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前来,是蘀侧妃娘娘守丧。”李汉郁道,“侧妃娘娘虽然不曾生我,却也养育我多年,说句逾越点的话,我一直是视她如母的,为她守孝也是应该。”
“好孩子。”秦夫人听了他的话,恨不得与他抱头痛哭。
“侧妃娘娘去世,殿下好不容易振作起精神,姐姐怎么好再这么引着殿下哭呢?”苏夫人不识得三皇子侧妃,却感觉秦夫人这般礀态不是很合时宜,柔声劝慰道。“娘娘泉下有知,知道殿下和姐姐这般难过,心里怕也是不安的。”
“妹妹说的是。”秦夫人又如何不知苏夫人的意思。说是时疫,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皇家内宅里深居简出的贵夫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染上不治的时疫,又这么轻易送去了性命?内宅里争宠上位的手段,向来是杀人不见血的。这皇孙殿下说是为了侧妃娘娘守孝,焉知不是为了避府里某些人的锋芒?
“殿下到得秋风准备居住何处?”既然是这般微服,当是没有交代此地官员。三皇子在秋风没有宅邸,是新买了院子,还是有什么安排?
“并未曾准备。初初到了秋风,我们还住在客栈里。”李汉郁答道。
秦夫人听闻此话,眼睛又湿了。
这般毫无准备的远行,哪里像是他口中所说的守孝,到更像是发配一般。可怜见的,先是失了生母,好不容易得了个宽厚的主母,却也这般早早去世。
“表示逾越了些,也顾不得了。”秦夫人吩咐了冬草两句,“秦家虽无大财,在秋风倒还有处别院空闲,要是三皇子不嫌弃的话,就暂且屈尊住上两天吧。买院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到得了手的,别院虽然简陋,但是好歹也比客栈清净方便些。”
秦小楼很想阻止娘亲的一腔热忱,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她要怎么跟娘亲讲?难道要告诉她你现在心疼着的,倾力帮助的小皇孙其实是只白眼狼?一旦他得了势丝毫不会顾及现时的情分,会害得秦家家破人亡?
她不敢说,也不会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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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最终,李汉郁却也没有住到秦家的别院,因为苏夫人的劝诫提议,他住进了三皇子侧妃的娘家——陈家。
秦夫人含泪看着李汉郁一行渐行渐远,马不停蹄地赶回秦家,就张罗起送给皇孙殿下的礼物。
到底是好过前世的吧。秦小楼心想。他住在陈家,随便怎么跟陈家小姐们青梅竹马郎情妾意,都跟她无关了。
可怕的是,自己今天又差一点软弱。李汉郁与苏冉俊的对峙,做选择的总是她,而每次事后的结果都会证明,她做出的选择都是错的。
只是这一世,再也不会有一个秦小楼跟在李汉郁身后喊着大哥哥,也再也不会有一个秦小楼因为他怒闯青楼身败名裂。随便李汉郁怎么样,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时光悠然流过,秦小楼悄然成长着。
在这十年里,秦小楼和苏冉俊结成了知己好友,苏家却仍旧在一夜之间搬离了秋风,上了那富丽华贵的京城。
在这十年里,李汉郁幽居秋风,已经成了秋风的风云人物。他是秋风所有待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是所有家有女儿的爹娘心目中的乘龙快婿。而他和秦小楼,不过是点头之交。
在这十年里,秦家大哥秦军连中三元,进入翰林院,秦小楼也一跃成了秋风贵女。
十年之后的秦小楼,真是好年华。豆蔻梢头二月初,秦家有女初长成。
☆、14身败名裂
“我当时收你入帐下,你立下重誓说不会再用这等邪术!这个世道女子名节大过天,你这般作为可是要逼着她去死?”
“主上您是在气我违背了誓言还是在气我害了她的名节?我就知道您会对她心软,可是便是有侧妃娘娘的情分在里面,您又怎么能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之女?只有娶了名门贵女,才能一雪前耻,报得血海深仇!娘娘还蒙受着不白之冤,京城的王府还被那起子小人把持着,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对她动心,还流连青楼楚馆自污声名来毁弃婚约?”
“这是我的事情,到底是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我可以为了主上的大业死而后已,却恕我无法看着您这般不顾大局!”
“你做下这等事体,我更不可能弃她于不顾!这婚约,必然是要践行的!”
“主上,您可还记得娘娘去世时死不瞑目的样子!”
秦小楼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见鬼一般看着这红纱帐。
红纱帐,鸀萝窗,一夜笙曲到未央!她现在所在,竟然是秋风最负盛名的青楼!
怎么会!
秦小楼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这雕花的床栏,大俗大雅的摆设,赫然是害得她身败名裂的未央馆!
上一世,她正在欣喜着与李汉郁定下婚约,整日地设想着他们以后在一起的恩爱缠绵,却听闻他不惜千金地在未央馆追捧新挂牌的花魁娘子。
那时候的她性烈如火,怎么会像那些蠢弱的女人一般在闺阁暗自垂泪?她手持长鞭,冲进了这秋风最具盛名的销金窟!一鞭之下,毁了花魁惊世的容貌,也毁了她最后的名声。
这一鞭,让她在秋风再无立足之地。
闺阁女子堂而皇之地闯入青楼,已经是极其过分不守闺训的事情。且不说嫉妒是恶习,位列七出之条,单单是一言不合损毁人的容貌,已经算得上是恶毒之极的!
只是她不是重生了?难道一切只是黄粱一梦?没有什么苏家,秦家也未曾破败,她更没有什么离奇的重生,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的时候她刚刚做下此等恶事?
秦小楼茫然地站在披红挂鸀的房间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上!”偏厅里传来凄厉的叫喊声,零落的脚步渐渐靠近,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刚刚进门的李汉郁。
秦小楼悚然一惊,这声音虽然凄厉了些,可是她却绝对不会错认!正是刚刚在院子里那潮湿黏腻的声音!
秦小楼惊恐地后退一步,她想她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秦姑娘醒了?”李汉郁没有料到秦小楼醒得这般早,甩开身后还在纠缠不休的手,问道,“可还有感觉不适?”
“你们——”秦小楼如见鬼魅,吓得后退了几步,踉跄着差点跌倒。
“秦姑娘,属下行事失当,害了姑娘的名声,汉郁虽不才,愿求娶姑娘为妻。”李汉郁在她堪堪跌倒时扶住,却被秦小楼甩开。
他们到底用了什么鬼蜮之法,竟然可以控制人的心神动作的?
她现在明明还是豆蔻年华的秦小楼,娘亲刚刚议了她与李汉郁的亲事,她不愿答应,还在院子里跟娘亲赌气。
只不过是他身后那个红衣女子用那让人恶心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她怎么又同前世一般做下了这样的事情?
上天给了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可是既定的命运还是这般不可扭转?
“我会对姑娘负责的,明日,不,今日就请冰人上贵府提亲!”
“不用了,你们先送我回去吧。”秦小楼心里百味参杂,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未央馆之外,她的小红马烈火还在乖乖的吃草。这匹小红马是苏冉俊刚入军营之时托人送过来给她的。性情很温顺的小马,一点也不像她的皮毛一般火热耀眼。
身后是各种指指点点,她本是秋风城最贵重的女子,却做下这等自甘下贱的事情。秦小楼强忍着要流出的眼泪,抱着小小的马儿。“烈火,带我回家。”
秦家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刚刚一进门,秦小楼就被娘亲身边的冬草叫了过去。冬草已经嫁了人,现在是秦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一路上只絮絮叨叨地让秦小楼忍着性子,乖乖给秦夫人认错,却没有说秦小楼到底做错了什么。
秦小楼跟在冬草身后,心已经纠了起来。是她对不起娘亲,自己的一时冲动,毁了娘亲苦心维持了几十年的家。
那时候的她很天真,也很傻。周围的人提起青楼楚馆都是鄙夷的,她便也只以为那里的人可以随意践踏。虽然她本意只是给那花魁一个教训,但是伤了她的面皮也就伤了。贱籍之人,随便给些银两就好。只是却没想她的入幕之宾甚众,各方势力威逼协调之下,竟然让她进了秦府的大门,成了爹爹的妾室。
那时候娘亲还一直安慰她,说做正室的有的是手段收服妾室。那花魁娘子是贱籍,而当今妾室卑贱,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娘亲这样说,她也就这样信了。那时候她满心满眼只有李汉郁,哪里会看到娘亲的苦。
娘亲与爹爹恩爱情深,彼此之间从来没有其他的人介入,本是秋风城众人羡慕的焦点。众人都说,便是嫁得高门,也难有秦大夫家夫人的福气,儿女双全,夫妻恩爱。是她的不懂事,让娘亲成了秋风城的笑料。
只是这一世,便是她自己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会再给那花魁进得秦家大门一步。上一世啊,娘亲不计代价地守护她的幸福,这一世,就让她来守护娘亲吧。
事情果真跟秦小楼预想的一样糟糕。从秦夫人的话里,她渐渐拼接出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出来。
真是可笑的默契,上辈子她自己做出这等事体,这一世李汉郁阴谋设计她,竟然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
她提着九节鞭,骑着小红马,闯到了未央馆。她怒斥李汉郁负心薄幸,更是抽了这秋风最漂亮的花魁娘子一鞭。一切都是惊人的相似。
“小楼,娘亲已经在和汉郁商量你们的婚事了啊,便是他有什么做的让你不开心的地方,私底下跟他耍耍闹闹都没有什么,你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秦夫人在秦逸之怀里哭的直不起身,“你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呢?”
“都是女儿的错,娘亲不要哭了,保重身体。”秦小楼跪在地上,只求秦夫人平静下来,这般哭法对于她现在的年龄,已经极是伤身了。
“小楼你一向懂事,怎么这次行事这般没有章法?”秦逸之也是心焦,但是到底比秦夫人多了些稳重。
秦小楼不知道该怎么辩解,难道要告诉爹娘是李汉郁用了鬼蜮之法控制住了她?她不敢说,也只怕没有人信——子不语怪力乱神。
“是娘亲带坏了你。”秦夫人搂住秦小楼,泣不成声。
“是娘亲好妒,独占了你爹爹,才带坏了你。傻孩子,这世界上男人本来就该是三妻四妾的啊!”
“晚清,便是女儿犯了糊涂,你也跟着失了分寸?”秦逸之叹了口气,“你做娘亲的,好好跟女儿谈谈,再怎么样我也会保全小楼的。”
看着爹爹和娘亲这般忧愁难安的样子,秦小楼更不敢说自己被人控制了心神和举止。只听着秦夫人的劝解和训诫,老老实实地认错。
“到了这一步,娘亲也不敢让你嫁到汉郁府上了。本来想着这十年他都幽居在秋风,虽然是皇孙的身份,但是你祖父在太医院,大哥也入了翰林,我们家也算是官家,算不得太配不起他。又有侧妃娘娘的情分在里面,你嫁了过去没有婆婆小姑,家事到也简单。只是现在你的名声,却授人了把柄,就算是嫁了过去,也镇不住后院的。”秦夫人帮秦小楼擦了擦眼泪,“你和汉郁两个人相处也不多,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女人啊,向来是要以柔克刚的。你这般掐尖要强,别说是这样高攀,便是低嫁也很容易让夫婿不喜的。你爹爹是个好的,又跟娘亲自小相识,情分自是与一般人家不同,也是娘亲不好,没有教你后宅处事之道。”
“是女儿不懂事,让爹娘费心了。”
“女人啊,总是爱之深责之切的。男人总想要女人体贴大度,可是心里有了人,又怎么能开开心心地看着他与其他女人恩爱情浓呢?娘亲也是女人,怎么会不理解你?”秦夫人看着女儿低着头愧疚难当的样子,摇了摇头,“出了这般事,怕是你要在秋风寻一个好夫婿就难了。所幸京城离秋风路途遥远,你哥哥又已经娶妻成家,便让他在京城帮你谋上一门亲事吧。”
“女儿不嫁,就在家里陪着爹娘。”秦小楼这话秦夫人只以为是一时激愤,却不知她心里真的是这般想的。
她已经身败名裂了,不管是远嫁还是低嫁,都不会有什么很好的人家。虽然娘亲安慰她说京城到秋风路途遥远,但是结亲是大事,男方必然要打听女家的为人处事。大哥要想帮她谋个好的亲事,必然是要低头俯就求人的。上一世她累家中太多,这一世就安安分分地守着爹娘承欢膝下吧。
☆、15登门求亲
虽然李汉郁说是会负责,秦小楼却并没有当真。
他要是真的想娶她回家,又何苦设计这些?就像娘亲所说,他们之间已经在谈婚论嫁了,只要他好好的按着礼法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秦小楼总是要冠上他的姓的。
只是他既然不想娶她,又何苦来吹皱一池春水?这一世,她们不再是青梅竹马,她也不曾痴缠于他,为什么他还要设计她呢?他们这些王孙贵胄,这样玩弄人心,是很有趣的事情?
“妹妹在想些什么?”秦商走过来,看见秦小楼坐在池塘边上,手里舀着一只千瓣菊——只是那千瓣,已经让她撕得剩不下百瓣了。
“没想什么。”秦小楼把手里的花扔进池塘里,笑嘻嘻地抬头,“二哥怎么有时间来关心妹妹了?”
“我一直很关心你呀。”秦商站在她身后,池塘里波光粼粼,倒映着人的影子是这般的模糊不清,让他看不清妹妹的表情。“我都知道你每一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来撕娘亲的花呢,上一次撕坏了爹爹送给娘亲的牡丹,把爹爹气得跳脚。”
“我现在长大了啊,你看现在,我都只撕这些最最普通的菊花了,一枝可以撕上好久呢!”秦小楼摊摊手。
小的时候,为了掩饰自己偶尔的失神,秦小楼总是喜欢在手里舀些花草撕扯。没想到这般恶习,随着年龄的增长,倒是渐渐养成了惯例,以至于秦家上上下下一看到她撕扯起了花草,就知道大小姐心里又不舒坦了。
“是啊,一转眼,小楼也长成大姑娘了。”秦商叹了口气,“这些花又当得了什么?二哥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二哥,咱们家你是最机灵不过的了,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不嫁人?”秦小楼站起身,拍拍身上散落的花瓣,乌黑的眼睛闪亮亮地看着秦商。“二哥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想着不嫁人了?”秦商只以为小楼是日前受到了刺激,说的糊涂话。“就算嫁不得皇孙公子,这秋风这么多的好男儿,难道没有入得了妹妹眼的?”
“只怕是妹妹入不了别人的眼了。”现在她这般声名,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秦商一时间也是沉默。他小时候大大咧咧,却也渐渐被教养得粗中有细。妹妹怒闯未央馆鞭打花魁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可能的结局。
“娘亲是什么意思呢?”秦商虽然没有跟秦夫人商量过,但是多少也知道娘亲的处事——她是不可能放任小楼这般自暴自弃待在家里的。
“娘亲说啊,让我就这样待在家里呀!”秦小楼笑嘻嘻地看着秦商,“只怕二哥娶回来一个厉害的嫂子,府里没有妹妹的容身之地了。”
“小楼你这说的什么话!便是到了何时,只要做哥哥的还有一口气在,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妹妹自小跟大哥关系亲密,对他和三弟都是一般,秦商却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小楼一句笑言,他却感觉自己受到了质疑,言语之中带上了几分怒气。
“可是妹妹就是怕哥哥做的太多。”秦小楼如何不知自己的几个哥哥是什么性子?如果没有李汉郁这飞来的横祸,她嫁得秋风普通子弟,秦家永远是她最大的依靠。可是现在,她这般声名,又怎么能带累哥哥呢?上一世因为她这个秦家女儿名声不好,虽然两个哥哥都是人中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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