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说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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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利说民国-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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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沣唯一期望的是做少事、无事的神仙,自己从不多事、惹事,更不会无事生非,顶多用忧郁的眼神扫视四周,再忧郁地落到书本上,还不敢看老婆。

载沣很喜欢诗,他写了一首:“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贫随富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这首诗是他的最爱,客厅,书房、卧室,到处能看见“蜗牛”的身影。

有位客人来访,赞不绝口:“字好,诗更好。王爷,您不做诗人可惜了。”

载沣笑了笑:“我不做诗人许多年了,那是白居易写的。”

客人也笑了:“王爷不做书法家可惜了,字写得比白居易还好。”

不过载沣终究当不成快乐的神仙,因为慈禧不想让他太逍遥。婚事完了之后,慈禧琢磨着家已成了,该立业了。到军机处历练历练吧。先在军机处学习行走,学习行走就是实习,新手总要有个过渡期。

为什么要让载沣挑这副重担?

前面已经说过,自从一个女人引发的群殴事件后,慈禧再也不相信外面人,只相信家里人,贴心的家里人。还有,载沣这孩子老实听话,叫出国赔罪、退婚,他二话没话,总是默默地接受,从不问十万个为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是载沣很忧郁,忧郁的人话都不多,总是憋在肚子里自己消化,这种性格最适合在政坛发展。通观百年历史,中国政坛的未来之星总是从少说话、不说话开始冉冉升起的。

载沣在军机处其实也没得到多少历练。事情,别人都替他想好了;文章,别人都替他写好了;话,别人都替他说好了。载沣倒也落得省心,从不发表意见。每天早睡早起,按时上下班。下班回到家就盖章,不是公章,是“书癖”的藏书章。

除此之外,载沣还利用业余时间去贵胄学堂读书。主修算学、化学、电学等十三门课程。他上课认真听讲,每个学科都有详细笔记。他尤其对天文、地理感兴趣,曾购买地球仪、三球仪、天象仪及天文望远镜等仪器,观摩天象,还特地把观察天象的情况做了记载。日记里经常有哈雷彗星、五星联珠、日月食之类有关天文现象的字眼出现。

可惜了,一位高贵的忧郁王子,一位有可能冲击诺贝尔奖的文艺青年,一位中国未来的爱因斯坦,就这样被万恶的封建皇权、慈禧和八妞儿联合绞杀了。

载沣有时挺不喜欢自己的性格,少了多少人生乐趣,连个老婆都摆不平。不过更多的是庆幸,因为老实忧郁,又避免了多少的风波曲折。

而这些,都要感谢自己的父亲,老醇亲王奕譞,没有他的优良遗传基因,就没有日后的忧郁王子。

【深宫里的叹息】

奕譞,是道光帝的第七个儿子,咸丰皇帝的弟弟。为了配合皇家神秘感,奕譞也很低调,自号退潜居士、退省斋主人、九思堂主人。又退又思,天天都在反省。不过也不需要九思,三思四思也就差不多了。

他一辈子都在思念一个人,亲生儿子载湉——光绪皇帝。

望子成龙,儿子做皇帝还不高兴?当然不高兴,因为儿子的上面还有个太后。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一个冷血的女人,一个可以随时将儿子推入万丈深渊的女人。

而作为皇帝的父亲,太后会怎么看自己?尊敬,那是表面上的;猜忌,这才是根本。奕譞思念儿子,担忧儿子的处境,也担忧自己的处境。

现在你该明白了,为什么要退,为什么要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思。

当确定自己的儿子为皇帝时,奕譞磕头痛哭,当场昏厥在地,不省人事。一半是表演,一半是恐惧。

做个男人真难,做皇帝的爸爸更难。

醇王府客厅放着一个大铜碗,上面刻着奕譞写的座右铭: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当然是写给别人看的,虽然我是皇帝爸爸,可是我没有野心,真的没有。

不相信?凑近了看看,铜碗里有水,半碗水。

奕譞时时小心,处处谨慎。他总是把赏赐、把晋爵的机会让给别人,是真正的让,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让不掉就哭,先是假哭,后是真哭,越哭越伤心。哭儿子、哭自己。在哭声中,有惊无险地过了一生。

奕譞将所有的忧郁、谨慎、怕事都毫不吝啬地遗传给了载沣。虽然事前未经载沣的同意,但也没办法,作为儿子只能全部接受保留。

不过慈禧倒很高兴,载沣这孩子比他父亲还老实听话,这年头,有才的一大把,肯听话的却没几个啊。高兴之余是欣慰,欣慰之余是感慨。一个女人家撑着这江山快半个世纪了,太累了,也该歇歇了。

时光它匆匆如流水,一不小心流到了农历戊申年,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载沣在军机处干了大半年,勤勤勉勉;朝廷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七十三岁的慈禧闲着没事,想出去走走,踏踏雪、赏赏梅。生活一直都在继续,无论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要善于在生活中寻找美、发现美。

慈禧没事总喜欢到御花园走走,今年雪天的御花园特别美。慈禧晚年最喜欢照相,带上御用摄影师,摆几个pose(姿势),挥挥剪刀手,在镜头前总会显出少有的女人味,即使她已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女人爱美和年纪无关。

年纪大了,总喜欢回忆,总喜欢留恋,慈禧常常回忆这一辈子的传奇。

那年她刚二十六岁,举手投足间就完成了许多人,应该是所有人都不可能完成的梦想,成为帝国的主宰。当然,除了本事,还有机遇,天大的机遇。她的男人是皇帝,她给皇帝生了唯一的小皇帝,这样的机遇百年一遇。

半个世纪,她是中兴的导演者,也是掘墓人;她是铁血的见证者,也是受害者。

历史的重担也压着这位女人,两次仓皇离开国都。一次是和丈夫,一次是和侄儿。尤其是六十五岁那年,已近古稀之年,还要在凄风苦雨中忍饥挨饿。没办法,国运决定命运。

回来后,她想重振祖宗的雄心,新政、立宪,一套一套,却始终未能理出个头绪。

她觉得自己做得够多,觉得自己够操心。一个人毕竟撑不起这个天,即使撑起了也撑不了多久,该享乐的时候就享乐吧。她都不想做实事了,底下人还会做吗?

她什么都不缺,却又什么都缺。爱情?丈夫早早去世;亲情?儿子过早离开。一个女人,过早地失去了爱情、亲情,她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吗?

她这一生最在意的就是垂帘听政。一场垂帘一出戏,隔着帘子,她看谁都模糊,对谁都提防。一场垂帘一场梦,隔着帘子,她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梦醒,什么时候梦灭。所以她一生都在演戏、都在做梦。

许多人不喜欢她、讨厌她甚至诅咒她,但没有一个人不害怕她;许多人都盼着她早死早下地狱,但没有考虑到她没了,大清怎么办。

老年人痴迷留恋过去,年轻人喜欢展望未来。不过深宫里那位年轻男主人——光绪皇帝从来都不会展望未来,更不会拟定什么社会发展长远规划,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他不是像许多人期待的那样是个英明的皇帝,他只是个胆小、略带孩子气、脾气有点急躁的普通男人。

厉害的太后不容许他做一丝一毫的主,不允许他多说话,不允许他多走动。他就是个木偶,养在深宫、长在深宫的木偶。

他没有思想,没有理想,更没有幸福。曾经有一段时间,有那么一点点的理想,点燃那么一点点的激情,却转瞬即灭。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有那么一点点的幸福,和心爱的女人海誓山盟,却最终被无情的井水扼断。在这个世上,他没有亲情。亲生的父母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一见面就磕头,兄弟们对他也敬而远之。

当那场轰轰烈烈的变法烟消云散后,这个可怜的男人只能靠做些恶作剧聊度余生,打发孤寂的时光。经过那位丑陋的皇后房间,他会故意让小太监跺脚,让叭儿狗在门帘上撒尿。他很会折腾人,宫里刚安了电灯,一会儿叫开,一会儿叫关,其实他是在折腾自己。没有几个人理他,没有几个人关心、没有几个人在意他。太后不理他,皇后不理他,大臣不理他,只有几个小太监可怜他,和他说说话。

大臣晋见时,总要先和太后说话。完了,太后转过头问:“皇上还有什么话?”他总是摇摇头。其实根本都不再听,听了也没用。他已经习惯于点头或摇头。

他变得越来越烦躁。一位老宫女回忆:“他性情急躁,喜怒无常,他手下的太监都不敢亲近他。他常常夜间不睡,半夜三更起来批阅奏折,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自己拍桌子,骂混账。”

他在墙上乱涂乱画,这个可杀、那个可杀。可是能杀得了谁呢?自己都保护不了。

热闹的深宫,属于太后;寂寞的深宫,留给自己。

女人在深宫里憋久了,要么是悍妇,要么是怨妇;男人在深宫里憋久了,要么是野兽,要么是病猫。光绪当然不可能成为野兽,他是只病猫,货真价实的胆小的病猫,一听到打雷声就害怕得躲到太监的怀里。

光绪从小体弱多病,且性格暴躁易怒,造成男性综合功能失调,盗汗、遗精、肾虚,再加上心情抑郁,生大病是迟早的事。

终于,他病了,病得很厉害,请了许多名医,他不回答任何问题。江南来了个名医,写了医方,他却在旁边批道:“名医伎俩,不过如此,可恨可恨!”也许,他早已失去了生的兴趣;也许,他一直盼着解脱的这一天。

载沣来看大哥了,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椅上。没什么话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忽然,载沣看见大哥眼里有晶莹的点点亮光,那是泪水。这是第一次看到大哥的泪水,也许是最后一次了。载沣心里一酸,告辞出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快了!

第二天,可怜的大哥走了,永远离开深宫。

他把这一生都给了深宫,深宫还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寂寞中来,在寂寞中走,在另一个世界,愿这个可怜的男人不再寂寞。

我也叹息一声,可怜的男人,你根本就不该做皇帝。

叹息声中,一个皇帝走了,又一个皇帝来了。

那不是深宫的叹息,早叹息过了;那也不是我的叹息,刚刚叹息过了;那是载沣的叹息,苦命的大哥刚走,苦命的儿子又来了。

【为何偏偏喜欢你】

光绪无后,必须要在皇室中找个根正苗红的接班人,慈禧钦点载沣三岁的儿子溥仪继承大统。

载沣很纳闷:为什么偏偏选中我的宝宝,而且是还在吃奶的宝宝做皇帝?

答案很复杂,复杂到可以写一部宫廷史;答案也很简单,以下四点理由就足够说明一切。

首先,宝宝具有高贵纯正的皇家血统,根正苗红,没有一点杂质;

其次,宝宝正穿着尿不湿,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当然需要慈禧掌舵;

再次,宝宝有个老实听话、没野心的爸爸;

最后,宝宝有个好的外祖父,荣禄,慈禧这一生最惦记、最感激的人。虽然人不在了,让他的外孙做皇帝,也算是迟来的结局,无言的回报。

放眼皇室,能找到这样全能的宝宝吗?

除了溥仪,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归纳成方程式:血统+年纪+爸爸+外祖父=载沣的宝宝=皇帝宝座。

宝宝,就是你了。

不过,也有不同意见。老臣张之洞建议直接立载沣,“国有长君,社稷之福”。宝宝虽然可爱,可国运不能寄托在可爱上。载沣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皇帝的亲弟弟、有国际名声,在皇室中属于偶像级的皇子,在军机处做得不错。关键是人老实、听话,脾气又好,绝不会有二心。

但大家不明白,慈禧始终有块心病在心里,一辈子在心里。

慈禧的心病还在儿子身上,苦命的儿子同治年纪轻轻就死了,没有后,只好让他的弟弟继位,现在如果要立载沣,又是弟弟继位。皇帝的弟弟是皇帝,皇帝的弟弟的弟弟又是皇帝,说着拗口,于体制也不合。现在找个晚一辈的,以同治后代的名义继承皇位,也算给唯一的亲生儿子一点补偿,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慈禧想得越周全,载沣听得越无奈,皇帝横竖都在自己家里了。自己宝宝做皇帝,他是一百个不乐意。爸爸的无奈,哥哥的可怜,现在又轮到自己的宝宝身上。谁不想望子成龙?可载沣不愿,因为儿子已经是龙种了,不管他做不做皇帝。

奕譞那次昏厥在地,高潮都让他演了,载沣不可能再一次倒在地上玩昏厥。那玩什么?老实人什么都不会玩,只会磕头。

那可以哭吗?对不起,载沣也不会,眼泪不是说挤就能挤下来的。

在别人看来,这是天大的好事,所以载沣只能边辞边谢边磕头:“谢谢皇太后的好意,我家宝宝不合适。”

慈禧问:“说个理由听听。”

载沣急了:“我家宝宝太小,我弟弟载涛的宝宝大点,请立年长的。”这是什么话,自己儿子不想往火坑里推,也不能推侄儿,做人要厚道。

慈禧也急了:“怎么这么糊涂?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理由太过牵强,拒绝无效,就是你的儿子啦,别人的儿子想当还当不上。

就这样定下来了,慈禧下了一道谕旨:“着摄政王载沣为监国,所有军国政事,悉秉承予之训示,裁度施行。”

载沣稍微舒了一口气,好,好得很,大事小事都有老太太训示,看来我还有时间盖章。

没想到第二天,慈禧又倒下了。腹泻,一天几十次的腹泻。虽然有宫廷版的“大内秘制泻立停”,可依然是一泻不停,长泻不止。七十多岁的老人哪禁得起这样拉,拉着拉着眼看着快不行了,又紧急下了一道谕旨:“现予病势危笃,恐将不起,嗣后军国政事,均由摄政王裁定。”

载沣的一口气还没舒完又硬生生给憋回去了,他彻底绝望了。婚姻让老佛爷做主了,儿子贡献给全国人民了,现在还要自己负总责。太后你不能走得这么早啊,我只想做无事的神仙,我只想盖我的章。

不管载沣怎么捶胸顿足、呼天抢地,这个七十三岁的老太太还是走了,留给了二十五岁的载沣一副天大的重担。

现在大家最关心的是,让这个忧郁王子治国,国家会跟着一起忧郁吗?

十年了,那个远渡重洋屈辱赔罪的忧郁王子终于成为中国的NO。1。十年前的那些粉丝依然看好他,期待这个年轻人能带领古老破败的老大帝国重新起帆远航,闯出一片蓝天。

不过载沣还是只喜欢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看书,写写诗(不是原创),盖盖章。他不想出家门,不喜欢大风大浪。远航,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那载沣的眼神还忧郁吗?是的,天生的,没办法。

作为摄政王的他会用犀利的眼神秒杀一切吗?不会,后天的,学不来。

载沣依然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忧郁(上朝、回家都忧郁)、盖章(挤出时间盖)、怕老婆(在家全天怕)是固定的三部曲。

那载沣到底有什么资本管理天下?

他秉承了父亲的优点:遇事谦让,不表态;他摒弃了父亲的良好基因:城府深,头脑活。

说来说去,他的资本就是老实。

老实人当然也能从政。不过让一个抑郁、懦弱、心不在焉、不肯负责的老实人搞政治,就好比让李逵泪眼吟诵李清照的词,无论怎样都不合拍。

载沣到底怎么个心不在焉、不负责?举个例子说来听听。

新任驻英公使李经方向载沣辞行,准备就外交政策提一些建议。没想到载沣比他还急:“你哪天来的?你哪天走?好,好好干!”三句话打发了事。

可怜的李经方,熬了大半夜准备讲话材料,一句话愣没说上就莫名其妙地退下了。

这个世界真颠倒,光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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