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秦国夫人车驾驰出太乙宫的那一刻,太乙猎场的秩序也变得极为井然有序,而守卫猎场禁军将士也开始更为森严的戒备。
大唐禁军,原本是所谓的“十六卫”,十六卫府兵是府兵制盛行下的结晶。因为十六卫官署在皇宫之南,所以被称为称“南衙府兵”。
但此时的盛唐,府兵制瓦解的已经很厉害,时至今日的天宝五载,随着均田制遭到破坏,府兵制土崩瓦解。十六卫已经丧失战斗力,仅作为仪饰之用,此时大唐朝廷京师所依恃的是“北衙禁军”。
所谓的“北衙禁军”,是由守卫皇宫北门﹑由招募配充的兵士组成的宿卫。两者的兵制完全是不同的,“南衙府兵”所采用的兵制是兵农合一的府兵制,而“北衙禁军”则是采取募兵制。
北衙禁军在唐肃宗李亨灵武即位后,扩充为六军,所以被称作“北衙六军”。但其实这北衙六军在安史之乱后也跟随南衙府兵的脚步丧失了战斗力,整个大唐中后期,取代“南衙府兵”与“北衙六军”的禁军实际上是从边防军演变而来的神策军。
而此时的天宝五载,神策军自然还不会出现。北衙禁军也只有四军而已,而近日负担起环卫太乙猎场的北衙禁军便是左右龙武军的将士。
左右龙武军是开元二十六年从左右羽林军中所分出的,它的前身,是大名鼎鼎的“万骑”。
万骑与北衙禁军的开端,最初由随李渊起兵太原的元从军人及其子孙充任,称为“元从禁军”。负责守卫宫城的北门及随同皇帝在苑中游猎﹐是皇帝最亲近的侍卫。太宗时从飞骑中选取骁健善骑射者百人,号为“百骑”。武后时扩大为“千骑”。中宗时又改名为“万骑”。唐玄宗用万骑消灭政敌太平公主﹐因此特别重视它。
虽然此时左右龙武军已经没有以前的强大战斗力,但也没有像十六卫那样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虽然无法跟几个强藩的边军相比,但至少在长安的京营军队中,战斗力还是首屈一指的。今日有它们来环卫猎场,至少在场众人的安全性还是极有保障的。
待秦国夫人进场后,众人也井然有序的步入猎场的会场中心。
这里是今日宴会的所在地,猎场的宴会与宫内的自然是完全不同。其中秦国夫人杨玉珮的座位自然是北面的中心,她的坐席被无数的丝缎围成帐幕,只露出向南的正面,帷幕之下也被装饰的极为奢华。
而秦国夫人的帷座之下,众人的坐席被分为左右两列,也同样用各种丝缎围成帐幕。当然与秦国夫人不同,他们的帷幕只是围了上面与后方而已,左右两方则没有丝绸围住。这样并非是为了显示身份等级的差距,而是为了便于席主与其它作为的贵人交流谈话。
顾元溪兄妹还有南霁云、雷万春几人自然是跟随着建宁王李倓的帷帐,在里面席地而坐。应该说,李倓的座位还是极为靠前的。虽然他只不过是一位郡王,在今日皇族宗室满天飞的场合,一个在普通百姓眼里极为显贵的郡王实在是不值一提。但在这个拼爹的时代,作为一个皇二代,太子之子的身份便让他与其它郡王拉开了距离。这样也顺带便宜了顾元溪几个人。
满场宾客的席帐都是分为两列,其中左右两列为首的自然是河西、平卢的两位兵马使。虽然他们自身的身份在在场达官贵人眼里完全不值一提,但由于此次猎会的目的便是为两人接风开宴。所以他们的座位自然就排在了其它身份显贵的宗室贵族之前。
顾元溪看到对面一列最前的席帐前站立着王武俊与张孝忠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意会到李光弼的席帐跟自己是同一列方向。
在李光弼、史思明席帐之下的,赫然是几位到场的皇子亲王。其中紧挨着史思明的,是仪王李璲的席帐。而在几位皇子亲王之下的,自然是嗣薛王李琄、嗣邠王李承宁、嗣岐王李珍。他们都是当今皇帝李隆基的侄子,爵位在亲王之下,嗣王之上。
“陛下有旨!”秦国夫人旁边的中官高高举起一幅黄色绸缎,顾元溪不用看也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圣旨。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是无不例外的跪伏接旨,然后异口同声的念道:“圣天子万寿——”
这句话跟后世明清的“万岁万岁万万岁”是同一种意思。那名宣旨的中官轻咳一声,便肃然念道:
“门下:‘授钺登坛,所以理兵用武;益封命职,所以裒德畴庸。才杰者建希代之功,绩茂者有非常之赏。哲王令典,无或逾之。今正五品上定远将军、河西兵马使、赤水军使李光弼;从五品上游骑将军、平卢兵马使、平卢军使史思明。挺生边陲,扬威域外。亭障卧鼓,既成禁暴之勋;屯田馈军,益以丰财之用。则议功行赏,厚礼酬劳。李卿光弼可加授正四品下壮武将军,兼左领军卫中郎将,封定襄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实封五十户。史卿思明可加授正四品下壮武将军,兼左监门卫中郎将,封容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实封五十户。可赐音声小儿各三人,庄园各一所,用旌军将之劳,以益三军之气也,馀并如故。’钦此——”
第六十三章 史思明的嫉恨()
唐朝诏令分为册书、制书、慰劳制书、发日敕、敕旨、论事敕书、敕牒七种形式,一般由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颁行,门下省的审核颁行有严格的规定,“凡制敕宣行,大事则称扬德泽,褒美功业,复奏而施行之。小事则署而颁之”。故而其所颁行的制书之首往往是“门下”两字。
至于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则是由明太祖朱元璋时开始形成制度。魏晋南北朝时期,皇帝的即位圣旨中多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开头,以阐明天子的“正统”;宋代的圣旨写作格式大体上继承了唐代,又有所变化,从宋太祖到宋徽宗,即位时下达的旨意都用“门下”二字开头,另外喜欢用“朕绍膺骏命”或“朕膺昊天之眷命”开头的也不少;元朝时期,圣旨开头语一律为“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
而用于皇帝封官授爵的,便是“敕令”。这些敕令,一般就是皇帝颁赐爵位的诏令。当然,像李光弼与史思明这样的中级官员,其封官敕令自然是由政事堂的宰相所决定。
这些敕令一般由中书省所发布,虽以皇帝的名义发出,却不由皇帝拟定,而由中书省拟订。其程序如下:由中书舍人草拟圣旨多份,称“五花判事”,再由中书令或中书侍郎选出一份并稍加润饰,成为正式诏书,接着由皇帝画一敕字成为皇帝的命令,最后下达门下省。门下省复核后,经侍中或门下侍郎签名后,这些诏令才算合法。
当然,今日两位封赏两位藩镇兵马使的诏书,恐怕皇帝李隆基的确有所过问,不然他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安排今日这场太乙围猎了。
待宣旨的中官念完后,全场众人又是声音洪亮的说了类似嘱咐皇帝长寿安康的官面话。而李光弼、史思明两人以及河西、平卢两镇的将士更是战战兢兢地叩头谢恩,欣喜之情皆是溢于言表。
即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像李光弼与史思明这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不禁露出欣悦之色,毕竟升官加爵,封侯拜相都是所有大唐男儿一生奋斗的梦想。
而像史思明内心更是狂喜异常,此时他可并非是那位后来叱咤河北,将大唐帝国搅得天翻地覆的大圣燕王。要知道,他以前的老伙伴,现在的上司,身为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官阶正三品冠军大将军安禄山,如今的最大的人生愿望也不过是像它的那些节度使前辈一样,出将入相成为宰相而已。而如今的史思明,最大的愿望或许就是将来继任老朋友安禄山为范阳或平卢镇的节度使而已。
史思明斜斜瞥了身旁的李光弼一眼,嘴角暗暗一笑。饶是像他这样狠戾冷傲的武将,在名利官爵面前终究逃不了攀比之心。因为在此之前,即使与李光弼同样身为一镇兵马使,但那只是没有官品的使职而已。身为从五品上武散阶的游骑将军,他的官阶是低了身为正五品上定远将军的李光弼整整一品两阶的。
而如今表面上,两人同样都是升至官阶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职事官也都是兼领了十六卫中郎将的虚衔,甚至连爵位都是从五品上的开国男之爵。其它封邑、实封、庄园、奴婢赏赐都是一模一样的。表面上来说是一口水端平,实际上他史思明的升职速度与升职幅度要比他旁边的李光弼大多了。
史思明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也知道此中缘由定然是得益于自己的老伙伴上司安禄山的暗地运作,还有当今的右相晋国公李林甫的偏袒,否则即便两人同时立下战功,也不可能得到与李光弼同样的待遇与封赏。
至于自己的战功,只有安禄山的心腹才知道其中缘由。与王忠嗣率领河西军讨平沙州勾结吐蕃的吐谷浑部不同。自己在征讨奚、契丹两族所立下的战功,乃是安禄山欲以边功争宠于玄宗,所以主动侵犯奚、契丹两部的。
去年天宝四年三月十四日,安禄山上表为契丹王与奚王求和亲,玄宗以外孙女独狐氏为静乐公主,嫁契丹王李怀节;甥杨氏为宜芳公主,嫁奚王李延宠。安禄山以唐玄宗的两位外甥女为饵,让契丹、奚族两部麻痹无备后。在九月,率领范阳的军队侵掠奚、契丹两族。两王遂各杀公主以叛,安禄山起兵讨破之。
这就是这次范阳军与平卢军的战功由来。其实河北的局势与大唐帝国的其它边塞藩镇不同,无论是河西、陇右还是安西、北庭,甚至是剑南、岭南,这些藩镇都有敌国的威胁或者是羁縻部落的祸乱,但范阳、平卢在前任节度使薛楚玉、张守珪等人的武力铲除下,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威胁了。至于安禄山的前任范阳节度使,如今的户部尚书裴宽更是以其人品魅力及怀柔手段受到塞北部族的爱戴,大唐帝国东北的部落大部分已经构不成威胁,至于在武则天时期为祸一时的契丹族如今也是安心臣服,并无二心。只是安禄山为了邀功取得皇帝李隆基的新任,所以才屡次侵掠契丹与奚族两族。
其它各部藩镇的节度使虽然也不免恃强凌弱欺负周边的小国或部族,但那些或多或少都是对大唐帝国有一定的野心的与威胁。如同后来的高仙芝攻灭中亚的石国,被人指责为不守信用与大国强权主义、沙文主义。但石国确实与黑衣大食的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有所勾结。
在天宝十大藩镇内,只有范阳、平卢两镇对境内外各族及敌对势力达成了绝对优势,于是想邀功取宠的安禄山只能屡次玩阴招,用各种手段对其它部族作战,蒙蔽中枢,以此获得皇帝以及朝廷的信任与看重。
史思明瞥了身旁的李光弼后,轻轻冷哼一声。世人常说文人相轻,其实武人一样也是如此,何况是一向自负的史思明。
其实身为羁縻宁夷州的突厥人的史思明,原名阿史那崒干。身为突厥后人的史思明与昭武九姓之一的史国也有道不明的关系,他与身为契丹后人的李光弼一样,都是世局大唐境内营州柳城。这两名后来在战场上对弈多年的生死仇敌,其实是同乡。当然在营州柳城同乡之内,还可以再加入一个安胖子。
与身为官二代的李光弼不同,史思明的同年极为困苦。
开元二十四年,史思明因欠官府债款走投无路,逃亡到北边的奚族部落地内,被奚族人捉住。史思明假冒大唐朝廷使者,骗畏惧唐朝的奚王派遣最得力的部将琐高率领一百奚族部人为使节去朝拜大唐皇帝李隆基。然后在路上欺骗平卢守将裴休子说琐高等人是来偷袭平卢,裴休子信以为真便把除了琐高以外的人全部杀掉。而当时的幽州节度使张守珪见奚人最有才能的琐高被捉来了,非常高兴,认为史思明给大唐下了大功。史思明因此官运亨通,还受到唐玄宗李隆基的亲自接近,赐名“史思明”,平步青云之快只比他的老伙计安禄山差那么一点而已。
史思明的发家的开端,是极为无耻且富有戏剧性的。但不得不说,此人善于因时造势,且智力与能力、勇气都是极为过人。由于对自身武力、勇气、智力的自信,他自然看不起身旁的李光弼。即使他知道他旁边这位河西兵马使也是非一般池中之物。
李光弼的父亲李楷洛,原为契丹酋长,武则天时候归唐朝。在武周延和二年以左骁卫将军的身份参与武周征伐契丹、奚族联军的冷陉之战。在开元初年,累官左羽林将军同正,封蓟国公。出为朔方节度副使,率精兵击退吐蕃,卒于道上。
凭借门荫,李光弼初入军旅时任左卫郎,然后任左清道率兼安北都护,并且得到王忠嗣的赏识后,一路平步青云,成为河西方镇的后起之秀。他的出身与际遇让早年不得志的史思明极为妒忌且愤恨。
所以,他对于李光弼这个历史上的宿敌从来就没有好感,甚至应该说是怀有一种宿命般的排斥感与敌意。当然,如今他对自己与李光弼在官爵地位上平起平坐很是满意。
只是他的敌意依旧无法抑制于内心,除了出身不同以外,最让他嫉妒发狂的就是李光弼的际遇。因为虽然李光弼与自己一样,同样受到自身上司的赏识。但两人不同的是,史思明受到安禄山的重用,极为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两人是儿时的同伴。而李光弼则是完完全全因自身能力受到王忠嗣的赏识。甚至,王忠嗣所说的那句“他日得我兵者,必光弼也”,已然天下皆知。
虽说节度使之职乃是皇帝一人的决定,但无疑时任河西节度使的王忠嗣如此器重之语会对皇帝产生莫大的影响。甚至河西军内部已经传闻过几年王忠嗣若是入朝为相,恐怕继任河西节度使的必然是李光弼。这一点,让史思明极为嫉妒嫉恨。因为安禄山的确信任他史思明,但安禄山除宠信他之外,还极为器重安守忠、蔡希德、田乾真几位大将。而若论在安禄山心中的地位,恐怕安守忠与田乾真两人还在他史思明之上。而李光弼在王忠嗣帐下诸将中所受到的礼遇与恩宠,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点,连与河西军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平卢军都有所耳闻。
一想至此,他脸色更是沉重无比,竟然毫无察觉的露出不屑的哼声。
察觉到史思明的敌意后,李光弼眉毛微微一皱,但并未表现出不满神色。而他身旁一名年轻的河西军将领闻声则是大怒不已,在众人准备退回各自席帐时,霍然振声大喊道:“久闻史中郎乃河北第一神箭手,弓马箭法极为过人。在下愿代表河西军将士向史中郎挑战箭术!”
闻言,全场都是停下脚步,惊叹不已。居然有人敢向河北第一神箭手挑战箭法,大唐帝国的贵族们闻声欣悦不已,心想又要好戏看了。
而平卢军的将佐闻言则是纷纷露出震怒之色。本来心里有些堵的史思明闻声更是一脸黑沉,全场像被一桶水泼下一般,气氛顿时冷到极点。
第六十四章 河西神箭的挑战(上)()
“久闻史中郎乃河北第一神箭手,弓马箭法极为过人。在下愿代表河西军将士向史中郎挑战箭术!”
这位年轻的河西将佐的话语,无疑在太乙猎场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无论是史思明以及平卢镇的将校还是在场的帝国贵族们,无不例外的把这名小将的言语当成是河西军对平卢军的挑衅。
平卢军的将佐闻言则是纷纷露出震怒之色,本来因为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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