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金盆洗手,辞官回家。需要欧阳一敬弹劾才倒,甚至可以当成能力的体现。
陈洪谧继续说道:“董份所为,从道德角度为人不齿,但其心胸和能力都是非同一般的。罢官回家之后三十年间,从无怨愤不说,连沮丧失落都罕有,一直活到八十六岁高龄,可见其度量之大。连节寰公调查之后,都没有发现其家有丝毫逾越律法之处,可见其人能力与治家之严谨。”
顿了顿又道:“节寰公是什么样的人陛下也知道。如若他家有丝毫违法之处,别说平日里节寰公不会为他隐瞒,在当时的情况下,愁的就是找不到他家的错处,更是会小事大办,以平息民怨。在节寰公专门找他家错处的时候,都还能无懈可击,显然其人平日治家,严谨到了极致。”
最后陈洪谧言语中有些唏嘘:“董份在之后第二年就身死,与其说是悲愤过度,还不如说是他之前一年强撑着查漏补缺,和节寰公斗法,心力交瘁而亡,毕竟是八十六岁高龄。”
崇祯听后脸色越发严肃,如果这些官员为国为民办事的时候也能这么严谨,还愁什么大明不能再次中兴?可惜他们把几乎全部精力都用来谋身了,工作中能投入三五分精力的已经是忠臣了。
想了想,崇祯还有疑问:“董份行事周密也就罢了,范应期又是怎么回事?范家也这样周密?”
陈洪谧想了想才道:“这臣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想来不过是两方面,一是范应期中状元时,正是董份罢官前任礼部尚书之时,二人又是同乡,几乎相当于范应期就是董份的门下弟子和接班人。于是从范应期在京为官时起,其在家乡的家业就都是拜托归乡的董份照应的,所以两家看似两分,实际上背后管事的都是董份。二是范应期本就无辜,所以受辱后才不能忍,整件事其实董家才是关键,范家不过是同是同乡的豪绅,误中了副车。”
陈洪谧为官一向靠的是刚正不阿和民望,很少接触阴谋,反而是崇祯是和魏忠贤斗过法并以弱胜强,战而胜之的,对于阴谋相当敏感。
想了一会儿,崇祯幽幽地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在陈洪谧惊奇的目光下,崇祯也不卖关子:“范应期常年在京城,其家可能早已被董份所掌控。范应期归家后有所察觉,董嗣成又恰恰激起民变,董份便引导民变至范家,一是破坏证据,二是杀人灭口。换句话说,范应期是被自缢而死的。若范应期的妻子一直在京城,她可能不知道这些,被董份蒙蔽,告御状是胸有成竹的董份引导。若范应期的妻子常年在家乡,她甚至可能是董份的同谋,告御状是为了针对接了百姓状子的那几个官员。”
崇祯一边说一边继续完善自己的推理:“结果他们也想不到事情闹得太大,浙江官员没了章程,借调来了节寰公这样的大能。董份做的滴水不漏,却瞒不过节寰公法眼。但是一是他做的确实完美,以节寰公之能,也只能做出判断,却找不到证据,二是范应期本人确实无辜,节寰公不想他死后还脏了名声,选择了隐瞒。但是节寰公又不愿凶手逃脱法网,便用阳谋,将董家田地分与百姓,既惩戒了董家,又还利于民。但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所以节寰公又威吓了董家祖孙,做出随时可能掌握更多线索的样子,以至于转过年,董氏祖孙相继惊惧而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八章 未证实八卦当缄()
崇祯推理了半天,最后总结道:“卿觉得,这样是不是更能解释为什么连三十六岁的董嗣成也转过年就死了?”
陈洪谧都听呆了,听崇祯这么问,陈洪谧回道:“陛下的推理的确更加合理,似乎更接近真相。但是,陛下您一国之君,行事当堂皇大气。这些推论虽然更加合乎逻辑,但阴翳之气过重,陛下还是应该多接触些阳谋才是。这些阴谋接触多了,对心性和行事都不好。”
这恰恰是崇祯的问题所在。崇祯登基前整日惶惶,处心积虑规避魏忠贤的各种阴谋,导致其虽然意志磨练得坚韧不拔,但心性过于阴暗了些。
也因为这样,崇祯虽然信一个人时,坚定不移,但一旦失去了信任,发现了疑点,他却能据此推断出无数对方背叛他的阴谋,并对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
袁崇焕就是因为这个出的问题。初时崇祯对他信用非常,要什么给什么。但是己巳之变时,建虏直接打到了京城,这使得崇祯对他深深的失望了,不再信任。又发现了他通敌的疑点,一番推理之下,便觉得袁崇焕所做所为,尽皆都不对了,越想越恨,直至恨之入骨,凌迟都不解恨。
心性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崇祯自己显然认识不到这个问题。他身边无论曹化淳还是王承恩,都是一路和他一起应对各种阴谋过来的,非但不觉得这是问题,反而觉得这样的崇祯安全更有保障,更不会提出来。
崇祯在京师时,整日勤政,通宵达旦,政务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发展悬疑推理的业余爱好?百官跟崇祯讲的净是假大空的套路,有半点逻辑漏洞的东西哪敢呈给崇祯看?真当欧阳一敬去世后大明就没有靠谱的言官了吗?渎职的帽子扣起来可是最容易的。
种种原因,崇祯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很不以为然:“节寰公处理那么多案件,可以说是整日跟阴谋作斗争,其行事不也堂皇大气吗?”
陈洪谧语塞,他总不能说:人家袁可立是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养了一辈子浩然气,时时不忘修身养性,你不学无术,与之不能想比吧?
他是刚直不阿,不是傻。这话说出去,崇祯不得气疯了?
陈洪谧想了会儿,尽量委婉的回道:“节寰公也是时时不忘自省,一日三省其身。再者,节寰公熟读兵书,身经百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阴谋阳谋存乎一心,境界已然不同。”
崇祯也被噎了一下,知道自己要不是身份在这里,陈洪谧肯定就直接说:你什么水平,能跟节寰公比?
反思了一下过往,崇祯不得要领,问道:“卿如此说,可是朕哪件事行差踏错,行事阴谋之气过重了?”
陈洪谧吓了一跳,他只是觉得这样不好,可没到逼皇帝认错的地步。再说了,崇祯如果哪件事情用了阴谋,是他一个远在苏州的知府能知道的么?是手伸得长了,还是耳朵听得太远?
当下赶紧摇头:“可没有。臣只是就事论事。陛下的推理虽然严密,但有些阴谋论了。尚书中说‘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所有没有证据的推论,都不应该被执政者拿出来下结论,何况是陛下?您金口玉言,若是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推论,虽然对您来说只是推理,但对于听到您推论的经手的官员来说,就是圣旨,就是结论。无论事实如何,他们都得照着您的推理去办。”
陈洪谧说就事论事,其实已经把话题悄悄转移了。
听他说的有道理,崇祯只以为他本来真的是这么想的,就此错过了一次反思自我的机会。
崇祯道:“朕也知道朕作为皇帝,关键时刻不能随便说话。尤其是大朝会之时,众说纷纭,互相攻讦,都说自己有理。朕如果随意表态,到时候又觉得自己错了想改,君主威信何在?看着坐在高台上威风,实际上最初的时候朕也是两股颤颤,生怕失了君主威严。不过朕在位也近十年了,早就习惯了。”
陈洪谧知道这话不能接,随意评价皇帝是大不敬,只是低头不语。
崇祯也明白陈洪谧再刚直也不敢接这个话,当下也失了说话的兴致,便派人叫来那徐家少年,一行人又接着游园。
花雪和王班主和好,又八拜认了干娘,当下往日情分复燃,连带薰娘,相谈甚欢。
花雪记挂着家中陈沅,便道:“娘亲,薰姨,沅沅姐还在家等孩儿消息,孩儿已经等不及回去跟她分享‘娘亲已经原谅孩儿了’这个消息了。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在这一时,孩儿今天就先回去了。等明日孩儿带着沅沅姐一同来给娘亲请安。”
王班主一看天时,知道幽兰馆的营业时间就要到了,花雪说要回去分享消息,也未尝没有避嫌的想法。心里好笑花雪这么小就被陈沅吃的死死的,将来恐怕是没有寻花问柳,收美纳妾的胆量了。
她是个通情达理的,陈沅既然已经回了民籍,就没有让陈沅再来这烟花之地的道理,当下道:“娘在这幽兰馆也只是防止有些身份的人来,底下人不好应对,平日里其实也用不到。今晚我将这幽兰馆的生意该处理的处理一下,明日晌午之前,我便回那梨园住些时日,你俩明日直接到梨园便了。”
花雪当然明白班主的意思,心中更是感动,对前身情商之低愈发感到无奈,这么通情达理的人都能误会成那样,哎!
“娘亲真是体恤孩儿。明日可用孩儿来接娘亲?”
“娘这么大的人,还有薰娘和一众护卫,难不成还能丢了?你就跟陈沅在家等着吧。娘到了梨园,你在家自然听得到动静,届时过去便是。”
花雪点头:“那孩儿就去了。”言罢离去。
王班主也不相送,看着沾着花雪鲜血的树枝,眼泪又想往外流。赶紧让薰娘用厚布包了放好,眼不见为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九章 弃前嫌九霄云外()
薰娘就问:“咱还真留着这树枝啊?毕竟沾了雪少爷的血。”
王班主笑骂:“薰娘你叫那小兔崽子雪儿就得了,什么雪少爷,人家还叫你姨叫的那么亲热呢?至于这树枝,毕竟是我们重归于好的见证。而且那小兔崽子既然这么说,说不得来日还有犯浑的时候,到时候说不定这东西还用的上。”
薰娘就笑:“小姐你要吃醋也是吃那陈沅的醋,您那宝贝儿子对人家才是真正的言听计从。这树枝还真有用?”
“他和那个老没良心的练的什么内功,我倒也听说过走火入魔这个说法,但是到底如何,咱们也不知道。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有奇奇怪怪的破解方法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这个就真的有用呢?他既然那么说了,咱们既然原谅他了,那就姑且信吧。”
薰娘有些严肃的问:“小姐你真的原谅他了?”
王班主表情无奈:“他要是那老没良心的,我说不得恨得想拿刀砍他。但是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如今也才十三岁。我真能跟一个孩子置气吗?何况他还叫我一声娘?”
花雪出了门,一路疾行往家赶。
背上的伤口自然早就好了,花雪把包扎时缠的一层层的布从身上解下来,河边沾水把后背洗干净。这布上面沾了血,可不能让陈沅看到。又舍不得扔,这是娘亲给自己包扎的,也算是自己的第一次。
花雪想了下,挽起裤子,分成两段缠到了两条腿上,裤子一遮,根本看不出来。晚上再给藏起来就行了。
跟系统确认了一下自己并没有露出马脚,花雪径直归家。
陈沅等他消息等的有些心焦,见他归来,一看表情,就知道班主原谅他了,这便放下了担心,然后追问细节。
花雪便道:“我去的时候本来想的是赔礼道歉,是不是得带点礼物啊?可后来一想,娘亲伤的是心,又不是物质,我带礼物上门多俗?”
陈沅点头:“班主生你气,原本也是因为你怀疑他功利,你要是敢带礼物,这事情就肯定吹了。也是我先前没想到,居然忘了提醒你。”
“对啊对啊,不过明天再去拜访娘亲,就不能再空手去了,作为儿子和准儿媳,怎么也得孝敬娘亲些东西吧?”
“你跟娘亲约定明天领我一同去?”陈沅有些脸红,羞问,“我们是不是各自都得准备一份礼物啊?”
“姐姐你跟娘亲那么熟了,还害什么羞啊?”
陈沅瞪了花雪一眼:“谁害羞啦!你赶紧接着说你去道歉的事情。”
“好好好,说道歉。我想来想去,不带礼物没诚意,待了礼物进不去,时左右为难,怎么做都不对。”
“那你怎么做的?”
“我就想啊,古人是怎么给别人道歉的?咱可以学着点啊!”
“古人是怎么道歉的?”
“我这一想就想到了廉颇。”
“负荆请罪?”
“对啊!我就从路边掰了几根荆条,绑在身上,去负荆请罪了。”
陈沅听了一惊:“荆条是有刺的吧?你有没有受伤?”说着就要解花雪衣服。
花雪早有预料,后退避过,高声道:“姐姐莫慌,没有受伤!”
陈沅停下动作,不信道:“你别跟我说你找的是没刺的树枝?荆条是带刺的吧?”
花雪赶紧解释:“荆条当然没有刺啊,谁说负荆请罪的荆条带刺了?”
陈沅不解:“荆棘不就是指刺多的植物吗?”
花雪松了口气,这个他知道,可以解释:“荆棘是荆和棘两种植物,因为在野外经常相伴而生,连成一片,所以才称为荆棘。其中荆是荆条,没刺;棘是酸枣,有刺。酸枣的刺尖而密,根本就没有手握的余地,所以一般墙头防盗,插得就是它。要是傻到用酸枣,手先得挨几次扎,你看我手,不好好的吗?”说着伸手给陈沅检查。
花雪只是找的刺疏而显眼的植物,当然不会傻到用酸枣枝,那扎上去就不是几个孔,而是几排孔了,用那个不是请罪,是想不开给自己放血。
陈沅检查了花雪双手,干净白嫩,显然是洗过,不过确实没有受伤。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你一身功夫,有心注意之下,折个枝条怎么可能伤到手?这证明不了什么。你说负荆请罪,荆条没有刺,哪有诚意?”
“负荆请罪的荆条是给对方抽自己解气的,要有刺做什么?扎对方手吗?那是挑事儿还是道歉啊?”花雪怕自己的话说服力不够,接着忽悠道,“姐姐你知道负荆请罪是出自廉颇,就应该知道廉颇是什么人。廉颇是沙场宿将,对于行伍之事,了如指掌。”
“这跟打仗怎么又有关系了?沙场宿将,还会怕刺儿?”
“不是怕,而是没有必要不见血。打仗的时候,除了当场身亡,挂了彩的士兵伤口很容易感染,而在当时,几乎没有针对性的治疗方式。所以能不见血,用钝器惩罚的时候,绝不用锋锐,就是怕伤口感染。”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所以大堂上刑罚,都是棍子棒子,抽打几下,疼,但是没有伤口就没有感染的风险,达到惩前毖后的目的。廉颇负荆,是想让蔺相如抽他几下,这样能消气。自己傻乎乎背着带刺的,遍体鳞伤却不是对方造成的,对方也消不了气啊。”
陈沅一想,还真的挺有道理,又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转念明白过来:“班主消气了也是因为抽你了?抽了几下?疼吧?”
花雪摇头:“当然没有。娘亲哪里舍得抽我?荆条高高抬起来,狠狠往下落,还没落到我身上她就心软了,扔下荆条,抱着我就哭。”
陈沅心下一松,却又皱眉:“你明知道娘亲舍不得抽你,还负什么荆?算计她?”
“当然不是啦!不负荆,根本见不到娘亲啊!她生我气,本不会同意见我。但抽我解气是一个很好的见我的理由,娘亲心里需要这样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至于见到娘亲之后,我一卖萌,她自然就原谅我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