小刀向乔扑过去时,只见刀光闪闪,又是一声尖叫,但瞬息即止。
其中一个孩子仍然死死抓着我不放,我紧握拳头,转过身来,照准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他跪倒在地,气喘吁吁。接着,我脑袋一侧也挨了一记,但看不清是从哪儿打来的。这一记打得很重,打得我耳朵嗡嗡直响,两眼发花。接着,肋骨上又挨了一脚,踢得我喘不过气来,踉踉跄跄倒了下去。
我滚了几滚,看见乔被3个孩子团团围住,孩子们手里都握着一把刀。另外两个孩子躺在地上,一个死狗样的一动不动,另一个抱住腿在呻吟着。
孩子们挥舞着小刀朝乔刺过去,但他动作非常敏捷,一个个地对付着他们。其中一个孩子胳膊抽回得稍微慢了点,结果被乔一刀划破了前臂,疼得发出一声嚎哭。
在另外两个孩子谨慎小心的逼攻下,乔朝我跟前退过来,不时地左一下右一下地虚晃着手中的小刀,我见机会来了。于是,伸腿一脚踢在乔的脚踝上,他顿时失去了平衡。他没有摔倒,但是给了其中一个孩子一次进攻机会。不过半秒钟的工夫,乔的肋间就挨了一刀。在他痛得弯下腰的当儿,另一个孩子又在他背上深深地戳了一刀。
乔一个转身,倒在了地上。他看着我,脸因疼痛而扭曲变形,但是他的眼睛却如往常一样冷酷无情。然后,他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顺嘴角流出,那毫无表情的凝视永远消失了。
我一骨碌爬起身来,拔腿就跑,其中一个孩子想追上来,但是,由于恐惧而产生的兴奋,我跑得飞快。
我一口气跑回威斯待伯里饭店,径直冲回房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