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不想看到你们几个,回自己苑里呆着去,等谢家度过这场危机我再拿你们问罪!”
大长公主摆了摆手,吴妈妈便带着几个丫环送了袁氏母女及谢孟姬出去。
屋内又重新归于平静了,大长公主略有些疲惫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场中人,“你们眼下可有什么对策?”
王氏与陆氏面面相觑,她们都是深闺妇人,平日里料理些家事不在话下,可说到这些家国之事,她们哪里有什么好主意。
瞧着谢昭若有所思的模样,崔夷姜不由道:“阿妩,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这话一出,倒是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谢昭身上。
大长公主也点了点头,是了,问王氏她们有个什么作用,都是深闺妇人见识浅薄,倒是谢昭常常有些独到的见解,刚才不也是她一语中的,这才打消了众人心头的那点心思。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也是老脸一红,其实她何尝没有想到过这一重?
即使她再疼爱谢昭,若是能用谢昭换回这一家子,甚至皇后他们母子几个的平安,她又怎么不会这样去做?
心头有些愧疚,大长公主不由慈蔼地看向谢昭,“阿妩,若是你真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咱们能有些法子。”
“是,祖母。”
谢昭点了点头,这才道:“我刚才便一直在想,若是刘满真控制了整个建业城,那么至少说明城防与宫中禁卫军都被他给压制住了……可城外还有南军,若是咱们能够联系上南军,那么或许还有机会。”
“阿妩说得有道理!”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沉吟道:“当初这刘氏阿满率部来投时不过带了区区八千人马,就这样陛下为了防他专权还将这些人马给打散了,如今就算被他聚在了一起,那也抵不过城外的几万南军将士。”
“祖母说得对,”谢昭又跟着补充道:“还有城防与禁卫军,若是咱们也能与他们联系上,到时候里应外合,或者能逃出困境!”
王氏也在一旁着急,“可眼下咱们府中都被围了,也不知道其他府上是怎么情况,又怎么出得去?”
“走秘道吧!”
大长公主的目光扫过众人,“府中的秘道原本只有我知道,眼下到了紧急关头少不得要让别人用上一用了。”
“还有景淳他们兄弟俩,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他们一声,别往府里来!”
陆氏跟着接了一句,她也担心儿子的安危,如今丈夫在宫中她爱莫能助,可是儿子她还想尽可能地保全下来。
“大嫂说得对,若是书院没有被围,景淳他们还能脱困,不能让他们回来自投罗网!”
谢昭说着便对大长公主福了一礼,“祖母,这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让鹤叔来办这事,府里各处且先稳着不要自乱了阵脚,至少不要让外人看出什么来。”
“阿妩说得对,”大长公主也跟着点了头,“你们回去也要将各房的人都约束好了,不要让人察觉到什么!”
王氏与陆氏她们纷纷站起身来应了声“是”。
各人分头行事,谢昭又拟好了要互通消息的人家,以及城防、禁军、南军中应该找什么人传递消息,又拿给大长公主过目了一番,这才让谢鹤找了可靠的人去办这事。
原本谢鹤已经派了人出去,可谢昭想了想,又写了封短信让谢鹤派人给送到城东桂安巷给常伯,她已经有一个来月没有收到秦啸的来信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可她还是想将这里的近况告诉给他知晓,或许……当然也只是或许罢了。
这只是谢昭心里的一个希冀,因为从前秦啸总是会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出现在她身旁,她虽然隐隐这样希望着,却也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恐怕也只能靠自己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天一夜,谢家倒是与建业城里的好几家权贵都联系上了,其中就有郑家、崔家、卢家、李家等等,原来几户权臣之家都被围了,可他们自有通传消息之法,只是掌控南军的李家嫡系在城外,这个消息要想送出去恐怕又得拖延些时候,而宫里又被刘满控制着,即使李家兵权在握也不敢轻易有所动作,就怕刘满狗急跳墙,到时候杀了皇室一干人等可是得不偿失。
就在谢昭焦急等待之中,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入了谢府中,顿时让谢府一干老弱妇孺惊得魂飞魄散。
谢昭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往正明堂去的路上,顿时双脚就犹如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觉得生疼无比,那倒不是身体的痛,而是心底的痛,就像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割着她的肉一般。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过脸庞,像断线的珍珠一般滴落在地。
谢昭沉痛地闭上了眼。
她想到了一切的可能,却没有料到刘满的狠辣心性,竟然只过了这一日一夜就将谢家男儿屠戮殆尽,连皇帝陛下及几位皇子都没有放过,朝堂之上敢于直谏者也被他挥刀砍杀,听说血流得已经浸湿了铺在地上长长的羊毛毯,一脚踩上去都是湿漉漉的感觉。
谢瑾鸿与谢栖芳兄弟本来是接到了谢鹤传来的消息,大长公主让他们先行躲藏起来不要回府,可这几人文人名士之气发作了,竟然悍不畏死,就这样直直地跑到宫门口骂起了刘满来,直骂得天昏地暗,人神共愤。
可若刘满是听得进这些道义礼教之人便不会有今日此举,他们是骂得够本了,回头刘满只派遣了几个小卒来便让谢瑾鸿他们几个死在了宫门下。
谢家满门如今竟无一男儿在,只剩下了一干妇孺,这如何不让人心中惶惶。
而这消息恐怕还是刘满故意令人放出来的,除了是为了先前对谢家拒婚的报复,再有就是让谢家人明白他的狠厉之处,再不敢随意轻视折辱于他。
“姑娘,您别这样……”
墨玉与绿珠也是一脸戚色,纷纷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如今连皇室的继承人都不保了,除了谢家的男子以外,也不知道还有哪些人遭了刘满的毒手,明明是炎炎的夏日,却让人无端地生出一股阴寒来,有乌云飘来,似乎连天空都阴沉了下来。
“我……”
谢昭刚想说话,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抚住栏杆干呕了起来。
她今日本就没有用多少吃食,如今一股脑地都吐了出来,直到呕出了黄水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墨玉一直在谢昭身后给她抚着背,见此不无担忧地递上了帕子,“姑娘千万别忧心过重,如今虽然这般……可府里还有那么多人……”
这一句话提醒了谢昭。
若是谢家男儿真的被屠戮殆尽,那么接下来刘满会放过她们吗?
不,不会!
或许等着她们的是更悲惨的命运!
谢昭抹干了眼泪,尽量不去想谢家那些已经逝去的生命,她咬了咬唇扶住了墨玉的手臂,“去祖母那里!”
正明堂里,王氏与陆氏听闻这消息后已经先后哭死了过去,崔夷姜只咬着唇发颤,显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谢栖霞与谢栖晴在一旁抹着泪,大长公主还在兀自强撑着,只是一双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原本红润的脸颊也是灰白无色,生生比平日看着老了十岁不止。
“祖母!”
谢昭入了屋内,只觉得鼻尖一酸,几步便扑倒在了大长公主身下,红着眼睛仰头道:“这消息可是真的?”
“……不知。”
大长公主有些茫然地回神,看着眼前的谢昭,只是动了动唇角,僵硬地吐出两个字眼,这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一旁的大引枕上。
若是可能,她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天一夜,这南齐的天都变了?
天杀的刘满,天杀的蛮夷!
若是当初没有将这些人给引进建业城来,如何会有今天的一切发生。
大长公主已是欲哭无泪,只双手紧紧地握住,整个人却在颤抖不已,下一刻再一用力,手中的捻珠已经被她扯散了开来,一颗颗圆润的珠子落地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也唤回了谢昭的神思。
还是吴妈妈在一旁扶起了谢昭,轻声安慰道:“二姑娘,老奴家的已经让人出去打探消息的,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话语中已是有了几分悲戚之色。
谢昭咬了咬牙,只红着眼睛对吴妈妈点了点头。
刘满敢将这种消息传出来想来必定是真的,不过他这样做也不怕犯了众怒?
若是这样一来,是不是南军就能无所顾忌地冲杀进来?
谢昭的脑中纷繁复杂,一时之间想到了种种可能,又缓缓摇了摇头,在看了看在场众人的模样,闭上眼泪水又止不住地滑落。
虽然她与谢瑾鸿的父女之情淡薄得很,但那也抵挡不住他是这个身体的亲生父亲,连他都不在了,还有大伯父、大哥三哥与谢栖芳兄弟……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啊,他们的音容还在眼前闪过,可人却已经不在了。
想着想着,谢昭便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似乎都已经停止了思考,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直到谢鹤将确认后的消息带回到谢家,谢昭才知道这事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了,更甚者那外出确认消息之人还听闻了皇后娘娘在宫中自缢的噩耗。
大长公主老泪纵横,她如今丧儿丧女,连孙儿曾孙都没有了,如今谢家的指望在哪里,她左右四顾,一双老眼空洞而茫然。
“祖母!”
谢昭轻轻摇了摇头大长公主的衣袖,见祖母如此悲戚,她真恨不得将刘满那人生吞活剥了去。
“阿妩……”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再增开眼时眸中已是有了几分清明,只是开口的声音沧桑而嘶哑,“如今刘贼杀了我们谢家人,连元姑他们也没有放过,我想他接下来就会来寻你了……”说到这里咬了咬牙,眸中迸射出一缕精光,“你是我谢家的女儿,纵使死也不能让他给抓到!”言罢站了起来紧紧抓住了谢昭的手,“你即刻就离开谢府,等有机会便逃出城外,若是到了南军李家人那里,你的安全便是无虞了!”
“祖母!”
谢昭震惊地看向大长公主,只反射性地摇头,“我不走,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谢家如今已经没有人了,咱们这些老弱妇孺想来对刘贼也是无用的,他想要的是你!”
大长公主咬了咬唇,态度亦加坚定起来。
这时王氏与陆氏已经依次从晕厥中醒了过来,闻言也是悲声劝道:“阿妩,你就听话快些离开,是生是死,我们已经不在乎了。”说罢泪水又跟着流了下来,当真是哀莫大于心死!
“不……”
谢昭正要拒绝,却见到一旁的崔夷姜捂唇干呕了起来,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随即便听到大长公主嘶哑的笑声,“当真是天不绝我谢家,阿姜这样……恐怕是怀有身孕了!”
王氏与陆氏皆是一怔,陆氏脸上的欣喜一闪而失,只抓住了崔夷姜的手道:“阿姜,你这个月是不是没有来月信?”
崔夷姜愣了愣,缓缓点头,“是晚了十多日……”说罢咬住唇垂下了目光,眼泪又跟着掉了下来,就算她眼下怀孕了又如何,谢栖芳已经不在了啊!
“保住这个孩子!”
听了崔夷姜的话,大长公主的精神为之一振,又转向谢昭道:“阿妩,眼下我要你带着阿姜马上离开,”见谢昭还有话要说,一挥手便止住了,“我知道你想要咱们都走,可这样未免太过惹眼,只要保住了崔夷姜肚子里的孩子,今后咱们谢家就还有兴起之日!”话语之中俨然将崔夷姜肚子里的孩子定性为了男儿。
谢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若不是她,或许刘满不会反了南齐,若不是她,谢家的男儿也不会遭屠。
眼下大长公主只是让她尽力保住崔夷姜肚子里的孩子,难道这她都做不到吗?
“阿妩……”
崔夷姜增着一双泪眼看向谢昭,因为连她也明白过来,若是刘满找不到谢昭,这一怒之下会将谢家杀得鸡犬不留。
大长公主是要用这一家老小的命来保全她与谢昭俩人,更甚者是她肚里的孩子。
“好,我带阿姜走!”
谢昭缓缓站了起来,原本还是脆弱神伤的面色渐渐地覆上了一层坚毅之色,又转向谢栖霞与谢栖晴道:“你们俩也跟着我一道走!”
谢昭话音一落,谢栖晴已是扑到了她怀中抽泣起来,“我不要和二姑姑分开!”
“好,二姑姑一定带着缘儿。”
谢昭怜惜地抚了抚谢栖晴的脑袋,又转向谢栖霞,却见她缓缓摇了摇头,哑声道:“我不走,我要陪着母亲她们。”
大长公主沉沉地闭上了眼,只挥手道:“罢了,你们快些走吧,再耽搁就晚了!”
“祖母,阿妩不孝!”
谢昭与崔夷姜对视一眼,拉着谢栖晴同时跪倒在了大长公主跟前,磕了几个头之后这才毅然地转身离去。
谢家的秘道建在后山的甬道里,因为甬道狭小,所以只能让身材娇小之人通过,谢鹤几次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也只是派的瘦弱的男子。
如今谢昭她们小心翼翼地走在甬道里,一步三回头,心里都充满了浓浓的不舍。
“不知道这次离开,咱们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崔夷姜悲戚地回头望了一眼,甬道里的石壁上虽然嵌了有夜明珠,可是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也只能依稀视物。
除了谢家的男子被斩杀外,崔家、卢家等士家大族都没有能幸免,崔夷姜没了丈夫,也没有了从前疼爱她的父兄。
“阿姜,就算拼着我这条命不要了,也必定护你周全!”
谢昭脚步一顿,只回头来握紧了崔夷姜的手,她知道她们这一走意味着什么,或许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想到还留在榭萝居的谢玟,以及不知道原由的谢玫母女,她的心就仿佛被人攥住了一般。
可她不能回头,不能!
也是因着谢孟姬与袁氏还被大长公主勒令禁足,不然知道谢昭她们已经先行离去的消息,指不定就要闹腾起来。
谢栖晴在一旁瘪着嘴,却不敢哭出声来,只拉着谢昭的衣袖说什么也不放开,小姑娘也被这次的变故给吓傻了,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知道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哥哥们,那心里的悲伤也是浓得化不开。
墨玉与绿珠是跟着谢昭出来的,因走得匆忙只收拾了一些细软行囊,随行的还有崔夷姜与谢栖晴的两个丫环,谢鹤另外派了几人保护她们,这一行也有十多个人,人多了反而不好,若说眼下立时出现在街道上必定惹眼,也是因为夜色的遮掩下这才好了几分。
“县主,眼下咱们该去哪里?”
领路的那人姓高,也是谢府的部曲,谢鹤临走时交待让他们一切都听谢昭的。
谢昭略一思忖,便道:“先去城东桂安巷!”
若是眼下投奔几个平日里相熟的人家,不说那些士家权贵的门第被人把守围困着,就这一去他们就是自投罗网,不若先在常伯那里躲躲。
再说,如今宫中起了这样的变故,只怕消息一经传开这乱起来是早晚的事,他们唯有在乱中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这刘满当真是个疯子,他想要的是什么,篡权夺位,还是要让整个南齐乱起来?
谢昭咬了咬唇,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天之将乱,她却没料到这乱竟然是从内而起,他们甚至还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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