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静——
第十六卷 京城风云 第05章 恩科殿考(二)
恩科殿考的内容并没什么新意,依然是补句、诵文、策论三部分〔①〕,前两部分对李笑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脑子里记忆的东西,估计比朝廷开办的府学书库中的书还多,南宫世家的藏书处藏书千万,三年苦读,让他受益匪浅。
策论一项自然没问题,论题是“大宋西南边民闹事,朝廷应采取何种措施应对”,要是在一般的场合,李笑天不会搭理,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朝廷提出这个策论题目的真正目的。
当他刚看到这个论题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同时对朝廷更加失望,很明显边民闹事已成为朝廷心中的一块阴影,急想把它拿去。
这是“攘外必先对安内”的策略,思路虽然不错,但时机却不对。李笑天数读经史子集,古今文章耳熟能详,也深谙兵法之道,深知大宋此时政局已经动荡,四周虎视眈眈的外敌才是最大的敌人,外敌不除,何以安内?
可笑大宋朝廷主次不分,竟还想着内战,边民之所以经常闹事,除了一些别有有心的外敌暗中挑唆外,几乎都是因为朝廷的腐败政策所致。
追溯祸根还在于朝廷自身,若朝廷不歧视边民,征收苛捐杂税,管理边民的官员能够清正廉明,做一方真正的父母官,边民根本不会反抗。
自大宋开国以来,边民闹事的现象出现多次,处理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镇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觉醒,同理,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解决边民闹事的合理办法只有一种——安抚,这种安抚必须是全方位的,首先要禁止族种歧视,再者实行富民政策,第三就是增强边民的归属感,唤起边民的爱国激情,只有保障了边民的尊严,才能平息他们的反抗意识。
若能在边民地区轻徭薄赋,搞好各族团结,才可以争取到各族边民的支持,进而增强大宋的国力。
同样,大宋朝廷对待其他弱势群体的态度也应该与上述相同,应该尽量在各阶层之间取得某种平衡,政令清明,薄赋轻徭,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大宋内部持久的稳定。
李笑天挥笔而就,只用了别人一半的时间就将一篇策论写好。他虽然从政令、赋税、徭役等方面提出了自己处理“大宋和边民的关系”的方法,但他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
如今大宋积贫积弱多年,国库收入大部分被上百万的军队榨干,劳民伤财、横征暴敛的事层出不穷,民怨已经根深蒂固,再想恢复政令清明、繁盛承平的局面,几乎不可能。
掩上考卷,李笑天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后,起身向考场外走去。当他走出考场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冷意射向他的背后。
那是一道古怪的目光,出自本次恩科殿考的主考官蔡薿的眼睛。蔡薿今年四十八岁,任礼部尚书,官居从二品。
皇帝赵佶能任命这样的高官为本次殿考的主考官,可见他对这次殿考多重视,而让礼部尚书蔡薿来主持殿考是再合适不过了。
礼部掌管大宋的典章律制、祭祀、府学、科举等事,而蔡薿又是大宋史上升官最快的人,官衔和声望上,都决定他是这次主考官的不二人选。
李笑天扫了他一眼,发现对方的眼角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可能是蔡薿掩饰的好,也或许那丝光芒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反正李笑天没有从中看出什么,只觉得有些怪异。
再次看了蔡薿一眼,向对方点了点头后,离开了考场。
“咦,小姐,快看,李公子这么快出来了。”
当李笑天刚走出考场转过一个角落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女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声音轻柔、娇脆,里面包含着惊喜,听之让人异常舒服。
李笑天觉得异常耳熟,顺着声音望去,当他看到西边道旁站着一对灵秀美貌之极的姊妹花和一个美得无法想象的女子时,他整个人呆住了。
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李笑天心情激荡,虽然他平时镇定自若,但此时却再也找不到半分从容,他的心情实在无法形容。
惊喜、激动、兴奋,还有几分怀疑,他难以相信在京城开封可以遇见心中的她——“月仙子”司徒莹!
司徒莹竟然到了京城?
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来这里找谁呢?
难道……
难道……难道她是来找他的?李笑天想用手指指着自己,但他的心思都放在司徒莹的身上,连抬手这种平时看起来异常简单的动作他都舍不得做。
那个傲慢的阴公子呢?为何没在她的身边?
难道……
难道……难道那个阴公子不纠缠她了?李笑天想到这个可能,心里竟然有种放声狂笑的欲望,释放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压抑。
谁说他对情敌一点不在意,宋公子、阴公子、司徒承志等人俊到极致的相貌,给任何男子都能带来压力,他现在还在人的范畴内,自然逃脱不了这个差异带来的危机。
那是种当自己喜欢的人遇到比自己更出众的异性时所产生的不敌感,是一种自己的所爱可能被那人夺去的危机感。
李笑天没有把这种危机感表现在脸上,他表现出来的依然是从容,依然是不在意,但内里却从未在感情上放松过。
虽然在淞江时,司徒莹向他作了暗示:她喜欢他,但司徒莹的无双美貌让他还是有种危机感,那种感觉经常出现在阴公子纠缠司徒莹之时。
这并不是表示李笑天胆怯了,不过他确实有些“害怕”,害怕失去这个也叫“莹儿”的无双玉女。他有危机感更说明他在乎她,不想失去她。
他对司徒莹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她的美貌对他的震撼,即使她并不漂亮,也一定会因为她的身上有种让他亲切的感觉而依然喜欢她。
“莹儿,你回来了?”李笑天的神思好像飘荡在过去的岁月中,梦游似地吐出连他也惊讶的称呼。
司徒莹的美眸一片惊讶,面纱下的无双俏脸一红,这个称呼出自李笑天的口中,既让她惊讶,又让她羞涩,芳心扑扑直跳,甘甜又有些慌张。
那对灵秀之极的绝色双姝同时扑闪着动人美妙的眸子,四片诱人的小嘴张得大大的,温柔的秋竹,清冷的叶梅,这双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儿此时的表情竟然也一样!
她们为李笑天的称呼而惊讶,更为称呼中包含的感情而惊讶,“莹儿”二字的语气那么轻柔,那么缠绵悱恻,那么让人感动,里面仿佛包含百年的情感,穿越时空。
“李公子……”司徒莹一脸羞赧之色,低声道,“李……笑天,大哥……啊!”
当司徒莹突然喊出“大哥”的时候,她的眸子也出现一种迷茫之色,而几乎同时她的脑子一痛,以前曾经多次出现的头痛又出现在她的身上。
“怎么啦?”当司徒莹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时候,李笑天终于从“专注”中清醒过来。
“小姐,小姐。李公子,不好啦,小姐的头痛病又犯了!”秋竹和叶梅叫道。
李笑天闻言更惊,看到司徒莹这个样子就好像是自己的心在揪痛一样,让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立刻将掌贴在她的背后,为她输入真气。
可惜的是他对司徒莹的关切让他忽视了刚才她向他叫的那声“大哥”,若是司徒莹没有头痛发作而他听清楚“大哥”二字的话,他或许会激动地跳起来。
李笑天的修为已达先天至境,他的佛道真气非常奇异,只输了一会工夫,司徒莹就清醒过来。
梦幻般的美眸再现,盯着身旁的李笑天,司徒莹神情复杂,羞涩中带着歉意,还有一分无奈,看得李笑天心疼不已,真想拥在怀里好好疼惜。
“李公子,真对不起,头疼是莹儿的老毛病,这时候发作,让公子见笑了。”司徒莹美眸闪烁,柔声说道。
李笑天差点被司徒莹的美色电倒,急忙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司徒姑娘,在下略懂医术,能否让在下给你看看?”
能给美人看病那也是一种让人艳羡的事,李笑天自然不会放过,何况司徒莹头痛时的模样一直让他有些难受,总想为她解除病痛。
叶梅显然不信,道:“李公子,连‘圣医’游前辈都说小姐的病症很难治愈,你这么年轻,能比得上‘圣医’吗?”
秋竹急忙咳嗽几声,道:“姐姐,什么很难治愈,游前辈从没说过。他只说过小姐的头痛之症治疗起来有点麻烦,需要特殊的场合罢了。”
叶梅一听,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清冷的脸色一变,惶急道:“秋竹说的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李笑天的目光一直盯着司徒莹,当叶梅说完话后,他看到司徒莹的眼中再次出现无奈之色,他看得心里一阵揪痛,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治好司徒莹的病症。
秋竹看向李笑天,恳求道:“李公子,你是天下最有才华的人,我知道你说出的话绝对有着几分把握,请你为小姐看看病好吗?”
叶梅这次没有质疑,为了补偿方才的失言,也眨着请求的目光,看着李笑天。
司徒莹目中异彩一闪,道:“李公子,据说是你解去了皇上身上的毒,你有如此高明的医术,莹儿真想见识一下呢?”
李笑天喜不自禁,点头道:“在下非常愿意!”
叶梅和秋竹二人对视一眼,目光怪异,随后均露出神秘的微笑。
※※※
十天之后,即十一月初十,这天是恩科殿考发榜的日子,还没到开榜的时刻,皇榜前已经人山人海。不仅参加殿考的学子们到了,更多的百姓和读书人也到了。
正午时分,恩科殿考的结果终于出现在皇榜上。有成绩的总共五百人,其中一百人用金色描出,这一百人显然是这次殿考学子中的佼佼者。
“第一名状元,黄元庆,赐进士及第。”
“第二名榜眼,蔡清溪,赐进士及第。”
“第三名探花,杨灿,赐进士及第。”
“第四名西门凌风,赐进士出身。”
……
“第二十八名李笑天,赐进士出身。”
……
“第一百名姬传雄,赐同进士出身。”
……
参加这次恩科殿考的人数为历年之最,朝廷为了招揽人才,扩大了进士三等人数的比例。一等三人,二等二十五人,三等七十二人。
当李笑天看到自己的名次时,他有些难以置信,他不相信以他的才华会只考了二十八名。
这是进士二等的最后一个!
注①:北宋科举基本上沿袭唐制,进士科考帖经、墨义和诗赋,弊病很大。进士以声韵为务,多昧古今;明经只强记博诵,而其义理,学而无用。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后,对科举考试的内容着手进行改革,取消诗赋、帖经、墨义,专以经义、论、策取士。
本文没有采取历史上的宋制,而用了“补句、诵文、策论”,完全是因为主角李笑天参加了恩科殿考所致——
第十六卷 京城风云 第06章 莹儿归来(一)
“李公子,你不要难过好吗?其实,其实……第二十八名也不错。”司徒莹眨着迷幻般的美眸,柔声道。
她见李笑天知道自己的名次后,一直闷闷不乐,她也感同身受。但她知道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只能软声安慰他。
“公子,小姐说的对,你应该高兴才是!今秋殿考,报名者何止万千,公子能够金榜题名,足见公子高才。”秋竹一路走来,终于耐不住性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秋竹对大宋的科帮举了解不多,只凭感觉认为举子的名字一旦出现在皇榜上,即使是最后一名,也应该烧香拜佛,感谢上苍了。
“秋竹,你知道什么!以公子的才能,本应该高居进士头名状元,如今悬殊甚大,定是有人暗中捣鬼所致!”叶梅一向比妹妹秋竹多个心眼,考虑问题也比较深入。
以李笑天平时的心性,情绪本不应该如此低落,但他对自己的学识一向自信,他曾暗中自诩,天下虽大,在学识上能够超越他的人虽不敢说没有,但绝对屈指可数。
在来开封之前,他根本没把今次恩科殿考放在眼里,只是为了李家和琴门的需要,他才应李师师的请求而来。以他的想法,只要他参加本次殿考,即使不能高中状元,也不会落出前三甲。
如今,他居然仅考了二十八名,与料想的出入太大,叫如何不郁闷。若他现在仅是个默默无名的人,他或许会欣然接受殿考结果,但他现在不仅是襄阳李家的人,还是江湖第一异类门派——琴门的门主。他的名声已然在外,他的江湖地位已不容他在任何方面落后于别人太多,何况他的才智学识本就在江湖上大大有名,现在却在这方面栽了跟头(以他的学识,别人也会认为他参加这种考试,不得第一,也会第二),传扬出去,他的颜面和声望肯定会受损。
叶梅清冷的赞誉之言,让李笑天陡感心神一震,额头顿时冒出冷汗,表情一僵,顿时陷入沉思。
三女见李笑天的反应有异,忙问道:“你怎么啦?”
李笑天抹了把冷汗,摇了摇头,随即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脸羞愧地道:“让各位见笑了。多谢叶梅的提醒!”
三女不明白李笑天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尤其是叶梅,更是如坠五里云雾当中,她自觉没有提醒他什么。
“哈哈,适才我差点被心魔所惑。名缰利锁,名利实如一把噬人的锋锐之剑,在炫耀主人的同时,反噬着主人的心智和灵魂,无形之中让人坠入堕落的深渊,不能自拔。”
李笑天犹如突然遭到当头棒喝一般,醍醐灌顶后,神采飞扬,一无先前的怨气和失意。
“司徒姑娘,秋竹,还有叶梅,多谢三位能在我差点被心魔所诱的时刻给我安慰,使我的心境重回正途,否则我的武功即使不退步,也会就此停滞不前!”
三女的武功造诣都很高,一听就明白过来,都为李笑天能够由此醒悟而高兴,她们知道这种心境的磨炼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李笑天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看破自身的名利,对他以后的武功提高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练武之人,武功招式重要,内功深厚更重要,而心境的水平则同样非常重要。只有心境和内功同样达到至高水平,他的武功才称得上大乘。只取其一者,几乎不可能在武道的探求中走得很远。
司徒莹美眸连闪,异彩不断,看向李笑天的眼神充满着喜悦,还有一丝羞涩和期待,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曼妙的身子一颤,皱着眉头道:“李大哥,你怎么还叫人家姑娘,难道咱们……我们就这么生分吗?”
秋竹和叶梅已经知道小姐看上李笑天了,要说起初小姐对李笑天还只是停留在欣赏他的才气阶段,即使不久后对方曾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她也只是好感略增而已,但在数次交往之后,李笑天独特的气质、待人处事的和善和似曾相识的印象逐渐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和奇特的印记,这些印记随着李笑天名气的攀升而愈加清晰。
每一次见面,他们就像早就相识一样,对彼此的好感增加一分,内心深处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促使他们在分别后,仍然想着对方。
在铲除清水帮后,李笑天受了几乎不能复原的重伤,在他养伤的十三天期间,司徒莹时刻担心他的伤势,陪伴着他,二人的关系开始为众人察觉。
虽然其后二人之间出现过一次误会,但不久之后,二人很快澄清事实,关系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更胜从前。
那是在淞江,在“扬宋武盟”和中原群雄抵抗扶桑武林的时候,在越江客栈里,两人的关系终于达到了只隔一层纸的程度,两人分别委婉地吐露了各自的心声。
而如今,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们又不期而遇,看似“不期”,实是“有意为之”,偶然中包含某种必然,要不是“月仙子”司徒莹执意要来京城开封,她和李笑天就不可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