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的,而不是成套单放的。
陈子龙需要做的,是从中整理出一套,送去苏州,其余的他再集结同门,在松江共同编撰。
但书稿不是一星半点,关键是还很杂,分门别类:农本、田制、农事、水利、农器、树艺、蚕桑、蚕桑广类、种植、牧养、制造、荒政。
不整理直接送去不成套,整理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陈子龙思来想去,决定先挑相关的送去,反正来日方长,编撰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便要将水利与荒政两部分先挑出来。
结果仔细挑拣时却发现,荒政相关的竟然几乎占了三分之一,水利又有荒政一半,二者相加,几乎就是全部的一半了,还是太多。
思及花雪的预测中,今年灾情并不如何重,反而是明年以后才是大灾年,当下便只捡了水利部分。
却说衙役紧赶慢赶,赶到了陈子龙说的地方,却发现柳如是根本不在,陈子龙离开松江几个月,柳如是换地方住了。
好在柳如是在松江大名鼎鼎,衙役几经询问,总算找着人了。当然不是见着本人,只是见着通传的丫环。
衙役递上信,接信的丫环一见是陈子龙的信,当场就想把信扔了。只是她毕竟只是丫环,虽然觉得自家小姐对陈子龙早死了心,但以她的地位,还是不敢真扔。更何况陈子龙金榜题名的消息早就在松江传遍了,怎么说也已经是正经的官员了,她一个丫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但丫环跟柳如是一条心,柳如是被陈子龙的妻子骂了,她也不会给陈子龙的人好脸色。甩了衙役一个冷脸,转回身送信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怨难消避三舍()
柳如是接到信,见到陈子龙笔迹,心中闪过不解。
自从离开南楼,她跟陈子龙就是断了。她好女不吃回头草,是肯定不会再藕断丝连的。
陈子龙虽然求凰之心不死,但是家中毕竟是有妻室的人,又是大名鼎鼎的才子,纵然不死心,却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更何况此时陈子龙金榜题名,应该正在京城等着封官上任呢,怎么就派人给自己送信来了?
但熟悉的字迹表明,这确实是陈子龙的信件无误。
打开信封,里面的信件果然还是熟悉的字迹。
细细品读,开篇即是惯有的风格,华丽的骈文,韵脚工整,宗效魏晋,却不用生僻字。
那句“每思及昔日南楼,情意何笃;当日离别,待卿何辱。”显然是效法文征明“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
原词下句是“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
柳如是思及此处,提笔写道:“若是缘深天作美,何不相逢未娶时?”
接着往下看,柳如是点点头,无论怎么说,陈子龙的确是她的蓝颜知己,知道自己绝不会原谅当时受到的侮辱。
至于什么“寤寐思服”,看看也就罢了,类似的话柳如是听的多了,原话就这么跟他说的也不在少数,毕竟这句是关雎原文引用。
本来柳如是以为接下来会是大段的别情离诉,以陈子龙的文笔,柳如是也不担心看着无聊,正要抱着“奇文共欣赏”的态度赏析一下。
结果一看之下,柳如是差点被晃得闪了腰,我瓜子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什么苏州神童花雪,柳如是看了三遍才确认陈子龙没有诉衷肠,而是给她介绍了个娃娃,这什么意思嘛?
仔细去看,什么“奇才盖世”,“一鸣惊天”,柳如是哂笑:“还惊天,能惊动天子就不错了。”
刚说完就是一愣,后面说的“上遣为使”,这个“上”字可不是乱用的。如果说平常人说“上”,只是指上级,但是与前文所言“惊天”相合,柳如是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孩子居然真的惊动当今天子了。
可这其中还有难解之处,为什么被派来的会是陈子龙一个新科金榜排名不显眼的进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肯定不是巧合就是了。
信后面的意思就明了了,这个惊动朝廷的神童,要请自己去教他妻子。柳如是心中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去。
至于信最后陈子龙说什么家中高堂有恙,柳如是只以为是家中悍妇看得紧的托辞,并没往心里去,毕竟陈子龙并不是如他说的不敢擅离,根本就是刚回来。
犹豫再三,柳如是打算先跟送信的人问清楚,陈子龙信中根本就没说答应的话怎么去,显然是嘱托了送信之人,无论如何要有个结果。否则就该在信中说明地址,让她同意自去了。
让丫环请来送信之人,柳如是便是一愣,居然还是个官差,看来这花雪惊动朝廷的事情果然不小,连给妻子请个西席,都能派出官差送信。
至于这衙役是陈子龙京城带来的跟班,以柳如是迎来送往的见识,自然明白从京里来的钦差跟班,不可能穿一身衙役服招摇过市。更何况柳如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衙役衣服是苏州面料,虽然苏织苏绣天下闻名,但京城衙役,用苏纺作制服,运输成本都付不起吧?
衙役见了柳如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他在苏州好歹是知府手下听差,虽非班头,大小也是个腕儿。高雅的画舫上不去,但半塘里的勾栏好歹也是常客。但是他能上得起的楼子,怎么可能有柳如是这等气度的佳人?被柳如是气度所摄,一时间便漏了怯。
这样的情况柳如是见得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当下便问道:“差爷在哪里当班?”
衙役也缓过劲儿了,他也不是没听过柳如是大名,只是毕竟是苏州人,非是松江本地,印象不深,送了半天信都没对上。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也算见了花魁了,这趟回去且有的吹了。
听柳如是问,不敢怠慢,赶紧回到:“小的是苏州府衙的。”
花魁并非等闲,交际层面太高,说不定哪个客人可能比知府身份还高。衙役是街面上摸爬滚打惯了的,岂敢轻视?心中却又奇怪,陈子龙说要他领人回苏州,这花魁难道是知府大人要请的吗?他也跟陈洪谧并非一两日了,怎么想知府大人也不是如此急色之人啊?难道真的是有钱变坏了?想到之前分的玉器,衙役心里面嘀咕着。
“那你怎么会为陈子龙送这封信?他让你来,还说什么了?”
“知府大人派小的这些日子跟着陈大人听差。来前陈大人说,您如果有回信最好。即便没有,让小的一定要问清楚,您答不答应去苏州,能不能明日起行。如果能,要小的明日就领姑娘一行回苏州。”
“明日?这么急?”
“陈大人是如此吩咐的。”
“这信里内容你知道吗?”
衙役一愣,还以为是什么机密,赶紧摇头:“小的哪敢偷看?”
柳如是示意衙役放松:“这也非什么机密。你知道花雪吗?”
衙役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柳如是会提及花雪,随即点头:“花小先生虽然年纪小,不出名,却是府衙常客,与知府大人相谈甚欢。”
“那陈子龙明天也回苏州吗?”
“陈大人今日归家,方知家中母亲病重,短期内应该不会回苏州。”这事情四邻皆知,没什么可隐瞒的。
柳如是这才知道陈子龙说的不是托辞,不过以她和陈子龙夫人之间的过节,是肯定不会登门的。
柳如是思来想去,既然陈子龙短期不会回苏州,应该不是上屋抽梯,想把自己骗去苏州了。这样一来,去苏州反而可以避开他。想到自己还真的没尝试过给女眷教书,这显然比在青楼陪客清雅的多,当下便动了心。同时也对陈子龙如此恃才傲物之人都叹服的神童,起了好奇之心。即便是客套话,能让陈子龙说一个服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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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欢易散经四番()
柳如是如今在松江待着其实也无趣的很。
当年周道登死后,作为侍妾的柳如是因为最受宠,格外受到排挤,被迫下堂而去,重操青楼旧业。只是在苏州是待不下去了,这才流落松江,改旧名,自号“影怜”。
初来松江时,遇到云间三子的宋征舆,其人年方十六,才气纵横。柳如是受周道登熏陶,自身才华横溢,与这样的才子最是相互吸引。二人于是陷入热恋。
恰逢时任松江知府方岳贡下令驱逐外地来的“流妓”,柳如是因之前是苏州人氏,处于被驱逐对象,因此找宋征舆商量。
哪里知道宋征舆是个没有担当的,建议她“姑避其锋”,就是离开松江。
柳如是找他,还不是想着两人情投意合,可以结为秦晋之好?届时柳如是便不再是“流妓”的身份,自然不在驱逐的范围。可他这么说,显然是不欲娶纳柳如是的。这显然就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了。
柳如是何等心高气傲,委身相求,本就含羞忍辱。此时人还没走,茶却凉了,凉薄之处,比她欢场中人更甚,这如何能忍?当即大怒,当场翻脸,割袍断义,从此绝交。
本来这样一来,柳如是离开松江已经是必然了,但是这个时候松江出了大事,海潮溃了堤,淹了农田,一心为民的方岳贡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搭理这些小事儿了。柳如是得以继续留在松江。
之后柳如是仍然不改本色,常着儒服男装,与诸多江南才子,纵谈时势、和诗唱歌。但这个时候,经历过宋征舆这种大才子之后,一般才子都已经不在眼内了。唯一能入眼的,先后只有李待问,陈子龙二人。
李待问文章写得好,又是大书法家,书法深受董其昌影响,书风恬淡清新,看着是个好说话的,人却是个刚烈的。两人相互欣赏,但是李待问有家室,知道柳如是不肯委身,非要大礼迎娶之后,两人之间文学交流依旧,却再也没有逾越之举了。
陈子龙虽然和宋征舆并称云间三子,但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两人之间才华并不能真正相提并论,陈子龙胜过太多。
陈子龙英年早逝。其死后多年,宋征舆的才华都没赶上年轻时候的陈子龙。何况年少轻浮,不成熟的宋征舆,与风华正茂,创作才华井喷期的陈子龙想比?
所以当柳如是遇到陈子龙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曾经沧海完全是个笑话,之前那分明只是个池塘,眼前这才是真正的沧海。
陈子龙的妻子是湖广宝庆府邵阳知县张轨端之女,也是书香门第,气质相貌俱佳的才女,跟陈子龙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当年也是佳话。
但是同样人就是怕对比。张氏的父亲张轨端,连进士都不是,周道登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学士,虽然教女儿和教妾氏,无论是时间和经历都难以比较。但是二人学问差距实在太大,周道登只要稍微用心,教出来的才女就绝非一般举人苦心培育可比,何况张氏还只是个女儿不是儿子,并没有被用心教授?
这一对比之下,陈子龙也发现,柳如是与自家夫人相比,年轻、漂亮、气质才华俱胜,就连身份背景,“故相下堂之妾”,非但没有失色,反而增添颇多传奇色彩。李靖的夫人红拂女,当年不也是杨素家里的侍妓吗?
除了某些洁癖以外,柳如是的吸引力实在比自家夫人大太多,陈子龙又没有那些洁癖,他本人又是个风流不羁的,当下便沉迷柳如是的温柔乡里,不可自拔。柳如是同样被陈子龙才华吸引。两人情切意笃,长居松江南楼,赋诗作对,互相唱和,就此皆是乐不思蜀。
如果柳如是傲气少一点,陈子龙本身也是有妾氏的,这个时候自然就纳了柳如是为侍妾,就此皆大欢喜了。
但是,柳如是当年给周道登作妾的时候,即便以周道登对她的宠溺,因为她缺了名分,是周道登买的,仍然被家里大妇欺负折腾的不轻,更是在周道登死后,直接把他赶出了门。在那之后,柳如是便发誓此生要嫁,必要名分。
名分不一定是妻,妾也是有名分的。但是要名分,迎娶时就要有大礼,钱陈子龙不在乎,但是大礼迎娶**,这名声不好,家里母亲肯定不能同意。宋征舆当年和柳如是也是在这个问题上达不成一致。
这一点二人始终谈不拢,但两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力实在太强,皆是把持不住,便就在南楼长居,彼此欢欣,但身份问题却悬而未决。
他俩倒是快活了,张夫人自己在家,丈夫老不着家怎么忍?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带人直接打上南楼,对柳如是一顿批斗,就此闹翻。
陈子龙这时候再有决断,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在外留情,本身就对不起妻子,哪有脸说?给不了柳如是名分,也是有愧于心,同样怨不得。
陈子龙不是逃避的人,揽下了全部过错。但是事已至此,被羞辱一番的柳如是自然也是忍不了的,直接离开南楼,再也不与陈子龙来往。
这之后,柳如是在松江虽然仍是交游不断,但却真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别说与陈子龙在诗词方面的才华能够相提并论的才子了,就连其他领域中有相仿地位的人,柳如是这些年也是几乎没遇到过。毕竟陈子龙被后代众多著名词评家誉为“明代第一词人”,又是个年仅四十便英年早逝的。
陈子龙信里面极力夸赞花雪奇才,未尝不是希望勾起柳如是对奇才的好奇与渴望。至于奇才本人有妻子什么的,并不在柳如是话下,柳如是显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吸引力会不如一个还未长成的小女孩儿。至于花雪和柳如是真的在一起什么的,陈子龙别说为了救母顾不得了,就算他仔细寻思,也不会认为花雪会娶大他六七岁的柳如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五章 颠沛流离曾五载()
然而对于回苏州柳如是还有些顾虑,五年前她毕竟是被赶出苏州的。
周家在苏州本就影响力非凡,周道登的妻妾更皆是大有出身的,背后各自都有不凡的势力。
柳如是如果返回苏州,被她们得知,说不得还要再受几番屈辱,甚至再次被赶出苏州。那几个女人本就善妒,这才不过五年光景,是绝对不会忘记旧怨的。
柳如是不是不想回苏州,她结交各方才子,未尝没有靠上大树好乘凉,借势打回去的报仇的想法。
但是现在回苏州,柳如是自己显然是没有自保之力的,那么问题来了,那个被陈子龙称为奇才的花雪,是否有能力,并且有意愿保住她呢?
柳如是思之再三,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好再详细问问:“差爷能多讲讲这位花小先生的事情吗?”说着示意丫环递上辛苦钱。
柳如是平日结交的才子,在佳人面前皆是豪客,金银自然是不缺的,她本人也一向慷慨,出手大方。
衙役听得此问,方才明白,不是知府大人动了凡心,请人的是那个年幼风流的花雪,他一个大宝藏砸下来,只为了赎一个姑娘的事情,在这些参与挖宝,分过玉器的衙役之间,自然不是秘密。
此时得了超过心理预期的赏钱,当下除了宝藏的秘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因为得了花雪那般大好处,说的自然也都是好话:“花小先生年方十三,却是个情意深重的。他是百年前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的后人,坐拥整个桃花庵。又得到阳明先生心学嫡传,文武双全。自三年前,花小先生家中便再无长辈,一个十岁孩子,独守家业。不开眼想谋夺桃花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