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兄弟陪着李公甫出了“隐圣庄”。
看到杨家兄弟一脸郁闷的样子,李公甫笑道:“好了,不过是一个称呼,哪用得着如此纠结,以后我们仍以朋友相处不就行了?”
杨梦麟转愁为喜道:“那就说定了,日后我们虽然唤你做‘叔叔’,你却不许摆出长辈的架势来训人!”
李公甫笑着伸出手掌道:“一言为定?”
杨梦麒和杨梦麟急忙伸出手来先后和他击掌为誓敲定此事。
杨梦麒也现出笑脸问道:“李叔叔,我们是先陪你游一游这洛阳城如何?”
李公甫道:“我也久闻洛阳神都物华天宝,正有心游赏一番。不过我此行带了家眷,此刻妻舅出去访客,娘子和妻妹还留在客栈,却是不便将他们丢下自己去玩。”
杨梦麒挥手道:“那有什么,一起去好了!”
杨梦麟却伴着手指算了起来了:“李叔叔的娘子我们要唤‘婶婶’,你的妻弟和妻妹我们也要唤‘阿舅’和‘阿姨’。岂不是说除了李叔叔,我们还多了三个长辈?”
看到两兄弟的脸又苦了下来,李公甫呵呵轻笑,却是爱莫能助。
说笑归说笑,杨家兄弟被为人素来端方的杨戬教导出来,在礼数上是半点不敢含糊。三人一起来到客栈,兄弟二人见到许娇容和鸦头时,先后规规矩矩地施了礼,即使对年岁比他们小一点的鸦头也一样执礼甚恭。
李公甫也将杨家兄弟介绍给许娇容和鸦头,然后一行人带着两个丫鬟和猪婆龙阿二,一起出了客栈。
杨家兄弟自离了“隐圣庄”之后便如鸟脱樊笼,领着李公甫等人游遍了龙门山、白马寺、金谷园、天津桥等洛阳城的几处胜景。李公甫一家不过是看个新奇,他们兄弟两个却是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日暮时分才恋恋不舍地引着众人去洛阳城内最有名的酒楼“会仙楼”。
一行人刚到了“会仙楼”所在街道的街口,便看到那座挑着“会仙楼”幌子的三层高楼下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人都踮着脚仰着头向楼上张望,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我去问一问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杨梦麟看到有热闹,登时兴奋起来,打个招呼便飞快地跑了过去。
不多时,他又是兴奋又是惋惜地跑了回来,连连摇头叹道:“好可惜,我们在洛阳城跑了这半天,却错过了这最大的一场热闹!”
杨梦麒忙问:“什么热闹?”
杨梦麟道:“因为春闱临近,天下士子云集洛阳。今日江南和江北名声最著的才子们恰好都选在‘会仙楼’聚会,正正地撞在一起。所谓文人相轻,他们彼此自然看不顺眼,也不知那一方先提议的,便在这‘会仙楼’上较量文采。初时双方尚难分轩轾,后来南方有一位才子出手,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俱都压得北方众才子无法抬头。李叔叔,你可能猜到那位南方的才子是谁?”
李公甫苦笑道:“原本我是不知道的,如今你这样一问,那除了许仙还能是谁?”
一旁的鸦头面露忧色道:“哥哥他不是去拜访师长吗?怎么来这里出这种风头?这不是平白地招惹他人嫉恨吗?”
李公甫摇头道:“汉文为人向来敦厚,不是这种招惹是非的性子。但既然是南北才子比试,他又在江南才名昭著,也由不得他推让避战。梦麟,如今他们比得怎样了?”
杨梦麟答道:“到此刻已经接近尾声,汉文阿舅正在与素有洛阳第一才子之名的梁相国公子梁琏比试联句,
形势是阿舅势如破竹,梁琏节节败退,胜负已经分明了。”
李公甫以前倒是听说过为当朝文官之首的梁相国,只是不知他是否便是在原来的轨迹中与许仙一家两代人恩怨纠缠的梁王。如果是的话,只能说两家人实在太过有缘。
这时许娇容也有些着急了,对李公甫道:“汉文怎地如此不知轻重,与这等纨绔公子论什么输赢?那梁公子贵为相国之子,若是败在汉文的手里,只怕会心存怨恨,日后必然还有麻烦。”
杨梦麒急忙出言安慰道:“婶婶放心,有我们兄弟在此,又怎会让阿舅吃亏?您不要忘记,要说纨绔,我们兄弟才是这洛阳城最大的纨绔!”
李公甫摇头失笑,说道:“为免意外,我们还是到楼上去盯着点罢。”
当下众人一起往“会仙楼”走去,楼下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但杨梦麒和杨梦麟只将手臂插进人群的缝隙中轻轻一拨,自然便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人推向两边,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通道。
李公甫等人跟在两兄弟后面鱼贯而行,.uunhu先后进了“会仙楼”的大门。
杨梦麒和杨梦麟径直带着众人往楼上走去,到了三楼的楼梯口时,却被两个拧眉凸目的家丁横臂拦住,其中一人低声喝道:“今日三楼已经被我们梁公子包下,闲人免进!”
杨家兄弟怎会与这等小人物啰嗦,随便伸手一抓一扔,便将两个家丁扔到一旁,然后请李公甫等人一起上楼。
他们尚未踏上三楼的楼板,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朗声道:“梁公子,今日的比试便到此为止如何?”
随即又是一个有些阴沉的声音道:“也好,便到此为止。梁琏久闻两浙许汉文之名,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日后有暇,定要再向汉文兄请教!”
李公甫眉头微微一皱,以他如今的修为,察音辨情不过举手之劳,那梁琏的话表面大度,他却听出此人心胸颇为狭隘,只怕已经恨上了许仙。
杨家兄弟都是眉眼通透的聪明人,看到李公甫神色变化,便已猜到他的想法,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一起加快脚步抢先上楼。
他们上楼之后,首先在人群中找到了以前曾经见过几次的梁琏,径自走了过去。
梁琏看到杨家兄弟,脸色陡得一变,急忙转身迎向前来,老远便含笑拱手道:“哪阵香风将两位小王爷吹到这里,梁琏……”
他的话尚未说完,杨梦麒和杨梦麟已经理也不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向着先前与梁琏对面而立的一个俊美青年抱拳拱手深深一揖,口称:“甥男杨梦麒杨梦麟见过阿舅!”
第78章 慈航;普渡()
虽然被人无视,但梁琏完全顾不上羞愤恼恨,他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许仙同样手足无措,幸好看到李公甫走上楼来,立时猜到这事情定和他有关,急忙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看到李公甫微笑颔首,他心中登时有了底,当即含笑向杨梦麒和杨梦麟还了半礼,笑道:“两位贤甥免礼。”
杨家兄弟施礼已毕,站直身体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将整层楼环顾一周。杨梦麒似乎直到这是才看到梁琏,走上前笑道:“这位不是梁公子吗?为何会与我家阿舅相聚于此?”
梁琏双目深处闪过一丝阴霾,脸上却笑得春风满面,拱手道:“好教小王爷得知,今日江南与江北的许多士子有缘于‘会仙楼’上相会,大家索性以文会友做了些文字游戏。只是不知小王爷与汉文兄竟是亲眷,梁琏多有怠慢之处,尚请见谅。”
杨梦麒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们兄弟却是晚到的一步,未能见到诸位于席间大展文采,诚为可惜。”
梁琏笑道:“那确实是可惜,因为在此次文会上汉文兄可是大放异彩,在座诸位兄台无不心悦诚服。说句丧气点的话,此次春闱梁琏本还对那状元魁首有些奢望,见识了汉文兄的才学之后,当真是半点想法也不敢有了。”
许仙虽然秉性纯良,但终究是读书明理而不是读成呆子,隐隐感到对方话中似有“捧杀”之意,急忙连连摆手道:“梁公子谬赞,许仙愧不敢当。方才我们不过是做了些文字上的游戏,汉文仗着小聪明才得个彩头。若是论真才实学,如何能与在座的诸位高才相提并论?”
梁琏见许仙没有上套,不仅微微有些失望,随即抱拳向四周环顾一周,朗声笑道:“今日文会兴致已尽,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各自散去如何?”
杨梦麟陪着李公甫等人逛了这半天,也早饿得前墙贴后墙,闻言正合心意,当即鼓掌笑道:“确是如此,大家还是散了罢!”
江北的士子们都已他马首是瞻,闻言自然纷纷出言附和。而江南的士子们有些搞不清状况,不知道唤许仙作“阿舅”的两个青年究竟是什么奢遮人物,梁琏这堂堂相国公子竟也如此忌惮。但听到他也出言撵人,都识趣的起身向许仙告辞之后下楼走人。
等楼上众人霎时散个干净,只留下李公甫他们这几个人时,登时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杨梦麟却不管这些,大呼小叫地唤来了“会仙楼”的掌柜和伙计,吩咐他们尽快整治出一桌最好的酒席上来。
那掌柜的甚有眼色,虽然不识得眼前这位小爷,却也猜到定是贵不可言的人物,当即殷勤无比地答应后飞快跑去厨房亲自监工。不多时便有伙计陆陆续续地将冷拼热炒的菜肴一盘盘端了上来。
李公甫等人依次入座,猪婆龙阿二与两个丫鬟也被吩咐不用侍候,在一旁另开了一桌自去吃喝。
众人边吃边谈,杨家兄弟问起李公甫别后七年的经历,李公甫将自己降妖伏魔的事情有选择地说了一些,兄弟二人都听得艳羡不已,只觉自己这七年来只是埋头苦修,日子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再说那梁琏出了“会仙楼”之后,一张脸登时便阴沉了下来。他回头向着隐隐传来说笑声的楼上望了一眼,轻轻冷哼后以微弱蚊蚋的声音道:“且看你姓杨的能猖狂到几时!”
随后他骑上家丁牵过来的一匹神骏白马,也不管街道上行人上多,狠狠加了一鞭狂奔起来,吓得满街人等惊惶无比地向两旁闪避。
不多时回到位于铜驼街的相府,他下马将缰绳扔给上前来迎接的家丁,冷着脸大步走进家门,直奔后宅的书房。
“是琏儿吗?进来罢!”
梁琏刚走到书房门口,里面忽地传来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
“呵呵,公子心情似乎不佳,须知居上位者首先便要学会静气。若是喜怒形于颜色,又如何能令僚属敬畏?”
随后却又有一个温和圆润,难以分辨男女的声音传入梁琏的耳中。
听到这个声音,梁琏身体微微一震,脸上的怒色瞬间平复,向着书房里拱手道:“多谢禅师教诲,梁琏谨记。”
说罢双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有两人相对而坐,一个是虽已皓首如霜却仍精神矍铄的老者,另一个却是身着黄色僧袍、容色温润如玉,不仅看不出年纪,甚至性别也有些模糊的出家人。
梁琏先后向老者与出家人施了一礼,口称“父亲”和“普渡禅师”。
老人正是身居当朝文官之首的相国梁匡,方才他听那位自己平素最为信重的僧人普渡说儿子今日心情不佳,uashu待儿子施礼已毕,便开口问道:“琏儿,今日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琏在父亲面前不敢隐瞒,便将今日与许仙文斗一败涂地,又被杨梦麒和杨梦麟兄弟暗中警示,连事后报复许仙出气都不能的经过诉说一遍。
梁匡目中冷光一闪:“镇国王家的两个娃娃以为有自己为那许仙撑腰,我相国府便奈何不了他们吗?本相偏教他们明白一个道理,官场上的事情,不是他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可以随意插手的。琏儿,你派人去将礼部温大人请来,为父要让那许仙名落孙山,而且让人人都认为他不过是徒有虚名!”
梁琏大喜,正要出门时,却听那普渡忽地出言:“且慢。”
梁匡和梁琏都呆了一呆,一起转头看来。
普渡双掌合十道:“相国、公子,以贫僧之见,我们不仅不能阻止那许仙高中,而且要确保他高中状元。”
“禅师,你这是……”梁琏有些急了。
梁匡摆手止住儿子,然后道:“禅师既如此说,必然另有深意,还请为老夫指点迷津。”
普渡微笑道:“七年前我‘慈航禅院’筹谋对付镇国王的两个幼子,结果因为哮天那条恶狗的出现而功亏一篑,甚至为此赔上一个金丹之境的高手与安乐侯这枚棋子。今日贫僧欲请相国相助一臂之力,再次布一个局。等那许仙状元及第之后,相国当在暗中运作一番,保举他一个高官。”
梁匡似有所悟:“禅师欲令本相保举许仙官职?”
普渡淡然道:“金华知府。”
第79章 夸赴琼林宴;走马御街前()
从“会仙楼”出来,李公甫等人原本想回到客栈,杨梦麒却笑嘻嘻地说他已经为大家安排了一所宅院,环境颇为清幽,正可供汉文阿舅温习课业。而且李叔叔也不用推辞,因为他早悄悄派了人去客栈,将的车马行李送去了那宅子。
李公甫摇头无语,只能接纳了两兄弟的这番好意。
一家人搬进那处宅院之后,许仙开始潜心读书准备应考。李公甫等人则常与每天都会前来的杨家兄弟一起外出游玩,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大比之期终于到来,许娇容一早便为许仙收拾好一切应用之物,与李公甫一起将许仙送到贡院。
依大虞科举之制,贡院会试分作三场,每场三天,由初九日考到十七日,前后时间长达九天。也不知许仙在贡院内的九天是如何度过的,反正李公甫在外面的九天简直是度日如年般。因为许娇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催促他到贡院外面守着打听消息。
好容易等到九日期满,贡院大门打开,一群蓬头垢面有如花儿乞丐、浑身散发着刺鼻馊臭味的士子们如一群被赶出笼舍的鸭子们涌了出来。
早早地便在外面等候的李公甫与许娇容夫妇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许仙。见他虽然和旁人一样邋遢不堪,精神倒也不错,脸上也依然保持着平素的温润笑容,夫妻二人登时放下心来,李公甫便举起手臂摇了几摇,招呼许仙过来。
许仙看到姐姐和姐夫,脸上也露出兴奋喜悦的笑容,也用力挥了挥手,快步跑上前来。他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是在从小便照顾抚养自己的姐姐和姐夫面前仍不时现出些孩子般的举动。
“汉文,考得怎样了?”许娇容问道,神色间仍带着点忐忑。
许仙露出个信心满满的神情:“姐姐放心,会试这关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名次如何,还要等放榜之日才能知晓。”
许娇容知道弟弟从来不说大话,闻言登时大喜,也顾不得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当时便双掌合十转着圈望空拜谢,口中念念有词地将诸天神佛都谢了一遍。
李公甫笑着阻止了她:“娇容你先不忙着拜神,还是先带汉文回家好生洗漱一番,前后十来天下来,也着实委屈他了。”
许娇容蓦地醒悟,连连点头称是,忙带着许仙回到住处。
鸦头已经带着两个丫鬟在住处准备好热水和饭菜。等许仙沐浴更衣之后,一家人围桌而坐,已是十来天没吃顿好饭的许仙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将考试的情形述说一遍。众人听他说此次考试确实没出半点纰漏,答题又甚是得心应手,都欢欣鼓舞。若非李公甫拦着,那一心巴结舅爷的猪婆龙阿二都要出去鸣鞭放炮提前庆祝一番了。
带着满怀的期望和一点点不安等了几天后,终于到了放榜这一天。
还不等李公甫出门去看榜,杨梦麒和杨梦麟两兄弟已经撞开大门冲了进来,一边向后跑一边大呼小叫:“叔叔婶婶,大喜了!阿舅会试夺魁,得了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