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还有很多很多无法用自然物理常识解释的事情。比如这座地底宫殿中有无数面垂直悬挂的水墙,液体仿佛失去重力般竖立在空气里。比如壁龛和石柱上随处可见的幽蓝色火焰,没有温度,没有热量,看上去仿佛冰块在灼烧一般的诡异感,这些幽蓝色的火焰似乎从心脏存在之时起,就一直熊熊燃烧着,持续到现在,没有人为其添加灯油,或者更换灯芯,但它们一朵一朵,兀自妖冶地跳跃闪烁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此刻,幽冥和特蕾娅正穿过这条走廊,然后通过一个旋转而下的石梯,往更深的地底走去。石梯的尽头,是一条幽深阴暗的走廊,走廊在前方分叉成一个十字路口。每一个路口的尽头,都是一扇沉重而巨大的石门。
这里是帝都格兰尔特的地底,暗无天日,潮湿阴冷。和神圣、庄严等词语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但实际上,这里却是整个亚斯蓝帝国信仰和权力的最高殿堂。
他们两个刚刚成为王爵不久,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十字回廊。
两人一路沉默着,没有交流。空气里回荡着他们空旷的脚步声。
幽冥的表情是他一贯的阴冷而不羁,他的眼睛藏在深邃狭长的眉弓下的阴影里,看起来像一个刚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目光混浊的鬼魅。只有他裸露在空气中的健壮胸膛散发着热量,让他看起来有着生气,他挺拔修长的身躯包裹在一团邪气的性感气息之中。
而特蕾娅的脸上依然维持着她那媚惑而动人的盈盈微笑,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唇珠饱满而娇嫩,永远都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忍不住一直揣测她的意图。她的眼睛四处灵活地移动打探着,瞳孔里白色的混浊丝絮如同云雾般翻滚不息。
她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走廊的光源来自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安置的一个壁龛,壁龛里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地底走廊是一个密闭的空间,空气的流动极其微弱,然而,蓝色的光芒却一直跳跃闪烁着,像是被大风吹动下的烛火。走廊在这样起起伏伏的灯光之下,看起来像一条又大又长的活物,持续地缓慢呼吸着。
幽冥和特蕾娅同时停下了脚步。
“这是水?”特蕾娅抬起目光,朝前方望去,走廊前方的十字路口藏在一片昏暗的阴影里,要抵达那个分叉路口,必须跨过脚下这条笔直而狭长的漆黑水域。
“我们不会走错路了吧?”幽冥无所谓地笑着,看起来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轻蔑。
特蕾娅皱着眉头,观察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幽暗水面,狭长的水域是一条工整的长方形,显然是人工开凿之后灌注进的水源,应该不是活水,在这样密闭的空间中,如果没有气流动荡的话,水面应该是如镜般毫无波澜,然而,漆黑的水面却持续翻涌着细小的波纹,时不时还会有一道涟漪从某一处水面“倏”的一声蹿出去很远看起来就像是水下生活着大量未知的速度极快的活物。特蕾娅的双眼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色,但是她用尽全力,也无法看穿水底的秘密,仿佛水面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完全阻隔了她的魂力感知,像是****而出的箭矢撞在空气里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上,所有释放而出的探知魂力,全部被水面疯狂地反弹着。
“你还在等什么,做一段冰桥不就行了。”幽冥冷冷地笑了笑,露出他野兽一般尖尖的牙齿,完全没放在心上。
特蕾娅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语似的,双眼依然直直地盯着眼前笔直狭长的水域。
幽冥看特蕾娅没有搭理自己,以为她对自己刚刚说的话不以为然,于是幽冥朝前缓缓迈出两步,在水池边停下来,似笑非笑地说:“这块水域太过狭长,魂力很难抵达那么遥远的距离,想要完成这么长距离的一条冰冻,不是很容易,而且也不知道这个水到底有多深但是,好歹我也是新晋的二度王爵”说着,幽冥蹲下来,伸出手臂,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朝水面轻轻一按
“别碰那个水!”特蕾娅尖锐的嗓音在走廊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反复回荡着,像是锋利的指甲划过人的耳膜。
与此同时,轰轰
两声猛烈的爆炸声,水面突然蹿出两股银白色的冰柱,冰柱刺出水面的速度快得难以置信,还好特蕾娅提前感应到了前方的魂力异变
她身上的黑色丝绸裙摆突然暴涨,衣裙之下两股卷动而出的白色丝绸迎风而起,迅速将她和幽冥卷裹而进,“咔嚓”几声,锋利的尖锐冰柱从他们两人的胸膛前方笔直刺穿,斜斜地穿透到他们身后上,几缕鲜血飞洒在视线里,腥甜的血液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幽冥和特蕾娅所在的白色丝绸包裹的空间里,冰柱凭空消失了,然而丝绸之外的空间,冰柱依然存在,整个防御范围内的空间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卷动的白色丝绸旋转着收回特蕾娅的身躯,重新裹紧她曼妙的身材,她的面容惨白,大口呼吸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仿佛还没有从刚刚的危险里恢复过来。幽冥伸出手抹了抹胸口被锋利冰刺划开的地方,肌肤缓慢地愈合着,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口自己腥甜的血液,嘴角依然是那个不羁的邪气笑容。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也凝固在嘴角了。
刚刚进攻他的那两股冰柱,此刻正缓慢地扭动着,重新滑回了水底,仿佛两条光润冰冷的白蛇,扭动着消失在了漆黑的水面之下。幽冥看着面前诡异的场景,沉默了。
将水制作成锋利的冰箭、凝固为防御用的冰墙,这些将水元素瞬间转化为固体状态进行攻击和防御的做法,是亚斯蓝领域上最司空见惯的,但是眼前眼前的场景,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面前的冰柱是“软”的。这是一种根本说不通的形容,这完全违背了真实世界的准则,软的冰、硬的水、三角形状的风、滚烫的雪这些都是不应该存在于真实世界的东西,它们只应存在于最荒诞的梦魇里。
然而眼前的这几股白色的冰柱,确实如同巨大章鱼的触手一样,柔软而恶心地、缓慢地滑进了幽暗的水底。冰柱彼此摩擦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响和掉落的锋利冰屑,又证明着它的锋利和坚硬
“你们在这里,也敢轻举妄动,实在是有点自不量力了。”幽暗的走廊深处,传来一个晦涩不清的男人声音,他的声音冷漠而机械,没有任何一种人类的情感。
特蕾娅朝远处望去,模糊不清的晃动蓝色光线里,站着一个戴着银白色面具和兜帽的使者,他整张面容几乎都笼罩在那个看起来仿佛裸露骨骼般的白银面具之下,只幽幽地露出两只幽深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也依然可以看见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
“站在原地不要动。”说完,那个使者上前两步,蹲下来,他伸出手,从他的袖子里,钻出一条银白色的活物,看起来像一条没有鳞片的半透明小蛇,或者说更像一条肥硕肿大的雪地蛞蝓。
白色黏滑的活物倏忽一下就钻进了水里,漆黑的水面仿佛煮沸一般,翻涌起大大小小的气泡和浪花,随后,一块一块坚硬而沉重的黑色石阶,从水底升上来,一格一格地延伸到了特蕾娅和幽冥脚下。石阶看起来非常诡异地在水面浅浅漂浮着,像是没有根基漂在水面的木头硬的水,软的冰,浮在水面的石座
一块一块**的石阶连成了一座摇晃的浮桥。
“过来吧。”使者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种金属的音色。
特蕾娅和幽冥彼此对望一眼,没有说话,彼此沉默着,听从命令小心翼翼地前行。
每一块浮阶中间的距离都不一样,特蕾娅每走到一块石基上,都能听见水底传来一种奇怪的呜咽之声。那种声音说不出来地怪异,感觉像是有人躲在水底难过地哭泣特蕾娅这样想着,低头朝脚下一看,她被自己脚下的场景瞬间吓得满脸苍白。“啊”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对她这种见多识广、心狠手辣的女爵来说,要让她发出惊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幽冥站到特蕾娅身边,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
特蕾娅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用目光暗示幽冥。
幽冥顺着特蕾娅的视线往下看去,然后,他的脸色变得和特蕾娅一样苍白。
每一块石阶之下,漆黑的水里,都有一双苍白而骨瘦如柴的手撑着石阶的底部,向上用力地托举着,那些白森森的手臂上都是泛着瘀青的血管和浮肿发皱的皮肤。然而漆黑的水面更深处,却看不到了,只能看得见这样一双手,托举着每一块石阶,每当脚步踩上石阶,水底就会传来痛苦的呜咽声
特蕾娅双手冰凉,她抬起头,望了望走廊尽头的白袍使者,目光里是颤抖的恐惧,她甚至觉得这里比凝腥洞穴还要恐怖
特蕾娅深呼吸一口气,没有说话,轻轻地拉了拉幽冥的衣袖,两人继续朝前面走去。
走过这段阴森的水面之后,特蕾娅和幽冥站在白袍使者面前,使者朝右边那扇沉重的石门指了指,说:“进去吧。”
特蕾娅和幽冥朝里走,走了两步,特蕾娅回过头来,看着使者,使者的面容依然沉浸在一片看不清的黑暗中:“你们两个先进去,我还要等一个人。”
特蕾娅轻轻咬了咬嘴唇,转身和幽冥朝沉重的石门走去。
第一百零四回:褐合镇少年()
特蕾娅和幽冥的身影消失在石门背后。,。走廊重新回归鸦雀无声的死寂。
白袍使者一直低头伫立在黑暗里,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一般等待着,直到听见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他才轻轻地抬起头,那双藏在黑暗里的眸子反射出幽蓝火焰的光芒,他看着走廊里走来的三个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来。
空旷的脚步声其实只来自三个人中的两个。
其中一人的脚步优雅而克制,他的脚底镶嵌着金属勾边的靴子,撞击坚硬的石材地面时,也只是轻微地发出一点点声音来,他的脚步声间隔几乎完全一致,声音大小听起来似乎没有变化,仿佛一个计时精准的仪器,按照固定的频率发声。从这一点看来,他的性格应该非常理性而克制。
而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就非常清楚,甚至有些放肆了。他的步伐明显要快很多,脚步声里带着一股锐利的冲劲儿。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仿佛清晰的战鼓,充满了一种年轻而不羁的力量。
而走在最中间的那个人,步伐稳重但轻盈,他那双白银镶边的靴子仿佛踩在云朵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白袍使者把僵硬的身子轻轻朝前倾斜,他低垂着眸子,鞠躬致意:“您来了,一度王爵,吉尔伽美什。”他的声音依然低沉,但是听得出,冰冷的语调中,明显带着一种隐隐的恐惧之意,“请您稍等,我来为您解除这个水面的封印,这个水域已经被白银祭司用魂力布置过强力的防御体系”
“不用啦!”白袍使者的话音被那个走路带着冲劲儿的年轻人打断,他抬起手一挥,两边墙壁内部突然爆破出“轰轰轰——”一连串巨响,坚硬的古老石壁上离水面一米高度的地方,整齐地冲出一根根方形石柱,力道万钧地插进对面的墙壁上,顷刻间,水面上就凌空架起了一座由无数根石柱组成的桥梁。下方的漆黑水面纹丝不动,翻滚着的幽光依然潜伏在水底。
“格兰仕,你也太乱来了,你刚学会使用地元素没多久,万一没控制好,把这里搞坍塌了怎么办?”走在左边的年轻人,低声呵斥道。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稳重和克制。
“东赫,你能不能别每天都这么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啊?天天都在教训我,我的耳朵好痒的。正因为我刚刚学会地元素,所以不更应该让我多多练习吗?而且有什么好担心的啊,王爵还在这儿呢,我就算把房顶搞垮了,他抬抬手指头,不也就瞬间复原了吗?”格兰仕挑了挑他漆黑锋利的眉毛,嘴角歪歪地露出一小寸白色的牙齿,坏笑地拉过中间那个气宇轩昂的人的胳膊,“你说是吧,王爵。”
“你还是别闹了,别的地方我还可以补救”吉尔伽美什看着面前大咧咧的男孩儿,脸上是带着明显宠溺味道的苦笑,“你要是把这里给弄坏了,我也是回天乏术啊。”
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水面上方的一根一根横空的石柱上走过,走廊尽头的使者看着他们三个,心里无限惊讶。虽然他以前就听过吉尔伽美什的威名,甚至很多人都传说他是亚斯蓝历史上魂力最巅峰的王爵,但是此刻亲眼所见时,这种震撼难以言述。他优雅而低调的华贵长袍上,仿佛游动着一层朦胧的光晕,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三人凌空缓缓走来,他们贵族般的容颜笼罩在让人心生敬畏的光芒里。
“请进左边的这间石室,白银祭司有任务下达。”使者低着头,朝左边的方向指了指,不再说话。他压抑着心里的恐惧,难以相信,水源亚斯蓝帝国的王爵和使徒,竟然能够自由地使用属于南方最神秘的那个国家,地源埃尔斯帝国的地元素。而且,从他们的对话里,可以知道,这个凭空建造出一排石头阶梯的年轻使徒,竟然是“刚刚学会使用地元素不久”,白衣使者偷偷抬起头,看着前方这排整齐划一、工整笔直的石柱,没有精准的魂力控制,是不可能做到每一根石柱都同样粗细大小,同样横平竖直的。
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深不可测的一度王爵和他的使徒们。
吉尔伽美什走过使者身边的时候,冲他淡淡地微笑着点了点头,他金色的长发像是一瀑流动的黄金,散发着皇家橡木的幽然气味。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然后关闭。
白银使者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房间很大。光线很暗。
整间房间内没有任何的摆设,四壁上也没有任何的花纹装饰。穹顶高高耸起,往上汇聚成一个尖顶。房间两边是一排闪烁跳动的幽蓝色火焰,此刻正散发着诡异的光亮。特蕾娅和幽冥的影子拓印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看上去像是两道薄薄的鬼魂。
幽冥和特蕾娅站立在房间的中央,彼此都沉默着,特蕾娅双眼中翻滚的白色风暴一直没有停息,但是,以她这样出类拔萃的魂力感知天赋,也无法判断周围的状况。自从开始从心脏大殿往下走,越往深处,魂力翻涌就越强烈,此刻站在这间祭司房间中央,周围的魂力却仿佛彻底消失了,一切都静止得有些可怕,像是置身在剧烈风暴的风眼之中,耳朵里甚至能够听见寂静的弦音。
空气里发出轻轻“嗡——”的一声响动,正对他们俩的那面水晶墙壁,突然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来,幽冥眯起眼睛,看见了水晶墙壁里模糊而发着微光的人影。
他和特蕾娅双双跪下低头。
“这次叫你们来,是有新的任务,需要你们去完成。”水晶里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高贵复杂的服饰,战斗的铠甲和精致的王冠,天神般精致的容貌——永远沉睡在水晶里的白银祭司。
特蕾娅抬起头,脸上带着敬畏的神色:“随时愿意为您效命。”
“你们应该知道你们两个人的身份吧?”白银祭司的声音在水晶深处,听起来遥远而又混浊,但是却有一种锐利而不可抗拒的神圣感,仿佛天空上笼罩而下的神之低语。
“我们是侵蚀者。”特蕾娅低头,小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