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下,读书还勉为其难,他想得也有些道理,读书读不好,大不了自己才疏学浅让人笑而已,如果是学医学不好,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所以就是学也是为了师父澹台玄学的;林瑜对于文学是个有天分的人,对于医学丝毫不感兴趣,剩下个贝小熙,更是和澹台盈一样,学这个剑法已经是够累的了,还学什么之乎者也,什么伤寒杂论的?为了这个,澹台玄也没少逼他们,实在是逼得急了,他们也勉强学学,应付应付。
贝小熙是看见文章就头大的人,现在听列云枫提这个问题,心中就打了鼓,可口中是不能够认输的,瞪着眼睛道:“你敢小看我贝小熙?认识字有什么难的?难道你这么的大了,却是不认识字的?”
列云枫用下颌示意下府门上悬挂着的牌匾:“那是什么字?这匾额上的?”
贝小熙看了看道:“敕造靖边王府,哼,这么几个简单的字,谁不认识?”他说着一副扬扬自得的表情。
列云枫笑道:“难为你还认识几个字,这里是靖边王府,又不是你们玄天宗,你找你师父为什么不回去藏龙山?我们这个王府还没变成玄天宗的地方吧?”
贝小熙怒道:“你以为你们这个王府很了不起吗?要不是师父在这儿,你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来!”
列云枫笑道:“八抬大轿?还三媒六证呢,你虽然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没有长一个坐桥的屁股,坐轿子,下辈子吧!”他是诚心要把贝小熙气走的,神态口气都是特别的噎人。
贝小熙现在肺都要气炸了,怒道:“好,你是长了坐桥的屁股,可你长了一张欠揍的脸!”他不过是随便说说,忽然看见列云枫的脸上有着红红的指印,嘴角还是肿着的,不由得哧的一声笑了“唉,脸上带着幌子也好意思出来耍威风,难道挨揍是件很光彩的事情吗?”
列云枫没理他的嘲笑,转身对章岳路道:“章大哥,你看看咱们家新来的家丁里边,有没有澹台玄这个人!”他见贝小熙没完没了的,心中更急,所以说出的话就更惹人了。
贝小熙本来是在嘲笑列云枫的,听列云枫这么说,气得叫了一声,拔剑出鞘,本来玄天宗的规矩是不许乱用武功,不许以强凌弱,不许挑衅殴斗的,像这样为了几句口角就居然拨出宝剑来的事儿,更是不允许的,但是贝小熙在气头上,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反正他也犯了不少规矩,多犯一条,少犯一条,有什么关系?
列云枫见贝小熙要动手了,才忙回身在章岳路耳畔转述父亲的命令。
章岳路愣了下:“你怎么不早说?”他埋怨列云枫说得太晚了,万一耽搁了事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列云枫忍不住道:“本来到了就要说,谁知道会遇见这个胡搅蛮缠的人?以为说说道理他就会明白了,白纠缠了这么半天,章大哥,你去办正经事儿去吧。”他也知道父亲的命令是不能打折扣的,可是要是方才说了,章岳路不知道贝小熙的深浅,自然不放下自己来对付贝小熙,一定会去叫人通知府里的其他侍卫,那些侍卫都在书房外院候着呢,章岳路除了自己调教出来的亲兵侍卫,根本不相信府里的家人,万一进去叫人时惊动了父亲,那岂不是天大的麻烦?所以列云枫先拖了一拖,然后再说,好像一副忘了的样子,他知道章岳路应该特别着急,而且章岳路看清楚了贝小熙的斤两,一定先急着去风府的,最多是吩咐现在门口的这几个人好好照顾自己。所以列云枫只是微微地拖了下时间,他也不敢拖得太久了,万一出来什么事情怎么办?
果然章岳路道:“这里怎么办?”他在示意贝小熙怎么办,他这么说,是问列云枫的意思了,他看出来列云枫是足以对付贝小熙的。他这话的意思,是不让列云枫太过分了。
列云枫笑道:“一条疯狗,理他做什么?你去你的,耽误了正事儿,我可担当不起的。”
章岳路想了想,还是王爷的事情重要,这里怎么多人,列云枫不会吃亏的,他是列龙川的贴身侍卫,只要不是去边关,他基本都是住在王府里边,对列云枫的行事自然也是了解的,所以答应着,叫人去门房候事儿的地方点了二十个精兵,又吩咐一个侍卫在这里替自己的岗,照顾好小王爷,然后带着士兵匆匆赶去风府。
贝小熙本来是一肚子的怒火,然后看列云枫理都不理他,和章岳路嘀嘀咕咕的,还骂自己是疯狗,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要不是顾忌师父在王府里边,他早就动手了,而不是现在这样虚张声势的。可是他现在也奇怪,如果师父在王府里边,怎么这个小王爷会拦着不让进?看这个小王爷坏坏的,会不会是师父他们遇到了危险?想到这儿,贝小熙更着急了,也不说话,一剑刺了过去。
列云枫听到长剑刺空的声音,回身就是一拳,他这拳打得姿势奇怪,不过贝小熙不由得愣了一下,剑就收了几分势,因为列云枫打的这一拳是碧霄拳,澹台玄没有交贝小熙正宗的玄天宗内功心法,但是贝小熙曾经偷偷地看过萧玉轩和林瑜他们练,这套碧霄拳的架势、招法,贝小熙还是有些印象的,不过师父不让练,他也不敢却认真学,只是囫囵的有个印象,所以列云枫打出一个拳来,贝小熙有些意外,这个小王爷怎么会玄天宗的功夫?如果不是师父的亲传和授意,这个小王爷是不可能会这套碧霄拳的。
可是这个外五路的小王爷都会碧霄拳,师父为什么就是不教给自己?贝小熙想到这里,有些失落委屈,先前的那股子冲劲儿也没了。
列云枫够多精啊,看出来贝小熙的错愕,他缓缓地走下台阶,笑嘻嘻地道:“虽然你是金玉其外,幸好不是败絮其内,要比试对不对?好啊,小爷我陪你。”现在章岳路不在这儿,列云枫打算和贝小熙交手的说话,透几句话过去。无论如何,现在是不能让贝小熙进府的。
贝小熙没太明白列云枫方才的话,可是看列云枫那个神态和表情,也不能是什么好话,但是他还是收了剑:“谁稀罕和你打啊?我问你,我师父是不是教了这……”他本来想说我师父是不是教了这条拳法给你的,因为看见列云枫用碧霄拳,贝小熙猜测列云枫可能和师父有些关系,只是师父来信只说他在王府,让贝小熙和澹台梦来京城找他们,其他的事情一概未提。
列云枫看他的口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哪里会容得了贝小熙开口,霍~~地一拳带着风声,就打向贝小熙的面门。贝小熙的反映还算灵敏,忙的闪过去了。
贝小熙怒道:“趁人不备,暗算伤人,你算什么英雄?”他闪过以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和列云枫打斗。
列云枫笑道:“做英雄太辛苦了,我才不做英雄呢,做英雄要忍气吞声、以大局为重的,我还是做乞丐好了,做乞丐起码心气儿不顺了,还可以用棍子打打狗,出口气。”他见贝小熙火气渐撤,心中未急,要是不打起来,他哪里有机会和贝小熙交谈?
贝小熙这次听出来列云枫骂他是狗,转眼列云枫又是一拳打了过来,贝小熙也不忍了,挥拳就还击。
两个人打在一起,错身的时候,列云枫小声道:“有人要害你师父,在天合客栈呢。”
贝小熙道:“师父在王府里边?”
说话间两个人又擦身而过,对了数招。
列云枫又道:“记住,暗访。”
贝小熙趁着对招儿又问道:“师父在府中?”
列云枫道:“是,你还不不快去?”
贝小熙坚持道:“我要先见他一面。”
列云枫心中着急又气,说贝小熙这个人急躁,他还认死理,一定要见澹台玄一面,那澹台梦现在如何见贝小熙呢。最主要的是,现在贝小熙是无法进府的。而且他不能再耽搁了,父亲还在书房等着他呢。
列云枫微怒道:“要害师父的主凶马上就要离开了,你去晚了,就见不到了。”他说着一拳打到了贝小熙的肩头。
贝小熙顺势跳开,列云枫方才一拳虽然没有用力,也是很痛的,他听列云枫的话说得那么认真,信以为真,也忘了问天合客栈究竟在哪儿,马上转身就去了。
列云枫方才那一拳上,沾了千里追踪的药粉“蝶恋花”,方便去寻找贝小熙,他也不怕贝小熙落到别人手中,对方既然要对付澹台玄,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只要了解贝小熙的身份,自然不会杀他的。
但是这个贝小熙这样的性情,列云枫自然还是不放心的,只好又急急地往回赶,好在他还有人可以出去通风报信的。等再次经过自己住处时,果然辛莲还是在等他,应该是去过后院了。
列云枫在辛莲耳边低低几句耳语,辛莲皱了皱眉,也不多话,飞身上了房,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相见宁知如不见
印无忧叹了一声,淡淡的,好像一朵漂泊的流云。
澹台梦也叹了一声,幽幽的,好像一片跳舞的月光。
他们的叹息是同时而发的,同时结束。
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着走着,抬头,月儿凄凄,低头,身影摇曳。
澹台梦低低吟道:“皮囊难弃色相愁,珠钏无光脂粉勾。绿鬓青丝终作雪,显达名姓土馒头。”她看着卓丁丁僵冷的身体,眼中掠过淡淡的忧伤。
印无忧道:“既然可怜,为什么要杀他?”他是听不懂澹台梦低吟的诗,可是从澹台梦的眼中,他读得懂她的忧伤,澹台梦在读诗的时候,总是带着这样淡淡的忧伤,好像多年前的一场春梦,永远记不清楚,永远挥之不去。
澹台梦微笑道:“福祸无门,惟人自招。终生颠倒,何须你怜?”
印无忧最怕澹台梦这般冷淡的无羁的口气,怕她这样带着超然的冷脱的神情,带着旁观者的无情。
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比心仪之人更美丽?还有什么比旁观之人更无情?
澹台梦的这种笑容让印无忧陡然生出寒意。
澹台梦秋波漫转,一双清澈汪汪的眸子里边满是浅浅的笑意:“傻孩子,既然怕我,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她说着,叹息一声,轻轻地拍拍印无忧的脸颊。
澹台梦的手,湖光岚气般湿冷,星霜月色般冰凉,印无忧的脸离开涨红了,带着困窘:“谁怕你?”说了这话,他觉得自己气势都是弱弱的,忙又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大不了让你杀了。”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更低了,脸更红。
澹台梦幽幽地叹息:“傻瓜,命是你自己的,别轻易就托付给别人。你要嫌命长,可以卖了换钱,及时行乐。卖命为自己,是提前支取快乐,可是要为别人,就是愚不可及。”
印无忧好笑道:“快乐又不是个什么东西,由得你要多少就取出来多少?”
澹台梦幽然道:“这个世界上,看得见摸得到能感觉的都是物,放不下忘不了舍不得的都是心魔,心魔起于物之难全,而那种物又不要人去取舍?快乐、忧伤、幸福、眼泪,每个人拥有的都是有限,所以先苦后甜,不用羡慕,先甘后苦,也不须怜悯,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印无忧看着她,这时的澹台梦又是幽怨的淡漠的,带着禅定的澹然,他心中充满了疑惑,这样的澹台梦还是方才嫣然而笑,一剑穿心的澹台梦吗?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印无忧听懂了澹台梦像梦呓一样的话,想起来这句俗话。只要和澹台梦在一起,他始终都会被震撼到。只要和澹台梦在一起,他这个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好奇的人,常常在脑海里边冒出很多问题:澹台梦是怎么样长大的?在那个玄天宗里边,在天下第一高手澹台玄的眼皮底下,梦是什么样子?澹台梦受过什么的伤?澹台梦的心里埋着什么样的梦?这些问题彼此纠缠着,让印无忧每次看着澹台梦时都会不知不觉的发呆。
澹台梦方才说的话是真的,所以他才脸红,他自己在心中已经感觉到,自己是有些怕澹台梦的。怕她生气,怕她涉险,怕她受伤。
澹台梦无求于他,澹台梦不需要他的保护,澹台梦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澹台梦当他是朋友。
印无忧发现自己在澹台梦面前,可以纯粹的像一个孩子,不用装腔作势,不用争勇斗狠,不用害怕惩罚,在离别谷和江湖终学到的那一套,在澹台梦的面前都用不着。
有些澹台梦就是一场梦,一个人在自己沉迷的美丽梦境里边,拥抱着虚幻的刹那间的快乐。
哎哟,印无忧忽然负痛叫了一声,澹台梦拧了他一下,他叫的时候,澹台梦柔软微凉的手去捂他的嘴。
原来,已经到了白云观的大门前,这一声,惊动了大门前面站立如石的四个人。
为首的这个穿着件古怪的长衫,大红的颜色,血一样殷红,心口的地方,绣着一个太极图。这个人的头发披散着,细眼如丝,青白的一张脸,鬼气森森,他用一条黑色丝带勒在额上,在眉心的地方,丝带上有个银质的决字。
这个决字代表着这个人的身份,这个人就是黑水圣教四大长老之一,阴阳长老的两大弟子之一,他的名字就叫决。
这个阴阳长老是个奇懒无比的人,能躺着不坐着,能杀人不伤人,所以他要是看中了别人,想收为弟子或者手下的,也懒得和人家父母商量,直接杀人全家,然后把自己看中的人带走。被他带走的人,如果可以驯服的话,成为了他的弟子心腹,如果不能驯服的话,就直接杀掉了事。
这么些年,能留在阴阳长老身边的人不是很多,他身边的人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种,如果不是彻彻底底的丧尽天良,甘愿为虎作伥,真正成为了阴阳长老的帮凶的话,就是忍气吞声、作小伏低,为了以伺时机好报深仇。这个道理谁都知道,连阴阳长老自己都知道,可是要分辨出这两种人,实在是不太容易。不过懒懒的阴阳长老那里愿意费那个脑筋?只要怀疑谁,杀之了事。
但是他身边的两大弟子,却是他多年来培养出来的超级走狗,一流的杀手。不过阴阳长老还是连名字都懒得取出个分别来,叫什么名字对阴阳长老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所以他的这两个弟子,一个叫决,一个叫绝。
这两个弟子的名字,字音儿都是一样的,为人行事也是一样的冷酷无情。今天站在门外的这个是决,决用的武器是判官笔,绝用的则是招魂幡。
阴阳长老的懒举世皆知,决也没有好到那里去,那三个人是他的徒弟,也是他杀了人家全家才擒来做弟子的,他也懒得为他们取名字,为了分别这三个弟子,他用了最简单的方式,叫他们一、二、三。
决斜了印无忧一眼,喋喋怪笑道:“少谷主大驾光临到这深山老林,为了什么?”
印无忧的脸上立刻变得僵冷,冷到可以冻结空气,决认识他,他也认识决,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决笑道:“怎么,这里也有什么人是少谷主感兴趣的?少谷主到这儿来,是要杀谁?”
印无忧冷冷地道:“让!”他鹰扬的眉上都是杀气,他来栖霞山白云观,不是为了杀人,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父亲已经不再给他杀人的任务,而是让他去漂泊江湖,了解武林,只有这样,他才能接管下父亲的离别谷。
可这不是他愿意要的明天,印无忧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明天究竟要怎么过,但是印无忧不想按照父亲安排的路去走,尤其认识了澹台梦以后,他更讨厌杀手的生涯。
决阴笑道:“我们黑水圣教和离别谷向来有些交情,让我给少谷主你让路,可以,少谷主总要告诉我,此行的目的吧?”
印无忧冷哼一声,苍冷的眼神扫了决和他的一二三。
显然,决是不愿意得罪印无忧的,因为印无忧是离别谷的人,他们黑水圣教这些年有些势弱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