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找到。”
谢昭摇了摇头,除了秦啸按排的人手以外,她又派了些出去寻找,也不知道谢栖霞的尸身是不是已经跌落山涧之中,或是被溪水冲走,或是被野兽吞食。
不过郑皎兮就要幸运一些,找到她的尸身时还尚算完好,谢昭又命人收拾整理她的仪容后拿一口棺材给装了,又打听到如今郑家在哪里安顿,便让人将这棺材给送了过去。
入土为安,这是她唯一能为郑皎兮所做的了。
虽然人在福源县,但谢昭却轻而易举得到了建业城里的消息,当然这也要归功于秦家的消息网,也是秦啸特意对留在建业城里的探子有所吩咐,让其在得知建业城里的任何可用消息时,除了给他传回一份之外,也要给谢昭送去一份。
所以谢昭知道李家在占领建业城之后的两个月里,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其真面目。
皇家宗室还留有的付氏男子统统被囚禁了起来,而不是在众多朝臣的意愿下选出一个即位,李家如今已然把持了朝政。
看着李家这样上位,朝堂里自然又有很多不服的声音,李家虽然并未如刘满一般地肆意屠杀,但到底也将各家的领头人给收拾了,又让李氏与各族联姻,以此来平衡朝堂中的各方势力。
郑家不愿屈服,自然就要放弃手中的权势远走他乡安顿,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建业城的也有不少士族豪门,李家不可能一味地杀伐,也只能放任他们离开,原本繁华的建业城一下冷清了不少。
而谢昭的另一个好友卢灼华,听闻已是嫁给了李家的一个嫡系子孙。
范阳卢氏自来便是儒学传家,在文人名士中很有一些地位,如今卢氏嫡女下嫁,自然也意味着某种信号,李氏的声望也由此向上拔升了不少。
而唯独只有秦啸的消息,谢昭却是不甚明了,只是在别人的口中得知秦家已经执掌兵权,想来有向外扩大的野心,至少不能让李家在南齐独大,想来拥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一家。
这个年节过得意外得冷清,谢家从上到下全家带孝,府中一切从简,年夜饭也不过聚在一起简单地一用便各自回屋去了。
谢昭坐在房里,看着不远处的黄铜炉火,神思有些恍惚。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正明堂里与大长公主逗乐,所有的亲人还在身边,而如今一转眼便已是另一副光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炉火里的银碳发出嗞嗞声,星火渐渐淡了下去,墨玉上得前来为谢昭披上了外衣,又塞了个银质暖炉在她手中,轻声道:“姑娘,该歇息了!”
谢昭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哪知刚一站起来却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堪堪扶住墨玉稳住了身形,回头一看却是怔住了。
在她坐过的地方,一朵血花缓缓绽放开来,谢昭似有所感,伸手一摸裙后果然已是一片湿濡。
墨玉随着谢昭的目光看去,也只是愣了一下,便笑道:“恭喜姑娘!”
谢昭这是来初葵了,这是成人的标志,的确是件喜事。
墨玉与绿珠都比谢昭大上两岁,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怕谢昭不明白便又解释了一番,末了还道:“过了年姑娘便十四了,虚岁十五……”
若是放在从前,早便议定了亲事,可谢家如今无一长辈还在,而谢昭虽然才十四岁的年纪,却要撑起这一家门户。
看着谢昭清丽的面容半隐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中,那神情看起来落寞哀伤,墨玉在一喜之后却又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凉。
不过比起在这场变故中那些逝去的谢家人,他们又算是幸运的了。
初到福源县谢昭原本还以为会有一番折腾,不过事情又比她想像中要进展得顺利。
也好在这县令从前与谢家还算有几分交情,知道谢昭举家迁了回去,却并没有向上禀报这一事,当然另一部分原因恐怕也是因为秦啸留了人在这里保护谢昭。
县令可以不怕这留下的几百人,可秦家掌握的兵权却远远不止这些,这才是让县令忌惮的,是以对谢昭等人是一点不敢为难。
到了四月底,崔夷姜临盆,经过一天一夜的阵痛之后,为谢家添了个大胖小子。
看着那与谢栖芳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谢昭不由爱怜地将孩子抱在了怀中。
如今崔父已死,崔夷姜的亲人也离开了建业城,只是他们不知道崔夷姜回了福源县罢了。
“眼下孩子已经生了,阿姜,你要不要回到崔家去?”
谢昭抱着怀中的婴儿,一双明眸却是看向了崔夷姜。
谢栖芳已死,没得让一个女人大好的韶华都在为他守寡上,贵女再嫁本就不是难事,而如今谢家已有继承的血脉,崔夷姜是他们的恩人。
所以谢昭更希望她能得到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
“我走了,你怎么办?”
崔夷姜暗叹了一声,这么久的相处以来,她知道谢昭表面坚强,实际上她内心的苦处又有谁了解,她还有娘家在,可谢昭呢?
谢家已经没有了可以支应门户的男子,唯一的一个如今还在襁褓之中,谢昭不得不挑起大梁。
崔夷姜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被谢昭抱在怀中的孩子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阿妩,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如今在这里你辈份最高,是他的姑婆呢!”
“好!”
谢昭笑着点了点头,又沉吟了一阵,才斟酌道:“大名取做广孝,小名唤作承儿,可好?”
“广孝……承儿……”
崔夷姜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片刻后笑道:“这名字好。”又看了谢昭一眼,如今好友的容貌随着年纪增长渐渐长开了,比以往的清丽更多了一份难言的气度与风华,看着便令人心生向往。
谢昭如今已是虚岁十五,处在这个年纪早该谈婚论嫁,可家中既无长辈过问,她总不好操持自己的亲事,而眼下又逢乱世,虽然战火还没有波及到福源县来,可也不知道哪一天连这最后一点太平都不能保住。
崔夷姜看着谢昭,脑中却是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样貌,当时从建业城一路走来,这个人可是对谢昭关心倍致,体贴有佳,而俩人之间也有一种别人都不懂的默契在里面。
只可惜了,对方的身份差上一大截,怎么配得上天之娇女的谢昭呢?
崔夷姜想了一想,还是试探地说了一句,“前些日子我那丫环在街上倒是听说了好些新鲜事,说是余氏和柳氏的女儿竟然嫁给了好些庶族将领,也不知道这些人家是怎么想的,虽则只是二三流的士族,可这做法也真是……”说罢抬起目光细细地观察着谢昭的表情。
“这很正常。”
谢昭平静地看了崔夷姜一眼,又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了身旁的奶娘,这才道:“如今南齐除了李、杨两家执掌兵权,好些地方听说都被一些庶族将领给占据了,他们是想要瓜分了南齐!”见崔夷姜露出吃惊的表情,她又接着道:“若说从前士族还有骄傲的资本,可眼下呢,除了地位和名声在那里,咱们什么也没有,聪明的自然会依附一方势力,余家与柳家的做法无可厚非,而庶族也想通过与世家儿女联姻来提高自己的地位,两方的利益没有违背,自然是一拍即合!”
下次更新在周六或周日。
第【25】章 得报()
不管天下局势如何,谢昭只想静静地在福源县过日子,只希望战争的余火不要向这里漫延过来,求得一时的太平。
谢玫原本是与诚意伯顾家的三公子定了亲事,可在建业城的那场变故中,顾家人也死了不少,其中就有这三公子,人死如灯灭,顾家也不想耽搁了谢玫便让人来退了这门亲事。
又加之谢家如今全家都在守孝,谢玫就算要再定下一门亲事也只能等着孝期之后再出嫁,曹姨娘虽然心中焦急,却也无可耐何,心知谢家如今势力早已经不及往昔,而谢玫就算要嫁恐怕也找不到如顾家那样的门第了,心里哀叹之余又为女儿将来的前途担忧起来。
一晃眼一年又过去了,谢广孝如今已经一岁了。
小小的人儿不再如婴孩时的胖软棉乎,整个人抽条了不少,长得很像谢栖芳,一双眼睛灿如星子,刚学着走路便迫不及待地往前冲,虽然还有些摇摇晃晃,可这孩子也是机灵得紧,若是察觉要摔着了,整个人便往前一扑,两只白嫩的小手撑在地上,就算是摔着了也绝对摔得不重。
谢昭每次见着都不由笑着上前将谢广孝给抱在怀里,食指轻点他鼻头,“咱们家就属承儿最机灵!”
“姑……婆……”
谢广孝吐字清楚,对着谢昭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那模样真正是让人软到了心里去。
“你快别夸他了,不然这小子怕是要得意上了天!”
崔夷姜笑着上前,拿了绢帕沾了沾儿子的嘴角,那里正有一缕银丝顺着滑落,看得她自己都不由捂唇一笑,只对谢昭道:“瞧瞧你如今生得这副祸害模样,承儿瞧了都在流口水呢,更不用说别人了!”
谢昭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她如今已然是十五芳华,妍丽的眉眼,挺俏的鼻梁,一双红唇不厚不薄,即使没有上脂膏也是淡粉柔嫩,更别说那皮肤白皙细致,尤如上等的美玉,不过五官的剔透美丽还是次要,只那通身优雅高洁的气度才真正令人心醉不已。
自从崔夷姜不想回崔家开始,谢昭便知道她是想为谢栖芳守节,当然也有谢广孝的原因在里面,试问哪个母亲舍得下自己的儿子呢?
可谢广孝如今已然成了谢家的独苗,谢昭又是断断不能容崔夷姜将他带走的,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这辈子他们谢家只有欠着崔夷姜了。
俩人正说话之间,便见得有一道蓝色的身影跨进了门槛,紧跟在她身后的是着一身浅玉色襦裙的谢玫。
谢昭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见着谢孟姬她不惊讶,只是与谢玫一道便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俩人话语向来是不多的,怎么样也走不到一块去。
不过见谢孟姬一脸兴奋的模样,连谢玫眼中都隐有激动之色,谢昭不由挑眉,“发生什么事了?”
“是啊,瞧你们俩人乐得,可是好事?”
崔夷姜从谢昭手中接过儿子,掂了两下后望向了谢孟姬。
论能言善道,谢玫自然是比不上谢孟姬的,想来俩人是同时知道了这个消息,谢孟姬脚程快上一分,这才走在了前头。
“大好事!”
谢孟姬笑着点头,明丽的脸庞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整个人都显得亮眼了几分,只是她的目光从谢昭身上扫过时顿了一顿,接着目光一闪又低下了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年来他们谢家虽然偏安在福源县,可外面的战火却是越演越烈,她真怕是其他强人打到了江东来,到时候将福源县收入囊中,她们一家子女眷岂不是又要任人宰割?
虽则眼下的日子还算安稳,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翻了天,谢孟姬有了那一次的遭遇后心里便有了忧患意识,就算没有人为她着想,她也要提前替自己打算的。
此刻得到了这个消息她更是欣喜若狂,可一想到那人心里眼里只有谢昭,若是谢昭得知这个消息还不定是怎么样的惊喜,这样想想,那到口的话语反倒又不想说了。
“到底是什么事,怎么说一半又不说了?”
崔夷姜见谢孟姬这个模样,暗道小姑这心思太不好猜了,又不敢说了重话刺激了她,反倒转向谢玫问道:“大姑姑,到底是什么好消息,你且说来听听。”
谢玫略微平了平气,又笑着看了谢昭一眼,这才点头道:“如今城里都在传着呢,说是咱们福源县很快便有驻军来接管了,你们可知道这驻军将领姓什名谁?”
谢昭目光一闪,面上虽则平静依然,可手中的绢帕却不觉握紧了。
要知道谁接管了福源县,那么谁便有资格决定这里人的命运,即使他们谢家从前荣耀无双,恐怕眼下在这些执掌兵权的大佬眼中也是一文不值了。
谢昭沉默了一下来,南齐各地的战乱她是时有听说,但她又不想知道的那么详尽,横竖这福源县总有一天会叫人霸占了去,与其如此,她不如不管世事让自己过几年清静日子。
而如今福源县是谁占去了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横竖这是谢家老宅,她要在这里守着,每年到坟头给大长公主以及所有逝去的亲人上柱清香,若是有人强逼于她,大不了三尺白绫了却尘世,还能就近安葬在祖坟里岂不便宜?
生老病死如过眼烟云,谢昭早已经看透,看淡。
而如今唯一让她心生挂念的也就只有秦啸了。
虽则每逢年节都有他派人送来的礼物,但当谢昭问起,来人却也不肯轻易透露他的消息,只说秦啸在军中过得很好,郡守也很器重并且委以了重任,安全是无虞的,让谢昭不要多作挂念。
这郡守倒是秦毅自己给自己封的,追根究底也是源于他掌控了边防军力后没过多久便夺下了相邻的两郡,这才给自己封了个郡守,将军政大权都牢牢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谢昭还知道了秦啸的两个哥哥也在军中任职,大哥秦凌勇谋凶悍,二哥秦松智计过人,都是颇得秦毅看重。
谢昭虽然也希望秦啸能在兄弟中脱颖而出,得到秦毅的重视,但却又不想他以身犯险,这样矛盾的心理纠葛在心中,以至于眼下她不知道秦啸刻意隐瞒下的近况也是正常。
“喔,难不成是李家的人,还是杨家?”
崔夷姜的心也不觉一紧,若说是从前的士族大家,或许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也不会太过为难她们这一屋子的女眷。
当然这里绝对不能落到如刘满那等心狠手辣之人的手里,不然难保江东不会如当初的建业城一般血流成河。
“不是的。”
谢玫笑着走到了谢昭跟前,眨眼道:“这个人啊……与咱们谢家颇有些交情,二妹妹也是认得的。”
“我也认得?”
谢昭怔了怔,她本就冰雪聪明,结合谢孟姬与谢玫俩人不同的反应,她立时明白过来,不由有些惊喜道:“难道是子韧?”
“可不是他!”
谢玫点了点头,面上也有一抹笑容,“依着他与二妹妹的交情,想来就算这里被秦家所占,咱们的日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如今这个世道,最难求的是一个安稳,谢玫已经渐渐明白了这一点,比起荣华富贵的日子,她情愿自己今后嫁一个平凡的老实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二姑姑走运,秦大哥对你这般好,想来咱们谢家今后的荣华都要指望二姑姑了!”
谢孟姬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一通,随即站起来就走,可任谁都听得出她这一番掐酸的话语绝非是什么好话。
谢昭不由沉下了脸色。
崔夷姜也皱起了眉头,只对谢昭道:“我这小姑子如今心眼忒难捉摸了,虽则因为她之前的遭遇咱们都怜惜她让着她,可这丫头反倒更是不懂事。”说罢微微沉吟了一阵,又道:“阿妩,如今三年孝期也没余下几个月了,还是早点为她相看人家,嫁了吧!”
说是三年孝期,其实只用守二十七个月,今年底谢家人便能出孝。
谢昭略一思忖便缓缓点了点头。
谢孟姬对她的敌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选择沉默罢了,这个侄女从前就对她有芥蒂,如今因着她之故而受了迫害,要说心里一点恨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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