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也显然越来越超前了,甚至都隐隐有些“剧透”的味道了。
赵渭滨则听得心头剧动,随即霍然起身,久久凝视悬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巨大的军用地图,他越看越欣喜,脑中也暗暗有种醍醐灌顶、拨云见日。任何事情的发展方向都是千变万化的,但总有某个发展方向是概率最大的,可能性最高的,本来华北日军的下一步动向也是有数十条可能性之多,但随着孟翔刚才这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赵渭滨也不得不承认,孟翔说的这个可能性确实是最大的可能性,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归国学子也愈发欣赏了,当然了,这个信任感是建立在孟翔一开始就精确预测出山东会全面溃败的基础上的。“小孟啊,你凭什么认为日军在大举进攻徐州时,会有一支主力孤军深入地突袭台儿庄?”赵渭滨转过身来,两眼目光如炬,显然已经信服了孟翔的分析。
孟翔自信一笑:“日军自从悍然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后,无论是六年前的九一八事变,还是眼下华北和华东的战局,日军确实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这样的氛围下,日军上下普遍轻视中国,要不然也不会在开战前就号称‘三个月灭亡中国’了。因此,绝大部分的日军将兵也是这样的,非常轻视中国和国军,并且急功近利、鼠目寸光,依仗飞机大炮而肆无忌惮,说句诛心之论,日军一个师团在飞机大炮坦克的配合下,确实也有能力在国军某个战区里如入无人之境,再加上日军各部队之间也互相抢夺功劳,所以我可以在此判定,华北日军全面进攻徐州时,必然会出动一支主力部队,在滕县和临沂这两个侧翼还没有占领的情况下,冒险孤军深入地进攻台儿庄。一来是为了摧毁我军在徐州以北的整体防线,二来也是为了用这种风险很大的方式速战速决地占领徐州。”
“说得好!说得好!”赵渭滨眼中精光四射,内心过于激动的他一边忍不住反复回味着孟翔的这番分析,一边在屋子里情不自禁地走来走去,看孟翔的眼神也愈发欣赏:“小孟啊,你这段分析可真是抽丝剥茧、令人拨云见日呀!虽然还没有得到事实的证明,但确实是当前战局最有可能发展的一个方向。”他略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孟翔的那份计划书,详细而认真地查看起来。
实际上,孟翔毕竟不是一个专业的军事人员,他的计划书没有太多的军事味道,但却又给了赵渭滨眼前一新的感觉。在“滕县和徐州早晚会丢,我军应以最大限度杀伤敌军有生力量为主要目的”的这个大前提下,孟翔对于滕县的防守措施主要由三点:一、全面加强滕县的城防工事,坚壁清野、遣散居民,挖掘战壕、构建防线,做好阵地战巷战的全面战备;二、放弃滕县周边不重要的阵地,避免兵力分散和不必要的损失,以滕县为主战场;三、确保城外几个重要阵地不丢失,确保退路万无一失。除了这三点核心思想外,孟翔其余的计划则基本是各种花样百出的杀敌手段,虽然都不是什么太高明的伎俩,但却充满了浓浓的后世思想。
赵渭滨看得可谓是又惊又喜,因为孟翔的很多作战手段以及其蕴含的思想都是他前所未见的,简直可以用“独具匠心、五花八门”来形容,同时孟翔还对日军各种可能的进攻方式都进行了详细的推算,并根据川军的弱点进行了一些对症下药的加强。“看来,你是想把滕县变成一个大碉堡了。”赵渭滨笑着,语气中包含着一种赞赏。
“是的,我认为只要能杀敌,什么手段都是应该使用的。”孟翔笑道,又补充了一句邓公的那句名言:“不管是黑猫白猫,反正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赵渭滨爽然地再次笑了起来:“说得对!”他又正色道:“你这个作战计划确实别出心裁、另辟蹊径,而且在战局大前提和主要作战思想上也有着颠覆性的变动,我个人觉得非常不错。我们不应该过度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也是最合理的作战目的。好,你的这份作战计划我很满意,等师座回来后,我再向他汇报并进行进一步的商讨。”
孟翔如释重负地笑了,然后敬礼:“谢参座!”
赵渭滨再度用饱含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孟翔:“小孟,你有表字了吗?”
孟翔愣了愣:“回参座,没有。”作为现代人,他当然没有表字。
赵渭滨显得很感兴趣地道:“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吧!”他沉思了一下:“你既然姓孟名翔,飞翔者,龙也。清朝梁章钜曾说过,‘云龙追逐当时志,愧我衰龄独闭关’;宋代陆游也说过,‘云龙际千载,典册冠三公’。云龙者,既是豪杰,又是骏马。小孟,不如你就表字云龙吧!”
孟翔楞了一下,云龙?那自己岂不是要改名孟云龙了?和《亮剑》里那位鼎鼎大名的李团长怎么那么像?他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参座,多谢您为我取表字,但我希望能改一下。”
赵渭滨惊奇道:“改成什么?”
孟翔凛然正色道:“我们中华民族是龙的传人,而如今,我们却被东瀛倭寇欺凌得山河破碎,中国龙可谓是双翼尽折,伏地被困。我想改表字为‘困龙’,以此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当前国家危亡的境地,也激励我为国枕戈待旦、圆木警枕,更加寓意着我希望我们中国龙能够破茧重生、困龙飞天的祝愿。”
赵渭滨反复玩味着这个名字:“困龙?困龙飞天?”他笑了:“好名字!”
当天晚上,孟翔接到赵渭滨的通知:刚刚从徐州回来的师长王铭章在和他认真商讨之后,都对孟翔的构思和计划表示赞同。另外,王铭章师长在集团军会议上向集团军代理司令孙震中将阐述了122师的设想,认为滕县是第22集团军防区内的重中之重。由于此时韩复榘不战而逃以及山东全境基本沦陷的局势已经日益迫在眉睫,因此孙中将欣然批准了122师的设想,并命令122师在接下来可能爆发的大规模战事中负责防御滕县以及周边地区。王铭章师长和孙震中将如此从善如流的开明态度让孟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既然滕县注定会发生一场血战,能够提前做好准备,必然会在实战中大大改善122师的处境,也许就能避免全军覆没的结局,而孟翔本人也不会刚刚上战场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王铭章确实是个比较宽厚的长者,他吩咐赵渭滨,在滕县防务上重用孟翔这个“海归派”的青年人才。赵渭滨也非常看好孟翔,因此调拨了122师364旅727团团长张宣武上校前往滕县展开布防工作,同时委任孟翔负责协助张宣武,实际上相当于给张宣武做出谋划策的“军师”。除此之外,当孟翔前往师部接受命令的时候,王铭章还特地调拨了两千大洋的经费给张宣武和孟翔,作为他们在滕县进行布防工作使用的军款。孟翔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因为赵海军此时在727团,能够和这个最熟悉的老朋友重逢并一起执行任务,自然让孟翔很高兴。
师部内,孟翔在赵渭滨的介绍下见到了张宣武上校。张上校年约三旬,正是最年富力强、朝气蓬勃的年龄段,军姿如铁、浓眉善目,为人也比较和气。张上校是河南泌阳人,出身于西北军派系,是受过较高级教育的正规军人,在中原大战期间逐渐跨入中央军派系,此时在川军内任职也或多或少有种被安插过来的味道。但张上校为人还是比较正派的,不屑于搞派系争斗,颇有“君子不党”的风范。历史上这位张上校曾临危受命被任命为滕县城防总指挥,解放战争期间战场起义,总体来说,张上校也是个标准的爱国军人,这一点让孟翔也很满意。
互相初次见面,张宣武以及727团一营长王承裕少校、二营长吴忠敏少校、三营长侯子平等几位军官热情地在团部招待了孟翔,几人共进晚餐。吃饭时候,张宣武当然也对孟翔“犀利而深远的战略目光”褒扬了一通,双方都说了不少客气话。孟翔对这一套并不怎么感兴趣,客气话说完后,他开门见山地道:“张团座,卑职参军没多久,因此还不知道我师究竟有多少兵马,不知您可否相告?”实际上,孟翔确实不知道122师究竟有多少兵力,赵海军毕竟也是刚刚参加,当然也不知道,谢大墉只是基层军官,同样自然不怎么清楚。搞不清自家究竟有多少人马是个问题,那制定出的作战计划没法因地制宜、审时度势,就显得空中楼阁了。
第九节 未雨绸缪(1)
张宣武也没有打官腔,直接干脆地回答道:“我师出川前共有7000余人,辗转征战至今,目前还有4000人左右。能打仗的兵员,大约3500余人,其余那几百人都是军需后勤人员和文书参谋等文职军官。”
孟翔吃了一惊:“只有4000兵力?团座,这也太单薄了吧?我们师下辖两个旅,每个旅下辖两个团,全师共四个团,怎么只有4000多人?”
张宣武苦笑着道:“我们川军装备低劣,又得不到各战区的重视,出川后,我们在第二战区和第一战区参加了一系列的战斗,伤亡近半,在奉命调到第五战区前,孙军座对全军进行了整顿,每个师的每个旅,都只保留一个战斗团,还有一个团只保留番号和编制,但是撤回四川境内休整。原先我们122师下辖364、366两个旅,364旅下辖727、728团,366旅下辖731、732团,但如今,364旅只有我们727团,366旅也只有731团。728团和732团在我们前往第五战区时都已经撤回四川了,要不是这两个团临走前把剩余的残兵基本都补充进了我们这两个团,那此时的122师恐怕连2000人都不到。中央和最高统帅部又不允许我们在沿途当地招兵,所以122师表面上现在下辖2个旅,但每个旅其实就下辖一个团,全师也就两个团。。。唉!”张宣武叹口气,显得既无奈又悲凉。他虽然是中央军安插进川军的棋子,但对中央国府这样排挤打击以及暗算抗战有功部队的做法也感到悲愤不满。川军不但自愿出川抗战,四川又是国府的大后方,而国府却还不忘削弱川军,这样的做法确实令人齿冷心寒。
王承裕也感同身受地道:“孟兄弟,我们川军其实原先的编制很大的,我们每个集团军下辖3个军,每个军下辖3个师,每个师下辖3个旅,每个旅下辖2个团,按照这样的编制,我们一个集团军完全可以招募15万兵力。但出川以来,国府巧立名目不断削减我们的番号,用各种方法削弱我们,我们每个集团军都被迫抽调1个军到中央军部队里,这个军基本就被中央军给吞并和消化了,剩下的每个军不得不派1个师留守四川,再剩下来的每个师又不得不撤销一个旅的番号,只保留两个旅。这样七七八八地一刀又一刀下来,我们每个部队的兵员人数还没有以前的一半多。唉!”
孟翔知道这些内幕涉及到国民政府中央军对其他地方派系的打击的政治斗争,自己当然也做不出什么,只能把这个沉重的话题转移回来:“既然我们的兵力并不宽裕,那我们更加要早做准备了。”
张宣武仍然还有一丝的迟疑:“孟副官,你确定日军会重点进攻滕县?”
孟翔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吧,我们现在早做准备肯定不是什么坏事。”
张宣武道:“那我明天就申请把727团转移到滕县驻防。”
孟翔劝阻道:“暂时最好别这样。日本人既然野心勃勃想要南下,那肯定已经派遣了大批的间谍和收买了很多汉奸渗透到了我们这里,如果张团座您大张旗鼓地带着一个团进入滕县,那反而会打草惊蛇,如果日军改变计划,我们就白忙一场了。最好您的团主力仍然驻守临城驻守,只要把团部所属的工兵部队带来就可以了。”
张宣武赞同道:“言之有理。明天我们就带着工兵营和你一起前往滕县。”
孟翔客气地道:“那我们诸位就在张团座您的指挥下,齐心协力把滕县变成日军的坟墓!”
张宣武也笑道:“说得好!”
次日上午,孟翔随着张宣武、王承裕、赵海军三个,带着727团的三百多名工兵以及二十多个卫兵前往了位于临城以北四十多公里的滕县。滕县依靠着微山湖而建,因此水土肥美、气候宜人,算是鲁南地区一个比较富庶的地方,号称“鲁南粮仓”。但随着战火的日益弥漫,滕县虽说谈不上十室九空,但也是一片萧索。全城原先的二十余万居民已经拖儿带女地逃走了一半,使得全城看上去已繁华不再(滕县即为今滕州,临城即为今枣庄市薛城区)。一行官兵进入滕县城区后,很快就遭到了一小群当地政府官员的迎接,为首者是一个儒雅的中年文官。见到孟翔等人后,他立刻认出张宣武的军衔最高,立刻很客气地向张宣武伸出手:“鄙人滕县县长周同,字以然,不知诸位官长来到滕县所为何事?若是军务要事,我滕县上上下下一定竭尽全力地配合贵部。”
张宣武笑着和他握手:“周县长,您好!鄙人乃国军一二二师七二七团团长张宣武,这几位都是本部的军官,确实是为军务而来。”他又喜道:“听周县长的口音,似乎是河南人呀!”
周同微笑道:“鄙人确实并非山东本地人,老家是河南开封的。”
张宣武爽然一笑:“太巧了!我也是河南人呀,我是河南泌阳人。”
周同喜道:“这么说,我们还是同乡呢!”
现场的气氛很融洽。
在县政府的会议厅内,张宣武、孟翔等军官们和周同等几位县政府官员围聚在一张鲁南地图前展开了会议。孟翔指点着地图询问道:“周县长,山东的局势想必您已经很清楚了吧?”
周同露出悲愤的神情:“韩长官身为一省之长,手握十万大军,却不战而逃、一触即溃,使得华北日寇轻而易举地渡过黄河天险,真可谓是引狼入室!现在带来的一系列恶劣后果更加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山东绝大部分的地区都已经沦陷了,滕县怕是也快了。”他很焦虑。
孟翔点点头:“周县长,您的目光很准确。日军占领山东后,必然会继续南下,配合华中日军南北夹击徐州,以完成打通南北津浦线和陇海线的战略目的。徐州是华东地区的重要门户,因此这里已经成了国军必守、日寇必攻之地。周县长请放心,第五战区的几十万国军肯定会血战到底,但是。。。”孟翔顿了顿:“但是,这场战争的整体局势还是敌强我弱,中央军的精锐部队都已经在上海和南京拼得差不多了,靠着几十万地方军,是很难阻挡住日寇铁蹄的。而鲁南苏北的战事趋势很有可能是这样的,第五战区几十万国军精诚团结、浴血奋战,再加上李长官的运筹帷幄,打一个歼敌上万的大捷是很有可能的,但最终,国军还是要撤离徐州的。因为国军目前已经没有力量和日军展开决战,也没有力量坚守住鲁南苏北。这一点,希望周县长心里有数,同时也请您不要随便散播出去。”
周同的脸上的愤慨立刻被一层阴云给笼罩了:“这么说,滕县也早晚沦陷。。。”语气间掩抑不住阵阵失望之情。
张宣武安慰道:“周县长,这并非我国军将士们怕死畏战,而是因为我们确实。。。”
周同摆摆手:“各位长官,周某虽然只是一介文人,但对中日两国在国力和军力上的差距还是很清楚的,日寇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天上有飞机,地上有战车大炮,海上还有舰队,我们国军装备落后,目前确实很难抵挡住日寇。请你们也不要愧疚,周某是非常理解你们的。”
孟翔顿时对这位深明大义的县长肃然起敬,他接着道:“周县长,我在此先说句难听话,滕县和徐州都早晚要丢,所以我们在这里抵抗日寇的目的,不是为了坚守住国土,而是要尽最大限度地杀伤日寇的有生力量。周县长您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