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知一户中等之家,耕种十亩田地。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十两纹银而已。可还有更多的失地之人,每年谋生都是艰难。
正是此税,促使大量隐户的诞生,许多人为躲避丁税而甘愿为奴,托庇于世家豪右的门下。
而摊丁入亩,将丁税折入田中,正可减轻大秦子民的重负。
对此他先避而不谈,只淡淡笑道:“可而今满朝上下,真正恐惧的,是陛下他要整顿吏治吧?”
这才是天圣帝,真正想要在私田与隐户之后,全力推行的事情。不能肃清朝堂风气,任何改革都是空谈,只会折腾百姓。
裴让之哑然,随后苦笑道:“此事老夫倒也不反对,似百里长息那般,确实太不像话。可这吏治肃清之后,陛下会就此收手么?殿下可别忘了,你们安国嬴氏也是世阀之一,八月宗人府与礼部重修世家谱,已预定将你的安国嬴,列为第四。”
嬴冲微觉意外,此事他倒不曾听闻。世家谱第四么?他还以为会是第六或是第七的。
毕竟比家世的话,武阳嬴氏祖上虽亦是累代二品,可还是远远不能与三王九公这些世家比较。
不过也说不定,他们是把嬴氏皇族的那些先祖,也算入了进来。
“——殿下身为冀宛宗主,北地四州无数嬴氏宗党,对您翘首以望。难道殿下就眼睁睁的看着,任由陛下他挖断我世阀根基?”
“根基么?”
嬴冲却眯起了眼,目现笑意:“那么裴大纳言以为,我等士族的根基,究竟为何?所谓的根基,真是这些田亩,这些钱粮?”
裴让之一愣,有些不解其意,不过嬴冲也未让他等待太久:“本王以为,世家之根基,绝非是这些浮财,而是荣耀,是传承,是家风,是智慧。敢问大纳言,哪怕摊丁入亩,哪怕行科举之制,这个世间,难道就没有世家大阀与勋贵豪右存在的土壤了?”
裴让之一阵愕然,他从未想过,眼前的武安郡王会这样发问。
不过按这位殿下想来,即便天圣帝把这些都做到了。该存在的世阀,还是得存在——
他有信心,哪怕是行科举之制,以汉阳裴氏的家风,仍能绵延千载以上,甚至更胜往昔。
除非后世,遇到鼎革之变,或者家中全是无能之辈。
可如真出现了这二种情形,那么无论天圣帝是否改革,裴氏也一样是灭顶之灾。
“今次北方之乱,正是前车之鉴,冀宛宁元二百余世家覆亡,难道还不足以警示?百姓之怨猛如虎,那些出身庶族的能人强者无出头之地,只能转投邪教,沉沦草莽。陛下改革,无非是从我等身上,取去一些无足轻重之物,去平复世人怨气。难道真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知后悔么?”
“且我等世阀,又有哪一家,是真正靠田土里的粮食过活?不瞒大纳言,如今我武安郡王府有田近二十万顷,然而其余行商的收入,却是佃租的六倍以上。我家如是,想必裴家也是一样。再观大秦的商税,自从墨家崛起,七国间贸易一日胜过一日。九百年前,秦之商税,才只是三千万金左右。可到了天圣二十七年,却是一亿五千万金。”
裴让之陷入了长考,良久之后,才显出了苦笑之色:“原来如此,殿下你是这般想的?果然是文武双全!裴某,几乎就被你说服了。”
错非有着出众的文略,看透了本质,又岂会有这样的见解?
嬴冲则一声失笑,既然是‘几乎’,那就是并未被说服。
他也不甚在意,只是正色道:“本王身为冀宛宗主,自不会让宗党失望。安石公有益于国之政,本王会鼎力相助。可若是他有祸乱朝纲之举,本王也不会任之由之。”
就比如那收缴部曲私兵,嬴冲不太认可王安石之政。以为皇权太过膨胀,并非好事。
即便要废部曲之政,也需以其他的方式,制衡皇权。
裴让之闻言,目中最后的犹疑之色。也终于消失:“老夫已明殿下之意!只是殿下想要达成所愿,只怕不易。老夫如是裴相,只需一个‘拖’字决,就可决定一切。”
嬴冲也觉头疼,近日他与谢安,郭嘉及魏征等人议政,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拖’字。
天圣帝重伤在身,裴宏志只需拖到陛下寿元将尽之时,新法就可不废而废。
“本王与陛下只能尽力而为!否则吾恐我大秦国祚不永。”
裴让之不置可否:“可殿下也需量力而为才好,否则日后,变法未成,殿下反成众矢之的!”
※※※※
车队过了三条街道之后,嬴冲才与裴让之告别。当叶凌雪回到自家马车里的时候,就又好奇的问嬴冲:“大纳言他与你说什么了?离去的时候,好似很高兴的模样?”
“无非是确认敌友,党同伐异而已。”
嬴冲不愿多说,不过眼神倒是颇为轻松。他这次虽未说服裴大纳言相助,可这位也保证了中立,且在某些特殊的情形下,予以助力。
最终能够不刀刃相见,那是最好不过,毕竟他现在的对手,有些多了。
叶凌雪笑了笑,再未多嘴。只把螓首依在了嬴冲的肩上:“刚才大姐她与我说,她现在过得很苦,错嫁了裴德诏,也看错了他——”
说话之时,她心胸之内,却是由衷的庆幸,还有喜悦。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如落到叶凌梦那样,被夫君嫌弃无视的境地,会变成这样。又为之前武威王府中,嬴冲毫不犹豫的回护,而觉欢喜。
嬴冲却未在意这儿女情长,脑子里却还是想着之前,与裴让之谈的交易。再还有,就是裴宏志与自己那个岳父了。
尤其后者,叶宏博绝非弱者,这次必不会忍气吞声。想必近日之内,就会有所反应。
而自己先前,虽也有所布局,可更多的是针对整个双河叶氏,以及淑妃母子。
可如今,却不得不做调整。
至少那位叶老郡王,还是很通情达理的。那么他动手之时,就不能不留些情面,将叶家与叶宏博分开来看。
之后武安王府的车队,也并未返回王府,而是转过头,直奔天工坊方向。
——如非是岳母失踪的‘噩耗’,他现在本该在天工坊的后院,与谢清泉讨论那尊仙元甲的炼制。
当嬴冲抵达之时,谢清泉早已在这里等候了半日。不过这位,却并未因嬴冲的失约而见责,反而面现哀怜,温言安慰着二人。
看来他也是知晓了叶二夫人落崖,生死不明的消息,却不知这其中真相。
嬴冲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就进入了正题。
问了他这泉叔才知,此时九月的‘玄射’神甲的改造,已经完成。花了三十万金,终将那口重剑,换成了一杆宣花大斧。许褚的虎神,亦完成了强化,骨架可以保证不会崩溃,隐患尽消。
而汉尼拔那件大地装甲‘王权’的修复,同样进入到了尾声。泰西之地的‘提坦装甲’,看似与墨甲不同,可其实是同一本质。
所以谢清泉修复的过程中,虽非一帆风顺,可也并未就此被难住。反而是因这异域的仙元阶神甲,迸发了颇多灵感。
总而言之,只需再有大约半个月时间,他就能将这尊‘王权’彻底完成,使安国府再多一位伪镇国。
再就是为张承业量身打造的乾元阶神甲,却是遇到了些麻烦。以至于这一个月里,天工坊都没多少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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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零章 天绝地灭()
嬴冲很快就知道张承业的墨甲,为何进展不畅之因。此时他这位内侍总管,刚好也应天工坊之邀,来这里试演武道。
嬴冲几人在谢清泉陪同之下,全程旁观。
初时没什么异样,那些天工坊匠师们采集到的数据,也是一切正常。
张承业的武道高明,实力在同阶武者中,居于上上等。与心灵出现破绽后的嬴唯我相当,只逊色远超常人的孔殇九月几人三到四筹。
这位算是一位异常出色的人物,可还没能超出玄天境的范畴。
可到了最后,张承业接连五掌打出,却是撼山震岳。将这间演武场周围的玄金钢板,都纷纷崩裂。
而那些匠师统计的数据,也是高的吓人。每一掌之力,赫然高达三十万牛——
需知这还是未使用墨甲的情形下,仅只肉身,就爆发出三十万牛的力量!
嬴冲眼神震惊不可思议,他从来不知,自己的内侍总管,竟还有着这样的实力。
“他说一日之内,这样的掌力,只能打出五掌。五掌之后,就要伤损本源与肉身,得不偿失。且一身气力,也将耗尽。”
谢清泉也看出了嬴冲的惊异,在旁解释道:“不过最使人吃惊的,还是他用兵器之时。”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已经有人将两柄重不知多少斤的铁锤,送了进去。
不过那张承业,果然是气力耗尽,非常虚弱的样子。之后又盘膝定坐,借丹药之助,以修养元气。
而嬴冲,则仍是失神状态,他现在信了,炼神壶那块碑上的记叙,说张承业抗击米朝天十七掌而死的字句。
在嬴冲想来,后者当时,定然是未使用神甲。且那米公公,也多半未使用全力,恐有怜才之意。
二人虽只差一个境界,可二人哪怕使用同样等级的墨甲,也是一位伪镇国,与伪开国间的差距。高达三个阶位的差距,双方间宛若鸿沟。
可此时看来,却是未必。张承业这样的掌力打出,哪怕是米朝天,怕也要全力以赴吧?
嬴月儿也是一脸的错愕,她只听说张承业连败多位大内御卫后强闯宫门,硬抗米朝天十七掌而死这件事。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她也不知。
此时又隐隐感觉,刚才这位施展的功法,与她印象中的某人颇为相似。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张承业又拿起了那双黑铁大锤。他整个人的气势,瞬时大变,就好似一尊活着的上古魔神,降临人间。然后当他第一锤砸出时,整个地面都在震颤。而他面前的一尊相当于仙元甲强度的玄金钢块,直接就被锤成了铁饼,巨大的冲击波,以摧毁一切般的气势,弥漫四方。
也幸亏是这里的防护阵,经过特殊的加固。嬴冲等人也站的比较远,并未被波及到。可那山摇地动般的声威,依然让诸人望之心惊。
一连三锤,张承业才停了下来。似乎真元耗尽,连站立都困难,可这位的精神,却振奋莫名。
“这是何功法?真是可怕——”
九月的脸上,顿时显出了惊容。这样的锤力,如若能配上相应的墨甲,无疑能比肩伪开国。
而且是与伪开国中,最强的那群人比较。完全可与她的射日九击,与孔殇的五色神针抗衡。
便是孔殇,亦是神情凝重,看张承业的眼神,也多出了几分敬重。
尽管这样的招数。张承业用不了几次,可这位既能打出这样的力量,就不能再以寻常的玄天武者视之。
“我明白了。”
嬴冲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头:“可是一般的乾元甲,无法承载其力?那就加钱吧,再增二百万金的预算。”
以天工坊的实力,可能也无需他增加预算。只需再等上两个月,就可拿出合适的乾元神甲设计图。
可他现在需要的,是切实可用的战力,已经等不及了。
且如今这位,已被天圣帝正式划拨到了他的麾下。所以嬴冲,也舍得花钱。
似张承业这般,能够在极限时爆发出比拟九月‘射日九击’之力的人物,投入再大都不为过。
“增加投入么?倒也是办法。”
谢清泉微微颔首后,就走向了那群匠师,与那几位讨论起了预算增加后的设计思路。
嬴冲斜目往那身列其中的杨麟看了一眼,就满意的收回了目光。
一个多月前,他有感于自家近日,并无炼制低阶天位神甲的计划。而闭门造车,只能使杨麟的炼甲技艺,停滞不前。于是他干脆将此人打发到了天工坊,监督几尊神甲的设计之余,也顺带从谢清泉那里,学习一些高阶神甲的技术。而如今看来,他的这位御用匠师,在这里混的还不错,
再当嬴冲转过头,就见他女儿,正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是李元霸!”
月儿的第一句,就使嬴冲一头雾水。好在之后,月儿又随即解释道:“他的功体,与李元霸完全相同,只是还没修到巅峰而已。”
嬴冲一阵愣神,而后若有所思的问:“记得你曾说。李元霸是三十年后,皇天位之下的最强者。”
“不是三十年后,而是亘古以来。”
月儿纠正道:“以权天境的修为,一身实力接近上开国阶。从古至今,可能唯有他一人办到。不过也有很多人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四岁。他学的那门功法,实在太霸道了,也太伤身体。修为越高,死的越快。”
嬴冲闻言,又再往那张承业看了一眼。月儿的话,应该不假。只看张承业现在的情形,就可知道了。
刚才那三锤,不仅仅只是真元耗尽了而已,而是已伤到了肺腑。
张承业应该还另修了一门养生之功,平时也很注意保养,才能一直将这霸道功体修至玄天境,却仍可安然无恙。
——这倒是有些意思,日后有机会,他也想看看这门功体的究竟。
嬴冲颇感兴趣,不过此时更重要的,还是为小小她设计墨甲。
这次一样是由嬴小小出手,先试演剑法,由谢清泉观摩,并且采集数据。
不过演剑的地点,却换成了一处更私密的地下室。
而在场除了嬴冲几人之外,天工坊内,也就只有谢清泉与其夫人张九灵二人在场。
嬴小小这次使用的,正是嬴冲自己参照盘古剑神剑,还有霸王枪内那剑斋祖师的‘指点’,琢磨出来的一套剑术。
而当这一套只有短短二十三式,被嬴冲命名为‘天绝地灭二十三剑’的剑法,被小小她施展出来之后。整个地下演武场内,都是鸦雀无声。
谢清泉目望着周围那些厚达二十寸,看似完好,其实已经被斩为粉尘的赤金玄钢。感受到的震撼,还在之前的张承业之上。
不远处的张九灵,更若有若无的一声呢喃:“难怪了!你能舍得为她,花这么大的本钱。她这剑术,真是强到可怖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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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阶之内,米朝天绝非其敌。”
谢清泉也是评价极高:“我见过许多玄天强者,可似她这般实力的,却是一个也无。”
天工坊这十年来,至少为三十名玄天境强者,量身打造过神甲。可其中却无一人,能及得上这个嬴小小。
若说那张承业,在全力爆发时,能胜过同为玄天境的米朝天。那么他眼前的这位,却已是在各个方面,都站在了米朝天之上。
“这就是冲儿你,定要我亲自为她量身定做,又不能让旁人观睹之因?是准备将她,作为杀手锏么?”
“只是其中的缘由之一。”
嬴冲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小小她,是我的本命护驾。”
闻得这句,谢清泉与张九灵又是一阵失神。本命灵宠?这个与平常人绝无二致的女孩,竟是妖兽,是嬴冲的护驾灵宠?
说来此女的头上。确有一对角来着。只是他们之前并未多想,只以为是装饰。只因这女孩的气机,与生人并无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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