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冷笑道:“怕什么,难道朕还害怕费扬古不认账不成?朕的妹子喜欢他,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端慧若是早跟朕说,朕一道圣旨,你们董鄂府,就得张灯结彩地预备着娶公主了!”
淑懿这时才发现,顺治的护短之心,也不浅哪!
淑懿就笑道:“是,董鄂府能娶公主,自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可臣妾的兄弟,从小就老实,还求皇上嘱咐妹子不要欺负他才好!”
顺治笑道:“朕的妹子是那样的人么?端慧最是温顺守礼了!”捏一捏淑懿柔软的下巴,“可话说回来了,咱们在这里管他们的事,何必呢!赶紧用了膳,咱们早点歇着!朕为了费扬古的事,用了这么多心思,你得想想今晚怎么报答朕。”言语之间露着暧昧,淑懿妩媚一笑,继续低头吃饭。
过了几日,顺治下了旨,准董鄂府长子费扬古,尚和硕端慧公主,婚期另择。一时间朝野传为佳话,董鄂府的两位格格,在宫里极得重用,儿子又眼看到尚主,真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董鄂府前门庭若市,就不必说了。
恪嫔那日在费扬古的事上出过力,所以圣旨下了之后,淑懿等应酬完了后宫诸人的道贺,就备了四端表礼,郑重其事地亲去咸福宫道谢。
咸福宫在西六宫,淑懿领着云珠,静静地踏在不染纤尘的长街上,春意渐至,清冽的风中已夹了一丝暖意,淑懿只穿着红绫夹棉宫装,系着石榴红的如意纹斗蓬,却丝毫不觉寒冷,淑懿因有了四阿哥,出来散步的时间就少了,这时悠然地走在长街上,只觉心旷神怡。
远远地见前面一抹珊瑚红的影子,还未待淑懿看清是谁,云珠就悄悄地在淑懿耳边道:“是恭靖妃,也不知她这时出来做什么?”
淑懿定睛一看,果然是恭靖妃,跟着她的小宫女手里还拎着一只黑油描金的食盒,像是盛的什么吃食。
恭靖妃与淑懿不大和睦,又自恃阿玛有军功,除了皇后,平日不太将后宫诸人放在眼里,但既然迎面碰上了,淑懿位份又比她高,少不得屈身行礼,淑懿见她还是如前几日一样,兴兴头头的,便知恭靖妃仍然是虔诚求子之中。
淑懿笑道:“这是要去哪儿呀?”
恭靖妃喜色不减,笑道:“嫔妾做了些荷叶糕,送去储秀宫一点!”
淑懿仍是言笑如常道:“早听说妹妹的荷叶糕做的好,宁悫妃妹妹有口福了!”
恭靖妃一摆手道:“哪里是给宁悫妃吃的呢?”淑懿看着她那描画得十分精致的妆容,就看到恭靖妃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仿佛在说,宁悫妃哪里配吃我亲手做的糕点?恭靖妃没看出淑懿在静静地读着她的潜台词,还在噼哩叭啦地往下说,“广济寺的半仙儿说了,叫我常做些点心吃食,喂给男孩子吃,能沾些灵气……”
淑懿只是微笑着听,恭靖妃却已经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宁悫妃的二阿哥虽然比四阿哥年长,宁悫妃的位份却不及淑懿,就算真有灵气,似乎也该是四阿哥的“灵气”多些。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的水,恭靖妃讷讷地不知该怎样转圜才好,多亏她身后的小宫女伶俐,忙忙地描补道:“我们娘娘本是想先往承乾宫给四阿哥送些去的,可这第一锅荷叶糕,也不知蒸的好不好,便想先请二哥尝尝,若好时,再送去承乾宫。”
恭靖妃忙接口道:“是啊是啊,嫔妾是这样想的,不过既遇着娘娘了,也该请娘娘尝尝鲜才是,娘娘若觉得不合口味时,就留着赏下人吧!”
淑懿哪里会贪她那一块糕,云珠也觉得恭靖妃太着三不着两,只站在淑懿身后抿着嘴儿笑,恭靖妃已经殷勤地叫那小宫女亲手拿出一碟子热糕来,递到云珠手里,淑懿若不接,倒显得驳恭靖妃的面子,恼了她似的,淑懿笑道:“如此便多谢谢妹妹了!”
恭靖妃方才多说了话,正觉得没有颜面,淑懿见她心不在焉,与她说了两句话,也就别过了,又去咸福宫看恪嫔去了。
及至从咸福宫回来,云珠看着那一碟子荷叶糕,嘻嘻地笑个不住,引得素篆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云珠便与素篆讲了,素篆掩嘴笑道:“这个恭靖妃,就是这样顾头不顾尾的,日日嚷着她早晚要得个大福大贵的阿哥,别说这事儿还没作准呢,就是作了准,也没有这样嚷嚷的,这几日东西十二宫快叫她给踏遍了,位份低于她的,自然是不敢不奉承着她,那些主位娘娘们,却不吃她这一套,却不又好意思打发她走,个个烦厌得要死!”
☆、167第百六十七章 糕点风波
淑懿眼睛一亮;笑道:“有这等事?怎么本宫不知道?”
素篆俏声道:“合宫里除了皇后;也就只有娘娘的位份高于她;她不敢来咱们承乾宫显摆就是了!阿弥陀佛,咱们四阿哥不吃她的荷叶糕也罢;难保她来送糕点时;又顺道来与娘娘显摆一番!”
云珠就笑道:“她来送糕点时;咱们只说娘娘歇着了;接下她的糕点,再打发她走人!”又转身对淑懿道;“奴婢闻着这荷叶糕倒很香,虽说娘娘平日不叫咱们乱吃别宫娘娘送来的东西,不过恭靖妃这是为了求子做的;想必无事!”
素篆也是个馋嘴的;云珠拿出碟子来,她早已闻见了香味,笑道:“还能下了砒霜不成?娘娘赏奴婢吃一块吧,就是真掺了什么,赶紧宣太医就是了!”
说得淑懿前仰后合,指着素篆笑道:“这可真真是为了嘴不顾命了,你既喜欢,就吃吧!”
恭靖妃虽然做事不着边际,做糕点的功夫却是了得,这荷叶糕更是她最拿手的,云珠和素篆一人拿了一块吃了,云珠边吃边说道:“如今才开春呢,这里头用的荷叶必定是旧年的,难得她还能做出新荷叶的清香味来!”
素篆一面大嚼,一面笑道:“恭靖妃不是说还要给咱们四阿哥送些来么?到时候咱们再一饱口福便可!”
她们二人是淑懿的心腹,淑懿也就宠着她们,尤其是淑懿开心时,二人在她面前说说笑笑地,就更无顾忌了,这里淑懿笑道嗔道:“越发地纵得你们没规没矩了,恭靖妃给四阿哥送糕点来,本宫还没发话呢,你们倒是先打上主意了!”
云珠玩笑着福了一福,笑道:“娘娘息怒,别宫娘娘送来的东西,终究不敢放胆给四阿哥吃的,自然是赏我们了,我们也不过是循着这个旧例行事罢了!”
淑懿见她们吃得香,竟也禁不住掰了一口,尝尝,果然清鲜无比,想着回头恭靖妃送来时,叫采藤来验一验,若无事,她也好多吃一块,至于四阿哥的吃食,淑懿向来是慎之又慎,除了叫小厨房按着王御医所拟的膳食食谱做饭之外,其余闲杂东西,是一概不给他吃的。
春光淡荡,太阳一日比一日暖,这一日淑懿见晴空万里,清晨起来便是大大的日头从东边儿升起来,就吩咐云珠和素篆翻箱倒柜,将大毛衣裳都整理出来,在院子里扯上几条绳子,一件件搭在上头,淑懿看着错落有致的衣桁,满眼的绚烂之色,羽缎,纹绵,镜花绫,桃红,翠绿,烟蓝,十分得鲜艳热闹。
淑懿看得正出神,只见储秀宫的大宫女墨染慌慌张张地进来跪下道:“娘娘,请娘娘快到储秀宫看看吧,二阿哥腹泻不止,我们娘娘正急得哭呢!”
二阿哥腹泻不止?可他身子一向壮健的呀!墨染是海蓉的陪嫁侍女,这种通传禀报的事,非有重大干系,不会派她前来。不知为何,淑懿总隐隐觉得不对,却不说不出来,见云珠与素篆都停下手,看着墨染,就吩咐道:“素篆你且别出宫,与乳娘照顾好四阿哥,云珠随本宫来。”
淑懿直觉地感到此事非同寻常,如今掌凤印的人是她,若真有需要杀伐决断的事,万万不可草率,不然,等着抓她把柄的人可多着呢!
转身又吩咐墨染道:“你先去景阳宫,将此事回禀贞妃,叫贞妃无论有何要事,都暂且放下,立即赶到储秀宫来。”
淑懿扶了云珠,赶到储秀宫时,果然一片人仰马翻,一宫的宫女太监流水价地在正殿里出入,太医院的齐太医正在满头大汗地为二阿哥诊治。
淑懿进去,齐太医和合殿众人都向淑懿行礼,淑懿一挥手免了,只问齐太医道:“如何?”
齐太医揩了揩额上的汗,道:“二阿哥大约是误食了寒凉之物,幼儿脾胃虚弱,才致如此!”
海蓉正抱着孩子,满面泪痕地唤二阿哥的名字,这时将孩子交给乳娘,走到淑懿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皇贵妃要替臣妾做主啊,福全是臣妾的依靠,臣妾素日给他的吃食,都是按着太医所撰写的膳食食谱,亲自盯着小厨房做的,况且那食谱,每隔十日就会由太医检验一回,验看对福全的体质是否得宜,怎么会误食寒凉之物呢?”
齐太医听了海蓉的话,显然是对自己说的话不满了,海蓉是一宫主位,二阿哥生母,齐太医如何敢去得罪她?这时忙拱手赔礼道:“娘娘恕罪,臣也是初步猜测!”
淑懿问道:“这么说,除了太医拟定的膳食,二阿哥并未吃过其它食物?”
“这……”海蓉面露难色,似乎不想说,正在此时,墨染脆生生的声音高高扬起:“皇上驾到,贞妃娘娘驾到!”
淑懿不由惊诧,她只是叫墨染去叫贞妃,怎么还把皇上给请来了,这里还没闹出个分晓,此时叫皇帝来了,岂不是为皇上徒增烦恼么?
淑懿这里正疑惑着呢,墨染身旁一个小太监上前回禀道:“奴才奉娘娘之命去请皇上,恰好遇着皇上在景阳宫,就与墨染一同请了皇上与贞妃娘娘一道前来了!”淑懿想起来了,顺治是答应过贞妃,今日要陪她一起用膳的。
原来是海蓉请的!为什么要请皇上前来,是一幕大戏要开场了么?
顺治看了看哭得厉害的福全,沉声问道:“二阿哥如何?”
齐太医颤颤兢兢地回禀道:“回皇上的话,二阿哥腹泻,臣已经给开了丸药,应该没什么大碍!”
海蓉膝行几步,抓着顺治衣襟求告道:“二阿哥一向壮健,且臣妾给她吃的膳食……”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淑懿一头雾水,海蓉到底是想做什么,未免小题大做了罢。
齐太医不敢言语,顺治向旁边的花梨炕上一坐,问二阿哥的乳娘道:“二阿哥这两日都吃过什么,你一一给朕说来!”
二阿的乳娘福了福,答道:“回皇上的话,二阿哥所吃的膳食的确都是小厨房按着太医拟的膳食食谱做的,不过是昨儿晚上,吃了一块恭靖妃送来的荷叶糕!”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海蓉惊诧莫名地看着乳娘,“本宫还不知道呢!”
淑懿扶额,在宫里,最好还是不要随随便便送给别人吃的东西,不然瓜田李下,一旦出了事,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恭靖妃早已立在殿里了,惶急地说道:“皇上,那点心是臣妾亲手做的,绝不会……”
顺治一挥手,打断她的话,说道:“恭靖妃送来的荷叶糕还有没有?若有时,叫齐太医看看,里面可有什么不宜之物!”
乳娘早已端出了一碟子剩下的荷叶糕,齐太医仔细闻闻嗅嗅,过了片刻,皱着的眉头忽然一展,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回禀道:“回皇上,这荷叶糕里,似乎有雀儿酥!幸而二阿哥吃得少,若全吃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恭靖妃这时听着齐太医说荷叶糕有问题,急忙跪下辩解道:“皇上明鉴,臣妾是送了荷叶糕给二阿哥不假,但是那荷叶糕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她突然看见淑懿和云珠,好像找到了救星一样,“这……臣妾昨儿送荷叶糕时看到了皇贵妃,还给了皇贵妃一碟子呢!”
顺治看向淑懿时目光不自禁地就转为柔和,问道:“可有此事?”
淑懿低垂粉颈,答道:“确有此事!”
“那么恭靖妃的荷叶糕,你吃了如何?”顺治又问道。
淑懿正觉得这个局似乎有些蹊跷,不知该如何作答才能全身而退时,云珠在淑懿身后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昨儿恭靖妃碰到皇贵妃时,可巧赶上皇贵妃带了奴婢到往咸福宫恪嫔那里去,奴婢接了糕,又陪娘娘在恪嫔那里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回到承乾宫时,那荷叶糕已经凉透了,娘娘便赏了奴婢们吃了,奴婢吃了,倒也无碍!”
顺治点点头,海蓉含泪道:“可是二阿哥腹泻不止,臣妾也实在想不通,为何皇贵妃的那碟点心无事,而臣妾这里的这一碟就是有雀儿酥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淑懿还未想出应对之辞,只见贞妃提起胭脂红的绣帕按了按鼻翼上的粉,笑道:“宁悫妃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怎么恭靖妃送荷叶糕时,不迟不早,就偏偏遇到了姐姐?”
顺治不由皱眉,淑懿这才回过神来,为何二阿哥不过是腹泻,海蓉就大张旗鼓地把合宫的人都请了来,恭靖妃当时对自己说过,荷叶糕是送给二阿哥的,也就是说,如果淑懿所用的糕点无事,那么给二阿哥下药的人,就成了她!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黑锅,可此时此刻,淑懿无论辩与不辩,都是脱不了嫌疑的。
忽然云珠毫无预兆地站起来,越过众人,夺过乳娘手里那碟荷叶糕,将里面剩下的两块,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待乳娘反应过来想到阻止时,两块荷叶糕已入了云珠腹中,云珠回身禀道:“皇上,恭靖妃昨日的确是中途遇到过皇贵妃,但皇贵妃自始至终未曾接近过食盒,齐太医既然说那荷叶糕里的雀儿酥若全吃下去,有性命之忧,奴婢这就全吃下去,看看到底如何?还请皇上派个稳妥的嬷嬷盯着奴婢。”
合殿中人没想到云珠会有这猝不及防的一手,都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168第百六十八章 心机再现
顺治蹙眉道:“朕还没说话呢;你可也太心急了些!罢了;就照你说的;派个嬷嬷盯着你,若有不适;赶紧请太医来!”
淑懿关切地看了一眼云珠;云珠微笑着打了个眼色;意思是没什么。
齐太医慌忙跪下道:“回皇上;二阿哥毕竟是幼儿,纵然云珠姑娘吃了无事;可并不一不定能说明……”
顺治怒道:“够了!你好生打起精神去治二阿哥的病吧!二阿哥若有事,全着落在你身上!”
贞妃娇滴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皇上用膳只用了一半;臣妾陪您回宫;叫她们再热一热那一盆虫草炖鸽子,臣妾再陪您吃两杯罢!”
储秀宫霎时间风流云散。太监小心翼翼地阖上门,二阿哥的乳娘扑通跪下去,哀告道:“娘娘息怒,奴婢也没想到那个云珠动作会这样快,倒叫皇贵妃抢了先机!”
海蓉坐在顺治方才坐过的花梨炕上,冰着一张脸,僵硬地开口道:“罢了,皇贵妃是何等聪明的人!能够混到执掌凤印的这一步,自然有她的长处,她身边的人机敏多智,也不足为奇,今儿这事只怪本宫一上来,没有一口咬死!不然就算扳不倒皇贵妃,至少可以扳倒恭靖妃,可是想不到竟然鸡飞蛋打!”
乳娘起身,轻轻替海蓉揉了揉胸口,劝道:“这齐太医也是太没眼色,娘娘往日在他身上用的银钱还少么?”
海蓉抚一抚旗头上垂下的绯色夹金线流苏,摇手道:“罢了,本宫只不过生了二阿哥,才会有这个一宫主位的身份,如今我又不得宠,聪明有眼色的太医,怎么会为本宫所用?”
言语之间,满含凄凉。
乳娘叹了口气,道:“奴婢是夫人从府里选出来,送到宫里来伺候娘娘和二阿哥的,奴婢是昨儿无意间听恭靖妃说,路上遇到了皇贵妃,才临时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想着纵然不能扳倒皇贵妃,起码可以夺了她的掌宫权,可惜奴婢能力有限,竟不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海蓉转脸看看天空,像是洗得发了白的薄绸子,稀稀拉拉的,透了丝丝的光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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