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一点恨意都没有,连她都不相信。
只希望时间能够淡化一切,谢家受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剩下的亲人之间还离心离德,互相伤害。
谢栖霞的尸首始终没有找到,对此谢昭不禁存了一丝希望,或许谢栖霞还没有死,当然这也仅仅是希望罢了,大家心中留着这个念想,想起谢栖霞时也不会这般难过,或许某一天奇迹当真会发生!
秦家攻下江东的消息得到确认之后,谢昭也安心不少,甚至心里也在琢磨着,秦啸这样做是不是为了她?
不过不管谢昭心中怎么猜想,等秦啸再到福源县时已是六月了。
一年多的分别,他的眼角染上了几许风霜,但整个人却是又拔高不少,目光如炬,气势如虹,只是在见到谢昭时那凌厉的眼神方才显得柔和了几分,带着一抹别人不易察觉的深情与想念。
两人在厅里坐着,被秦啸这样瞧着连谢昭都不由脸红心跳,好在丫环们都退了出去,她这才清咳一声,看向秦啸道:“子韧,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好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可话语虽然简单,却掩饰不住谢昭对他的关心。
“不辛苦!”
秦啸听得咧嘴一笑,只觉得甜到了心里,为了谢昭,做什么他都甘愿!
“那子韧以后可会长驻江东?”
谢昭笑了笑,秦啸的反应与表情与从前一般,也许世事会改变,但某些人却不会,一如秦啸。
“会呆上一段日子。”
秦啸爱恋的目光扫过谢昭的脸庞,眼神亦发柔和了,与记忆中又有些不通,眼前的少女高挑柔美,那脸颊生出的红晕比春天的桃花还要娇美。
她,比他记忆中更美了!
那就是说他还是要走?谢昭沉默了下来,心里闪过了一丝不舍,但片刻后又被另一种表情所取代,她笑着看向秦啸,“男儿志在四方,如今秦家如日中天,子韧又是不可多得的良将,秦郡守自然要重用于你!”
“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秦啸笑着摸了摸鼻头,却对谢昭所说的话很是受用,这不同于别人对他的恭维,而是谢昭对他的了解,这怎么能不让人欢喜?
谢昭笑着摇头,“子韧本就有大才,如今这江东郡谁不认识你?”
“好了,不说这些了。”
虽然爱听谢昭嘴里的好话,可秦啸到底记得今日前来的目的,一摆手正色道:“阿妩,今日我来便是送你一份大礼!”这话一出,他整个人都变得肃然了起来,甚至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冷厉之色。
谢昭心中一跳,似是有所猜测,那扶住案角的手不由握紧了,只绷紧了面色,缓缓道:“子韧……要送我的是何等大礼?”
秦啸牵了牵唇角,双手一拍,对着厅外朗声道:“押进来!”
便见两个兵士押着一个头袋黑布的男子进入了厅里,那男子被反扭着双手,这一路还不停地挣扎着,却只能发出几声徒劳的呜咽声。
到了厅里,那两个兵士一踹他脚弯处,男子“嘭”地一声便跪在了谢昭面前,只是他还想挣扎,被两个兵士上前强自按住了肩膀,这才动弹不得。
“他是……”
谢昭微微眯起了眼,人却是缓缓站了起来,只一步一步走近那个人,伸手便揭开了蒙在他头顶的黑布袋。
那人狭长的眉骨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直接在左脸颊上滑过一直延伸到了下颌处,这使他的面相看起来有些狰狞,嘴上被塞了条布巾子,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咽,一双眼睛本来充满了憎恨之色,但在见到眼前的女子时却闪过一丝惊讶,脑中像在飞快地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却是“噌噌”地向往前蹭去,不过被两个士兵阻止不能靠近谢昭分毫。
“刘氏……阿满……”
谢昭面色一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眼,双眸红得犹如烙铁一般。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家那些已经逝去之人的面容来,大长公主、谢瑾温、谢瑾鸿、谢承举、王氏、陆氏……这些亲人的模样不停地在脑中闪过,他们一身是血,他们死不闭目!
“我要杀了你!”
心中的恨意如春日后的野草一般在谢昭心中疯狂地飞长,她左右看了一眼,像是想寻什么称手的东西,秦啸适时地给她递上了一把银亮的匕首,“用这个!”
他曾发过誓,这一辈子势杀刘满,就算刘满狡猾得紧,最后也被他一步步地擒来,如今带到谢昭跟前,也是为了一平她这两年来压抑的深恨与血仇。
“嗯!”
谢昭咬了咬唇,毫不犹豫地从秦啸的手中接过了匕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刘满跟前,冷声道:“刘贼,当年你杀我谢家众人,一定没有想到今日会有此报!”说完这话她没有犹豫,手起刀落,将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刘满的肩膀。
刘满痛得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面容立刻变得扭曲了起来,衬得他那道新得不久的刀疤,更想一条蠕动在脸上的长虫,此刻他的恐惧才从心中升腾而起,他原以为这个柔弱的江宁县主根本不敢杀他,却没想到这一刀扎来却已经让他的心凉了一半,这女子不是不敢杀他,而是想要一刀一刀地虐杀他!
若是这样,还不若当初秦啸小儿一刀结果了他!
“呜呜!”
刘满挣扎着看向秦啸,可秦啸却半点不理会,只对谢昭温声道:“阿妩,你若是想要泄愤,先往四肢上扎,只要不伤及胸腹和头,他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听了秦啸这话,刘满几欲吐血,杀人不过头点地,当初他在建业城皇宫时不也是一刀结果一个,有的断头,有的穿胸,可也没有三刀之下还不死之人,可眼下……
刘满的眸中盈满了恐惧,只觉得眼前的一对男女好似恶魔一般,让人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好!”
谢昭用力拔出了匕首,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了手指上,她忍不住轻轻一颤,却还是压住了心底的害怕,谢家那么多的鲜血必定要用刘满的血来偿还!
眸中的软弱与怯懦渐渐被一抹坚定与决绝覆盖,谢昭一刀一刀地扎下去,也不知道扎了刘满多少刀,直到他整个人都变得血淋淋的,直到他的血染红的她的裙裾……
此刻的刘满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那两个士兵甚至不用强行止住他,反而退开了两步,任刘满如一滩软泥似地趴在了地上。
鲜血流了一地,渐渐浸湿了谢昭穿着的绣鞋底,她只觉胸腹里一阵恶心,头一晕,整个人都晃了起来。
秦啸赶忙上前将她给扶住,这时她的手也脱了力气,匕首“啪”地一声掉落,连气息也变得很弱,只倚在秦啸的肩膀上问道:“他……死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刀,虽然都不在要害,却让刘满吃尽了苦头,看着这一地的鲜血她虽然有些头晕,却也知道人流了那么多血是再不能活了。
“快了!”
秦啸轻轻拍着谢昭的肩膀,冷漠地扫了一眼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的刘满。
他知道让一个弱女子手拿利刃杀死一个男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谢昭长那么大只怕都从来没有杀过生,可谢家的血海深仇不报,这又是压在谢昭心头的一块大石。
如今随着那一刀一刀的落下,也是让谢昭彻底放下心中的这个结。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冰蓝色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在见到了满地的鲜血时,她的脚步生生地顿住了,又慢慢地移了过来,待看清楚那倒在血泊之中男子时,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刘贼,你也有今天!”
“孟姬!”
谢昭皱了皱眉,待自己恢复了几分力气后,她离开了秦啸的怀抱,只撑着一旁的桌角缓缓站定。
她是没想到谢孟姬会突然到来,只道:“眼下他也快死了,你放心,等他死了我也会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不够,不够!”
谢孟姬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抹狞笑,“这样对他还远远不够!”说罢目光一转,瞧见了那把已然落地的带血的匕首,一下便捡了起来,转身便扑到了让满跟前,一刀一刀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刘满早已经昏迷了过去,因为失血而虚弱不已,可眼下谢孟姬用匕首扎得更狠,刘满痛得麻木的身体只能随着那一痛乱刺而不停地抽搐。
“阿妩?”
见谢孟姬这样疯狂地用匕首扎向刘满,秦啸的眉头也不觉皱了起来,他是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狠了,谢昭扎的地方都是四肢手脚,意在放血,可谢孟姬却专往要害上扎,甚至连刘满的下身也没有放过,甚至眼睛都给扎了两个窟窿,生生把眼珠子给他剜了出来……
“由得她……”
谢昭只觉得胃里又翻腾了起来,赶忙别过了头去,扶着秦啸的手,“咱们出去!”
“我扶你回房!”
秦啸点了点头,谢昭这一身的血怕是要梳洗更换一身衣物了,他又对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瞧着谢孟姬的疯狂举动,一会再仔细善后。
谢孟姬的疯狂持续了很久,直到将刘满扎成了一堆血肉混杂已经不辨人形的肉团时这才罢手,虽则此人与谢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夹杂其中,但谢孟姬更多的却是为了自己。
若不是刘满,她眼下还是冰清玉洁的谢家贵女,未来的一切都还有无数可能,但如今却……
谢孟姬眸中神色变幻无常,盯着眼前这堆血肉并没有一丝惧怕之色,反倒只有一抹凉到极致的冷意,她从容地站了起来,也不顾全身的脏污姿态优雅地迈出了厅堂的大门,她这一身的血污走到哪里都引得谢家下人惊叫连连,她却是全然不觉,只缓缓走到廊下,对着天空放声大笑,这口压在心底许久的恶气终于被她放了出来,这个仇她算是报了一半!
而另外一半,总有一天她会要谢昭来偿还!
谢孟姬眸中冷光连闪,不觉握紧了拳头。
随着刘满终得恶果,谢家上下好似都松了口气,至少那害得谢家满门男儿尽丧的恶贼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就算死了也被挫骨扬灰,大家心中岂不快哉?
原本江东的郡守府是不在福源县的,可自从秦啸占领了江东之后,他歇息落脚的地方却改在了福源县,虽则是一处官员的府邸,布置装饰也没有郡守府来得华丽,但因着谢昭就在这里,所以他甘愿留在此处。
是夜,秦啸一人静静地坐在石桌旁,桌上只有一壶清茶,他自斟自饮了一杯,对月而望,心中却又说不出的感慨,轻叹一声后又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三爷,如今已然到了这等地步,老奴觉得您能向县主提这亲事了。”
常伯负手站在秦啸身后,他是秦家的老人,又一路照顾着秦啸兄弟,他是知道秦啸心中对谢昭的情意,过了那么多年,秦啸终于走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不能一偿所愿吗?
秦啸握住杯盏的手微微一顿,如今谢昭的孝期已然就要过了,他来到福源县虽则是为了将江东这块地方囊括在秦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以此才能更好的保护谢昭,但另一方面他何尝又没有自己的私心?
他是想娶谢昭,也觉得俩人情投意合,无一处不适,可想起谢昭的身份……
她到底是谢家的女儿,又贵为江宁县主,从前可是荣耀无双的豪门贵女,而自己只是一个庶族,一个武将。
虽则在这乱世之中,已由不少贵女下嫁给庶族,可那些人都不是谢昭。
他不会强逼自己心爱的女子做不愿意的事,又怕提及亲事反倒让俩人生了嫌隙,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是以这话才一直没有说出口。
“三爷是在犹豫什么?”
常伯微微皱眉,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是哪里看哪里好,虽则谢昭是天之贵女,可如今谢家风光早已不及往昔,若是能与秦家联姻,未必不是一个保全谢氏宗族的好办法。
看着秦啸沉吟不语,常伯略微一想,又道:“莫不是三爷瞧着谢家如今没有了长辈,这亲事不好提及?”一顿又道:“可老奴知道那袁氏乃是县主的继母,虽则如今不在谢家,或许还能做得了这个主。”
“这倒不用。”
秦啸摆了摆手,“这事阿妩自己就能决定,她那继母……我听说已然改嫁!”
这是他让人私下打听到的事情,不过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谢昭罢了,就连谢玟也随着袁氏一同过去,今后恐怕也会改了姓氏。
这样的事情,谢昭还是不知道得好,免得听了难过。
“改嫁了?”
常伯略有些惊讶地望了秦啸一眼,不过想想也是正常,让贵女一直守寡可是不现实的,再说那是袁氏嫡女,有的是人想娶,即使那个女人已经不再年轻,可她代表的仍然是袁氏的名头。
“这事……我会好生斟酌的。”
秦啸闭了闭眼,再增开时眸中已然多了一丝坚决,他在福源县呆不了多久,父亲已经给了他一个期限,虽则被他一托再拖,但等料理完这边的事情以后他还要继续开始他的征程。
如今他已然明白了,父亲的志向是这天下。
李家与杨家虽然拥兵众多,可父亲却在将那些小势力一步一步地蚕食,走到今天秦家的规模早已经不是往昔可比。
所以,只有娶了谢昭他才能安心。
任何地方都不是所谓的安全之地,只有谢昭跟着他,他才能够永远地护她周全。
所以这次秦啸来到福源县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让谢昭能够亲手手刃昔日仇人刘满从而解开她压在心上的结,另一个目的便是求娶谢昭,让她真正地成为自己的妻子。
秦啸心中的想法谢昭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她正与崔夷姜坐在一处,细细地打量着手中的册子,那里面记录了福源县乃至整个江东有名望且家世匹配的人家,一一过目之后她圈出了其中三个,指向其中之一道:“河东柳氏,从前也算是三等士族,几百年前在江东安了家,虽则没落了下来可仍有其风骨在,我瞧着这柳家六爷不错,听说温文尔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先生,若是大姐姐嫁了他,今后一定能夫妻和谐相敬相爱!”
谢昭话语一顿,伸手又指向了另一处,“还有这余家二爷,他为亡妻守孝三年如今刚刚出了孝期,重情意,有才干,从前亦得江东郡守器重,如今子韧虽然接管了江东,可各地官员官职未变,若是孟姬嫁了他,也算是夫荣妻贵了。”又看了一眼挑出来的另一个,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就这两人吧,阿姜以为如何?”
听了谢昭这话,崔夷姜不由笑了起来,“你只顾着她们俩人的亲事,那你自己呢?”
谢昭如今已然是谢家辈份最高之人,虽则年纪尚小,可她说出的话在谢家没有人敢不听的,足见其威严。
可若是谢孟姬与谢玫都定下了亲事,唯独留下谢昭自己,崔夷姜怎么想怎么不顺。
谢昭微微一怔,随即沉默了下来。
外祖萧家早已经与她通过信,言辞里颇有要为她寻觅一门当户对的夫家,谢昭虽然没有明确地推拒,可那表现出来的意思却是暂时不想结亲。
她不想和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生活一辈子,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那样没有定数,那样没有保证,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当然,或者也因为萧家提及的人选里根本没有……他。
见谢昭这副模样,崔夷姜以为她自以打算,又见她似乎不想再说话这便借故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