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受过的残酷训练,只要有一口气,有一个念头撑着,印无忧就不会倒下去。如果换了别人,此时早已经昏然倒地了,列云枫很自然地扶着澹台梦,然后低声道:“小师姐,你行动不便,还是让我背你吧。还是我背着小师姐吧。”他说着话,顺手挽着澹台梦的手,然后一翻腕儿,就把澹台梦背到背上。
澹台梦浑身冰凉,几乎一丝温度都没有,软软地,浑然无力。
身后是那些蒙着红巾的人,脚步声杂乱,有一个人低低地道:“嘿,那个小妞儿还不错,长得细皮嫩肉的,比魅火教里边的人妖好多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好像蚊子哼哼一般。
然后有人好像拧了他一把,也低声道:“闭嘴,这个时候,先别说这个,等逃出了这里再说。”
他们说得很小心谨慎,而且几乎是低不可闻,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做掩护,以为不会被听到。而且,他们听这列云枫和印无忧说话,声音很年轻,印无忧因为伤到了筋脉,呼吸自然有些浑浊,列云枫的手臂上有伤,血还在慢慢渗着,澹台梦更不用提了,整个人都死了一半,所以这些人根本也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如果他们要是认识印无忧的话,估计就不会如此的大胆放肆,可惜的是,他们这十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印无忧。不过也不奇怪,这个江湖上,认识他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他有蒙着面,和他们的衣着打扮没有什么不同。
印无忧听得清清楚楚,立时心血沸腾,手握着刀柄,就要动手,列云枫手疾眼快,一下子握着他的手,示意印无忧不要妄动。
其实以列云枫的内力,如果不是加了千百倍的小心,还真听不到方才那两个人的谈话。不过这些人言语粗鄙,性情鲁莽,应该是那种伸手五支令,拳手就要命的人物,列云枫已然加了百倍的小心,现在听他们如此议论,心中暗骂,混账东西,死到临头,还如此猥琐,连我小师姐的主意也敢打,看一会儿卸了磨,小爷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头蠢驴。
列云枫心中在骂,可是装作浑然不觉,又走了一段路,这洞道开始扭曲,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洞壁的石头犬牙交错,时而横出,列云枫故意放慢了脚步,身子有些摇晃:“这是什么破道儿,太咯脚了,各位都小心点儿。”
先前说话的那个人骂骂咧咧地:“咯脚,你他娘的事儿也太多了,嫌咯脚,这两边都是墙壁,你撞墙死了算了。”他已然极为地不耐烦,要不是指着列云枫他们带路,他早一刀把他们杀了,而且,他一见之下,就看上了澹台梦,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只要到了出口,就做了这两个男的,然后,他想着,又瞥了澹台梦一眼,这心里就七上八下地难以煎熬。他本来就是江湖中采花盗柳的一个独行大盗,只要看见漂亮的姑娘,就难免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他话音未落,后边又传来了塌裂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比较大,震得整个洞道里都在摇晃,尘土和碎石纷纷落下,列云枫脚尖一动,挑起两块石头,打灭了洞壁两旁的灯火,列云枫一边撞了一下印无忧,一边叫了一声:“小心!”
然后背着澹台梦卧倒,在卧倒的瞬间,趁着轰隆隆的炸裂的声音,按动了扇子里边的机关,一篷飞针打向了前边儿崖壁,然后从石壁上又折射回来,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只听后边哎呦哎呀之声不断,有人开始跳脚骂娘。
先时骂人的那个人更是气得暴跳:“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暗算老子,有种的,你给老子滚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他娘的,放的什么暗器,你他娘的要放也放一个大点儿的暗器,跟蚂蚁叮一下似的,什么鸟玩意儿,爷爷我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有人拍拍他:“冯二,别骂了,他躲在暗处,自然不敢见人,大家都没什么吧?”
列云枫心中暗笑,方才他打出去的飞针上涂了麻药,不过这种麻药和方才他射狗的那种不一样,方才射狗用的麻针是临时装进去的,麻药性强,药力叫烈,奇书网他扇子里原先装的那些针上,涂着的麻药药力更强烈,但是要有药引才能发挥作用。既然这些人想要算计他们,列云枫就先下手为强,管他们这些人哪些是居心叵测哪些是殃及池鱼,先统统暗算了再说。
那个冯二过去点着了壁上的蜡烛,本来这些蜡烛是隔着不远就有一对呢,可是这段洞壁曲折拐弯,烛光无法直射过来。
印无忧哼了一声,他发现自己现在居然知道列云枫的意思了,方才列云枫一撞他,他就知道列云枫又要搞鬼了,所以列云枫一卧倒,印无忧毫不犹豫地卧倒,此时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虽然他极为讨厌这些用来暗算的暗器,不过,方才那些人对澹台梦心存无礼,对付他们也说得过去。
冯二骂了一句娘:“你还磨蹭什么?生孩子呢?还不起来,娘的惹恼了老子,一刀宰了你。”
他在骂列云枫,手中明晃晃地刀在空中劈了一下,发出飕飕的风声。
扑哧。
长刀破空之声,血光一闪。
印无忧实在是忍无可忍,这个人不但骂列云枫,还用如此卑鄙无耻的字眼,他知道列云枫能忍,可是他没办法忍受,这一刀砍过后,印无忧冷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了看冯二。
列云枫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印无忧为什么动刀,这大约是印无忧第一次为了朋友伤人,他自己油然不觉。
一只手连着刀,掉了下来,坠落在地。
这一刀,太疾快凌厉,让所有人都来不及眨一下眼睛,就闻到了弥散开来的血腥。
冯二直直地看着地上,那只手,特别的眼熟,好像是自己的手,再看看,手臂上断处,血流如注,确定了受伤的是自己后,冯二不由得惨叫一声,抱着断腕,跳着脚儿的哀嚎。别看他方才爹啊娘啊骂得很凶,好像很强横的样子,现在叫得歇斯底里。
冯二一受伤,其他的人就要围过来。
印无忧横刀在手,一言不发,森森的刀光,残留的几滴血,慢慢地顺着刀锋,滴落在地上。
列云枫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然后扶起了澹台梦,发现澹台梦的手更凉,气脉更弱,列云枫心中纳闷,如果只是碧血搜魂针,如今已然逼出体内的毒针,就算是失血过多,也不会如此衰弱,难道除了碧血搜魂针,澹台梦还中了别的毒?只是现在如此情形,没法子为澹台梦仔细诊视。
其实,要杀这些人,不算是难事儿,但是澹台梦现在无法动手,印无忧虽然没说话,可是列云枫还是感觉到他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他留着这些人,自然有他的用处,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这些人还可以给他们做马前卒。
列云枫好像是刚刚发现地上的断手,惊叫了一声:“哎呀,出了什么事儿了?”
冯二一听,气得险些昏过去:“你他娘的说什么风凉话?兄弟们,把这两个王八蛋给我大卸八块,那个妞儿给老子我留着!”
那些人就要冲上来,有一个人厉声喝止:“冯二,别闹了,现在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有什么恩怨,我们出去了再说!”这个就是方才阻止讨论澹台梦的那个人,他声音很阴沉、低哑。
他一说话,这些人都不再有动手的意思,冯二急了:“陈公明,你他娘的到底向着谁说话?”
陈公明立刻过去:“冯二,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逃出去,不然大家只好去阴曹地府解决恩怨了!来,我这里有刀伤药,”他一摸兜,才发现怀中的刀伤药根本没带“你们谁带了金疮药、止血散了?”
那些人翻了一阵儿,有一个人拿出一只小瓷瓶来,刚要过去,身后又轰隆一声炸响,那人一时没拿住,啪嗒掉到了地上,药粉撒了一地,和尘土碎石混到了一处。
冯二这个骂,又痛又恨,捂着伤口的那只手也沾满了鲜血。
澹台梦靠着列云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气若游丝:“这个给他,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兄弟,不要任性使气了。”她那声兄弟,是对着印无忧说的,然后把瓷瓶放到列云枫的手里,她知道印无忧绝对不会把药瓶递过去。
一坨冰。
澹台梦的手就是一坨冰,而且比冰还冷。
列云枫带着几分奚落:“药呢,就这么一瓶,你爱用就用,不爱用我也没办法,反正你的手也断了,接上是不可能,不过要是不上药的话,伤口化了脓,只怕连这条胳膊都保不住了。”他把药瓶扔给了陈公明:“断手冯二总比独臂冯二多点儿东西!”
陈公明接过来,冯二虽然不情愿,可是痛得实在难受,只好任由陈公明把药上了,这药还真灵,一敷在伤口上,立时就冰凉一片不再痛疼难忍了。
上了药,草草地包扎上,然后匆匆地前行。
又转了几个弯儿,前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很宽敞的空洞,不过路是没有了,一面石壁拦在那里,空洞的一侧有一条静静流淌的地下河。
人们先是一愣,然后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印无忧摸着石壁,敲了敲,石壁不是天然构成,而是碎石垒成,因为年头久了,长满了苔藓,但是摸着石壁,还有丝丝缕缕的凉风透过来,敲击石壁的声音,是空洞洞,那么石壁的后边一定别有洞天。
陈公明几步走过去,也敲了敲,然后运力于掌,大喊一声:“开!”
只听噗地一声闷响,泥土碎石倒是掉下来不少,石壁纹丝不动,陈公明的脸一红,又扎着马步,连打了三四掌,那石壁依然未动。后边的人急了,纷纷过来,七手八脚地运用起内力打这石壁,噗噗的声音此起彼伏,那石壁还真给打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窟窿来。眼见着有了希望,人们更加用力,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鸡蛋大小的窟窿变成了西瓜大小,转眼就可以钻出个人去。
忽然,大家都不动了,看着那个能钻出人的洞口。
空气,凝固住了,陈公明阴阴地转身,冲着列云枫道:“小兄弟,你们实在不够意思,就站在哪里袖手旁观,看着我们打这个石壁,你们就好意思不劳而获吗?”
列云枫笑道:“我们哪里是袖手旁观,我们是在养精蓄锐,等到有人想杀我们的时候,好让他们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陈公明仰天大笑:“杀你们,是你们自找的!你现在知道了,也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这些人是一起的,如果你们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我们不是死在魅火教的手里,也会死在澹台玄的手里,所以你们死了以后,去找他们报仇吧!”
啪啦。
列云枫点着了火折子,幽蓝的火光,在洞里摇曳不定:“魅火教找你们,是意料之中,为什么澹台玄也要找你们?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到人的事儿?”
陈公明冷哼了一声:“你去问阎王爷吧!”他说着,一举长刀,这刀也举起来,半边身子也变得麻木,他呀了一声,行动不便,摔倒在地。
随着列云枫手中的火折子越来越旺,那些人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地。
澹台梦在列云枫耳边低低地:“枫儿,你那些麻药顶多让他们两个时辰不能行动,万一这山洞要塌陷了,岂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砸成肉饼,实在太残忍了,还是我那个药更仁慈些,见血而融,只要有个人中了此毒,就会变成疯狗一样去咬人,然后被他咬中的人,也都中了这个毒了,这个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乐极生悲鬼守尸’,可以让他们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她气脉不足,娇喘盈盈,弱不胜衣。
列云枫装作很奇怪地问:“你的药,你的药再厉害,也得下了才有用啊,小师姐,不会是方才拿金疮药的时候,弄混了吧?”
澹台梦也呀了一声:“真的哦,我方才怎么一时糊涂,把药弄混了啊?难道这是天意?”
那些躺着不能动的人,闻言又气又怒,奈何一动也动不了,那个冯二此时眼光发直,忽然发出说牟医猩孟癖患盖е还硭阂ё牛墒欠攵牧成先凑匦ζ鹄矗Φ蒙舾盈}人,听得人心都发毛。
澹台梦皱了下眉:“走吧,下边会发生很血腥的事情,还是不要看到的好。”这种乐极生悲鬼守尸的毒,毒性太烈,而且发作起来十分可怕,澹台梦轻易不会用,是这个冯二说的那些话,让她动了杀机。
印无忧头一个钻了出去,因为石壁那头,状况如何,尚是未知,如果要有风险的话,他要挡在前边,然后列云枫先扶着澹台梦,最后自己过去。
洞的那头,还是一个洞,有一个人站在他们对面,冷冷地看着他们:“澹台梦,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
微微的冷笑,这丝冷笑掩饰在面具之下,没有人可以看到,因为她血红的长袍,好像一片飘飞的血影,带着浓浓的腥气,她站住哪里,仿佛是一个巨大无底的深洞,等着吞噬过往的生命。
天魔龙耶。
洞的这头是另一个洞,洞里边这个人是天魔龙耶。
三个人皆是无语,列云枫心中叹了口气,暗道偏偏这个时候遇到了她了?上次在法音寺,已经戏弄过这个天魔龙耶一回了,气得天魔龙耶暴跳如雷,现在在这里遇到,实在是极为不妙。虽然他现在还蒙着魅火教的衣衫头巾,可是,只怕一开口,天魔龙耶就能认出他来。自己遭遇什么意外不打紧,只是会连累到小师姐和印无忧。
轰隆隆的声音慢慢弱了,隔着里边的那条洞道里边,说男ι雌嗖椅薇鹊拇础�
印无忧看出气氛诡异,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看看这个石洞,仍然没有出口,对面又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强敌,印无忧皱着眉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天魔龙耶,只要她向澹台梦动手,他就会挺身挡在前头。
天魔龙耶嘿嘿地笑了一声:“澹台梦,我要的东西呢?带来了吗?”
澹台梦浅浅一笑:“好姐姐,如果那个东西如果我能拿到的话,还会回来见你吗?”她笑得很甜,软款温柔,可是却带着无比的揶揄。
又是一阵冷笑,天魔龙耶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澹台梦,不要和我玩心眼儿,你斗不过我,知道吗?你的荣辱生死,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你最好知道这一点,聪明的女人固然讨人厌,可是愚蠢的女人更是讨人嫌。”她说着哼了一声“不过最可恨的是自以为聪明的愚蠢女人,常常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在提醒警告澹台梦,口气极不友善。
澹台梦笑道:“可惜这个世上,多是些自以为聪明的愚蠢女人,又几个像姐姐这样,有自知之明,从来都不以聪明人自居!”她对天魔龙耶的威胁毫不介意,依旧笑得娇柔。
天魔龙耶冷笑道:“澹台梦,摄魂大法,法可通天,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声摄魂的周一笑应该和你照过面了,法尘摄魂的厉害你也应该领教过了,这法尘摄魂一旦用上,你也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我要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比养的狗还听话!”
上次在法音寺,天魔龙耶就抓住机会,用上了法尘摄魂大法,十年之前,她让无垢尊者假扮成受伤的乞丐,骗得年幼的澹台梦好心为无垢尊者治病,然后乘机将她迷晕,本来天魔龙耶是要用澹台梦做为人质,让澹台玄一命换一命,可是,她发了决战的请柬以后,却没有收到澹台玄的答复,好像对于这个失踪的女儿,澹台玄已然不闻不问。
那段时间,天魔龙耶坐卧不宁,等得心急如焚,想尽办法折磨澹台梦,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用的那些法子,用来对付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实在过分之极,可是她无法消除心头难以按止的恨意,只要看见澹台梦那张如花的笑靥,天魔龙耶的心就如油烹一般,她想要澹台梦哭,想看见澹台梦惊慌、恐惧和哀呼的表情,可是,她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