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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同康更不敢怠慢,一紧手中剑,又往横里砍去,阴索势大衰减。似这样连砍了好几个十字,终于影灭烟消。紫衣人元神,只在空中略为拜谢,即便飞逝;下半尸身,也被剑光扫成一滩血肉。
孙同康赶过去,满拟遗物必多,那知并无长物,只那宝铲尚在。由上半截尸身后拿起一看,青光已在紫衣人死前隐去,通体长约二尺,除形制奇古,铲柄上刻有好些符篆外,锈痕斑斓,并无他异。连用手挥动,也未见有光华现出。适才曾目睹它的神妙,二妖人便为此宝争杀送命,料非常物,可惜志了问明用法。
心念才动,猛想起崖上有仙师,这此时不听动静,莫又离去?他心中一急,立即寻路,往崖上走去。又想起妖人不问多恶,自己总算得了他的法宝;似此血肉狼籍,任其自膏兽腹,心有未安。既蒙恩师垂青,决不以此片刻见弃,略为盘算,便又回身。那剑削石如松,便在存尸之所,用剑掘起一块大石条;再往下面掘成坦穴,将残尸用树干拨入摆好,石压其上。
孙同康忙了半个时辰,才渐停当。又取些泥土去填四面缝隙。心中惶急,手脚并用,想早办完,拜见仙师。
忽听身后有一少女说道:“无须着急,白、朱两道友已赴川逢青螺峪,人早离去;否则白道友最是疾恶,也不容妖人元神遁走。我因你尚未往峨媚拜师,身佩白阳仙剑,不知运用;那黄衣妖人邪法甚高,既恐白阳禁法万一有什么疏忽,吃乘隙遁出加害,你非其敌;更恐你走到路上,在未有仙缘遇合以前,将此剑和玄门至宝青乙铲失去。恰巧闲中无事,把朱道友留与你的柬帖要来,暗中监防。果然见你不特根骨颇好,心地尤为谨厚,无怪朱道友格外垂青。”
“你那朋友,因你巧服白阳真人灵穴保藏的篮田玉宝,在下面洞中昏卧了数日;他寻遍五乳峰少林寺等处,不见踪迹,无心遇到堰师盗窟中漏网的妖人,正在危急;值我来访白、朱二友,无心相遇,方得脱险;现已另有遇合,入川寻师去了。你不必相见,我略为指点之后,无须留此,可照此柬帖往四川去罢。”
孙同康早听出是先前指点自己的少女口音。及至闻声回顾,见那少女,看去年只士六七岁,容颜美秀,宛如良玉明珠,光艳照人,另具静穆高华之致。穿著一身淡黄色的道装,非丝非葛,薄如蝉翼,软细光滑,好看极了。听口气,是和朱、白二老同辈,那里还敢看第二眼,早已拜倒在地。闻言先颇失望,嗣听命他入川寻师,并还赐有柬帖,心方一喜,少女已取一东帖,递过道:“你请起来,我虽与你将来师长都是两生旧父,但和你一般同门师姊也颇有交往,无须太谦。”
孙同康依言称谢,接柬起立,恭身请问仙讳。
少女笑道:“我名杨瑾,前生名叫凌雪鸿,乃川边倚天崖龙象庵芬陀大师弟子。六、七十年前,与白、朱二老至交。今生重返师门,虽因一愿未了,不曾祝发,已然皈依我佛,与二老并不常见。此来有事,与白道友商量;无心相值,也是前缘。我最喜忠实纯善之士,适见你不戮妖魂,许人自新,心慈面软,言诺无违,颇合我意,因此暂留指点。”
“二老一名追云叟白谷逸,一名矮叟朱梅,便是引你得剑的矮瘦老头。昔年嵩山二老威镇群邪,自我前生开元寺兵解坐化,二老便离开此山;白道友往来衡山、九华两地,朱道友在四川灌县青城山金鞭崖,开山重建青城派,均是前辈剑仙中有数人物。你们前两生原是五个异性骨肉,已然巧遇仙缘,拜在蛾媚派一位名宿门下;只因一件无心大错,逐出师门。此时一般同道均觉此事不能尽怪你们,认为处罚得太重了些,朱道友更为此力争。无如令师风火道人吴元智性情刚愎,听了别人几句闲言,一时负气,不准人情。
内中一人,见师父决绝,事由他起,锐身任过,当时自刎;余人平日誓共死生,见此惨状,一同自杀。”
“此时你们对头所派质问的人,隐身窥伺,尚还未去。你五人入道不久,元魂未固,一离当地,必为所伤。幸而现在峨媚派教祖齐道友在座,早就算出前因,有了准备,立用神光将五魂护住。朱道友更是气愤热心,当众声言,非保五人重返峨媚,拜在齐道友门下不可。”为此,你们一转世,他便约了白道友,随时暗中照应引渡。
无如你五人前世运数未终;拜师以前又多娶妻生子,情分甚好,各有前因。第一世难求深造,固吴道友此时在峨媚派中,功力稍弱,一半也为了这些世情牵累;五人又是同居一家,死讯传到,妻子全家随以死殉。闹得一面是世情纠缠,分割不开;一面是夙世强仇,难于应付。虽杖二老相助,终于冤孽相寻,未等蛾媚开府,引渡入山,便受仇敌暗算,全数遭难。死时情形更是壮烈。
“朱道友偶然疏忽,赶救不及,本在悔惜;偏又遇着吴道友,说你们世缘难净,无法造就,二老只是徒劳,语多讥笑。”朱道友笑答:“他们五人全家,罪已受足;我宁甘费尽心力,再生必使他不特重行到峨媚门下,并还使其称心如意,为神仙传留一佳话,只不会在你的门下罢了。”
“吴道友不知自身转劫在即,朱道友语有深意,又争论了两句,拂袖而去,不久便在成都乓解,你五人也各自转世。除内中一个姓李的,去年已经大方真人先为引进,拜在齐道友门下,现在川束巫山附近,一个名叫洞天庄的世外桃源隐居,内外功行同时修积,算是领了本门心法外;下余四人均未入门。就你此去,至多也只见到令师一两面,略得传授;非俟五人聚斋,根基也都扎固,不能窥见凝碧官墙。为时尚早,途中如有什么遇合,尽可由心做去。好在柬帖注有时日,是关紧要的多有预示,如不可行,定注出了。”
孙同康一一谢诺,随即叩问宝藏镜、剑铲,及其运用之法。
杨瑾笑道:“佛道两家,降魔剑诀本是不同;总算峨媚剑诀我已知得,大概传你不难。此一剑一铲,大小可以由心,收藏甚易。经我一传,初学虽难发挥威力妙用,寻常妖邪决夺不去了。”
孙同康重又拜谢。杨瑾命起,将宝铲要过,分别指点运用口诀、收藏之法,以及初步入门的功夫;并命将铲藏起,不令外现,剑仍斜插腰间,然后笑道:“此剑已经我行法禁制,灵光隐敛,不用它时,外人看不出它的灵异了。其实你照我口诀,再习数日,便遇能手,也夺不去。你此身又不应凶折,本无可虑;不过你根骨虽好,尚未入门,终以慎秘为是。”
孙同康恭谨领教,又照样演习了一回,果然随心所欲,并能脱手飞出,收发如意;自是感谢,喜幸非常。还想请问何时与师父二老相见时,杨瑾只说:“好自为之,行再相见。”面前一片金霞闪过,隐闻头上破空之声,晃眼无迹。连忙望空礼拜不迭。
孙同康心想:“二老虽未得见,且喜连遇仙人;拜师学道也有了指望。自己本是富家之子,只为从小爱武好道,到处访求异人,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武功虽有门径,异人却一个也未遇上。这次偶往洛阳访友,闻说少林寺五乳峰两处,有三位负盛名的武家,欲往请教。行抵偃师,路见不平,一时盛气多事,激怒当地盘踞多年的盗党,几遭不测。
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此奇遇。听适去女仙之言,好友齐良已然入川,所拜仙师又在峨媚,自应早日赶去。”
因他出身富家,平日挥金如土,想起四川,相隔数千里的长途,从未走过,身边虽有三四十两银子,不知道够用与否?意欲入潼关,走华阴,再转秦岭,顺旱路入川,以便折回家中,多取一点银两备用。又想起朱仙师柬帖甚厚,只顾学剑说话,未及取视,也许指有去路;忙由怀中取出,恭恭敬敬放在石上。跪祝之后,拿起一看,那开视月日相隔尚早。自己从小生长家中,初次出门,连途向都不知道。天色已晚,出山也巳来不及。二老昔年既在此居住,必有洞府,何不上去看看。如能在洞中住上一宵,既可瞻仰仙迹,又可温习剑诀,天明出山,也方便些。便由崖侧,绕上少室峰顶。
先发现两株姿态盘舞如龙的古松,当中一块圆桌形的大青石,两旁各有一个石墩,绝好对奕之所。石上留有“速去勿延,遇桐且止;眉顶双栖,沧江一苇”十六字。孙同康不禁吃了一惊,知道仙人不令停留,必有原因;又看出是走水路,连峰顶景物也不愿浏览,匆匆觅路下山。
少室虽然陡峻,原有山径可下,不似原上来处,除却峰腰一片危崖平地,四外无路。
孙同康寻到山路,便即往下飞驰赶到峰脚。满天星月,时已入夜。自服灵药,昏卧数日醒转,一直未进饮食;奔驰了一程,觉着有点腹饥。遥望前面半山丛林之中,灯光隐现。
赶去一看,乃是一座庙字;敲门入内,问知是少林寺的下院。寺憎涤凡武功颇好,看出来客不似常流,接待殷勤,意欲留宿。孙同康恐有延误,并未吐露来历,只说游山归晚,明早还有约会,与友一同入川,必须连夜赶出山去;只讨一点吃的,并打听水路入川,如何走法?
涤凡久跑江湖,闻言奇怪;先当他是个江湖中能手,此来此去,均有缘故。此时少林寺声威正当盛时,向例不容江湖人窥伺;一面款待斋饭,一面设辞盘诘。后来看出来客武功虽好,竟是一个富贵人家子弟,貌相谈吐无一不好,并还初次出门。疑忌之心一去,反恐少年冒失,恃强吃亏,再三盘问有什么急事?孙同康看出涤凡好意,素来不善诳话;又因日前所访有本领的高僧,便是他寺中退居方丈,不好意思不理。只得告以:
此次来山原为寻访异人,不料来迟未遇,留字命我即速入川,去往峨帽相见,为恐错过良机,故此心急。。。。。。等语。
涤凡问明所寻便是白、朱二老,不禁大惊,朝孙同康面上细看了看,说道:“这两位老仙,我幼年曾见他到寺中来过,已有二三十年无人见到。他既留字命你入川,仙福不小;无怪乎你的目光和常人大不相同呢!”
“由此入川,水陆均可通行,所取途径有三条。近来路上不大安静,你虽不说,我己看出你武功甚好,遇事必能应付;无如上路心急,万一遇上,岂不耽延?最好前半走一段早路,由登封先到临汝,沿途经过许昌、芦台庄、南台、南阳,到了新野,无须直赴襄樊,可由当地离城八里的枣林镇,转入光化的老河口。”
“那地方是溪水上流一个大镇,城西武当山,便是武当派剑仙发祥之地。我虽少见识,但听老方丈说,近年峨嵋、青城、武当三派情如一家;白、朱二老仙常往武当访友。
明知你是关中人,陆行方便,却今你走水路;而附近数百里无水可通,又无指定地头,此坚必有深意。”
“我们往日均睡得早,独今晚有一点事。本寺地僻,大殿灯光为密林所掩,外观不见;今早恰巧砍去殿侧枯树,灯光被你发现寻来。我想一切早在仙人算中,走这条路,不特方便,并且还可以一览武当山仙迹。就许白、朱二老仙也在彼相待呢。”
孙同康竟被说动,又细问了如何走法,取出一两银子作香资,便要上道。
涤凡听他愿去老河口,甚是高兴,便将途向和所经站头食宿之地一一说出。对于香资,却是拒收,反取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相赠,笑道:“你出身富家,孤身上路,行李不多,川资也不甚足;照你手面,必不够用。我知你人极豪爽廉介,出家人的钱决不肯收。
此银你先取用,我有一师兄空尘,现在峨媚伏虎寺,你在三年内代我交他如何?”
孙同康自是不肯。几经劝说,最后涤凡又出主意,将银子加到二百两,请孙同康写上一封家信;信上写“偕友人川,缺少盘川,现由少林寺憎暂借。由涤凡派人赶往西安孙家所开的一家商店中收取,这才解决。”
涤凡也在隔室写了封信出来,连银交过,道:“这是我与至友周铁瓢的信。他出家己近百年,虽还不能与前说三派剑仙相比,也可以算得玄门中清修有道之士。我昔年承他忘年论文,帮过我师徒不少的忙;近闻他为恶人暗算,在武当山南麓铁树中养伤。他前本武当门下,只为少年时误犯清规,在外伤人,才被逐出。虽经他悔过诚求,终未得重入师门。他久住武当山,固由于依恋师门,不舍他去;一半也为树敌太众,可以托点庇阴之故。三年前曾托我留心,不曾懈怠;近日方始有点端倪,仍拿不准是否如愿。此信颇关重要,敬以奉托。我知你是正人君子,务求顺路给他带去,感谢不尽。”
孙同康因对方一见如故,相待至厚;再听口气,此一僧一道,不说本领,单年纪便有这大,决非常人。平日遇上,结交还来不及,顺便的事自然一口应诺。行前又付香资十两,涤凡却照收下,不再推托,也未再提峨帽带银之事。可见先前纯是设词,专为自己着想,好生感谢,随又想走。涤凡笑道:“以我观察,二位老仙对你已有安排,本无须如此心急上路;不过,少年人志诚,总是好的。贫僧也不再挽留,你自请吧。”
孙同康告辞起身,急于见师,所走又是驿路官道,一个人在路上急驰飞奔,觉着不象样子。事有凑巧,刚到登封,便遇见一批由陕西转来的马贩;内有一马性子奇烈,用套索绊倒地上,正在毒打。那马痛得乱挣乱挺,马目怒瞪,直闪凶光;长路磨折,骏骨峻嶒,四蹄已被绑紧,勒得皮绽见骨;横身一迸,仍是老高,看去力大异常。另有两马贩,手持刀枪,在侧怒骂,准备一挣脱,便即下手杀死。
孙同康过去一问,才知是匹野马,先被混入马群,在路上走了两日,俱无什异样;马贩张虎娃,看出是匹好马,觉得便宜,想训练好了,卖笔善价。这日抽空,给他上了缰勒(作者按:西北、东北马贩,均擅骑术。其最精者,一二百匹的马群,长途千里,山行野宿,随地放青,仅由一二人率领,除自骑之马外均不加羁勒),打算先压一程,试试口劲。那知马性奇烈,上衔勒时,当人给他吃的,又是骤出不意;等人上马背,立即连纵带跳,一跃便是十余丈高远,劲道之强,从来未见。张虎娃等幸是极有经历的行家,用尽方法气力,终制不住。知道不妙,只得乘隙滑上马来,人固几乎送命,马也勒得嚼口鲜血直流!
由此这马便改了脾气,始而马贩一近身前,连踢带咬;未两日,连所带马群也被踢坏了两三匹。偏又恋群机警,一想收拾它,便被逃脱;一会又被混入群去,常被闹得河翻水转,无计可施。马贩恨极,立意除它。到了登封市集上,先以美食为饵,设计用套索擒住,就地上拖往旷场,意欲打死泄忿。知马厉害,路上吃过两次亏,除周身绑紧外,并令两人持刀戒备,脱绑便杀。
尤其可怪的是,那马本来一声不哼,自孙同康一来,便相望长嘶起来,声甚悲壮。
孙同康知马有灵性,长路关山,前半途程原用得着;可惜如此猛烈,平日虽精骑术,未必便能驾驭。只是心中不忍,便止住责打,问价想买。
马贩也是久跑江湖,见来人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