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旬月有余,王翊依旧每日读书、习武,早晚给父母请安,王端、王翊很是安稳地跟着先生张咏学习。高顺等几个少年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府,按照王翊的意愿识字练武,王氏的威严时常让他们感到局促压抑,王翊偶尔令其帮忙做做杂物,或可减小些心中的拘束。
已是五月中旬,院内的大槐树上斑斑点点地开满了白色的花朵,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扩散在院内,逸散飘荡在演武场上,萦绕在场内挥舞着剑器的少年们鼻边。王翊一身劲装,一条丝带束缚着长发,紧咬着牙齿,用力地操持着手中的剑。
院子按照王翊的想法改建成一小型演武场,对于王翊的要求王隗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前些日子方才完工。场边摆放着诸多木制刀剑,王翊本想要些铁质武器,被张氏以“刀剑无眼,唯恐戕害”给否决了。
青砖铺砌的地面上,王翊一众少年分散排列,随着身体的摆动,嘴里“嘿、哈”之声不断,人数虽少,整齐有力的动作看起来却也颇具气势。王端、王竣两个小不点也跟着在旁边,拿着小剑,挥舞起来亦是一板一眼。
王氏府上是有些剑术不错的门客的,其多为游侠出身,少年时便游历江湖,经历过不少厮杀,交手经验丰富的大有人在。王翊的剑术启蒙便是从这些游侠出身的门客身上开始的,然而在王翊看来,剑术再高明,亦只适合独斗、刺杀之类,在沙场之上,再精妙的招式亦不如直接了当的劈、撩、砍、刺,一击制敌。
因此,除了让长于剑术的门客教授高顺他们基本剑术之外,还请求王隗另外找了一个武师。垂垂老矣一老汉姓杨,边军出身,凉州武威人,成年后跟从段颎平定羌乱,浴血疆场十数年,可谓是百战老兵。后因伤退伍,辗转流落到祁县,入王氏为仆。
杨师年岁大了,又是伤病之身,在王府平时也只是做些轻松下贱的活计。被请来教授王翊等人武艺,待遇自然提高不少,也颇为用心。年迈的身体舞起钢刀虽然有些力不从心,但从征沙场十数年的经验在那儿,阅历在那儿,而王翊想要学的恰巧就是这些。
王翊也算习武多年了,早已发现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内力功法、武功绝学之类的东西。习武,就是打熬气力,磨练技巧。杨师所教授的刀法用剑技巧,没有花哨,一招一式都是千锤百炼,经历过战场考验的。摒弃了多余的动作,虽然看着简单普通,但却是最有效最实用的。
王翊学的专注,并严令高顺等人认真学。当然,王翊也明白,即使是百战老兵所教授的技巧,用到自己身上也不一定适合,高顺等人仍然需要战斗的磨练方能有质的提高。现今所学,都只是在打牢基础,杨师所教授的只是让他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减少弯路。
王翊对他们的培养,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日后的征战沙场,再没有比老兵所授更适合的了。闲时王翊也让杨师给他们讲一讲沙场经历,战场注意事项,培养他们的沙场意识。
傍晚,申时三刻左右,夕阳垂挂在天边,依托在王府远处的屋檐之上。晚霞色彩嫣然,映红了整个天空,如梦似幻,令人陶醉。偏院一角屋舍内,王府的一众仆役们正享吃着晚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每月十五,每人都能得到一小壶酒水肉糜赏赐。此时喝着小酒,嚼着肥肉,享受着美食,聚在一起畅谈,气氛颇为热烈。
高顺六人聚在角落边,听着其余人嚼舌。谁挨罚了,谁得赏了,谁与谁起矛盾了,哪个侍女漂亮,脸蛋正、胸脯大或是臀部翘。。。。。。在酒精的刺激下,王府大院内的常态点点滴滴被展现出来,琐碎却又真实。
高顺沉默在旁,小酌了几口便将剩下的酒水递给了在侧的弟兄,静静尝着肉食。总归是见识不多躁动的少年,其余几人听的入迷,王府内总有些新奇的事情消息引起他们的好奇,尤其是关于那些长相出众的侍女的问题。其中一人忍不住道:“上次看到夫人身边的一位女婢,那身段,啧啧。。。。。。”
“砰!”,高顺突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阵短促有力的碰撞声,眼神犀利地瞪了那个少年一眼:“闭嘴!夫人身边人岂容汝等玷污,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低头沉吟,夹了块肉进嘴,用力嚼了嚼,抬头逼视五个少年:“小心祸从口出,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忠心听从大公子的吩咐。”
高顺本是几个少年的领头人,他说的话颇有效用,几个人唯唯诺诺称是,低头快速扒拉着食物进嘴,继续喝着温酒。
刚入戌时,夜幕降临,已至深沉。王翊行走在长廊上,迈向王隗书房,四周灯火闪烁,有仆人拎着灯笼巡夜,王顺双手抱怀跟在背后。
王翊此去,便是向王隗请求,招收扈从之事。收服高顺等六人培养,人不多,王翊自己能做的了主。人数多了,所需投入的资源也成倍上升,若要成事,还是需要王隗支持。
昏黄的灯光照亮书房,案几上摆放着一摞书简,王隗正提笔书写,似是在批复公文。四周宁静极了,只有雕栏外边传来阵阵虫鸣之声,门房打开,王翊在门口停了下来,迟疑片刻。
房内突然传来几声咳嗽,王隗捂着胸口缓了缓,抬头望见了门外的王翊,放下手中狼毫笔,对他招了招手:“翊儿,何故站在门外,快进来!”
王翊跨过门槛入门,对王隗恭声道:“拜见父亲,父亲勤于公务,亦要保重身体呀!”王顺则很自觉地侍候在门外,静等着王氏父子谈话。
王隗摇了摇头,止住又欲开口的王翊:“无妨,老毛病了,为父无甚大碍。”随后问道:“翊儿此间寻为父何事?”说完目光温和地看着王翊。
第八章 父子夜话()
提到此来目的,王翊定了定神,沉吟片刻,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父亲既知孩儿新收了六个少年仆从进府吧。”
见王隗点了下头,王翊继续说道:“孩儿想从乡间再招百名少年扈从,凑得一屯之数编练,以为护卫。”
说完定眼看向王隗,王隗听后并不言语,面上表情渐消,让人看不出端倪,不知其所想。王隗只是盯着王翊瞧,眼神深邃,个中精光逼得王翊忍不住挪开了眼。王翊有些回过味来了,王隗似乎并不像平时表现的那般平庸和善,此刻的王隗身上透着说不出来的威严,和平日的慈父形象格外相冲!
王翊手中开始冒汗了,忍不住用力紧捏着拳头,情境和他预想的相差有些大。他有想过王隗干脆地无条件支持,有想过王隗厉声拒绝,就是没有想过王隗的表现会如此淡定,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
头一次发现,父亲王隗城府不浅!也是,沉浸官场二十多年,哪能没有些气度心胸。看似庸碌之才,却能牢牢把控王氏大权,稳居祖地,王懋、王允两兄弟在外风光,然其根仍在祁县,在王氏,或者说在王隗!
“父亲,不简单啊!”王翊心底感叹道!
按下心中的波澜,王翊眼神变得平淡无波,淡然地望着王隗。父子俩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一时屋内静谧极了,落针可闻。良久,王隗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道:“我王氏可不缺护卫、家兵,何必另寻百人?”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丝毫也不似在和一十岁稚童谈话。
王翊先是无言,尔后道:“孩儿苦读兵书,日久愈加感到只是纸上谈兵,思以一屯之军编练之,学以致用!”
王隗轻轻嗯了一声,突然问道:“都考虑周全了吗?”
王翊先是一愣,随即腰背挺得笔直,很是干脆答道:“然也!”
本以为王隗会继续追问自己是什么想法,如何考虑,组建扈从做什么。未曾想到王隗只是深深地看了王翊一眼:“为父允了”,而后身体矮了下去,依在案上,语重心长道:“翊儿,父亲兢兢业业一辈子,未敢懈怠,为王氏献出一切。为父知汝年少志高,心志成熟,行事自有想法。汝是上天赐予王氏的栋梁之材,为父将所有的期望与信任都寄托在汝身上。不管汝如何行事,为父都会在背后支持你,为父与王氏将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看着王隗说的动情,舐犊之情可鉴,哪怕以王翊性情之薄凉,也不免有些感动。收敛心神,嘴里却语带哽咽,稽首道:“谢父亲,孩儿必不让父亲失望,必光大王氏,建立一番事业。”说完久久地跪伏在席上,心底却有些窃喜:“有了父亲的支持,选锋义从必成!”
王隗伸出苍老的手,摸摸王翊脑袋,轻声道:“孩子,起来吧。”
王隗面部肌肉松弛了下来,看起来还是那个人畜无害的祁县县丞,正经危坐,考虑了片刻对王翊说道:“汝收的那几个少年,吾暗中观察过,高顺是个好苗子,沉稳干练,有名将之风,稍加培养,日后可倚为臂助!”
王翊称诺,原本他看重的也就是高顺,其余几个少年不过附带而已。接下来王隗还是询问了一番王翊如何组建扈从之事,王翊心中早有腹稿,将自己的想法计划一一道来,从人员选拔、编练培养,到钱粮开支,再到具体的训练计划。。。。。。
王隗见王翊说的详细,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由点头认可。略微思索了片刻,轻抚着胡须,对王翊提点道:“翊儿,汝已经考虑得颇为周全了,有王氏的支持,些许钱粮不是问题,只是这场地。。。。。。”
顿了顿,继续道:“王府划出一片院落容纳百人绰绰有余,只是王府处祁县城中,稍有些风吹草动,便易传遍全城,不是个适宜之地。”
闻言,王翊也不由得思索起来。也是,以王氏声望之显赫,在祁县就如那高悬九天之上的旭日,时刻受到全县乃至全郡的关注,且王府之大,可谓龙蛇混杂,全府上下难得有甚秘密可言。若是在府内行事,走漏消息那是一定的,一群少年加以兵法编练,有时候反而更容易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想至此处,王翊长吁一口气,对王隗行礼道:“孩儿明白了,多谢父亲提点,是孩儿考虑不周了,场地确实需要慎重,需要另外择取一合适之地,容儿子考虑一番,再做决策。不管如何,少年扈从组建之事,儿子是一定要进行下去的!”
“为父明白了,为父早已未将你看作一稚子,有什么想法大胆去施行,一切问题为父替你担着。只是此事宜缓不宜急,多思量,准备周全后,再行启动。”
不知不觉已至戌初三刻,眼看着夜色愈加黯淡,王隗似是乏了一般,对王翊挥挥手:“天色已晚,回去好生思量思量,切莫着急。”
“诺!多些父亲教诲,孩儿告退。”王翊缓缓退出房门。
望着王翊瘦削笔挺的背影,王隗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今日王翊近乎坦露心胸,父子俩心照不宣,但王隗感受到了王翊心中蹲伏的那只猛虎。王翊心志成熟,颇具野心,王隗是一直知道的。然而现在看来,这份勃勃野心似乎有些大了,对于王氏来说,到底是福是祸,王隗心底也有些把握不住了。
心下一点叹息,不管怎么样,不论王翊是麒麟儿,哪怕是妖魔重生,都是自己的儿子,是王氏嫡子,是自己暗暗定下的这一脉王氏的继承人。况且细思王翊这些年的表现,已足够让自己放心了。
“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吾家翊儿纵使不如,也定然不差!有此不凡之举,亦不突兀!”王隗在心底这样肯定道。
手中拿着公文,眼睛虽然看向竹简,大脑却陷入了回忆之中!想起自己年少时,身为嫡长子,德行平庸,身体又差,虽然努力进学,却从没有得到过父亲王述的赞赏与认可。在王懋、王允两个弟弟逐渐长大之后,对比之下则更显得自己的平凡。尤其是三弟王允,天资聪颖,意气非凡,深受长辈们的喜爱赏识,而自己则彻彻底底地被忽视了。
王允十九岁便被举为郡吏,这些年在外声望日隆,受到世家贤达的重视,被视为王氏的代表。王懋如今也已是代郡太守,掌一郡之生民大计。
而自己,虽为王氏族长,在外却无甚声望,而每每想起当初王允推辞礼让族长之位的那副淡泊致远的样子,似乎在对自己说:这只是吾让给你的,吾若想要,随时能拿回来!
王隗心底总有一丝羞辱感!为了做稳族长的位置,王隗这些年就扎根在祁县这王氏的根基之地,未曾废离,甘愿做县丞之位,一做便是二十年。也只有在祁县,苦心经营半辈子,方才能体会到自己作为一族之长的威严。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懋、王允在外,王隗安心窝在祁县,偶尔倒是还有书信往来,只是心中常有不甘之情!
思绪回归,王隗想到了王翊,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轻笑,暗道:“二弟、三弟,论才干、论声望,吾这辈子都比不过你们了,然而吾有翊儿,有端儿和竣儿。我们就来比一比下一代,吾定要培养出三个出类拔萃的王氏俊才,待到翊儿他朝功成名就之时,天下人都会知道,祁县王氏除了你王懋,你王允,还有吾王隗一脉!”
王隗神情有些激动,身体有些轻微的颤动,又猛得咳嗽了几声。再没有批阅公文的心思,放下手中的书简,拂袖离开书房,只剩下烛台上油灯的火苗在凉风中摇曳着,明灭不定。
第九章 杨凤何人()
脚步坚实有力,回屋路上,王翊精神有些雀跃,得到了王隗支持,似乎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终于能够迈出第一步了,选锋义从!那将是属于王翊的第一支最可靠的力量!想起这王翊就不由得感到振奋,事实上数年的纯粹的读书习武已经他压抑坏了,今后能够看着手中的力量慢慢培育发展起来,心中一阵火热。
双腿愈加轻快,嘴角泛着笑意,逐渐扩散,最后竟忍不住笑了出来。骤然发出“噗”的笑声,感到不雅,王翊连忙收声四下张望,只有王顺亦含着笑意跟在身后,实在情不自禁,王翊干脆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包含着喜意回荡在长廊中,这大概是王翊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放肆地大笑,释放心中那抑制不住的喜悦!
王顺也是第一次见王翊如此开心,兴奋之余的表现与平时的公子迥然不同,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跟着哈哈笑了两声。
直到将激动之情释放完毕,平复了心中的波澜,王翊方才收声,恢复了古井不波的常态,好似刚才的失态是错觉一般。
看到王顺喜上眉梢的样子,王翊问道:“王顺啊,你因何发笑?”
王顺先是一愣,眼珠子透着丝精光,赶忙回答道:“小人见公子高兴,也忍不住替公子高兴。”马屁拍的啪啪响。
见到高了自己整整一头的王顺躬身答话的样子,王翊脸上露出一个莫名的表情:“哦,那你你可知本公子因何事开心?”
王顺没有丝毫犹豫道:“小人不知,也不需要知道,小人只知道公子开心,小人也就跟着开心,情不自禁。”
王翊不置可否,抬起左手。王顺见状,连忙把身子放得更低。在王顺肩上轻拍了两下“好好努力,本公子日后定予汝一个前程!”说完,王翊转身大步前行。
王顺驻足望着王翊的背影,心中默念:“谢公子!”见王翊走得远了,立刻趋步向前跟上。
。。。。。。
选址的问题并未困扰王翊多长时间,想起了麓台山,细细思量了几日,王翊便决定将义从训练地点放在麓台山下。五十里地离县城不近不远,麓台山中除了些许猎户、樵夫,平时也甚少有人前去,山中的洞穴更是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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