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么说?”君少雅似乎真的疯了,看向袭风的目光中早已失了稳定,仓皇中嘟囔道:“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今天那个御医……他不肯收你的银子,不肯说假话。你杀了一个御医,总会被人发现的……还会有下一个御医,还会有下一个……”
“公主……”
“都怪你!!”啪的一声,君少雅奋力扬起手,打了袭风一记重重的耳光,“你为何会在我身体里留下孩子?!我让你拦住那些御医,你说做不到!现在好了,我让你净身,防的便是这一天,你说,御琅穹为什么会去出征!他已经碰过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却为何不碰我?!!”
☆、图穷匕见 (4)
袭风沾了沾唇角的血,仍旧静立着,已经无话可说。
而君少雅如同失了魂一般喋喋不休,眼中划过的尽是疯狂与仇恨,哪里还像他心目中执掌一切的女神?
“还有,你不是说御琅陌喜欢那个贱女人却一直得不到么?为什么反倒是他一眼就能看穿我不是那个贱女人?他都被下了药,为何一模一样的人却不碰?!”君少雅声声质问着,撕扯着袭风的衣襟发出嗤嗤的声音,“袭风,你是不是背叛我?这一切都是你和那个贱女人早就商量好的?!她做鬼也不肯放过我,她一定是给他们托梦了,而你一直在诱导我,你们告诉我的事全是假的!”
相对于君少雅的歇斯底里,袭风反倒越来越安静,过了一会儿,抬起双臂搂着君少雅,淡淡道:“公主,袭风从未背叛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但是你说过,御琅陌爱那个贱女人!他什么都会答应!”
“但袭风也劝说过,若是夏瑶,无论什么缘由,万不可能去碰御琅陌。”
“你也骗我!!”君少雅愤然又是一记耳光打过去,似尤不解恨,一脚踹向袭风尚未痊愈的伤处。是,她无耻,御琅陌说夏瑶没有她无耻,现在就连袭风也说,她不如那个贱女人。
袭风跪倒在地上,一手捂着下腹,额头上冷汗淌成了一条线,惨白着脸,摇摇晃晃站起身,“公主,袭风不会背叛,如果公主能消气,如何都行。”
“那你说,该怎么办?”君少雅突然哽咽,抱紧了袭风窝在他怀中,眼中的泪瞬间打湿了他的胸膛,“袭风,该怎么办?”
“公主,袭风带你走吧,天涯海角,只要袭风还有一口气,便不让公主受苦。”袭风慢慢闭上眼,从知道君少雅有孕,他们又无法拿到堕胎药,他便知道,事态已经完全不在他们掌控中。
其实,自从御琅穹突然决定要出征,且出征前根本不碰君少雅,他就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如果君少雅肯听他的,他杀了一个御医,自然能杀尽所有来替君少雅诊脉的御医,总有一个御医会被重金折服,只要将这件事压下去,死几个御医又算什么大事?
可是,君少雅沉不住气,她竟然想到曾经夏瑶与御琅陌的过往,下了药前去诱惑御琅陌,想在事成之后,就说孩子是御琅陌的,也兴许能保得王妃的位置。
他劝说不动君少雅,甚至无法阻止她疯狂的行径,她不该去招惹御琅陌,那绝对是条一声不叫却会吃人的狗。
而如今,木已成舟,她惹了御琅陌,形同承认了自己的李代桃僵,他就算是带她逃走,若成功,也算是天大的侥幸。
君少雅突然脱离了袭风的怀抱,挂着泪痕,却陡然又如失了心神一般,“袭风,这便是你的目的对不对?我怀了你的孩子,就必须要跟你走。你别以为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你龌龊的心思,你觊觎我很久了,终是愿望得成了……”
☆、图穷匕见 (5)
“袭风没有,若是公主不肯走,袭风愿陪着公主,万死不辞。”
君少雅一时又变得柔弱,她早已经失了准心,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只身在外身处他国皇宫,除了信袭风,又还能信谁?
“袭风,帮我杀了御琅陌,为今之计,只有他死了,一切才能掩盖得过去。我可以说,孩子是御琅陌的,但是他死了,御琅穹顾念骨肉之情,也还是会娶我的。对,就是这样,只要御琅陌死了,一切便可以恢复如常,日后你的孩子还可以登上皇位,你应该会高兴的对不对?就这样,这样才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君少雅疯狂的编织着另外一个计划,眼眸中闪亮着狰狞的光芒,又道:“对了,还有那个追尘,他今天也看见了,御琅陌有没有碰我,他必定知道,他也不能留!”
袭风默默的将君少雅抱在怀中,或许是个疯狂的计划,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只有御琅陌死了,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只要是公主的心愿,袭风一定拼死为公主达成。”
君少雅慢慢安静下来,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不再那么疯狂,过了许久,才从袭风怀里抬起头,“袭风,你看看我的手究竟是怎么了?我用了许多油脂,却一点儿也不见效。”
说完,抬起两只手给他看,“我此前以为是北齐宫中远比吴国干燥些,可是,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袭风低下头,只见曾经白皙细嫩的两只手,微微泛着些似乎洗不去的乌黑。一层一层的脱皮,手掌中未脱去的皮也变得褶皱不堪,如同老妪脸上的皮肤。而那指尖没有皮肤覆盖的地方,竟是露出了肉,丝丝血红,绽裂腥红的血口,一道一道,犹如狞笑的嘴。
…………
如果一个一直生活在人间的人,突然间下了地狱是什么感觉?
而明明知道自己并非身处地狱,却完全颠覆了十几年世间规则,只觉得阴曹地府被搬到了阳间,又是什么感觉?
或许会心惊胆战,或许会惊愕的猛揉眼睛,或许会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许会误以为,此地并非人间。
然,这些感觉,夏瑶如今都有。
面对一队又一队的骷髅在面前走过,哪怕已经看了好几天,她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听御琅穹说过将夜有所谓的亡魂大军,未目见,还能安慰自己只是出战为了杀杀对方士气的噱头,但是极尽想象,她也还是难以接受,真真是一具又一具的骨架从眼前走过。
白森森的骨架上偶有还沾着腐肉,挂着破布,手中握着豁了口生锈的刀剑,有的也是斧头锄头,有的也是菜刀。仿佛是从地底钻出之时,拿到了什么,什么便是武器。
浩浩荡荡的一片骨架子她还没见过,潜伏了几天几夜,她看到的无非这千具左右,可已能让她叹为观止,从一开始被吓得两腿打颤,看了几天,也便看习惯了。
不知道这些骨架子到底有没有目力,没有眼珠可以转动,但是夏瑶也没见那只骨架子撞过墙,反倒还能整齐排列,来回巡视。
☆、图穷匕见 (6)
也不知道这些骨架子能不能听能不能说,她没有听到任何号令声,骨架子也从未说话,只是在走路的时候,发出卡拉卡拉整齐的声音。
至于嗅觉,夏瑶觉得可以忽略不计,她不认为那个可以透见后脑勺脊骨的窟窿,能够担任嗅觉的功能。
而骨架子是不需要吃喝扎营的,整片营地中,齐刷刷分割一半,一边是骨架子活动的地盘,一边是活人的帐篷,倒是泾渭分明。
其中一顶最为庞大的帐篷居于中央,她如果没猜错,那该是将夜的营帐。
毕竟将夜还是人,是人就不能像骨架子一般巡视几天几夜仍旧不倒。
而那些人居住的帐篷并不算多,倒也给了她极好的掩护,只不过,听着那些兵士偶尔说几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吴国的口音?
夜色慢慢低沉,夏瑶一身黑衣蒙面,慢慢向着将夜的营帐靠拢过去。她不指望什么能一击必杀,她若是能轻而易举杀了将夜,战争未免太儿戏了。
她只是想亲眼看看,杀害青虞与花流痕的仇人长什么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为了救父母,能够数年筹谋,她若要杀将夜,十年二十年又有何妨?
当然,如果能趁乱宰了将夜,她这便宜可就真占大了。
似乎有几个人从营地外骑马奔来,其中一人禀报完毕便进了将夜的营帐,帐内还亮着烛火,将夜果然还是个人。
偷偷的一步步靠近,步步为营,她也要庆幸将夜的营帐一边靠着人居住的地方,若是在一堆骨架子中间扎营,她连躲都没地方躲。
毕竟她熟悉人的走向行事规则,她没研究过骨架子。
靠近营帐一侧,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在营帐布上慢慢的磨,几乎是一丝一丝的切割,隐匿了呼吸,她有的是时间。
“君王的意思是,要吴国的军队先行打头阵?那似乎有些不妥。亡魂大军不怕刀剑相戈,活人却是会受伤流血,此计未免极欠考虑。”
“呵,傅将军,本座向吴国借的不是兵,而是人。本座也只考虑如何能尽快扫荡整个北齐,活人与亡魂的区别傅将军也是明了,你说,两万活人与两万亡魂,哪一种对本座更有利呢?”
阴阳怪气不说人话的应该就是将夜,而另一个声音,还真是吴国的将军?
夏瑶甚是不明白,君少雅已经嫁给北齐皇帝了,吴国皇帝再借兵给将夜攻打北齐,那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酒囊饭袋的吴国皇帝什么也没想,将夜一跺脚,他怎么便也都从了。
营帐被割开的口子中透出些许光亮,夏瑶凑眼睛过去,简简单单的营帐中,只有两个人。
那慵懒靠坐在上位的男子应是将夜,一身血红的衣袍,墨黑长发肆意披散,过分白皙的皮肤必定不会是为了卖个好价钱用药蚀成的,总觉得透着些许鬼气,像人也不像人。
那一抬手的傲气,那句句话显露的视人命如草芥,却并不像御琅穹口中所说爱民如子的南朝皇帝。
☆、图穷匕见 (7)
他更像只妖,就如话本中那种,专门食人心吸人血的妖,而那似有些雌雄莫辩的容貌,隐隐泛着红光的眼眸,又添几分阴气,活脱脱就是只妖。
“陛下,当初陛下向吴国借兵,说的是一同攻伐北齐,却并非是让吴国将士先行送死。”
“傅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听令行事,我便留你一人,少你一个亡魂,本座还不甚介意。但你若不肯识时务,将两万大军变成亡魂,也不过是一夜的事。”
“陛下……”
“傅将军,你的话太多了。”
其实是将夜的话多才对,那个将军,至始至终也就说了那么几句,但是显然,没有什么立场,被将夜压得死死的。
夏瑶算是记住了将夜的相貌,说实话,那样的人,恐怕是看过一眼,毕生也难忘记。
割开的缝隙不足以看到那个将军的样子,夏瑶又在另一边割开一条口子,如果他来自吴国,多少也算同乡,看来他如今是有去无回,她若有好心,逢年过节一并给他也烧一把纸钱。
她是知道,吴国皇帝那个老混蛋,不会给他追封的。
昏黄的烛光中,那个傅将军纵然没有地位,倒也是坐在了一旁,两方也算僵持着,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然,战盔抱在怀中,低垂的脸颊,那肌肤胜雪,没有战火的沧桑,那鼻梁挺秀,没有武将的粗犷。含烟眉目紧紧凝着,似受着偌大的逼迫与屈辱,薄唇紧抿,哀伤中却不得不认命的无奈。
难怪她方才听着所谓傅将军的声音极其耳熟,难怪心中会有一股冲动想看看他的容貌,良心发现想要日后为他烧一把纸钱。
傅将军啊,傅……青虞……
“什么人?!!”将夜的话还没落,夏瑶只觉得一道极强的劲风向她撞过来,呼的一声撞碎了营帐,将她径直打翻数丈开外。
爬起来猛地运起所有内力,连方向也没得找准,轻功没命的跑。
“杀了她!”
人未动,骨架子却先行,仿佛听到了咒语号令一般,齐刷刷举着手中武器便向她追来,速度不算太快,骨架子不会轻功。
夏瑶只知道必须要逃离追杀,一想到身后是一群骨架子追杀她,整个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找寻着有路的地方,也不再分辨南北,先甩了骨架子再说!
可是,南地初春,却让她倍觉寒凉,但是,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欣喜。
青虞,他还活着,可是,傅青虞,却是被吴国皇帝派去投靠了将夜的将军?不,可以说不算是投靠,而算是被丢弃的棋子。
那傅青虞到底是谁?吴国皇帝会无端从丰宁城抓个小倌做将军?若本就是将军,岂能去丰宁城做个小倌?
身后传来整整齐齐的咔嚓声,夜幕下听得人胆战心惊,她宁可是千军万马在后面追她,也不希望后面追着几百副骨架子啊。
而且,骨架子的速度并不算慢,它们有自己的灵巧,且不怕崴脚,它们……更不怕累。
远处山坳中传来了一声声狼嚎,青山野地中,狼群该是比比皆是,它们群居狩猎,它们能识狼语。
“嗷呜~~!!!”夏瑶突然仰天嚎叫,她赌,赌群狼爱啃骨头不吃肉!!
…………
☆、图穷匕见 (8)
一记虎狼之药,没能要了御琅陌的命,却让他昏昏沉沉几日,险险留下半条命。
或许,若不是追尘没日没夜给他供着内力,他兴许连半条命也留不下。
待醒来,确定自己已经没有大碍,第一时间便勒令追尘去休息,偌大皇宫,他还怕君少雅杀人灭口不成?
然,重新回到御书房,翻开堆积如山的奏折,却有一张纸条,重新激起御琅陌眼中的火光。
欲知夏瑶下落,子夜时分,只身前往城外五里送客亭。
御琅陌慢慢眯起眼,太明显了,明显到五岁孩童恐怕都不会相信。可是,这也太难得了,难得有夏瑶的下落,或是君少雅的把柄。
他一直以来根本不敢细想,若是夏瑶还活着,她为何不肯回来?
哪怕这宫中有她不想见的人,她也一直都没有去找御琅穹。
据说千绝谷中已经没有了人,探子在外守了几天几夜,未见有人出,喊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人应答。两日前刚收到的消息,御琅穹已经快要跟将夜交锋。
夏瑶,你还活着么?如今有人想拿你的消息……换我的命啊。
人有时候会很聪明,就像御琅陌,他分得清事态,辨得出真伪,迷药诱惑也没能摧毁他的理智。但是,人有时候也会很愚蠢,也像御琅陌,明知是陷阱,明知是要他性命的计谋,他还是打算赴约。
一个夏瑶的下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想要赌一赌。
或许是好奇心?但能有什么好奇心呢?他自己也知道,想要他命的,无疑就是君少雅。
可他还是去了,傍晚时分,一匹马慢悠悠踱步出城,他没法走得太快,骑马慢行到城外,他已经觉得体力不支。对于他而言,马背无非就是一副刑具,每走一步,马背每摇晃一下,都在透支着他的生命。
果然,如他所料,待他磨蹭到了城外五里的时候,已经堪堪近子夜时分。
放弃了管道,在一旁树林中小心赶着马,将射杀他的角度尽可能封死,就算有人要杀他,也得站在他面前。
树林斑驳的阴影不甚清晰,此时正是月缺的夜晚,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御琅陌小心赶着马,死死盯着远处的一个小亭子,若是往好的地方想,会不会是夏瑶不便露面,想尽办法递消息给他?
“御琅陌啊,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夏瑶那么想得开?”御琅陌自言自语道,调侃自己,倒也算是自娱自乐了。
突然,不远处树林边缘出现了一个人影,身形被黑衣紧裹,是个男子,看来,无法射箭,还未到亭中,他便等不及想要先下手了。
“我依言赴约,知道你想要我的命,但是,临死之前我只想知道,夏瑶究竟在什么地方?”御琅陌大大方方说着,勒起缰绳,身上早已经虚弱得不知出了多少层汗。
“死了。”那人闷声说着,似乎还像是怕惊吓到他,慢慢一步步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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