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恩不报,日后何以立足江湖之中!
为什么呢?
因为——
原来救她一命的红老头儿,正是她寻觅多年,不得一见的杀父仇人!
父仇不共戴天,终生不能两立!
可是——
唉!
难道真要叫她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报仇吗?
自古恩怨害死人,别说一目泪尼,换上任何一个人,也会不知所措的。
所以方才当红老头儿,第一次在一目泪尼面前出现时,一目泪尼就已经开始矛盾了。
怎么办呢?
一目泪尼凝视苍天,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红老头儿真的杀了她的父亲?
那么她母亲呢?
红老头儿如果是她的杀父仇人,为什么要来救她呢?
难道他是想以救命之恩,来抵消杀父之仇吗?
不,不,绝不可能!
以目前一目泪尼的功力来看,与红老头儿相比,无疑小巫见了大巫,红老头儿绝没有怕她报仇的道理。
既然不是这样,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一目泪尼百感交集,满怀悲愁,痛苦不已。
红老头儿历尽沧桑,饱经世故的脸上,此刻也逐渐阴沉下来,望着一目泪尼不安的神色,心中似乎也是倍感凄凉。
几次他想把事情说明清楚,让一目泪尼对自己的仇恨减轻甚或解除,但是,他不敢那样做,因为一旦说明清楚,势将引起更大的不幸。
红老头儿望着沉默的一目泪尼,自己也沉默了。
数不清的问题,在他脑中盘旋着,使他也显得心事重重。真是她吗?
三十几年了,模糊的回忆,使他不敢留然肯定。
红老头儿见一目泪尼半天不语,抬头道:“泪尼,我既然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一定要答应我的三个条件!”
一目泪尼为自己的命运伤心已极,脸上泪痕斑斑,强忍一腔悲怨道:“老前辈请说就是,我泪尼绝非不明恩怨之流。”
红老头儿心情一开,面色稍转温和,慢言道:“好,老夫这就对你说将出来,第一个条件,你要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一目泪尼闻言一惊!
这算是什么条件?
三十年来,从没有人问过她的姓名,这老头向这些干什么?
“晚辈自幼随师习艺,师父从未提起晚辈姓名,平时都是以乳名相称。”
红老头儿轻哼一声,脸上毫无表情,接着又问道:“乳名可是唤做玉儿?”
一目泪尼闻言一惊,这老头儿居然连自己的小名都知道?
哼!一定是以前和她父亲认识,不然怎么会晓得呢?那,杀父的仇人也一定是这个老家伙了。
想到这里,一目泪尼恨上心头,面露杀气,冷冷地道:“正是玉儿,不过,你怎会知道……”
“这个你先别问。”红老头儿打断她的向话,脸色微变,继续问道:“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杀父之仇是谁?”
一目泪尼瞪了红老头儿一眼,冷笑一声,道:“师父说,杀父奸母的仇人,是个奇矮奇瘦,赤发红衣的小老头儿。”
“哼!”红老头儿脸色大变,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强自冷静片刻,又感慨地道:“你师父可曾说过,你父亲生着什么模样?”
“没有。”
红老头儿脸色一沉,一种难又言喻的心情,困扰着这个不幸的江湖隐士,但见他低首寻思良久,忽而又道:“好,我现在说第二个条件。”
“老前辈,请说!”
“第二个条件,你要……”红老头儿停了一下,严肃地道:“你要把你失去的母亲找回来!”
“啊!”一目泪尼心头一震,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都差点要跳出来。
把母亲找回来?
师父不是说,母亲早就去世了吗?
“家母早已去世,何作此言相戏?”
“呵呵……”一阵凄厉的笑声,从悲愤的红老头儿口中发了出来,震得一目泪尼双耳“嗡嗡”作响。
红老头儿激动地道:“你母亲并没有死,她正受着人间最残酷的折磨!”
一目泪尼双眼发直,怔怔地瞪着红老头儿半晌,始惊疑参半地说道:“老前辈此话是……”
“老夫生平从不打诳语,这等大事,岂容胡言!”
去世几十年的母亲,如今尚在人间,而且正在受着人间最残酷的折磨,一目泪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老前辈,你可否告知家母现在何处?”
“这个……将来问你师父,自然晓得。”
红老头儿见到一目泪尼迫不及待的样子,似是也被这一幕人间悲剧感动,不觉间,两眼滴下泪来。
苦命的一目泪尼,自幼失去父母,而今一目不明,又遭定魂掌害,千灾百难,集于一身,沉思之余,不由潸然泪下。
过了一会,又向红老头儿道:“那么,第三个条件呢?”
“第三个条件非常重要!”红老头儿精神一振,突然抬头道:“你一定要报这杀父奸母之仇!”
“老前辈,您……”一目泪尼不知所措。
“玉儿,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半生不幸,屡遭奇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焉有不报之理?”
这一句话,可真把一目泪尼惊住了!天下哪里有强迫仇人之后代,向自己报仇的。
“老前辈,你对玉儿有再造之恩,我……”
“哈哈……”红老头儿满腔激愤,化作凄厉狂笑,接着又道:“玉儿,你真以为这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是老夫吗?”
一目泪尼的情绪,已经激动到巅峰,一脸焦躁神色,急急言道:“难道……不是?”
“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这个人居心叵测,阴狠毒辣,虚言伪善,可是,他却想不到智者千虑,终有一失!”
一目泪尼但觉茫然,无法了解其话真义。
“既然不是,那又是谁呢?”
“这个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红老头儿犹豫地道:“不过,欲报此仇,需要很大的勇气。”
一目泪尼闻言又是一怔,望着红老头儿,哀怨地道:“天地茫茫,不知何时何日,始能找到仇家?”
言下似是焦虑不已,显出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
红老头见状不忍,好言安慰她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日后你可以从他的招数上认得出来。”
“不知此人使用什么招数?”
“这是一套江湖不闻的绝技,叫做‘缠绵不尽鬼敲门’。”
“缠绵不尽鬼敲门?”
“嗯。”
一目泪尼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寒流直冲天灵。
武林之中,哪里来的这种招数?
“据老夫所知,此人浪荡江湖,最近现形北海长山八岛,自‘北海浪汉’处,夺得一部‘虚无心法’,目前隐遁深山,正在研习此一绝技——‘缠绵不尽鬼敲门’,不过……”
红老头儿说至此处,忽然微笑道:“老夫已经预先悟出两招绝活,将来如果幸运的话,也许可以克制他的‘缠绵不尽鬼敲门’,刚才我答应你的第二个条件,就是要教给你其中的一招。”
“谢老前辈!”
一目泪尼此刻对这红老头儿,似是已经渐生好感,当下俯身一拜,红老头儿心中一阵感触,连忙弯腰将她扶起,笑道:“玉儿,你能相信我的话,使我不致蒙受不白之冤,已经算是万幸了,将来等你报仇雪恨,寻母归来,若有雅兴,欢迎你们到南海太平岛一游,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有关你父亲的事。”
“老前辈,您以前也认识家父?”
“哈哈……”红老头儿豪放地大笑起来道:“岂止认识,能够清楚你父亲的,天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
“噢?”一目泪尼莫名其妙地听着,觉得这老儿颇可亲近,当下心情已感轻松不少,浅笑一声,道:“待在下办完大事,必与家母往南海再谢。”
“但愿如此。”
红老头儿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便直开始传授一目泪尼一套绝技。
这绝技,正是日间魔林深处,几乎令定魂掌关龙丧命的“夺魂神珠”。
提起“夺魂神珠”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确有其奇奥独到之处,原来这神珠乃以纯金属制成,使珠之人,必须利用阴阳相吸之理,运用自身内家修为,控制神珠,分合自如。人的眼睛可以传电,是以受神珠所制之人,眼睛越开,则神珠如影随形,片刻不离。人因有心理上的恐惧,受神珠攻击之时,两只眼睛被迫分开,这样一来,越发增加了神珠的威力。
无耳道长毕竟还是江湖阅历较深,悟力较强,因此,日间看到自己徒弟受“夺魂神珠”所制,惊奇之间,突然悟出其中一点端倪,再加上一目泪尼修练火侯不足,定魂掌关龙才能侥幸逃生。
人间事,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一目泪尼能从生死边缘得救,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师父从小就告诉她,杀父奸母的仇人,是红老头儿,可是,如今听红老头儿一说,又不是自己的仇人,这一点,更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那么,这仇人到底谁呢?
那么,这红老头儿又是谁呢?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身世,这样清楚呢?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命运,这样关心呢?
不笑寨主听完一目泪尼的奇遇,心中自是惊奇。
因为——
这红老头儿,正是他所遇到的那个红老头儿!
这红老头儿,教给一目泪尼一手“夺魂神珠”,又教给他一手“三千烦恼丝”!
这红老头儿,为什么要对他们师兄妹如此偏爱呢?
“师妹,红老头儿既然恢复了你的行动,为什么你还要在魔林苦站十年呢?”
这一点,不笑寨主颇觉蹊跷。
“这叫做将计就计!”一目泪尼低酌一杯,得意地道:“关龙既然在我身上试了掌法,必定时时刻刻关心我的行动,如果我马上离开魔林,也许会惹来更大的不幸,因此,经过再三考虑,我接受了红老头儿的建议,干脆站上他十年,表面上看来,我遭了关龙的定魂掌力,不能动弹,其实,每天子夜过后,我多半的时间,都在苦练的‘夺魂神珠’。”
“嗯,妙计,妙计。”不笑寨主兴奋之余,举杯一饮而尽。
可是,一目泪尼却又犹豫起来。
是先报父仇呢?
还是先行寻母?
还是先到东海,去找太上老人的三宝?
不笑寨主旁观者清,此时似乎已经看穿她的心事,因而建议道:“报仇寻母,应是目前第一要务,只是红老头儿既未说出杀父仇人是谁,又没告诉母亲现在何处,人海茫茫,一时之间,恐怕无法进行。东海三宝,轰动武林,天下高手均已争先恐后,时不容缓,事不宜迟,依愚兄意见,不如先去东海,若能侥幸得到其中任何一宝,对于报仇寻母的行动,都将有很大的帮助,不知师妹认为如何?”
一目泪尼细思之下,缓缓言道:“还是先去东海吧!”
“东海之行,坎坷难料,天下高手云集,单凭你我这点功力,不知是否可以?”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还是听天由命吧!”
不笑寨主对于东海之行,颇多顾虑,一目泪尼似乎并不相信,凭她的“夺魂神珠”,与师兄的“三千烦恼丝”,有多少人能够抵挡得住。
“师兄,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就动身。”
不笑寨主轻应一声,开门唤店小二进来收拾杯盘,二人分间躺了下来。
夜色静静,月光清清,店里的客人,都已入睡,隔壁房里,偶尔传来几声沉鼾,震荡起子夜的微波。
一目泪尼行功完毕,躺在炕上,闭目欲睡。
夜太静了!
太静的夜,容易启发人的遐思。
一目泪尼的脑中,不觉又是千头万绪。
万丈崖,水火沟!
究竟在哪里呢?
她从怀里掏出彩色丝巾,图中山川起伏,错综复杂,不知含有多少玄机!
东海——
这遥远的东海!
这神秘的太上老人!
这诱人的人间三宝!
啊!别说武林高手,江湖隐士,就是一个贩夫走卒,樵子乡老,谁不想到东海走走?谁不想到东海看看?
一目泪尼正自幻想,倏而——
轻风微动,悉嗦之声,传自窗外。
一目泪尼忙把彩色丝巾收起,惊奇之余,未及起身落地,窗户突然被风吹开。
吹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吱”作响。
惊魂甫定,疑虑之间——
一颗乱发纠纠,塌鼻肿眼,满脸铁青,满腮髭须的怪头伸了进来。
怪头歪嘴一张,气急败坏地哀求道:“师姑,快救我!”
一目泪尼乍见怪脸,骤寒浇心,忙纵身喝道:“你是谁?”
“我,我是……”
来人也许由于太过紧张,期期艾艾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自己到底是谁?
一目泪尼望着这副怪脸,心中狐疑不定。
真是岂有此理!
自己什么有过这样一个丑八怪的师侄来!
犹豫片刻,一目泪尼对怪头人道:“深更半夜,来此何为?有话请进来谈。”
怪头人应声跃进室内,一目泪尼不觉又是一惊。
原来这怪头人身材生得奇小,一袭黄色衣裤,倒有点儿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一目泪尼被这怪头人的怪相弄得摸不着头脑,心中突觉情势不妙,当下一面暗自戒备,一面厉声问道,“你是谁人门下?快把师承名号报来!”
怪头人神色慌张地道:“我师父是师姑的大师兄,阴沉鬼叟。”
“胡说!”
没等怪头人的话说完,一目泪尼霍地左手一伸,一股强烈劲风推出,势如排山,力若倒海,直奔怪头人“肩井”穴而去。
怪头人见一目泪尼暴怒之下突然出手,心知不好,连忙一闪,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来,没等一目泪尼再次发招,急将头上面具摘下,“扑通”一声,双膝跪倒于地,惊恐地喊道:“师姑暂且息怒,愚侄愿道其详!”
一目泪尼眼前一亮,差点笑出声来,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非常标致的黄毛丫头。
紧张了半天,差点弄出大事情来,一目泪尼望着黄衣女失声笑道:“鬼丫头,居然敢来和我玩把戏,老实告诉我,你师父真的是阴沉鬼叟吗?”
“启禀师姑,小女恩师正是阴沉鬼叟,他老人家现在遇难,请师姑前往援救!”
一目泪尼面色微慢,低头沉思不语。
过了一会,抬头道:“他的事,我管不了!”
言下不觉凄然,轻叹一声,转过头去,思潮起伏,矛盾顿生。
黄衣女站在一旁,见一目泪尼不动声色,一时急得小眼泪儿落了下来,脸上一片愁苦,望着一目泪尼,继续哀求道:“刚才逍遥叔叔已经去了,他临走时,告诉我您在这儿,我恐怕他敌不过老魔头,所以才来请师姑……”
黄衣女话未说完,一个四旬左右的男人,从隔室走了进来,此人脸上沉寂抑郁,似是已经晓得事情有原由。
“二师叔!”
黄衣女连忙跪地一拜,原来此人正是不笑寨主。
不笑寨主深沉地看了一目泪尼一眼,又问黄衣女道:“你说那渤海的‘逍遥子’也来了?”
“是的。”
“你师父现在在什幺地方?”
“就在离此不远的骷髅岗上。”
一目泪尼与不笑寨主闻言色变,显然事情具有相当成分的严重性。
骷髅岗位于白马镇东南十五里,是个江湖上触目惊心,闻名丧胆的地方。
当然啦,江湖人物所以会对这个地方触目惊心,闻名丧胆,毫无疑问的,是因为骷髅岗上有个骷髅岗主。
这骷髅岗主,是个何等模样人物?连一目泪尼与不笑寨主都闻名色变,感到辣手?
阴沉鬼叟在江湖上,并非等闲角色,凭他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