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羡慕天上的飞燕,因为它们是自由的。
他也羡慕翩翩起舞的蝴蝶,蝴蝶也是自由的。
尽管它们的生命很短暂,可想去哪儿去哪儿。
他多想是一颗小草,染绿荒郊野外,他多想是只飞雁,闯翻那滔滔云海,哪怕是野火焚烧,哪怕是雷轰电闪,也落个逍遥自在,也落个欢心爽快。
他渴望自由,可他的身子只能限制在几尺高,几尺宽的铁笼子里。
一只蝴蝶飞来了,绕着铁笼子飞行,翩翩起舞。
狼孩子伸出手指,蝴蝶落在了他狼爪一样的手上,一动不动,呆立了一会儿,忽闪着翅膀又翩翩飞走了。
狼孩从来没有这么宁静过,也没有这么安稳过。
他的脑子开始了思维,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每天给我喂食的那个胡子拉碴的人又是谁?
为啥他的身上有跟我一样的味道,有种天然的震慑力。
他一瞪眼,自己就会心惊胆寒。甚至害怕他发怒,希望他开心。
狼孩子不知道这就是父亲的威严,父亲对儿子本来就有种天生的震慑。
狼孩子在铁笼里七个月以后,学会了简单的对话。
他饿的时候知道需要吃饭,口渴的时候,知道需要喝水。但吐字还是不清晰。
那些话也只有他自己听得懂,那个胡子拉碴的人也听得懂。
那个人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王天昊。
王天昊这个名字,不是海亮取的,而是王庆祥取的。
王庆祥翻遍了整本康熙字典,觉得昊字不错,天字也不错。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孙子,所以就叫他王天昊了。
从哪儿以后,狼孩就有了名字,大家都叫他王天昊。如意跟灵灵直接叫他哥,小天天就呼唤他天昊哥。
这天,王海亮对玉珠说:“天昊总关着,也不是个事儿,应该让他出去走走,要不然会憋坏的。”
玉珠问:“他是狼,出去以后会不会咬人?”
海亮说:“不会,我找根铁链,锁着他,就不会了。”
第二天早上,王海亮就找来一根大铁链,那铁链手腕子粗细,铁链的尽头还有一个圆圆的项圈。
那项圈是为了让他戴上铁链以后舒服,不会硌到脖子。
王海亮打开铁笼子,将钢铁焊接的项圈戴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铁链挂在了项圈上。
链子一拉,狼孩子第一次从铁笼里走了出来。
他很不习惯项圈,又咬又蹦,可王海亮一瞪眼:“老实点!”他立刻就老实了。
王海亮抓着铁链的那头,拖着他,将他拖出了家门。
他一个劲地挣扎,脚步在地上搓出一条条痕迹,显出不服的表情。
可没走几步就习惯了,他必须跟着铁链的牵引走路,挣扎换来的只能是疼痛。
王海亮走在前面,狼孩子走在后面,两个人穿过大街,走过小巷。
天色刚蒙蒙亮,半空中扬起一层尘雾,远处的大山隐约可见。
漫山遍野一片葱绿,山坡上的花儿又开了,红的,白的,紫的,粉的煞是好看。
许多蝴蝶迎着晨露飞舞,一会儿扎进花丛,一会儿又从花丛里飞出。
狼孩子可怜巴巴望着大梁山,将铁链拉得哗啦哗啦响。
他想挣脱铁链,飞奔上野狼谷跟狼族的兄弟团聚。
尽管他知道所有的狼全都迁徙了,黄狼群一只也不剩了,可还是想回家去看看。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挣脱那铁链,于是他就用牙齿咬,用爪子挠。
铁链嘎嘣嘎嘣发出断裂的声响,王海亮眼睛一瞪:“老实点!”
狼孩惧怕他的眼光,只能呜呜凄楚着,蹲在了地上。
王海亮让他出来活动,是在教会他说话,教会他重新认识大自然。
海亮指着前面的大山,说:“天昊,那是山,是大梁山,跟我说,大梁山。”
狼孩子嘴巴张开,半天才说:“大……娘……仙。”
“对了,大梁山。前面是黑风岭,那边是葫芦口,那个山峰叫鹰嘴涧,左边边的那个叫姑娘峰,还有那条山沟,叫幽魂谷。”
一下子说出那么多,狼孩子记不住,一个也没有说出来。
海亮知道,不能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驯狼要一步一步来。今天让他知道大梁山这三个字,就足够了。
王海亮有个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必然要打一套拳。
他把铁链拴在一块巨石上,活动腰腿,开始打拳。
那动作非常轻盈,上蹿下跳,看的狼孩子瞪大了眼。
怪不得自己跟这个人交手,屡战屡败,怎么也打不过他,这个人真有本事。轻如狸猫快如猿猴。而且力大无穷,拳脚虎虎生风,力拔千钧。
狼孩子的眼睛里闪出了羡慕的眼光。
一套拳打完,海亮就拉着狼孩往回走,走到家门口,他停住了,说:“天昊,跟着爹念,家,这是家,咱们的家,知道吗?”
狼孩子的嘴巴里蹦出一个字:“家……”
“对了”王海亮摸了摸他的脑袋,递给他一块饼干,算是奖赏。
每次狼孩子讲对一个名字,一个词语,海亮总是是摸摸他的脑袋,奖励他一块饼干,或者一块糖果。
这种奖赏会形成条件反射。所以海亮每次问他话,他都会尽力去回答,脑子里搜索学过的所有词语。
答对了就有好吃的,傻子才不说呢。
海亮在鼓励他,训练他,他也把深深的父爱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既然全村人都认为这孩子是我十三年前跟外面女人生下的野种,那就算是吧。以后就把他当做亲儿子对待。
你还别说,他们两个真有父子缘分,长得也很像,那鼻子,那眼睛,无一不是一个缩小了的王海亮。
有时候海亮也闷得慌,这小子一定是老天赏赐给我的,知道我王海亮做了那么多好事,至今无后,所以就呱唧,砸一个儿子给我。
他也希望天昊快快长大,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学会知识,变成正常人,以后结婚生子。
回到家,海亮没有直接将他关在铁笼子里,而是在院子里教会他如何直立行走。
他一步一步教,就像搀扶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他抓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牵引着他,学会走路的奖赏,依然是一块饼干,或者一块糖果。
海亮给狼孩注入了生命,也注入了灵魂,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狼孩子被关在铁笼子里一年以后,正好赶上冬天,海亮就试图完全解除铁链,恢复他的自由。
因为狼孩已经很温顺了,可以用简单的词语跟家里人对话了。
他半夜也不再狼嚎了。
铁链子彻底松开的这天,王海亮拍拍他的脑袋,说:“天昊,到山上去看看吧,看看你的老巢,你的伙伴全都不见了,它们……迁徙了。”
狼孩惊讶地看着海亮,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王海亮又拍了拍他的脑袋,指了指家门,他才明白过来。
狼孩子撒开蹄子,嗖地一声不见了,狂风怒卷一样,闪出了家门。
出门以后,它的身影在半空中化作一条弧线,直奔大梁山。
玉珠在后面吓坏了,说:“海亮,你怎么把他放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他再咬人咋办?”
王海亮呵呵一笑安慰妻子:“放心,他不会走多远的,我保证他傍晚会回来,因为这里已经是他的家了。”
狼孩子飞窜上了大梁山,好像一只脱离鸟笼的飞鸟,一下子呼啸上了天空。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他太熟悉大梁山了。每一座山峰,每一条山谷,他都熟悉。
当初,他无数次上去过鹰嘴涧,上去过老爷岭,上去过姑娘峰,上去过八百里大山的所有山头,也下去过横七竖八上百条山谷。
他本来就是大山里的狼王,本来就是这八百里大山的霸主。
他越过草丛,跳过山涧,穿过小溪,猴子一样翻山越岭,身体比黄鼠狼还要灵巧。
很快,他来到了野狼谷,发现野狼谷里净是杂草,一条狼影也瞧不见了。
他跳进了幽魂谷,幽魂谷里大浪滔滔,饮马河里同样看不到同伴的身影。
他又飞上的山峰,站在了山顶上,努力昂起脖子,身体一纵,发出一阵剧烈的狼嚎:“嗷嗷嗷,嗷呜——!”
那声音惊天动地气壮山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饮马河的水差点倒流。
他在呼唤同伴,呼唤从前自己的狼族卫队,也在呼唤乳母踏雪。
可叫声过后,一声回应也没有,整个大山空荡荡的。
所有的狼真的都不见了,一条也没有了。
一年前,他的乳母踏雪,领着所有的狼族迁徙到了遥远的山外,去了那里没人知道。
整个大梁山只剩下了他,一个不狼不人的怪物。
他在山峰上撕嚎,顿足捶胸,痛苦不已,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失群的孤雁,成为了被这个世界遗弃的狼。
狼孩子哭了,两行眼泪滚滚而下,眼巴巴看着长空,眼巴巴看着这片原始树林。
他又像个脱离襁褓的婴儿,渴望母亲的拥抱。可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山峰上站立了很久,嚎叫了很久,也痛苦了很久,最终一无所获。
傍晚的时候,他终于从山上下来,再次回到了家。
他慢慢钻进了那个铁笼子里,一个人卧在哪儿,眼泪一直没停。
那种失落,寂寞,孤独,惆怅,整夜袭扰着他的心。
第415章 狼孩狼孩()
第415章狼孩狼孩
狼孩子大病一场,开始发烧了。
王海亮是回家以后发现狼孩一动不动的,独自卧在铁笼子里,没精打采,眼皮耷拉了下去。
他吓一跳,赶紧喝叫:“玉珠,孩子病了,快!快抱进屋子里去。”
玉珠听到了男人的呼唤,赶紧扑出了房门。
“哎呀,咋回事儿类,这咋病了?”女人吓一跳。
按照玉珠的意思,狼孩子根本回不来。
被囚禁了不到一年,好不容易脱离了牢笼,谁还不撒着欢蹦跶?
可没想到狼孩子竟然独自回家,而且独自进了铁笼子。
他跟铁笼子产生了感情,竟然舍不得离开那方圆五尺的范围了。
王海亮不敢怠慢,赶紧扑上去抱上了孩子,将他抱进了东屋。
东屋里有床,有桌椅板凳,也有电灯,海亮早让玉珠收拾了出来,准备给狼孩居住。
从前,他不让狼孩子住进屋子里去,完全是因为他的野性未除。
他本来就是狼,习惯了野外的生活,不习惯住屋子,也不习惯穿衣服。
现在孩子病了,海亮毫无顾忌将他抱进了屋子。
用手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
海亮本来就是小神医,用手摸了孩子的脉搏,发现只是感染了风寒。
“快,把我的药箱拿来。”
玉珠递过药箱子,海亮拿出针管,将药液抽满,翻出狼孩的胳膊,帮他打在了手臂上。
狼孩子的手臂一点也不光滑,长满了黄黄的长毛。
他从生下来就开始吃狼奶,吃生肉,整天跟野狼为伍,跟棕熊搏斗,当然会长出一身的毛发。
那些毛发很厚,可以帮他度过严寒的冬天。
“海亮,为啥他会病?”玉珠问。
海亮说:“他应该是心病,精神垮掉了,因为狼群迁徙了,大梁山再也没有狼了。他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亲人,无法忍受那种痛苦,积忧成病。”
“喔,原来是这样,那怎么才能唤起他生存的意志?”
海亮说:“爱,只能用爱去唤醒他的意识,用父母的爱来感化他。”
玉珠说:“俺知道了,放心,从今天起,他就是俺亲生的,俺把他当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
玉珠忙活起来,到厨房熬了姜汤,熬了红糖水,端过来一口一口喂孩子喝。
她还帮着孩子盖了被褥,连夜赶做了棉衣。
玉珠一晚没睡,跟伺候亲生儿子一样,时不时过来摸摸孩子的头。
她没有因为狼孩不是亲生的而嫌弃他,反而因为他长得像海亮而更加喜欢他。
一直以来,女人渴盼再生个儿子,可自从生下灵灵以后,她的哪儿跟关闭了的闸门差不多,再也不开怀了。
玉珠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他爱海亮,爱屋及乌也喜欢狼孩子。
她一直觉得狼孩就是海亮跟山外的女人生的,不是素芬,就是小燕,又或者是芳芳。
他喜欢海亮的身材,眼睛,鼻子,强有力的手臂,所以也就喜欢狼孩子的身材,眼睛,鼻子跟手臂。
她疼海亮,山里女人对男人的疼爱,就是要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他在外面跟野女人苟且,也要包容。
生意场上风花雪月,这个难免,但无论哪个女人,也无法代替玉珠。
你跟海亮再好,帮他生一窝娃子,海亮也不可能会抛弃俺。
他是风筝,俺就是他手里的线,飞多远,俺也能把他扯回来。
她喜欢看海亮吃饭,喝水,看书,走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喜欢。咋看咋顺眼,咋看咋得劲。
他不但让她幸福了十年,也让他舒服了十年。俺男人咋恁得劲呢?谁家男人也不换。
狼孩子是自己男人的另一半,他身上流着自己男人的血,他理所当然应该叫俺娘,理所当然也应该是俺的儿子,谁也抢不走。
半夜,王海亮也起来好几次,发现东屋的灯亮着,玉珠一晚没睡。
女人在一针一线缝制衣服,填了好多新棉花,续得很厚。
其实玉珠一直在帮着狼孩做衣服,从春天开始,一直做到冬天。
只可惜狼孩穿不惯衣服,缠得慌,每次穿上衣服,都会用牙齿跟爪子撕的粉碎。
海亮问:“睡着了?”
玉珠说:“睡着了。”
“烧退没……”
“嘘……”女人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小点声。
海亮再次摸了孩子的额头,果然不烧了。
海亮一屁股坐在玉珠的身边,说:“玉珠,这孩子会说话了,必须上学,接受教育,要不然这辈子就毁了。”
玉珠吃一惊:“你说啥?让他上学?”
“是。”
“可他一身的狼性,咋教啊?到学校去,万一哪天狼性发作,咬小孩子们咋办?”
玉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狼孩子做了十二年的狼,一身的狼性,短短一年根本没有办法将他彻底驯服。
他的力气大,攻击力也非常迅猛,孩子们那么淘气,真的惹他生气,他嗷一嗓子,还不把学校的孩子一个个都吞了?
谁也不想教室里坐着一条狼听课。
海亮说:“你放心,我相信他不会那么做的,我有把握,当然,如果谁真的激起他的狼性,他的确会咬人。”
“那……咋办啊?”女人作难了。
“没事,你就把他当自己孩子教育就行了,我的训獒秘籍也不是浪得虚名,我对自己有信心,对他也有信心。”
玉珠说:“好吧,年后就让他到学校去,先从一年级学起。”
狼孩子整整烧了一天一晚,两天以后烧彻底退掉了。
但是他的精神一直不好,萎靡不振,海亮跟他说话,他也懒得搭理。
王海亮知道他无法从狼族迁徙的痛苦中挣脱出来。所以对他很好。显出了一个父亲的仁慈。
再后来,狼孩子就跟他们一起吃饭,每次吃饭,都往他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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