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其他根据地拥有陕西的条件,现在拉起“百万大军”不算是稀奇事。
“陕西的同志经济方面做得非常好,在江西,甚至在广东,陕西货都卖的非常不错。”周恩来用一种赞赏的语气说道,“看到这些良田,更可以了解陕西同志们搞农业的信心。”
“周副主席,您是在指责我们没有猛烈扩大根据地么?”雨村有点心虚的问道。
“南方根据地才多大?陕西现在控制的范围马上就到达新疆了。怎么能说陕西同志没有扩大根据地呢?”周恩来转过头对雨村说道,“陕西同志现在努力解放整个西北,做到后顾无忧,就可以开始准备解放全中国,这点战略观我还是有的。陕西走的是先秦的战略,西霸戎翟,广地千里。而且打通了和苏联的交通线,好处是一眼可见的,没有稳定的后方是不行的。”
周恩来的语气里面有些怅然,或许是想起了中央红军不得不离开江西根据地。
“陕西根据地也是中国革命的根据地,我们绝对欢迎各个根据地的同志来陕西。”雨村说道。
周恩来听完雨村的话,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雨村的灵魂。但是雨村和他身后的那些陕西同志,虽然神态各异,但是诚恳的神色绝非能够伪装出来。
“周副主席,我们很多做法和其他根据地不同,甚至说相当不同。因为陕西土星共同体现在是陕西的执政党。如果自大的说,陕西走的是工业社会的路子,和其他根据地走的农业模式也不一样。如果以前陕西对那个外国空降中央有什么分歧的话,那是因为陕西有自己的情况,陕西的情况不允许陕西执行那些左倾主义路线。”沈茂说道。
“这个分歧我也知道一些。”周恩来点点头。
沈茂接着说道:“如果您来是为了了解陕西到底要走什么样的路线,我们会对您合盘托出。不会有丝毫的隐瞒。我们也是要走社会主义道路。虽然同志们对社会主义道路的看法大不相同。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陕西绝对不会成为任何资本家的代言人。陕西是为中国利益服务的,而且只为中国利益服务。”
“民族主义么?”听完了沈茂的话,周恩来平静的问道。
沈茂脸色登时一变,“您也太小看我们了。在工业国实行民族主义,未免太愚蠢了点。在中国实行民族主义,会无可避免的走上法西斯道路。这不是陕西土星共同体支部的理想。”
周恩来听完之后,点点头。转回头继续看向肥沃美丽的汉中平原。在平原上,工程兵们正在修建各种水利设施。一队队的铁道工程兵们则在修整公路,铺设铁轨。
一行人到达汉中市,周恩来提出参观汉中工业农业建设。听了陕西同志对工业建设的无限信心,周恩来表示,“很想实地考察一下”。他所了解到的情报是,在 1933年,陕西的同志占领了汉中。汉中以前没有自己的工业,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汉中的工业建设成果最能够体现陕西的工业实力。陕西到底是仅仅有些懂机械的专家,还是如他们所说,拥有工业体系思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汉中工业区坐落在秦岭的斜坡上,距离汉中市较远,骑马也走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周恩来副主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对他的问题,陕西的同志们有问必答。周恩来这些年和陕西打交道,对陕西非常有体会。“听封不听宣”可以说是他们的基本作风。只要陕西觉得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想让他们为革命奉献,那简直就是与虎谋皮。此次前来陕西,周恩来已经做好了被陕西刁难的准备。但是现实总是超出人们的想象,到现在为止,陕西的态度是非常诚恳合作的。
当然,以周恩来对人情世故的通达,他决不会无条件的欢欣鼓舞,认为已经降服了陕西。这不是没有前例。在李立三时代,中央特派员也曾经在陕西接受过很好的对待,但是当特派员要求掌握陕西权力的时候,陕西方面从上到下表示了强烈反对。那时候,正是陕西蓬勃发展的时代。也就是在那时候,陕西第一次公开喊出“重新选举党中央”的口号。
共产国际对几乎占据了整个陕西的陕西方面非常感兴趣,而以王明为代表的莫斯科派,他们对陕西方面十分忌惮,生怕陕西抢了他们的位置。这些人之后所走的左倾路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尽快搞出名堂来。
到了1934年,陕西已经清剿光了所有控制区内的武装力量,并且开始进军西北。中央苏区和其他根据地,则在那些莫斯科派的“领导下”,不得不被迫开始长征。双方的实力发生了重大变化。陕西对共产国际一直不怎么服从,加上陕西党校校长马前卒的诸多文稿,隐隐有向苏联发起“什么是共产主义”的论战姿态。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估计共产国际早就指定陕西为中国土星共同体党中央了。
陕西的所作所为,并不合苏联的意愿,但是陕西用实力在证明自己的价值,周恩来已近得到消息,基于陕西的实力,斯大林已经非常倾向于让陕西成为中国土星共同体的中央。周恩来还记得三年前和陕西派出的代表王启年的那次交谈,王启年分析了苏联面临的形式,然后明确表示,“苏联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一个工业化的盟友,只要哪个工业势力肯作为苏联的盟友,苏联愿意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而现在的陕西,如果真的拥有他们所说的工业实力,斯大林绝对会和陕西结成同盟关系。为了中国的未来,周恩来现在要做的就是清楚明白的弄清陕西的实力和他们所要走的路线。他不辞劳苦的不等休息,就去参观汉中工业区,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件事。
一走近工业区,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些冒着白烟,黄烟,黑烟的高大烟囱。地面因为这些粉尘,颜色显得颇为斑驳。工业区中的树木上也挂着厚厚的一层各种灰尘。空气中弥漫着煤燃烧后的味道,其间混合着化学品的味道,以及各种工业高温高压生产后散发出的味道。
“现在除尘技术还不行,工业污染很严重。所以只能把工业区放到远离农业区的位置。”雨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滚滚浓烟曾经是大工业的象征,陕西方面因为这个而感到不好意思,倒是令周恩来很感兴趣。
“那为什么不装除尘设备?”周恩来问。
“设计上可以达到,但实际上做不到。成本太高。”雨村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有从苏联进口设备么?”周恩来继续问了一句。
雨村无奈的摇摇头,脸上闪过遗憾的神色,“运不过来,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现在进口的设备,大多数都是我们在美国购买,苏联帮忙联系船只。然后通过陇海线运到陕西。运输中间的波折太多,到34年,我们就不以购买为主,主体设备采用我们自造的,运来的设备都是那些仪表等容易运输的小部件。”
“现在进军西北就是为了打通运输线么?”和周恩来一起前来的还有陈云,他对经济最感兴趣,听到这些,陈云忍不住接过了话头。
“进军西北主要是要解决后方问题,就算是扫平五马,占据整个新疆,没铁路还是没办法运输大型设备。其实我们拿下西北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应付以后的流民潮。几百万,上千万的流民进到陕西,会把陕西给弄崩溃。西北地广人稀,有充足的空间。”雨村回答了陈云的问题。
对雨村的这个回答,中央来的那些人明显是很不满意的。沈茂甚至看到周恩来副主席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出于对周恩来的尊敬,以及最大限度向中央表示友好的愿望,沈茂还是向周恩来作了解释,“和其他根据地比较起来,西北局再发动群众方面的确做的比较差。这是我们现在非常想解决的问题。”沈茂说道,“一定要说的话,西北局作为一个执政的地方政权,如果不能解决人民眼前的问题,那是说什么都不管用的。其他地区的根据地周围还有很多敌人,陕西周围没有敌人,出了问题都得算到我们自己头上。人民要吃饭,要穿衣。作为政府,必须履行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西北局有一种内部观点,我们并不太喜欢那种无限占据道义制高点的做法,虽然以中国的现状,中国土星共同体无疑拥有最高的道义水平。但是让人民知道跟着土星共同体没错,是要靠自己的实力。也就是说,得解放生产力。而解放生产力,某种程度上讲,也就是组织生产,最大限度的提高生产力。”
周恩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沈茂。沈茂态度之诚恳是绝对可以相信的,所以对于“最大限度的提高生产力”,周恩来不得不有自己的想法。周恩来搞过很多次工人运动,对全国当时工业最发达的上海地区工人情况了若知掌,对全国其他矿业也十分了解。他手下的情报机构在陕西有不少情报人员,从汇报的少量情报来看,对陕西工业评价极高。但是这些情报当中也有别的评价,陕西工矿企业劳动强度之高,远在国内任何企业之上。劳动时间每天10小时,但是工人产量达到国内同类企业两倍以上。这样高强度的劳动,却没有任何工人事件,这让周恩来很感兴趣。到底陕西的国有企业是如何组织生产的,单单以效率来说,陕西甚至能够在很多方面超过日本,陕西轻工业品在国内市场上给与日本产品沉重打击,这可绝对不是谣传而已。
参观团第一个目的地是汉中钢铁厂。也是汉中最核心的产业,以及汉中最大的污染源。汉中盛产的不是菱铁矿或者赤铁矿,而是硫铁矿,这是非常好的原材料。硫铁矿石经过粉碎和煅烧,生成的氧化硫气收集后用于制造硫酸。煅烧后的铁粉,则送去冶炼钢铁。
一行人距离联合企业还有两里地的时候,空气中硫磺和硫酸的味道就开始“浓郁”起来。地面的颜色近呈现浅褐色到黑褐色的过渡。从铁矿山和煤矿一路修过来的小铁路上,小火车头往来奔驰,车厢里面装满了矿石和煤炭。
无论是矿石还是煤炭,在占地很大的预处理厂,都要进行粉碎。汉中现在的三个火力发电站虽然功率只有2万千瓦,使用的却是煤粉,防结焦剂更是无比先进,那是 20世纪末水准的产品。发电站是军管的,由于周恩来副主席参观是临时提出的,所以没有办通行证。陕西的小学语文课本里面,有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名叫《列宁的通行证》,讲述了伟大领袖列宁同志因为没有通行证被拒之门外的故事。陕西不仅仅把这篇文章当作宣传,自己也是身体力行的。在发电站管理条例当中,对此有专门的条款。陕西众为此专门向中央的代表团表示歉意,负责开通行证的官员正在补办通行证,得明天才能送来,所以参观发电站得最早也得明天。
对这种纪律森严,或者可以理解为官僚主义风气严重的做法,中央参观团当中不少人心中生出一种“工业部门好大官威”的感想。按照这些人的习惯看法,党政位于国家最高阶层,无论是任何部门都仅仅是党领导下的一个机构,哪里有党政机关最高领导团前来参观,发电厂没有办法进行临时调整的道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汉中这帮人是估计给中央参观团脸色看。
这种想法实际上是有道理的,汉中地委书记雨村的确有权力签署临时通行证,不只是雨村书记,陪同前来的一行人当中,至少有五个人都有权签署临时通行证。特别是汉中军分区政委沈茂,电厂现在是军管单位,沈茂作为直属上司,他可以对电厂发布任何命令。如果沈茂现在签署爆破电厂的命令,电厂也得立即执行。
只是在陕西的政府条令里面,临时进入关键工业企业有严格条件限制。参观团绝对不在临时通行证考虑范围内。电厂的本职工作是正常运营,稳定提供电力能源,而不是作为马戏团一样让人参观。陕西方面有一个共识,就是在制度上尽可能的杜绝和各个单位本职工作冲突的行为。“领导参观”——作为一种非常影响各个企业正常运行的行动,是陕西方面极不喜欢的。所以别说是中央代表团的“临时参观”,就是西北局书记想来参观,也得走程序开正式通行证。
汉中方面的负责人没有向中央解释的兴趣,他们认为中央的代表应该能够理解这个问题,如果理解不了,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向他们解释。
矿石预处理厂的大门紧闭,门口的哨兵荷枪实弹。一行人在门口交涉本分钟,又等了十分钟,预处理厂厂长刘富安才一溜小跑的出来迎接。
刘富安是汉中本地人,1930年北京铁道学堂(后北京铁道学院)机械专业毕业,也算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可高级知识分子在这时代根本没有什么相应的待遇,毕业后他辗转几个铁路局,工作都十分不满意。文书类工作并不符合刘富安的机械专业,可那些真正机械类的工作,刘富安还真做不了。没有外国人的部件和材料,中国的工业根本就无法运行。作为一个没出身没背景的技术人员,刘富安只能够无奈的面对现实。
1933年他回家探亲,正赶上陕西红军进军汉中。刘富安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搞技术的,路过的后勤指挥官鲍笑痴一眼瞄到他,然后刘富安就被强行带上。(文*冇*人-冇…书-屋-。电子书)
两年后,刘富安还能够清楚地回忆起鲍笑痴当时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后来升任陕西冶金部部长的鲍笑痴和刘富安两人在行军途中讨论了一下机械发展的问题。一开始万分恐惧的刘富安很快就发现,这位军爷居然是位技术高人。仅仅半个多小时的交流,刘富安就确信,这位军爷拥有中国最高水准的机械知识。后来鲍笑痴简略的向刘富安描述了一下陕西准备如何发展工业。尽管刘富安的专业知识还不足以让他真正理解鲍笑痴讲述的内容,但是鲍笑痴简单明了的说法,居然让他听明白了。最后鲍笑痴邀请刘福安加入陕西的工业,接着就把他给放了。
在确信陕西红军没有对自己进行跟踪或者类似举动之后,刘福安只觉得自己如蒙大赦。等陕西红军消灭了所有反抗力量,解除了路禁之后。刘富安一面想急急忙忙的逃回去,另一面却又不想走了。鲍笑痴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那段对工业的描述,刘福安虽然不能够全面理解,却又绝对无法忘记。参与到那样的工程当中,不正是刘富安的理想么?陕西方面在思想政治工作当中明确指出,对于知识分子,只要你能够描绘出他们理想,他们就会卖了命跟着你干。鲍笑痴当时不过是拿刘富安练练手,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对于刘富安来说,这则是他这二十多年来遇到的唯一机会。最后,刘福安拿了鲍笑痴留给他的介绍信,前去汉中工业局看看虚实。那又是另一个难忘的回忆。
工业管理局简陋的办公地点门庭若市,大批知识分子模样的人操着各地口音在里面进进出出。就是在北京铁道学堂,刘富安也没有见过那么多搞工业的。特别是这些人当中穿军装的,一个个举止高雅,一看就是豪门出身。刘富安怯生生的向门口的一位军官递上鲍笑痴的介绍信之后,他听到了从没听过的“北平话”。不,那不是北平话,和北平的京油子强调完全不同。那是说不出的口音,好听得要命。那位军官声音柔和,“原来是鲍笑痴介绍的,请跟我来,我带你到接收处。”这举止言谈哪里是土匪一样的军人,就是那些大学教授也不过如此而已。此时此刻,刘福安的所有畏惧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一种“找到组织”的感情油然而生。
接下来的几个月当中,出乎刘富安意料之外,也算是受过大学教育的他,为了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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