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冲瞥了一眼,就不禁唇角微抽。忖道几日不见,这个家伙居然已经是到了六阶武宗之境,进展好快。
那是他的堂弟嬴非,也就是他叔父怀化大将军嬴世继的长子。嬴冲他若不能继承摘星神甲,那么这座安国公府,多半会落到他这堂弟手中。
“是嬴氏家传盘龙枪——”
张义亦仔细看了一眼,而后赞叹道:“二公子的武道天赋,着实惊人,这门枪术,已被他修到了神形俱备,接近出神入化了。才不到十四,就能有如此造诣。”
嬴冲不屑的一声轻哼,直接大步往前行去,不愿再多看那人哪怕一眼。张义心知这位的心结何在,当下一边暗骂了声自己蠢笨,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边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嬴冲身后。
只是嬴冲虽不欲搭理他那位堂弟,可当他从这校场旁绕路,才刚走到一半时,就觉有一道凌厉枪意,紧紧的锁住了自己。
嬴冲不由顿足,再次斜目往旁看了过去。立时就只见那枪影幢幢,从不远处泼洒了过来。凌厉的劲风,瞬间就覆盖住了自己身周左右。身旁耳侧,全是气刃呼啸。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嬴冲却还能感觉得到,这枪影主人那毫不加掩饰的滔天杀意。透过那重重枪刃,嬴冲与嬴非对视了一眼,看见那双眸子里,泛着如野兽般的怒火与恼恨。
此时不止是嬴冲皱眉,便是旁边的张义,亦是面现怒容。这位二公子未免欺人太甚!明知世子武脉已废,已不能习武,依然欲以枪势压迫世子。
明知这位并不敢伤人,张义仍不由双手握紧。只需嬴非有半点行差踏错之意,他必定会出手,让此子领个教训!
可紧接着,那嬴冲却不怒反笑,竟然是双眼睁着,连眨都未眨,硬顶着那如涛如潮般冲击过来的枪刃,往前猛然踏出一步。就仿佛是将自己的额头,自己的性命,送到那枪尖之前。
此举不但出乎张义意料,使他猝不及防。便是那嬴非,也同样吃惊不已,匆忙间只能急急收住了枪势。只是他方才用劲已老,此时仓促收劲,就等于是将万斤巨力,砸回到了自身。不但枪影散乱,胸中更是一闷,口中不能自禁的溢出了一丝血痕。
嬴冲见状,则是一阵长声大笑,肆无忌惮,不但声中满含轻蔑,目光也是轻视鄙薄。不过他这举动,却似是将那嬴非彻底激怒,那清隽玉白的脸皮上泛起异样晕红。一声怒吼,那枪影蓦然再起,一点寒光,直往他咽喉激射而来。
嬴冲这才吃了一惊,呼吸微窒,下意识的就想要后退。他在武道方面颇有眼光,一看就知这次那嬴非已是必近全力。也不知这家伙发什么疯,居然真起了杀心,再认真不过的想要他嬴冲的命。
旁边的张义已经出手,只需瞬息就后可替他拦下。可这刻嬴冲,却也同样的一股怒火升腾,恨意滔天。他怒的是自己这漫天枪影前的无力,恨自己在这惊涛骇浪的刃光之前,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与畏怯。如他嬴冲武脉未废,若他仍能修行,何至于此?
勉力压住了退后的本能。嬴冲的念头一动,袖中的就按下连环刀匣’与‘袖里连珠’的机关。
无数的弹珠,顿时如疾风暴雨般的泼洒而出。又有七口飞刀间杂其间,点点寒芒,瞬闪而逝。
那嬴非见状顿时一惊,眼看张义已闪身至嬴冲的身前,以那宽大厚实的身躯,牢牢将后者遮护住。反是自己,已经身临险境。当下只能再次转回枪势,红缨卷动,铺天盖地般泼洒开来,遮盖身前身侧。使得着方寸空间,闪出一连串的火花,以及‘当当当’的爆震声响。
然而那银色飞弹太过密集,飞刀射来的角度,也异常的刁钻,又是来的突兀。哪怕嬴非全力遮挡,也仍是漏了数十枚弹珠与四口飞刀进去。
嬴非亦有贴身护卫,两位七阶武侯身形飞冲过来,手足并用,又将二十余枚弹珠及飞刀挡开。可仍有数枚弹珠未能拦下,嬴非避在不及,一身罡力都被打透,被弹珠穿入体内,瞬时就有几道血泉溢出。
好在并非是要害,嬴非一声闷哼,在这力量冲击之下连退数步这才站定。修长瘦弱的身影遥遥欲坠,嬴非却勉力站得笔直,用那可以杀人的目光,注视着张义。似乎可将张义的身躯穿透,直指嬴冲。
嬴冲也是一阵愣神,他之前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听不远处一声略有些刺耳的尖叫。嬴冲侧头望去,只见是一位妆容高雅的中年贵妇,带着一大票的婢女嬷嬷往这边狂奔。只片刻就赶了过来,一把将定立在他前方的嬴非抱住,目中含泪。
“非儿你怎样了?伤口可疼么?要不要紧?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对了,大夫!你们还楞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将府医请来?”
嬴冲扫了自家这位‘婶婶’一眼,又再与那嬴非对视了一番。须臾之后,嬴冲就唇角微挑,转身直往那府门行去。
不过他才刚动足,那中年贵妇就朝他一声怒喝:“嬴冲你给我站住!”
嬴冲早知会有这么一出,根本就懒得理会,只眼含哂意的继续前行:“小侄有事外出,抱歉了。叔母如有见教,可直言道来便是。”
那贵妇目里的怒火,似要将嬴冲融化:“武阳嬴氏虽世代军伍,可也是儒门世家!你难道不知孝悌之道?就是这般对待长辈的?大伯(此处意指大哥)与向氏难道就没教过你?为何要无故打伤你堂弟?小小年纪,出手竟然如此狠辣。又可知族规中手足相残,到底何罪?”
第七章 是自己的(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嬴冲双眉倒竖,霍然回身,目光如刀一般的直视这中年贵妇。他的婶婶王氏,名唤王霞儿。乃是出身汝阳王氏的贵女。不但身份不凡,也是理财管家的一把好手,可谓是叔父嬴世继的贤内助。一贯给人的映像,都是温柔贤淑,端庄大方。
嬴冲对于此女,原本多少还是有着几分敬重,只是今日,他却领教到了这位的牙尖嘴利。
“婶婶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说我嬴冲没爹教没娘养。”
嬴冲强压住了怒火,神情平静无波:“可你家这孩儿,明明爹娘都在人世,看来这教养也没好到哪去?”
那王霞儿的眸子里,快要喷出火。还想再说什么,一只手却被嬴非紧紧抓住。她心中一楞,就知情形不对,今日理亏的只怕并非是嬴冲那一方。
“看来还是二弟明事理!”
嬴冲嘿然一笑,想着自己没必要与一个女人计较,便再次转身道:“叔母今日如有不服,大可去寻我嬴氏族主族老来处置,又或上告公堂,我嬴冲悉听尊便,必定奉陪!”
接着是再无与这二位纠缠之意,嬴冲迈着八字步,威风十足的扬长离去。
王霞儿恨恨的看着侄子的背影,直到嬴冲走远,才回望嬴非,面色阴沉:“方才是非儿你,对他先动手了?”
嬴非不说话,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王霞儿见状又气有恼,不过见嬴非那俊美的脸上已经血色尽失,却依然强撑着不愿倒下,又觉心疼:“你这孩子,怎么今日好好的就来这么一出?难道不知你那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的。用俗间的话说,就是滚刀肉,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跟他硬顶做什么?”
想了想,王霞儿稍一迟疑,就又继续劝道:“还有两个月,两个月后就是摘星神甲再次择主之时。只需孩儿你能使那神甲认主,那时无论什么气都可以出了,何必现在去跟他置气?”
嬴非依然沉默,只是手紧紧握着一颗带血的弹丸,而后注视着嬴非离去的方向,目光越来越是凌厉,越来越是寒洌。
他这大哥,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机关暗器,居然这般凌厉?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衣内,其实还穿着一层强度可比四星墨甲的金丝宝衣。可即便如此,也仍被那些弹丸在瞬间强行打穿!
安国公府外的马车上,张义也在劝着嬴冲:“世子刚才,为何要那般冒险?你真不要命了?”
尤其是嬴冲前踏的刹那,张义根本就反应不及,武道修为强横如他,也是浑身上下冒出了一层冷汗。
“哪里可能真的不要命?我还不想就这么死了。”
嬴冲语气中略带自嘲,他方才在嬴非拼命的时候,不是也感觉害怕了?
“我只是赌他不敢弑兄,与我鱼死网破。”
一旦他嬴冲死在嬴非的枪下,那么嬴世继的二房,不但没法继承安国公与安西伯的爵位,他那叔父的怀化大将军,也必将被废黜。
当世百家争鸣,可无论是墨家,法家还是儒家,兵家,又仰或是道家,无不都认可提倡‘孝悌’二字。
这样的事情做了出来,那武阳嬴氏也无话可说,必得将嬴非逐除族籍才可。
也因此故,嬴冲自觉这一生,都不会谅解嬴定那老头。
“可世子若赌输了怎办?”
张义的神情,愈发难看起来。他知道嬴冲的心思,他说是不想就这么死了,可如果有机会让二房的图谋落空,世子他未必就不会舍得这条命。
叹了口气,张义把语声放缓了下来:“说来那二公子也太过分了,怎的就敢对世子刀枪相向,竟然将你这兄长视做仇人似的?”
“他是该恨我,把我当成仇人也没错。”
嬴冲却呵呵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得意:“他父亲已经快要到手的镇军大将军,这次突然就没了,我这非弟又岂能不恨?”
张义到底只是单纯的武人,这方面的脑筋,未免动得慢了些。这无非是因那位病重的太后出手报复了,夺了嬴世继本来预定的官位。
所谓的镇军大将军,怀化大将军只是武职散官,简单点说就是官员等级的称号,本身并无实权。
可若是嬴世继升职二品镇军大将军,就有资格出掌如今正出缺的左金吾卫,成为左金吾大将军。
大秦朝实行的是府兵制,太祖建十六卫,遥领天下折冲军府。左金吾卫就是其中之一,若嬴世继这次成功上位,就等于是执掌了大秦十六分之一的府军兵权。可嬴冲岂能让这位如意?几乎是当即就想了主意,去招惹那位林国丈,触怒太后。
他挡不住嬴世继的路,难道还不会拆台?这也多亏了祖父嬴定,表面功夫做得好。在外人眼里,他们安西伯这一支嬴氏仍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再和睦不过。
那太后寻不到他嬴冲的痛脚,也就只能寻嬴世继出气。不做出些姿态,叫陛下母族的颜面该往哪里放?
所以这次兄弟间的冲突,并非是没有缘由的。既有积怨,也因这新仇。
张义也不是蠢人,稍一愣神之后,就明白了过来:“虽是如此,可也没必要闹到这样的地步。”
他既对嬴非不敬长兄之举生恼,也不赞同嬴冲的作为。刚才嬴冲如没有踏出去那一步,今日之事原不至于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境地。
“可我不后悔,再来一次,还是要这么做,我嬴冲岂是甘于在人前示弱之辈?”
说完这句,嬴冲就又将嵌之手臂上的‘袖里连珠’取了出来。定定的看了良久,而后万分遗憾:“只恨此物新制,没有染毒。”
若是那些弹珠事先浸了毒,今日嬴非必死无疑!意图弑杀兄长,本是除去他这二弟的最佳机会。哪怕是嬴世继,也只能在事后强忍苦果!
“世子你——”
张义闻言眉头大皱,这兄弟之间,何至于此?
“开玩笑而已,你别紧张。”
嬴冲大笑,豪气的挥了挥手。可他目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若只是因武脉被废,安国公爵位与摘星神甲旁落他人之手,他嬴冲怎会对至亲生出杀心?
无非是一个国公府,一件摘星神甲而已。他嬴冲哪怕没有这些,只需肯老实些过日子,也仍可当个富贵闲人。
这一生投了个好胎,比在自己身边的侍女奴婢,还有京城中那些衣食无着的穷苦人,岂非是好了太多?
他嬴冲虽是父母早亡,又被至亲暗算,可这天下间身世悲惨之人,多如恒河之沙。自己现在依然是锦衣玉食,有什么好抱怨的?
然而杀父之仇,不能不报!
张义毕竟不是十年前,就跟在他的身边。并不知他当年查探自己武脉被废的真相时,发现他那好二叔,与当年他父母之死也颇有牵涉。
不过此事嬴冲仍未查探清楚,方才说涂毒,也确实只是玩笑之言。
可若事实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形,那么便是他那祖父嬴定,嬴冲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还有我这两件东西,二郎你说错了!”
张义才刚舒了口气,就又错愕的看着嬴冲,只见后者的眼中,正闪着异常明亮的光泽:“那八千两纹银,无论是雇佣武师,还是用来购买墨甲,都终究是在别人手中。可这袖里连珠与连环刀匣,却是我自己的。”
这也是今日,他以这两件东西打伤嬴非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那时如张义不在,自己必死无疑。可有了这两样东西,他却有了伤到嬴非的能力。
那炼器详解中的东西,确实费钱,可却是真正完全掌握在他手中的武力。不会背叛自己,是否使用何时使用,也全凭心意。
张义浓眉微挑,嬴冲这话说得古怪,可他与嬴冲主仆三年,又岂能不明白嬴冲之意?
略一思索,张义就已微一颔首道:“是我错了,这些机关暗器确有可取之处。还有方才,那二公子其实是有内甲在身。”
此时便连他也感觉,有着这两件防身利器在手的嬴冲,会让他放心许多。
只可惜东西还是弱了些,只能对六阶武宗如嬴非,构成些威胁。后者如身着墨甲,必定不会让嬴冲轻易得手。
“我说了!被这袖里连珠打中,怎会只有那点伤势?”
嬴冲大笑,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弹珠匣与飞刀,重新填入了机括。现在这两样东西,已经是他宝贝。
第八章 国母凤体(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所谓的朋友,可能是志同道合,可能是志趣相投,也有可能是同病相怜。
这几年与嬴冲一起厮混,号称咸阳四霸,或者四废的另外三位,就是这样的存在。
平凉候世子周衍与永昌候世子庄季,都是同样出身贵爵世家,却因各种缘由,继承爵位的希望渺茫。不过都有显赫出身,又得亲人看顾,活的还算恣意。
天水周氏与永定庄氏,也与武阳嬴氏一般,都是军伍世家,在军中势力庞大。十六卫中的左右骁卫,如今就掌控在这两家的手中。所以在这咸阳城内,二人只要不去招惹那些真正的权贵,就可横着走路。
再有从四品轻车都尉薛平贵,这位的祖上并无爵位。身上的‘轻车都尉’只是散官,别看只差了他叔父嬴世继怀化大将军一品,可其实并无实权。
不过四人中若论到背景深厚,薛平贵可以居首。这位是当朝宣阳长公主的唯一爱子,深受当今圣上宠爱,又是万山堂薛氏的族人。所以哪怕薛平贵无法习武,手无搏击之力,也注定了将富贵一生,前程比他们三个空头世子远大的多。
当嬴冲来到轻云楼的时候,发现这三位果然是聚在这里寻欢作乐。包下了一整个楼层,各自都有佳人陪伴,怀香抱玉,偎红倚翠,欢声笑语不绝。
“你们三个,也未免太没心没肺了些!”
嬴冲走上楼时,有些愤愤不平:“我还在养伤,你们却在这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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