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春哥,春哥,不……”
喊声越来越轻,终至消失。
代之而来的,是娇呼,是哼喘……
夜空沉闷。
一阵霹雳,引来了倾盆大雨。
无情的雨点,打在虚弱的大地上。
狂风,暴雨——
暴雨,狂风——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明月无力地抬起头来,星星眨了眨多情的眼睛。
山洞中,经过一番周折,传出阵阵私语。
“我们的事,问过你娘没有?”
“怎么说?”
“不答应。”
“有没有说为什么?”
“没有,娘只是说恐怕爹不答应。”
“哼!”
“哼什么?”
“我早就知道他不会答应的。”
“……”
“这两天从他的脸色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爹对你说些什么?”
“他说我精神恍惚,实在没有出息。”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哎呀!我的好妹妹,还不都是为了你。”
“贫嘴!”
“真的,我爱你,已经快要发狂了。”
“唉!”
“好妹妹,我实在太爱你了。”
“有什么用?爹娘都不赞成。”
“其实,只要我们有决心,不怕他们不赞成。”
“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春哥。”
“办法多得是,不过要看你是不是真心爱我。”
“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还用得着问。”
“不用,不用,我只不过实在是太爱你,所以才不大放心。”
“真心爱你,又有什么办法?”
“真心爱我的话,跟我走!”
“走?”
“不走,他们一辈子也不会答应。”
“我们走了,爹娘怎么办?”
“名震天下的‘痴情双剑’,难道还需要我们照顾不成?”
“我舍不得离开他们。”
“那我自己走。”
“你自己走?春哥,可是我更舍不得离开你。”
“那有什么办法?”
“春哥,你再求求爹吧!”
“唉!”
一对狂恋中的爱侣,依依不舍地解脱了相互的拥抱,起身,整衣,走出山洞。
第二天“痴情双剑”门前的树下广场上,师徒两人正在练剑。
师父望着萎靡不振的徒弟,感叹地道:“最近你是怎么啦?越来越不成样!”
“师父,徒儿有话向您说。”
“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们已经两厢情愿,为什么不能结合呢?”
“这件事,为师的绝不同意。”
“您一向是最关心我的,为什么对于终身大事,反而漠不关心?”
“武功不成,仇还没报,有什么心事谈终身大事?”
“可是,师父,假如再不成亲,我活不下去了,还学什么武功,报什么仇?”
“没出息的东西,这种话,你都能说得出口!”
“师父……”
“住嘴!”
徒弟为情所困,语无伦次。
师父责任心重,一味望徒成龙,见此情景,气愤已极,当下不由骂道:“大事未成,居然胆敢贪恋儿女私情,你能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吗?”
“成亲以后,徒儿情绪稳定下来,一定加倍用功。”
“没等成亲,就已经神魂颠倒了,成了亲还了得!”
“师父,我……”
“你什么?为师的一向看你很重,期望你能成材,不想你近来变得这样厉害。”
“徒儿实在太爱她了。”
“放屁,你有什么资格!”
“师父。”
“混蛋!”
“师父,您……”
“给我滚开!”
“您太自私了,师父。”
“什么?”
“我说您太自私,根本不关心徒儿和女儿的幸福。”
“该死的东西!”
做师父的,也许因为太生气了,伸手“啪”的一声,打了徒弟一个耳光,打得嘴角鲜血直流。
徒弟掩着血迹斑斑的嘴巴,哭喊道:“好,您打人,师父,您打死我好啦!”
这一哭,把室内的母女给哭了出来。
争吵、啼哭、愤怒、咒骂闹成了一片,结果,弄得不欢而散,不了了之。
从此,女儿开始埋怨爹。
从此,徒儿开始埋怨师父。
从此,娘郁郁寡欢。
从此,爹闷闷不乐。
从此,一家四口,貌合神离,在表面平静的状态之下,过着忧虑不安的生活。
一月之后,情况未见好转。
徒弟突然失踪了!
女儿也随着不知去向。
“痴情双剑”的日子,起了急剧的变化。
他们对于这一徒一女,曾经付出太多的感情,因之,所遭受的打击,也显得特别严重。
本来一向恩爱的夫妻,如今逐渐时常吵闹,心情一天比一天恶劣,误会一天比一天加深,同床异梦,夫妻几至翻脸。
“贤妻,别再伤心了。”
“不要理我!”
“当心自己的身体。”
“身体有什么关系?我死了,你更开心。”
“唉!又不是我叫他们走了,干嘛老是埋怨我?”
“不埋怨你,那埋怨谁啊?三个儿子都死了,就剩下最后一个女儿,你还狠心把她逼出家去!”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讲什么道理?冤枉你啦?”
“女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她走的,难道我不难过!”
“谁晓得你存的什么心!”
“好夫人,别生气了,我们慢慢想想法子。”
“反正,我养的孩子,你都看不顺眼。”
“这话从何说起?”
“用不着装样子,有本事的话,再娶一个回来!”
“你……”
“我……我怎么啦?老啦?不中用啦?”
“唉!真是气死人。”
“气死活该,自作自受!”
“你说什么?”
“还我女儿来!”
“唉……”
这一对曾经为天下有情男女羡慕的夫妻,为了心爱的女儿,被不长进的徒弟勾引出走,吵得如同仇家。
做丈夫的知道自己的妻子心里痛苦,只好委曲求全,百般容忍,然而,容忍并不能减少心灵上的哀伤,更无法唤回失去的爱女。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始终得不到一点孽徒与爱女的消息。
作娘的爱女心切,忍受不了这种打击,竟把一切怨恨,都集中到丈夫的身上。
于是——
她开始失常!
她开始疯狂!
她终于悄悄地离开了已经不再幸福的家庭。
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可怜的爹,只有一个可怜的丈夫,只有一个可怜的师父。
他孤伶伶地陪伴着无情的岁月,默默地听凭命运的宰割与折磨。
一个沉静的夜里,他独坐案前,望剑思人。
这一对痴情的宝剑,安详地斜挂在墙上,一蓝一绿,光气逼人。
他,望着,想着,感叹着,啜泣着。
夜——
一片死寂。
蓦然间,窗外传来异样的声音……
“什么人?”
“嘿嘿……”
阵阵阴森的怪笑,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他翻掌熄灯,反手取剑,惊愕中静听窗外人的说话。
“痴情的剑客,好久不见啦!今夜我们特来跟你清笔流水帐!”
听到这句话,他不觉心头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想要你的‘痴情双剑’和《乾坤剑谱》!”
这一下,他真的呆了!
这是从何说起呢?
“痴情双剑”一蓝一绿,武林中老幼皆知,他们能生贪得之心,并不奇怪,然而——
那本《乾坤剑谱》,是他最近才获得的,外人怎么会晓得呢?
默思片刻,他乃试探着问道:“要‘痴情双剑’不难,谁能拿去,就是谁的,至于《乾坤剑谱》不知系指何物?”
“哼!真人不说假话,明人不做暗事,还装什么糊涂!”
“少跟他罗嗦,咱们一起动手。”
一阵混战,孤掌难鸣的他,在众魔的围攻之下,终于含恨失去四肢,失去双剑,失去剑谱。
吆喝声中,人们一呼而散。
这时——
场内窜进一条黑影,环顾左右,慌忙喊道:“喂,宝剑应该留给我,你们怎这样不讲信用!”
“他妈的,去你的!”
一道劲风,突袭而至,直奔黑影门面。
黑影受奇异掌力所震,气血翻腾,“蹬蹬蹬”连退三步。
“哎哟!”
远处倏而传来一声惨叫,轻风吹处,“痴情双剑”又被掷了回来。
剑身插在黑影面前两尺之地,黑影见剑,惊喜欲狂,伸手就要去拿,没想到一双手伸出以后,再也收不回来,原来正在紧要关头,这黑影竟被人点了穴道。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从昏迷中清醒,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引诱他的女儿出走,纠众前来寻衅的徒弟。
接着,他又发现了他的“痴情双剑”,他看到了自己的双脚已经折断,方才的—切,重新涌上心头。
风云一时的人物,如今变成残废了。
是哪个好心的人,把双剑送还回来?
是哪个好心的人,为他敷药裹伤?
这孽徒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
难道是要回来认错悔过?
“师父,请您解开我的穴道吧,我错了。”
“该死的东西,还有脸叫师父!”
他见这个忘因负义,出卖自己的徒弟,气愤已到极点,骂完之后,他忽然又奇怪地想道:“解开穴?谁点中了他的穴道?”
正思疑间,猛然一阵微响,刹时飘来两个怪物。
——不是怪物,只是两只身形奇大的长臂人猿,落地之后,蹲在他的身边,指手划脚地吱吱乱叫,示意他赶快离开当地。
他茫茫不知所措,眼望二猿,喃喃道:“你们是……”
“卡卡。”
“库库。”
二猿笑着又示意他快走。
他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
徒弟因为恨他,想占有他的宝剑,乃联络众魔群起而攻之。
这些人都曾吃过“痴情双剑”的苦头,当然愿意在他失意的时候,趁火打劫,乘机报仇。
他们怕他的剑,因而狠心地去掉了他的双手与双足。
他们抢走了他的“痴情双剑”——这两支宝剑应该归他的徒弟所有,可是众魔见宝剑变心,竟破坏了当初与他的徒弟的合约。
于是,他的徒弟在众魔走后,慌张的叫了起来。
“卡卡”与“库库”是两只颇有灵性的长臂人猿,以前“痴情双剑”曾救过它俩,并传了它们一身武功,恰巧今日来探望“痴情双剑”,而于紧要关头,替他夺回了双剑。
徒弟懊丧之余,见剑被人抛回,正在喜出望外,伸手想拿,又被二猿暗中点了穴道。
方才他与徒弟对话时,二猿得悉众魔去而复返,知道他此刻无手无脚,更非他们的对手,是以再三催促他从速离开……
“师父,救救我,替我解开穴道吧!”
徒弟向他苦苦地哀求着,他本来不打算理他,后来又一想,丢下他,无法打听爱女的下落,因此,他对“库库”道:“把这孽徒也给我带走!”
二猿倒是非常听话,他一说完,“卡卡”便把他背了起来,“库库”拖着他的徒弟,二人二猿,眨眼之间,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
一十九
折手残龙眉不展,哭丧着脸,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言道:“来到断肠山,几次向那孽徒打听我女儿的下落,他始终守口如瓶。”
“为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我在没有得到女儿的下落之前,暂时不会杀掉他的。”
折手残龙一提到徒弟,就恨之入骨,一切的不幸,完全是他造成的。
断指童听了这番话,也难免为折手残龙感慨,道:“后来呢?”
“后来,他又逼我继续传他武功,在传功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的经脉已经震断,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便……”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练功,于是便要您替他收个徒弟,您为了从他那里得到自己女儿的下落,于是便答应了他的要求,把我骗入山洞,再趁着我闭目调息之际,溜了出来,是不是?”
断指童受尽委曲,心里非常难过。
折手残龙惭愧地叹道:“他叫我帮你练成了夜光眼,能在黑暗之中,视同白昼,又叫我替你打通生死玄关,畅通任、督两脉,准备好一切的深厚练功基础,为了解除我对他的威胁,并强迫我把本身真元内力输送给你,将来打算用你来对付我。”
“您都答应他啦?”
“我为了急于知道女儿的下落,同时为了表示对你的歉意,一切都答应了他,没想到他又说,要等你武功学成以后,才能告诉我,我只好狠心把你抛弃,自己回山。”
折手残龙言下状极痛苦,说到此处,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断指童道:“如今事情已经揭穿,只有怪我命苦了。”
“师父!”
断指童愤怒地叫道:“他即然这样狠心,我一定为您牺牲。”
“唉!事到如今,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折手残龙垂头丧气,万念俱灰。
断指童面对着这个失意的,残废的老者,内心颇受感动,当下果断地说:“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我一定照您原定计划去做。”
“唉……”
“师父,请多保重,徒儿告辞了。”
断指童言毕,就要离去,折手残龙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道:“方才出洞时,谁给你打开试功石的?”
“徒儿自己打开的。”
“真的?”
“他在内室石床打坐,我偷偷地溜出来的。”
“这就怪了!”
折手残龙不解地道:“按时间算来,你的功力还不到这种火候,最近功课练到哪里了?”
“混元气功即将练完,残龙七式与折手一招,尚未开始。”
“那就不对了。”
折手残龙疑道:“当初你在无边岛上,除了吃那千年魔蛆以外,可曾吃过别的东西?”
断指童想了半天,忽然答道:“走火入魔以前,徒儿曾经吃过半颗‘长青丸’,不知是真是假。”
“长青丸?”折手残龙惊喜参半,开颜道:“怪不得,怪不得!”
“师父,您在说些什么呀?”
“试功石本来要等你练武成功后,才能打得开的,没想到你吃了太上老人的长青丸,吃了千年魔蛆,再加上我给你的混元内力,生死玄关一经打通,潜力不可想象,这一点是他所预料不到的。”
折手残龙沉思片刻,突然正色言道:“既然这样,将来等你练好了我的残龙七式与折手一招之后,武林中恐怕没有第二人了。”
“谢谢师父。”
“快走吧!迟了,他会起疑心。”
折手残龙若有所思地道:“如果老天爷肯助我一臂之力,也许将来我们都有转机。”
“师父,徒儿告辞了。”
断指童举步欲行,又回头对折手残龙道:“秋妹回来,请师父代我问候。”
“她随‘卡卡’与‘库库’练功去了,回来我一定告诉她。”
“谢谢师父。”
“快去吧!”
断指童拜别折手残龙,反身纵出屋外,几个起落,身形便向千丈悬崖之下射去。
他的心情,分不出是喜是忧?
如今,他离开了真的师父,要到假师父那里去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不正常的事情呢?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听真师父的,还是服从假师父?
真师父对他恩重如山,假师父和他也没有什么怨恨呀!
这件事实在太令人伤脑筋了。
断指童反复地考虑了很久,终于狠狠地自言自语道:“不管怎么样,等我功成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