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列云枫疑惑的表情,秦思思笑道:“枫儿也有疑惑的时候啊?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天下人都能算计去吗?”
澹台玄道:“他是诸葛再世,眼睛里边能有谁?晶莹,你要听到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就明白什么叫骗死人不偿命了。”他说着,又忍不住微微一笑“不过贺思危也实在无耻可恨,让枫儿挤兑得无言以对,你看见了,应该也很解气。”
秦思思沉下脸:“师兄,我姓秦,叫秦思思,谢晶莹早已经死了。我们相逢不易,师兄最好不要提故去之人,免得大煞风景。”
看秦思思不高兴了,澹台玄忙道:“人年纪大了,总是颠三倒四,记性也不好了,不过,思思,男人气生多了,大不了肝火旺盛,女人要是气大了,会在脸上开出一朵菊花来。所谓江山如画,美人胜花,就是这么来的。”
列云枫忍不住大笑起来,澹台玄居然会说这样的话来哄秦思思开心,实在又有趣又好笑。
秦思思被笑得困窘,打了列云枫一下:“混帐东西,你再敢笑,我打得你娘都不认识你。”她说到这句话,忽然想起自己还是列龙川的侧室,心中不觉无限怅然。神色间郑重起来,不似先时那般尴尬了。
其实,两个人见面的情景,秦思思都暗自想过很多次,因为一直不愿意面对,所以才始终回避,上次在王府里边,还为了拒绝见面而打了列云枫。今天看看彼此都朱颜不再,鬓添华发,心中有的反而是岁月不饶人的感慨,暗中想过的种种,居然一点儿也没出现。
秦思思的神色变化,一丝也没逃过澹台玄的眼睛,她怅然若失,澹台玄心间骤然一痛,不过神色也开始自若:“那孩子没事儿吧?”
秦思思微笑道:“没事儿,就是脾气太犟,开始不认识我,不让我给他治疗身上的伤,没法子,只好点了他的穴道。后来好了,还和我说了很多话。”
澹台玄道:“你不在那儿,谁照顾他?”
秦思思道:“你放心吧,我安排了人在照顾他。”
澹台玄忽然瞪了列云枫一眼:“小畜生,你还不肯说实话,人都在思思那里了,你还打算瞒着我?”
听他和秦思思说的几句话,谈到她照顾一个受伤的人,虽然没说名姓,脾气形容都有些像印无忧。如今听澹台玄骂他,言下之意,那个人真的是印无忧了,但是印无忧怎么会落到秦思思的手里?而且听澹台玄提起印无忧来,没有特别的憎恨,反而有些关切。
秦思思笑道:“你骂他做什么,他为什么说谎,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澹台玄道:“轩儿他们也安排好了?”
秦思思点头:“放心吧,不会让他们有危险,只是,我没想到你把枫儿带过来。”
澹台玄一笑:“那几个孩子里边,除了他,还能带谁过来?况且本来想教训教训他,江湖不同朝堂,枫儿总是这样,早晚会吃亏。”
列云枫终于有些明白,澹台玄带着他过来,是不想单独来见秦思思,免得惹人误会,毕竟现在秦思思还是别人的妻子,是不是秦谦也来了,所以澹台玄和秦思思都有所顾忌?
看样子澹台玄就是在这之前没见过秦思思,两个人也已经搭上了线,他和林瑜他们在忙着对付贺家的人,只怕澹台玄和秦思思也在暗中布置,而且听他们话中之意,还有其他的人参与其中,只是不知道澹台玄和秦思思要对付的是不是也是贺家。
秦思思埋怨道:“他这个毛病也不是一半天,你要教训也不急于一时。现在什么时候,你还有闲心打人?”她说着拉过了列云枫,笑道“现在估计贺思危会气疯了,不知道他这场戏怎么收场!我们先吃饭吧,吃过了,好去看热闹。”
疑云漫漫风吹散
几杯酒入腹,浅浅的晕红和着阳光的金红色,均匀地涂抹在秦思思的腮上,映衬着眼眸中淡淡的怅然,竟然别有一番令人怦然心动的风韵。
谁说绮年玉貌的少女才有娉婷迷人的娇媚,此时的秦思思,举手投足间,都不经意地流露着绰约丰润的魅力,好像是窖藏了多年的酒,只看着琥珀般凝香润玉的颜色,就会有几分醉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
澹台玄端着酒杯,望着窗外,独自出神,他虽然没有看着秦思思,但是眼角眉梢洋溢的笑意,都浮现着秦思思的影子。那些沉埋在心中快二十年的往事,一霎那又历历如昨。
秦思思知道澹台玄在想些什么,忍不住用手中的筷子敲了敲桌子:“你们发什么呆,难道嫌我做的东西不好吃?”
列云枫笑道:“姑姑烧的菜还算差强人意,只是不及荷叶粥多矣。这夏日暑气重,应该多吃些清火消暑的东西,姑姑还煮了这么一大碗补气的羊肉汤,真的要补到师父动辄怒发冲冠,我们几个就先要遭殃了。”
他坐在两个人的中间,看两个人的目光,时而交集,时而躲闪,都将重逢时的喜悦极力压在心底,带着几分疏离和尴尬,于是笑着缓和这种奇怪的气氛。
秦思思哼了一声:“你不爱吃就别吃,让你师父给你熬荷叶粥去!”
列云枫笑道:“姑姑看我像是贪恋口腹之欲的笨蛋吗?师父那荷叶粥虽然不错,可是代价不菲,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我又没疯,怎么可能为了一碗粥自讨苦吃?”
澹台玄皱下眉:“思思,枫儿小时候就这样?也没人管管他?”
他心中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说,二十年,光阴荏苒,弹指而过,这些年里,关于小师妹的点点滴滴,已然成为刻骨铭心的记忆。许多事情,剥落了表面的喧嚣和浮华后,更加清清楚楚的伤怀。
可是,离别的苦,相思的痛,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此时此刻,澹台玄深切地体会到物是人非后,顾左右而言他的心情。
秦思思幽幽一叹:“他常年不在家,紫珊和依露也跟着他远赴边关,那个家里边只剩下枫儿一个人,一府里的人还不是由着他折腾个底儿朝天?谁管得了?请来的西宾先生,哪个不是让枫儿戏弄得七荤八素,都吓得狗咬尾巴似的跑了。再不然就是和那些官宦子弟混在一起,那些败家子们只知道斗鸡赌钱、满嘴混话,枫儿没跟着他们学坏了,已经不易了。”她口中这么说着,眼里充满了怜爱“他娘老子不在家,也就到了我那里,我和谦儿会不识趣地去管他,其实,离开了列家,我又算他什么人?谦儿又算他什么人?”
她说着触动了伤心之处,忍不住幽然叹息。
列云枫笑道:“姑姑说得我好像是个无法无天的花花太岁,我哪里有那么玩劣?男孩子哪个小时候不淘气调皮?自从懂事以后,枫儿可是温文尔雅,循规蹈矩。”
他这一说,澹台玄和秦思思都笑了,若是列云枫这个样子可以算作温文尔雅、循规蹈矩的话,只怕会气死了孔老夫子。
澹台玄想起初见列云枫的情景,颐指气使,暴戾嚣张,满口市井恶言,和一个纨绔弟子、无赖之徒也没有什么分别,虽然他是故意难为水清灵,那副样子也够讨人嫌。自己对他的印象是以后慢慢转过来,从嫌恶、憎恨到关心,都在不知不觉间。现在列云枫虽然还是言词尖刻不饶人,不过那些市井恶言却很少听他说了。
淡淡的笑容,彼此间的生疏和窘态渐渐缓解,这顿饭吃得十分轻松。澹台玄和秦思思的话题始终放在列云枫的身上,以前诸种,只字不提。
秦思思轻轻抚着列云枫的头:“师兄,枫儿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既然有缘,让他拜在你的门下,你可不许两样看待。”见澹台玄要说什么,秦思思又道:“少和我提你们玄天宗见鬼的规矩,不然哪天惹得我性起,别怪我带着我们葫芦派的弟子,拆了你们玄天宗的招牌!”
一口酒差点儿呛出来,澹台玄有些哭笑不得:“思思,你还真的创立个葫芦派啊?就是真的要开创门派,怎么真叫这个名字?”
葫芦派,这是他们当年的玩笑,他们第一次联袂行走江湖时,秦思思就恨她父亲谢神通不教给她玄天宗的武功,发誓要成立个葫芦派。那不过是小女孩子负气的戏语,没想到她又提起这个名字。
秦思思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随便说说?告诉你,我这个葫芦派不但要开山立祖,还要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我门下的弟子,不见得比你玄天宗的弟子少,我们葫芦派的弟子,个个都精通歧黄之术,做得都是治病救人的事儿。才不像你们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多少道貌岸然的败类?名字叫得再好听,也是华而不实。”
提到玄天宗,秦思思就怒气盈腮,蛾眉微挑,凤目含嗔,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负气任性的女孩子。
澹台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那么思思就是第一代葫芦派的掌门了?秦掌门,在下失敬了。”他说着,抱了抱拳。
秦思思瞪着他:“小玄子,你别不以为然,你门下的林瑜都已经是我们葫芦派的记名弟子了,早晚我要一统江湖,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
澹台玄笑道:“好了,你要是愿意,我让轩儿和小熙也拜到你秦掌门的门下,让这些孩子都跟着你去做葫芦,行了吧?”
秦思思本来是瞪着眼,带着几分怒气,不过澹台玄微笑着轻言细语开了句玩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做葫芦?混帐小玄子,你居然敢骂我?小心我下毒,毒烂你的舌头!”
列云枫伏在桌子上大笑,原来澹台玄也为博美人一笑,也会说些花言巧语去哄人。秦思思叫他小玄子,一定也是他们年轻时的昵称了,可是列云枫怎么也不能把澹台玄和小玄子这样的称呼连在一起,实在太好笑了。不过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看看现在他们心情渐好,忍不住问道:“姑姑,你和师父在搞什么鬼?这里是哪里?印无忧怎么会被你救了?”
秦思思道:“我们还没审你,你反而先问我们,枫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骗你师父也就算了,你要是敢和我说假话,我叫谦儿打断你的腿!”
听到秦谦的名字,列云枫咧下嘴:“姑姑,我怎么敢骗你?”从方才的话里,好像澹台玄对印无忧另眼相看,所以他也没再隐瞒,把发生的事情统统讲了一遍。
澹台玄哦了一声,并不惊讶,秦思思道:“师兄看那个找无忧杀贺思危的人会是谁?”她说着有叹口气“早知道那个女人也是枚要紧的棋子,我……”
澹台玄安慰道:“她可未必可说,其实真正的雇主也快露头了,她这颗棋子,已经没有了太重要的意义。有时候,也许最不可能的人才是最可能的,在贺家,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列云枫笑道:“贺居安有可能,贺世铮有可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印无忧去杀贺思危好了,等贺思危一死,真相也就水落石出,反正贺思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少一个是一个。”
秦思思叹了口气:“无忧身上的伤还不算大碍,就是体力透支,疲劳虚弱,需要好好补养一阵子,现在虽然仗着年轻,留下病根不是玩的。”
列云枫问道:“姑姑认识印无忧?”
秦思思一笑:“他是我们故人的孩子。”她说着我们,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澹台玄。
我们的故人,就是澹台玄和秦思思都认识的人,这个故人绝对不可能是印别离,那是谁?看样子这个故人和澹台玄和秦思思的交情也不算浅,不然明知道印无忧是印别离的儿子,还如此细心照顾他?
澹台玄道:“思思,那孩子性子也许执拗,你要耐心,别总发脾气。”
秦思思道:“你放心,那孩子其实很单纯,先时还特别敌视我,后来和他说了一些事情,他对我说了很多心里话,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
没娘的孩子,这几个字震得澹台玄心头一痛,他的两个女儿不也是没有娘的孩子?澹台玄岔开了话题道:“东西呢?”他在问秦思思。
从澹台玄的脸色上,秦思思知道自己的话触到了他的痛楚,也不说话,起身在床铺里边的竹箱里,拿出几件衣裳,还有一些东西,列云枫看着新奇:“这是什么?跟唱戏的行头似的,姑姑?”
秦思思道:“易容都没见过,师兄,你们玄天宗的弟子还真孤陋寡闻。”
易容?
列云枫看着那些东西,忍不住笑,忽然想起,今天是黑死令的最后期限,那天使者勾魂不是说,还会前来吗?贺思危绞尽脑汁想留住澹台玄,连跪门那样丢人的事情都做出来,如今澹台玄不在贺府,他怎么对付酆都城的城?澹台玄不在贺府,萧玉轩他们也一定撤离了,那澹台梦呢?
澹台玄看出列云枫的疑惑:“早上轩儿就带着小熙和瑜儿出去,说是为了瑜儿去医庐里边换药,盈儿和我留下来,跟着贺思危说话,后来听到贺府失火,我们赶过去了,盈儿先回去,只等梦儿回房,就趁机出府。昨天晚上思思跟着你们几个去贺世铎那里,你们走了以后,有个女人就想点燃埋在那里的火药,结果思思把那个女人点晕了仍在屋子里,把印无忧带了出来,那火是你姑姑点的。”
列云枫想了想:“姑姑,屋子里的那个人是如意?你把她烧死了?”
听出他有些埋怨的意思,秦思思有些微怒:“那屋子里边总得有具尸体吧?不扔她,我留下?”
列云枫道:“那个真正的雇主发现如意不见了,会怎么样?”
秦思思道:“怎么样?那个人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如意死了,他既然想杀贺思危,不见了印无忧,当然还继续找杀手。无忧说,如意告诉他要在今天办寿的时候,杀死贺思危,所以,今天应该有两拨人来杀贺思危,一个是十地阎罗王的人,一个是新的杀手,贺家一定十分热闹。”
列云枫笑道:“师父这招事到临头才釜底抽薪,实在够阴狠,人家贺思危可把师父你如祖似宗般恭敬着,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你这位祖宗脚底抹油,居然溜了,现在贺思危大约得欲哭无泪了。”
澹台玄道:“总觉得贺思危留我,恐怕不单单为了对付十地阎罗王的人,还有他府上那些江湖人,竟然没有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他明州贺家的地位,也不至于和江湖上三四流的角色鬼混,况且,贺思危如此奸猾,怎么会得罪十地阎罗王?这个贺家,充满了诡异,看来,是到了破败的时候了。”
略微沉吟,秦思思道:“师兄,你还是决定要破誓?”
澹台玄正色地摇头:“当初我答应过贺占华,只要贺家真的洗心革面,从前他们贺家所作所为,我决不会说出去。这些年来,贺居安兄弟经营各处的生意,还没看出他们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当然不能破誓。但是贺思危居心叵测,我不能坐视不理。”
冷笑一声,秦思思满目的奚落:“贺占华才死了几年,你还真忍心以怨报德,对付贺思危?虽然你对贺占华有救命之恩,人家不也为你欠了红线,成就了你的大好姻缘吗?如果不是贺占华无意救下了云昭娘母女,你师父就是有心为你成亲,又哪里去找新娘子?”
听到这件事,澹台玄神色黯然:“思思,我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最让我悔之不及的,一件是失手错杀了叶知秋,一件无心错救了贺占华。”
看着他黯然伤怀,秦思思不忍再说,强自一笑:“陈年旧事,还提他做什么?我们还是快些易容吧,今天是贺家办寿的日子,很多江湖人都会去道贺。”
刺杀,黑死令,办寿?
列云枫心中充满了狐疑,这个贺思危还真能赶热闹。
有人要贺思危死在寿宴上。
寿宴上有很多前来拜寿的人,为什么要在人多的时候,来一个刺杀行动?难道那个雇主就是要很多人看见贺思危的死?让贺思危死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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