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云枫叹气:“我看他是想出名想疯了,居然要靠着宰鸡杀狗来扬名,这样的名扬出来有什么用?难道他想改行做屠夫?”他说着话,看着周遭的环境,笑声从后厨里边传出来,可是周一笑怎么可能藏在后厨里边?如果他藏在这里的话,那条狗和那只鸡,怎么会从外边飞进来?
剑,流淌着寒凉的光,澹台梦的笑容依旧嫣然,她的眼光落到那顿凌乱的白菜上边,如果这个后厨还能藏人的话,应该就是这里了。
列云枫笑道:“这年头,活人未必就是真活着,死人未必就是真死了,做屠夫不如做伙夫。”他说着,手指一动,一篷钢针射向了那段白菜。
只听着嗤嗤的一阵细响,钢针都没入了白菜里,里边的没有任何动静,可是那片露出来的一角却好似动了动,澹台梦要迈步过去看,列云枫拦在她的前边,慢慢靠近了那堆白菜。
一步,两步 ,三步。
第四步还没等列云枫迈出去,身后就听见一声凄厉的狂吠,那条死了的狗居然扑过来,扑向了澹台梦。
变生肘腋,澹台梦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她看见那狗飞扑过来,毛茸茸的狗脸上,居然凝固着笑容,这条黑狗在笑。
在一瞬间,澹台梦感觉呼吸急促,头晕目眩,她本来并不怕狗,因为她连鬼都不怕,可是一条本来死了的狗,现在冲着她狰狞笑着的狗,让澹台梦在瞬间感觉到了恐惧,狗扑了过来,她来不及躲,胳膊被抓住了,然后身形一飘,那狗扑了个空,又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身体是僵硬的,已然死去多时了。
列云枫和澹台梦瞠目结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像这条狗方才根本就没有动过,再看它摔落的地方,就是它从门外飞进来后落下的地方,一丝一毫都没有移位。
难道是见了鬼?
感觉,有水一样的凉意慢慢流淌进了后厨,让人有要溺死的窒息感。
笑声。
又是阴飕飕的笑声,一层层地涌进来。
这次的笑声很远,好像从街巷中传来,或者是被风吹了进来,支离破碎。
这次会是什么来袭击他们?那条狗,还是那只鸡?
列云枫的手心渗出来细细的汗,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中多了一只手,柔软无骨的手,微微的凉,有些颤抖,那是澹台梦的手。
狗,还是死狗,鸡,也还是死鸡。都死气沉沉地趴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一动不动。
嗖~嗖~嗖~
一颗颗干枯变色的白菜,忽然整齐地排着队向他们飞来。
剑,挽出无数瑰丽奇幻的花,一次次绽放,一次次凋零,白菜,在澹台梦的剑下,被切削成无数的碎片。这些白菜的碎片,天女散花一样落了一地,白菜下边,果然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头。
澹台梦的心陡然一紧,这个没有头的人,会不会忽然站了起来?她想到这些,感觉毛骨悚然。
她的头发刚刚有了竖立的意思时,那具无头的尸体真的就站了起来,双手慢慢抬起,好似寻找着自己丢失的东西,然后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荒诞,无稽,好像是一场噩梦。
列云枫忽然大笑起来,他笑的的声音很响亮,有穿透的震撼力,听得澹台梦有些刺耳,忙以手掩耳,掩上了耳朵。
忽然,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狗,自然是狗,鸡,当然还是鸡,那堆白菜依然是堆白菜,灶膛里,还有红彤彤的火在燃烧,锅灶上,还有热腾腾的汤在煮着。
摄魂大法。
澹台梦打了一个寒战,方才一定是摄魂大法中的声摄法,用诡异的声音刺激到人的心神,才会出现可怕的幻觉,如果不是列云枫大笑起来,冲破那个声音的话,他们陷入幻觉中就无法自拔,也许最后自己吓死自己。可是,列云枫怎么会识破这摄魂大法?
列云枫不笑了,皱着眉:“真的是这个东西?”
澹台梦额头上,冷汗还在:“你,没事儿吧?”她问着话,想要拭汗时,才发觉自己的手紧紧握着列云枫的手,她觉察时,列云枫先自松开了。
列云枫一笑:“我方才差点吓死了,不过,他不该弄出个无头的尸体乱跑,我就不信,人要是没了脑袋也能走路?”他方才也感觉到了害怕,毕竟事情实在是诡异莫测,可是物极必反,当那具无头的尸体站起来时,他立时想到了摄魂大法,这门极为阴邪的功夫,秦思思曾经给他讲过,其实无论摄魂大法里边的那一种摄魂法,都是让人产生了幻觉,而深陷幻觉之中的人们,往往对看见的事情,听到的声音都坚信不已。破解这摄魂大法的秘诀之一,就是身在幻觉之中,而意识到所见所听,都是虚妄,都是自己的心魔在作怪。
是幻就怕灭,若觉就要醒。
一笑震乾坤。
方才列云枫的笑声,运用了内家真气,这一招有个名字叫一笑震乾坤,秦思思教给他的,他一直都没用过。记得秦思思教给他的时候,沉着脸要他无论如何必须学会,他当时感觉这一招又滑稽又奇怪,不过心中就是再奇怪,秦思思教的东西,他不但不敢不练,还不敢练的不认真。
澹台梦一剑挑开了乱堆着的白菜,里边没有人,只要一件衣服。
他们对望一下,一起出去。
夜风很凉,外边寂静无声。转过回廊,就是正厅,门是虚掩着,随风微动的门隙间,有灯光倾斜出来。
他们小心翼翼,因为那正厅里边,只有灯光,没有声音,窗纸上,却映出了很多人的身影,一动不动地或坐或站。
是真实的场景还是另一场虚幻?
慢慢推开门,里边的景象一览无余。
灯火通明的酒楼正厅上,所有的人都已经死去,他们在死去的瞬间,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各异,好像是凝固了的画面。
没有伤痕,没有血迹,也许死亡过于安静,反而显得更加森林阴寒。
忽然,酒楼的前门被一拥而开,跑进来很多江湖人,其中一个看了看正厅上,又看了看列云枫和澹台梦,大叫道:“一定是他们,他们就是凶手!就是他毒死我师父的!”
大叫着的,正是那天在树林里边找列云枫拼命的年青人。
旧怨新仇何时了
那个青年人已然认出了列云枫,不由得双目含煞,手中的刀晃了晃,就要上来拼命。
有人嗯了一声,这声音不高,可是很有威严,那个青年人悻悻地站住。
进来的这群人都拥簇着,有意无意,都以这个人为中心。
他们看着屋中的景象也无比诧异,不过这个发声的人已然将注意力转到了列云枫的身上,跟来的这些人也都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这个人四十多岁,剑眉朗目,长得十分俊朗,通身的气派有些震摄人。他手中也拿着一把扇子,这把扇子有尺半长,精钢打造的扇股,在烛光的映照下,发着清清的银光。他站在众人之中,却独有一番气度风采,自然而然地成为人们拥簇的中心。
华美的衣裳可以买到,珍贵的饰品可以买到,可是一个人的气度很难买到。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他们的气度总是与常人不同。
这个中年男子冲着列云枫和澹台梦一抱拳:“明州贺思危。”
明州贺思危。
五个字,简洁,干脆,却有着掷地千金的分量,在江湖中提起明州贺氏四个字,恐怕长耳朵的就听说过。贺氏本是商贾世家,后来习武,不过百年间,就在江湖上立下了名号。
在江湖中谈起贺家,有两件事人们是津津乐道。一是贺家的财产,没有人知道贺家究竟有多少钱,反正在各地的主要州府,哪门哪派有事相求,贺家随时随处都能调出十几万两银子来。二是贺家的武功,特别高深诡异,究竟是源自家学还是遇到世外高人指点,众说纷纭,贺家的人也从来不会辩驳,由着人们去猜测,所以更显得神秘。这明州贺氏既有倾城之富,又有深不可测的秘门功夫,在江湖中自成一派,势力地位不容小觑。
不过贺家也有贺家的奇特规矩,别看贺家子嗣甚众,每一辈上,却只有一房一脉能得到贺氏不传之密的武功,余者虽然也练武,只能另投师门。那继承贺氏武功的人,也就自然从了贺家的宗长。
贺家这辈上的宗长本是贺居安,也就是贺思危的孪生哥哥,他们兄弟少年时一起闯荡江湖,几年功夫就声名鹊起,又与武林世家的千金联姻,令人艳羡不已,贺氏双雄的声名威望很快超过了很多武林前辈。贺居安在三十岁的时候,就做了贺氏的宗长,也是贺家百十年来最年轻的宗长。
可惜几年前,贺居安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贺思危开始忙碌贺家的大小琐事,照顾重病的哥哥。
如今明州贺氏的宗长就是眼前的这个贺思危。
贺思危自报名号,自觉应该震慑到对面两个年轻人,但是看看对方的神情,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他就不相信这两个人不知道明州贺家,没听过他贺思危的名字,不知不觉,脸上流露出淡淡的不悦。
那个青年人有些焦急:“叔叔,和他废什么话?我亲眼看见他杀了我师父师兄……”
贺思危又干咳了一声,打断青年人的话,很客气地对列云枫道:“这位是我侄儿贺世铎,我侄儿虽然性情急些,却是心直口快,有什么事儿从来不会遮掩藏掖,方才也许有冒犯之处,想来这位小兄弟也不会介意。”他的口气是极为客气,可是眼光带着审视和怀疑,明显是信了侄儿贺世铎的话。
这样的口吻和强调,列云枫焉能听不出来,看着贺思危的神情,列云枫从心里就觉得这个人有些讨厌,其实他还真的不知道明州贺家的来历。他所知道江湖上的门派和故事,多是秦思思讲给他听,秦思思是兴致来时,想起来什么就会说什么,不过她讲的武林掌故和江湖人物,大部分是她敬佩之人,她讨厌的人,提都懒得提起。
微微一笑,列云枫道:“令侄是心直口快,那么我就是巧言令色了?心直者不善谋,说的话自然言之凿凿,绝无虚假,贺兄的意思,是要小弟千万别恼羞成怒,不打自招了?”
他的话,更直接露骨,带着刺儿,贺思危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少年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还笑容可掬地刺他几句,好像嘲讽,又好像玩笑。他看列云枫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俊秀清朗,粉妆玉砌一般,身边还带着一个容颜姣好、笑靥如花的少女,结伴夜行,只怕做的事儿多半难与人说,心中先有了几分鄙夷。自己也算是一方人物,年过四旬,这个少年还称自己为贺兄,实在无礼之极。
带着微微的薄怒,贺思危沉声道:“小兄弟说的什么话?难道我贺某会偏听偏信,入人以罪吗?铎儿的师父是鬼刀门的周子澜,周掌门侠肝义胆,扶危济困,可惜遭奸人暗算,英年早逝,铎儿是那场惨祸的幸存者,并立誓危周掌门报仇雪恨,一定要将凶手血祭师父灵前……”
列云枫打断他,冷笑道:“那是你们的事儿,用不着和我们表白。”
他这句话说得毫无情面,让贺思危有些窘意,脸色微微发冷,他身边的那些人不免也露出怒意,就要发话。
看出势头的澹台梦眉尖一挑,轻斥道:“枫儿,你初入江湖,怎么能轻慢了江湖中的前辈?人家贺前辈是心地宽厚,不与你一般计较,不然都不用贺前辈亲自动手,自然有人代贺前辈教训你。”她这话,不全是说给列云枫听,所以听到的人暂时不好出头,免得让人觉得自己攀附贺家,以大欺小。
列云枫笑道:“哦?原来贺前辈有如此威望?一呼百应,颐指气使,该是何等的气势排场?难怪人家说江湖险恶,说错句话都会招来一场是非。”
一皱眉,澹台梦沉着脸:“枫儿糊涂,人家教训你是看得起你,让你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人家是武林前辈,岂容你蔑视轻慢?”
列云枫叫道:“小师姐冤枉我,我有几个胆子,敢对前辈不敬?可是这位贺少侠说我是杀人凶手,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总不能因为对贺前辈的敬仰钦慕,就背下这么大一个黑锅吧?”
幽幽地叹了一声,澹台梦道:“既然是黑锅,总是有人要背,长者赐,不敢辞,贺前辈既然觉得贺少侠言之凿凿,不会枉纵,你就该尊重贺前辈的判断。”
列云枫马上接道:“可是杀人要偿命,我又没杀人,赔上一条命,岂不冤枉?”
澹台梦笑嘻嘻地道:“人活百岁都是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这一死,贺少侠报了师门之仇,师恩得谢,那凶手也不用以命偿命,得以重生,可谓求仁得仁,你也死得其所了。”她说着笑得花枝招展。
列云枫恍然后,又皱眉:“小师姐,就算我认了,让这贺少侠大卸八块去祭奠他师父,可是万一那真凶受不了良心谴责,说出了真相,到时候贺前辈和贺少侠问心有愧,要自杀谢罪,那我不还是罪魁祸首吗?”
澹台梦掩口而笑:“所以贺前辈也不算冤枉了你,你终于明白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罪魁祸首!”
他们两个,言来语去,心思转处,语如珠落,不容别人插上半句,贺思危的脸色从淡淡的青冷,又慢慢恢复了常态,笑道:“两位误会了,贺某焉能听信铎儿一面之辞,就认定了这位小兄弟就是杀人凶手呢?那贺某岂不……”
他话音未落,贺世铎急道:“叔叔,这事儿千真万确,当时在醉红楼,我师父和这个小子争一个头牌姑娘打了起来……”他此言一出,厅上众人神情各异,鬼刀门的周子澜也颇有侠名,还是贺氏兄弟的之交,所以贺居安才让大儿子贺世铎拜在他的门下。周子澜和贺氏兄弟走的很近,但是周子澜忽然离世,他的丧事办得悄无声息,人们就猜测其中必有蹊跷,没料到会牵扯出这样的事情来。堂堂一位侠客,居然和一个少年争风吃醋,还在妓院里边大打出手,也算是一大奇闻。
贺思危忙喝道:“糊涂东西,周掌门是正人君子,岂能去那烟花柳巷?”
贺世铎急道:“我, 我没说谎,当日师父带着阎师叔、赵师兄、刘师兄和我一起去的,那个醉红楼的头牌姑娘水清灵长得……”
啪。
贺思危一巴掌打过去,把贺世铎打愣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贺思危抱拳道:“对不起,我这个侄儿天性迟缓憨直,有时候病症发作了,会胡言乱语,两位不要见怪。”
列云枫笑道:“原来是令侄在胡言乱语?小弟也觉得奇怪,周掌门的侠名小弟敬仰久已,怎么会去风月场寻欢买醉?”
贺世铎瞪起了眼睛,又要说话,却见叔叔贺思危面沉似水,看来是动了气,吓得一缩脖,不敢多言了。
看他不敢多话了,列云枫笑道:“迟缓憨直?小弟怎么看不出来贺少侠天性痴憨?”
贺思危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你再得理不饶人,休怪我不客气了。
澹台梦沉着脸,斥道:“勿言人非,勿揭人短,贺少侠就算是天性痴愚,也不许你笑人家。”
列云枫忙道:“我只是不解,如果贺少侠是天性痴憨,自然不会凭空捏造出谎话来,周掌门没有和人狎妓争风,那究竟是谁在挑拨搬弄、恶意中伤?诬陷我这个无名小卒也还罢了,居然要累及周掌门一世清誉,真是其行可耻,其心可诛!”他忽然笑着问贺世铎“少侠口口声声说我是凶手,那少侠可知道我是何人?师承何派?是少侠亲眼所见我下的手?那我是怎么杀的周掌门?”
贺世铎闻言,愣在当场。当初他跟着稀里糊涂打了一场,本来他师父一定能赢列云枫,谁知道周子澜忽然无力,败在列云枫的手下,后来他和师兄们去救师父,阎师叔也去上前帮忙,当时打乱了,阎师叔好几次差点伤了自己人,因为师父师兄都受了伤,他们趁着乱离开,结果师父和师兄毒发身亡。师叔阎子清说那致命的毒是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