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咬牙切齿,然后直接偏过了头:“师门之训,你别说你忘了。”
鬼谷之人,不得同效一主。这其实不是什么师门规矩,并无明文规定,只是几千年前的数次惨剧后,流传下来的惯例而已。
虽说这六十万金换来的机缘错过了有些可惜,可其实郭嘉也没说错,这天下正是群龙并起之局。
那位安国公无论是地位,人脉,还是权势,底蕴,都无一星半点优势。最后胜出的机会,其实少而又少。只需他能寻得一位明主辅佐,未必就胜不过这位师兄。
“可师弟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当时在观星台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郭嘉一边说着,一边踏出了牢门,而当他回过头时,毫不意外的望见了王猛眼中透出的好奇之色。这使郭嘉不禁失笑:“其实你说的那事,倒也不是没办法解决。不过这位国公为人性情到底如何,是否值得你我辅佐,我仍需看看。师弟稍后出狱,不妨在咸阳城内多留几日,静候佳音。”
王猛闻言不禁楞神,忖道这家伙,到底在弄什么玄虚?不过后面几句倒是蛮像他这师兄的性情。哪怕是真在那观星台上看到了什么,这位也不会尽信天兆,定会亲眼去看那位安国公的成色之后,再做打算。
一五六章 射将李广()
当郭嘉从军牢里出来,来到这座军府正堂的时候,只见一位紫袍少年高据中堂之上,两旁则各自站着一位少女。而那位将他捉拿过来的李姓将军,则很是委屈的半跪在下面。
郭嘉心知那上面坐着的,应该就是安国公嬴冲了,只见这位正义正词严的训斥着堂下那位:“李将军,朝廷是让你巡城搜拿可疑之人讯问不错,可也没让你不问青红皂白的抓人。这二人究竟是因何故,被你捕来啊?就只因他们出身赵国?”
一边训着,那安国公嬴冲还一边拍了下惊堂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他身旁那位年纪较小的女孩吓了一跳。
那位李将军原本很是不服,意图辩解,可被这惊堂木一拍,声音也被堵了回去。
而嬴冲的声音,此时又往上拔高了一节:“只看那位王姓士子的通关文牒就可知道,他入咸阳才不到一日!一日时间,难道还能参与对大理寺少卿刺杀?请问李将军你拘拿之前,可曾查问过?即便他损坏了街面,按律也该交由当地县衙处置,不该被你抓来这军府!还有我家这门客,并无罪过。你们抓捕之前,你又可曾给了他解释辨说的机会?嗯?”
那李将军仍是默默无言,不过那腰背却是挺得笔直。
郭嘉听在耳中,则是暗觉好笑。心想这位安国公道理倒是说得不错,可眼下这时节,京中衙兵禁军都是宁可抓错勿放过的。再说这位李将军,也没把他们两人怎么样,只是封住了他们道力内元,暂时丢在牢房而已。
不过官场中就是如此,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是禁军旅帅,一个则是镇将;一个出身平民,一个则是当朝安国公,根本就没有这位李将军辩解说话的余地。
而随即他就发觉,那嬴冲与二女的视线,正转往他望来。
郭嘉整了整衣袍,上前一礼:“郭嘉参见国公!还请国公大人息怒,昨日之事,是我们师兄弟不对,其实怪不得这位李将军。在军牢之内,李将军也并未苛待。”
这句话道出,郭嘉就明显听得旁边跪着的那位将军,似乎长舒了口气。
那嬴冲也是不为已甚,并未再继续追究。仔细上下打量了郭嘉一眼之后,这才笑道:“你既为他求情,那就算了,原本我是打算参他一本的。对了,你那位师弟怎办,可要一并放出来?”
“我师弟么?”
郭嘉想了想方才王猛捏紧的拳头,还有那让他毛骨悚然的骨节爆震声,当下就一撇唇角:“还是让他在牢里先呆着吧,过些日子再放出来不迟。”
嬴冲也知这对师兄弟之间,似有些矛盾冲突,当下不再追问,径自从堂上走了下来,走到那李姓将军面前站定:“啧啧,瞧你这副模样,可是感觉委屈?”
那李将军面色难看之极,目含怒火,却平静的抱了抱拳:“李某不敢!”
“不敢?呵呵!都说金吾卫上师第五旅的旅帅李广桀骜难驯,恃才傲物,是个刺头。可如今本公看来,却是名不副实。这一身棱角,莫非已被磨平了?”
嬴冲口里讥讽了一句,却又语气一转:“你李广行事虽是乱来了些,有欠妥当。然而据本公所知,这几十日内,你们第五旅辖地,是咸阳城东最安宁的地带。至少这尽忠职守四字,李广你当之无愧。本公如今任职之神策军第五镇,仍缺一副将。你若愿意,三日后可去上任,代本公掌管军务。就让本公看看,你李广治军的本事,是否一如传言?”
郭嘉微一愣神,似不认识一般,定定看了眼前的这位安国公一眼。而那李广则先是不敢置信,然后那苍白的面色就涨成通红,有些兴奋激动,又有些迟疑犹豫,
而安国公则是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不敢么?那就算了。看来所谓的飞将军,也不过如此,怪不得几十年,都只是小小旅帅——”
可他的话音未落,那李广就已大声道:“有什么不敢?我李广听命便是,必不负国公赏识!”
嬴冲闻言,顿时是一阵哈哈大笑。当下再无逗留之意,拍了拍李广的肩膀,就带着郭嘉等人,大步跨出了这座军府。
直到上了马车,那郭嘉才好奇的问:“国公大人,在下自问不过是一介平平无奇的赵国士子,既无名望,也无家世,更未曾与国公大人谋面,如何就能惊动国公大人前来?”
“是魏征,你可还记得?他说曾与你同在鬼谷书院求学,说你郭嘉才智高绝,更胜于他。”
嬴冲随口解释着,然后又往身后的军府衙门扫望了一眼:“且这次过来,也是顺便。这位小李将军,本公早有关注,早欲招入麾下。”
其实是今日他未见到郭嘉的拜帖,所以随口问了魏征一句。结果魏征居然还记得这位,对其才能交口称赞,力劝他一定要将这郭嘉收归门下。嬴冲闻言之后也就顺水推舟,亲自寻了过来。
炼神壶与那石碑之事,嬴冲不可能告知他人知晓,不过魏征既然给他现在的借口,那嬴冲自然可顺理成章的表现出重视。
嬴月儿既然说这位对他而言不可或缺,那就一定是至关重要,必不可少的,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不过他后面说的也是实话,要救郭嘉出狱,只需让下人往这边递一张贴子就可办到,没必要亲自过来。
对于这李广,他确实是很早之前,就欣赏有加了。以前是没实力,也没名义,可现在的情形又自不同。他现在已经有了几分底气,去招揽他看上的人才。
“原来如此,真亏得魏兄他还记得在下。”
郭嘉闻言释然,心中虽还有些奇怪,却并未深究,轻笑道:“也是托了这位李将军的福气呢!能得国公大人如此重视,想必那李将军是本领不俗?”
嬴冲微微颔首:“确有些本事,此人射术惊人,有小由基之称,也被人称为飞将军。出身北方边军,长于治军,尤善守御。曾有过以二营之军守营,抗击十二倍之敌不败,直到三日后友军来援的记录。”
“竟有这等军略?”
郭嘉有些诧异了:“可这样的人物,那些世家大阀难道就都眼瞎了不成?”
说完才想起之前嬴冲之言,说此人桀骜难驯,恃才傲物,多半是有其缘由的。
“我大秦虽也是世阀与圣上共天下,可识货的伯乐还是有的。可世家大阀就是这样的性子,哪怕要用你,也需先磋磨一番再说。加上这位的脾气不好,连续得罪了三位举主。”
嬴冲轻哂,目里透着狐狸般的笑意:“若非他恰好被最后一位举主调入金吾卫,早就被一贬到底,只能辞官了。”
金吾卫虽属府军系统,可却负责戎卫京城,是事实上的禁军成员,由天圣帝直接管辖。
郭嘉心道果然,接着又好奇的问:“可似这等人物,国公难到就不怕驾驭不住?”
“我又何需驾驭?”
嬴冲满不在乎,大笑着道:“本国公看重的是他的本事!只需能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就已可不负本公举荐。且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只需待之已诚,何愁不能能把人心捂热?”
郭嘉正觉惊佩,就听旁边那个蒙着面纱的小女孩嗤的一声嘲笑:“三次得罪举主,有两次是被他设计。那个李广,早就被磨得没脾气啦!”
嬴冲不由冷冷瞪了嬴月儿一眼,忖道这不是拆他台么?那个安王也是,怎就连这事都跟这丫头说了。
那嬴月儿却反瞪了回来,不但理直气壮,还含着几分警告之意。
嬴冲这才又想起昨日,嬴月儿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他身边这个家伙,是聪明到了极点,也自傲到了极致之人,所以万事都需待之以诚,不可欺瞒。
他那一世安王就是因这缘故吃亏,被这家伙暗恨在心,坑了他好几次。
眼珠一转,嬴冲只好尴尬一笑:“让郭先生见笑了,此人不得志,确有几分本公的缘故,可也是李广这性情使然。我那时也实不忍这样的大才,落入对头手中。”
郭嘉默然不言,心想这才对。只观这位安国公,二十日前力挫襄阳王氏与三殿下的手段,就知这位绝非是大义凛然之辈。
刚才的话,虽是使人感动,却显得有些假了。
而此时嬴冲,面色已转为凝重:“昨日接到郭先生拜帖,若本公没会错意,先生可是欲拜入我安国府门下?”
郭嘉闻言,亦肃然起身一礼:“确有在国公门下谋职出仕之意,还请国公成全!”
嬴冲虽见他执礼甚恭,可心内却无半点喜意。知晓这位其实并未真正有为他效力之心,说是要在他这里谋职出仕,其实只是想要近距离,看看他的成色如何。
按照嬴月儿的说法,郭嘉在入他门下之后,只献过水攻之计。之后就此沉寂,一年后甚至为一事差点弃职出奔。
可嬴冲同样是心高气傲之辈,并不愿如嬴月儿交代的那般低声下气:“我大约能猜知郭先生的意思,可有道是臣择君,君亦择臣,先生以为然否?”
那郭嘉倒不觉意外:“还请国公考较!”
在他看来,这本就是应有之义。
一五七章 无双国士()
“我有消息,确证今年阳江春汛必有大水发生,可能波及宛,冀,元,宁四州。北方匈奴也欲南下,左翼七部都在厉兵秣马,最多三月底就将出兵云中。”
嬴冲说完之后,就问郭嘉:“郭先生以为,这等情形下,我该做何准备才好?”
郭嘉却首先表示了疑问:“匈奴左翼会南侵?那左贤王老上,可还在咸阳城!”
此时哪怕左贤王的使节团。哪怕兼程回赶,也不可能在三月回到草原。
还有北方阳江春汛大水,这位国公到底哪来的消息?是白云观白云观,还是长生道?即便这两家,也没可能这么早就确定大灾吧?
其实郭嘉更疑惑的,还是嬴冲对他的态度。他原以为嬴冲,会考较他一些经史子集,治政要领与律法什么的,结果却问了他这本不该由他这外人来回答的问题,似乎重视到过了头了。
“这件事我也觉奇怪,可消息就是这么说。”
嬴冲微微摇头,其实这件事,他昨日就是一肚子的疑问。
左贤王老上乃左翼七部之主,左翼七部南下,这是不要老上的命了?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匈奴太子,下一任的匈奴单于,且在匈奴左翼七部中声望崇高。
说起老上,前阵子他还因‘北海四真’之事,与这位还有过纠葛。天圣帝曾令人就‘北海四真’当街行凶一案,向老上问罪。而这位左贤王也似对天圣帝做了什么让步,让那次的风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之后就在十日前,朝争正激烈之时,左贤王还送了他价值大约七万金的礼物,说是赔礼压惊。都是一些草原上的特产,中原很难见到。
“若真是如此,那么那左贤王的安全,就需小心了。”
郭嘉姿态随意的坐了下来,陷入深思:“若消息确凿,国公不妨提醒一下左贤王回归时的沿途安全。”
嬴冲闻言,面色顿变,他怎就没想到这个可能?左贤王若还在,那么才刚与匈奴议和的大秦,自然不会有边患发生,可老上他若死了呢?
“据我所知,如今在匈奴之东,蒙古诸族已然一统。四处侵攻不止,鲜卑,突厥,契丹皆深受其患,女真族则已臣服。这个时候,匈奴已无瑕南顾,东面的强敌才是他们腹心之患。还是那小月氏与乌孙氏,近年亦日渐强势。左贤王向大秦求和之意,应该不假。”
郭嘉说完之后,又提醒道:“至于国公你,别的都与你无关,只有那封地需小心在意。不妨整肃军伍,加固城防,再遣良将统之。还有解县与孟州,都在阳江之侧,亦需整修河坝,注意巡守,以防小人为祸。”
嬴冲微笑,已经认可了这位的才华:“可若我欲从其中取利呢?本公深恨武阳嬴氏,欲断其根基,又该作何准备?”
郭嘉暂未回答,只眼神古怪的看着嬴冲,半晌之后才笑道:“取利倒是简单,提前数月收粮,准备药材,低买高卖,必可使国公赚到盆满钵溢,也不妨收集证据,弹劾河道总督与阳江沿岸地方官玩忽职守,贪墨成风。天圣帝是少有的明君,历年用于河堤整修的银钱,都不下两千万金。可我沿途入秦京时,曾见得清江沿岸河堤皆虚有其表,一旦有大水发生,必定有决口之祸。清江尚且如此,那阳江只怕也好不到哪去。事后朝廷追责,国公自然能够从中分一杯羹。至于武阳嬴氏,国公如有自信,不妨驱流民以攻武阳。”
当最后这句话道出时,便是九月与嬴月儿,也侧目往嬴冲看了过来。
“先生言重了,这种事情,本公还做不出来。”
嬴冲摇了摇头,他可以在武阳嬴氏操纵流民之后,毫不犹豫的以大水淹武阳。可在此之前,却做不到似嬴元度那样的狠毒无情。
又暗暗感叹国事之艰难,天圣帝是大秦难得的明君不错。可这位省吃俭用拿来休整河道的银子,却落入河道各家官员的囊中。每年两千万金,这相当于大秦田赋的近半,可这些年下来,也没起到半点效果。
可见这整修吏治,压抑世家豪强已是当务之急,否则这大秦国势,永难改善。政令不畅,哪怕天圣帝再怎么英明神武也是无用。
叹息了一声,嬴冲收回了杂念:“先生似还有保留?先前之言,只是泛泛之策,并无什么奇处。”
可郭嘉却再没有为嬴冲出谋划策之意,苦笑道:“大人未免太高看了在下,郭某一介书生,计仅只此,让国公大人失望了。”
嬴冲心知这位必定是胸有奇谋,只因还未决定是否为自己效力,所以不愿道出罢了,
此人深知分寸,仅只是之前那寥寥几句,已经足可使自己重视。
若非是有石碑与嬴月儿提醒,他嬴冲多半就要被糊弄过去,对其满意之极,对他赏识有加了。
“失望不至于,先生之才,已经大出我意料之外。寒门士子能有你这样的见识,已经很是不凡了。”
这是刻意刺了郭嘉一句,一副你本事很不错,可也不过如此的神情。然后嬴冲果见郭嘉眼中波澜微兴,似有不服。
他心中暗笑,却假装不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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