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军座,鬼子攻得非常凶猛,并且在兵力和重武器方面都得到了极大的加强,我部和预备第8师的弟兄们都死伤惨重,虽然一时半会还能撑住,但战局已经是岌岌可危了!军座,光靠我部和预备第8师是很难撑住的,请您立刻让24师和45师收拢回来的部队都投入前线!还有106师必须也要参战!否则,光是能不能撑过今天都很危险了!”孟翔语气急促地道。
“对!没错!”桂中将急忙望向身边那三个左右手,“李师长、戴师长、沈师长,你们立刻把收拢回来的部队交给孟老弟!快!”
李戴二师长同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他们俩都是“奋勇独立突围”出来的,部队早就成了一盘散沙。先是被日军给一顿穷追猛打,后来又被365旅不分青红皂白地狠揍,简直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有战斗力。孟翔急红了眼,命令姚景川抽调两个骑兵营,把退入城内的24师和45师的溃兵统统赶上前线,骑兵营作为督战队,发现这些溃兵再度后退者直接杀无赦,用高压手段让这些魂不附体的溃兵硬顶上去。
在军部内坐立难安的桂中将的心情愈发地慌乱无底。短短四个小时内,这个孟翔已经跑过来五趟了,每次都要走了一两个营重新组织好的部队,这种对部队“供不应求”的速度让李戴沈三个师长几乎忙不过来,甚至刚刚重新组织好一个连,也都被要去顶日军。尽管没有去最前沿观战,但桂中将也想象到前线是何等的激烈了。别的不说,光是孟翔每次来的时候,身上的血腥味就一次比一次更浓重。前线早已经是尸山血海,日军步兵部队进攻得不但凶猛,日军飞机也频繁地出现在兰封上空狂轰滥炸,很多在城内刚刚集结好还没有开上去的部队就被日军飞机炸得死伤一大片。可以肯定,前面每撑一分钟都完全是在用源源不断的人命在填。
下午两点多,孟翔第六次跑过来向桂中将要部队。这时,副军长李树森几乎是面无人色地跑过来道:“军座!坏了!日军第二师旅团第50步兵联队出现在兰封的南郊!这样的话,整个第二十八旅团都已经全部投入了对兰封的攻击!”
“什么?南郊也出现了日军?”桂中将大惊失色,“那兰封岂不是要被包围了?”
“不止这个!”李树森哆嗦着嘴唇,“刚才兵团部发来紧急情报!土肥原师团的战车部队也在朝着兰封进发!足足不下八十辆坦克!还有大量的牵引式火炮!距离兰封不足六十公里!”
“土肥原师团是高度机械化的部队,运输兵力全部靠汽车,行军速度非常快!”李师长脸上冷汗涔涔,“六十公里,怕不是两个小时就会赶到了!”
“军座,土肥原师团的主力和战车部队都已经集结向兰封,看来土肥原对兰封是志在必得啊!”戴师长和沈师长也一脸惊惶。
“怎么办?怎么办?”桂中将六神无主。
“军座!副军座!二位师座!”孟翔凛然道,“兰封是陇海线要地,绝不能丢!就是被日军夺去,我们也不能轻易地丢掉!必须要死战到最后一刻!不然,国军在豫东就彻底崩溃了!”
“说得对!说得对!”桂中将勉强定住神,“这样吧!孟老弟,你立刻去前线顶住!给我死死顶住!顺便让凌师长过来一趟,我马上向兵团部求援,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是!”孟翔肃然立正,“我再去向杜师座求援,他们的200师是一支生力军。”敬礼否,孟翔奔出军部,先是拉住一个骑兵,让这个骑兵都给凌兆尧传信,然后急匆匆奔向200师。
再次见到杜聿明、邱清泉、廖耀湘的时候,孟翔看到一干200师的高级军官都在掩体指挥部内闷闷地抽着烟。显然,昨晚的重大损失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天子门生们在自尊心上都遭到了空前的打击,因此一个个萎靡不振,甚至对日军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畏惧感。孟翔先是向杜聿明敬礼,然后用刻不容缓的语气道:“杜师座!前线的我部弟兄们快要撑不住了!27军也难以再派出部队继续参战,请贵部立刻投入战斗吧!即使不能打退日军,也能极大地缓解一下我部的压力。”
杜聿明狠狠地抽着烟,没说话。
旁边的廖耀湘道:“孟副旅长,我们200师直属于军委会和蒋委员长本人,不隶属于27军,也不隶属于第一兵团,桂军长和薛司令都没有权力调动我们。我们的行动必须要接到军委会的命令才行,不能轻举妄动。”
孟翔又惊又气:“什么?可你们现在就在兰封!兰封正在遭到日军强大攻击!我们难道就这样坐视着我部弟兄们浴血死战而无动于衷吗?这。。。这是什么命令?哪有这样打仗的?”
杜聿明疲惫地开口道:“我已经把我部凌晨的出击战况上告给了军委会,军委会命令我部退入兰封城,暂不出击。”
孟翔几乎跳了起来:“你们是故意的!”他怒不可遏道,“你们这是在找借口消极避战!”
“我们只是执行上峰的命令!不是消极避战!”邱清泉肚子里的窝囊气彻底撤了出来。
“你们的行为就是在消极避战!”孟翔义愤填膺地怒道,“为了保卫兰封,为了保卫豫东,我部上下官兵无不在拼死奋战!就在距离你们不到一千米的前线,每一秒钟我们都有弟兄在为国捐躯,在为国流血!而你们,拥有这么好的武器,拥有这么精锐的坦克,却在这里拿什么上峰的命令做借口,贪生怕死!消极避战!你们究竟是不是中国军人?难道保家卫国就是我们这些杂牌军的责任吗?你们这些中央军平时不可一世,真打起恶仗来却成了缩头乌龟!”从徐州开始,孟翔的心里一直存在着对中央军的一股恶气,并且越积越深,此时彻底一下子撒了出来,自然有些情绪失控和口不择言。
廖耀湘叹口气,摘下眼镜细细地擦着,显得很默然。邱清泉则是暴跳如雷:“你他妈的闭嘴!老子不是消极避战!老子是在执行上峰的命令!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老子指手画脚!”
“雨庵!冷静点!”杜聿明先是开口喝止住邱清泉,然后一脸愧疚对孟翔道,“孟兄弟,我们200师刚刚遭到巨大的损失,确实不能再参战了。继续参战,200师这支国府苦心经营、重金打造的部队就要不存在了。我们即便死了,也负不起这个责任。而且,200师的象征意义很重大,如果200师被日军全歼,那日本会在政治宣传上给国府一个重大的打击。所以。。。对不起。”他目光很黯然。(邱清泉字雨庵)
孟翔冷笑一声,用轻蔑而怜悯的眼神看了一下这些中央军的精英嫡系,转身而去。
率领着在城内搜罗来的三四百散兵,孟翔跌跌撞撞地重新冲到前线。眼前的阵地和交战区域附近的建筑物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在日军的疯狂炮击和凶猛空袭下,那些临时挖掘的战壕都已经化为了焦土,官兵们几乎是在弹坑里拼命战斗。城外的大片松软泥土被炸成了齑粉,城内街道上的青砖路更加是被炸得粉碎,一脚踩上去,碎屑能没到脚脖子。倒毙的官兵和平民比比皆是,血流成河。苦战之际,张宣武不得不下达重赏,击毙一个鬼子兵奖励三十大洋,这使得365旅原本快要撑不住的士气在官兵们涌起的血气之勇中继续硬撑了下去。倒是预备第8师和收拢来的24师、45师、106师的不少士兵被吓得魂飞魄散地成为逃兵。督战的骑兵旅也不客气,在入城道路上直接架起机枪扫射。孟翔经过入城口时,地面上横七竖八都是被射杀击毙的逃兵,人数足足好几百。
董彦杰确实是个狠角色。这个出生西北的骑兵营长不但杀鬼子心狠手辣,在处罚己方逃兵上也同样是不择手段。在他的命令下,365旅骑兵营的骑兵们硬生生地用马刀砍下了一百多个逃兵尸体的脑袋,全部用麻绳穿成一条并悬挂在阵地的后方。以这种近乎惨无人道的手段震慑住了那些不稳定士兵的逃跑念头,逼得前面阵地上的官兵们不得不和日军以命相搏。
从早晨开始,日军已经进攻了八次之多,并且已然奏效。前线不少阵地已经被日军突破,刺刀见红的肉搏战到处屡见不鲜。好在日军和守军混战在了一起,导致日军后方的炮群以及空中机群都减少了炮击轰炸的频率。但日军凶猛的近战火力和强悍的拼刺刀技术,仍然使得战线处处吃紧。勉强靠大洋和督战队的死撑,365旅、预备第8师的官兵们才勉强稳住阵脚。
第八十节 血战兰封(5)
在一个巨大的弹坑里,孟翔见到了在里面督战的张宣武。
“怎么样?200师有没有增援我们?”张宣武焦急地道。
“一群孬种!说什么军委会命令他们暂时避战,所以他们便心安理得地在城里做壁上观!有这样的军人,难怪我们中国被小日本欺负!”孟翔仍然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军委会让200师避战?那怎么会给我们这个命名?”张宣武也气急败坏,他让身边的通讯兵给孟翔递上两张纸。
孟翔急忙接过来一看,一份是兵团部薛司令发来的,另一份是军委会发来的,都是发给365旅的。看来这两个上级指挥机构都已经知道了兰封此时的局势。而这两份电报的内容几乎都是一样的:不惜一切代价!死守住兰封!
孟翔愤怒得几乎难以自己:“200师兵强马壮,得到的是暂时避战的命令,而我们却得到死守的命令!简直是王八蛋!”
张宣武叹息一声:“谁叫我们是杂牌军呢?”
孟翔又想起来道:“对了,旅座,我刚才在军部的时候,听到兵团部发送给27军的情报,日军第二十八旅团已经全部投入了兰封战事!其下辖的第50步兵联队正在朝着兰封西南方向移动,并且土肥原师团的战车部队也倾巢出动地朝着兰封开来!这两部日军都是经过加强的部队,如此一来,兰封地区的日军总兵力要达到一万两千余人了!”
“西南方向是龙慕韩的88师在守卫,88师只有七千人作用,一个日军加强联队压过来,不知道龙慕韩能不能撑得住。”张宣武焦虑地道,“并且不管88师能否守住,整个兰封都要陷入四面包围了!”
“是鬼子的战场部队马上也会到,我去找王营长!”孟翔急匆匆地和张宣武告别。
在城内的365旅集结地,孟翔找到了待命的旅部装甲营长王利军。由于装甲营装备的坦克都是性能低劣的日制坦克,极易损毁,因此孟翔命令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轻易让装甲营参战的。见到满脸焦色的王利军,孟翔道:“老王!鬼子的战车部队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赶紧做好出击准备!我们的那些‘秘密武器’能用了吗?”
王利军精神一振:“放心吧,副座!已经训练两个月了,可以用了!”
孟翔送了一口气:“很好!准备战斗吧!”
王利军又奇怪地问道:“200师不参战吗?”
孟翔冷笑一声:“200师是委员长的心头肉,是不会轻易参战的,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我们这些杂牌军去挡鬼子的兵锋。好了,不多说,半小时内准备好!”
王利军肃然领命:“是!”
孟翔刚刚离开装甲营,迎面便碰到了正赶回来的27军预备第8师师长凌兆尧。凌兆尧脸色铁青、面露愤色,但沉默不语、牙齿紧咬,只顾大步流星地走路。孟翔急忙叫住他:“凌师长,军座找你什么事?”
凌兆尧看到孟翔后,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姓桂的跑了!”
“什么?”孟翔大吃一惊,“桂军座跑了?”
“这个王八蛋!”凌兆尧破口大骂,“他把我叫过去,就是让我们集结部队跟着他一起跑掉!他说日军又一个联队要压过来了,兰封两小时后要被包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所以他悄悄背着你们把我和姓李的、姓戴、姓沈的叫过去,一起带着27军的部队趁着兰封还没有全面被包围而跑掉!我实忍无可忍,我对他说,365旅等其他兄弟部队正在血战中,我们要是跑了,他们怎么办?他说我要是不想走,也可以,就留在这里陪你们一起送死。这王八蛋眼下已经带着几千残兵朝着开封和杞县跑了!”
孟翔感到脑中响起一阵闷雷,震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足足愣了半分钟后,孟翔才艰难地道:“他们从哪里走了?”
“西南。”凌兆尧余怒未消,“我当场就把他的桌子掀翻了!我说,你要当胆小鬼自己当,老子不当!”
“西南防线不是龙慕韩的88师在守卫吗?龙慕韩应该拦住他们的!”孟翔急如星火,“我们快去!说不定还能把他们拉回来!”
当孟翔和凌兆尧火急火燎地奔到88师的防线上时,只看到88师的官兵,桂中将等人早已经无影无踪。龙慕韩则明显有点心神不宁地在指挥部内踱着步子抽烟,手上拿着一张纸条。
“龙师座!桂军座呢?”孟翔五内俱焚地问道。
“十多分钟前走了!”龙慕韩情绪有点消沉地道,“他临走前给了我这个纸条,任命我为兰封城防司令,率领88师、365旅、骑兵13旅等部队继续守城。”
“还真是个王八蛋!”孟翔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
“要不是有何上将给他撑腰,他早就被枪毙了!”凌兆尧愤愤地道。
“我说。。。”龙慕韩缓缓地开口道,“我们是不是也要抓紧时间撤走?”
“什么?”孟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龙师座你说什么?”
龙慕韩显得有点六神无主,“孟老弟,27军跑了,200师估计也快了,就留下我们这几支残破不堪的部队,还能守多久?日军一个联队马上要压到我这里,那兰封就彻底被包围了!我们现在还不抓紧时间撤离,就要葬身在这里了!”
“龙师座!你怎么也能有这个念头?”孟翔几乎气疯了。
“桂永清那个军长都跑了,我们这几个师旅还能干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跑?他把我们留下来就是让我们做挡箭牌,给他赢得逃跑的时间、我们留在这里,铁定会全军覆没!到时候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已经尽力了,说他是突围出来的,反正我们都死光了。既然兰封肯定守不住,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就是送死,那我们还真的留在这里等死吗?我们干脆也一走了之算了!反正到时候追究起来,那也是桂永清的责任!”龙慕韩眼里的慌乱之色愈发明显。
“龙师座!”孟翔厉声喝道,“难道你也要做桂永清那种孬种吗?你也这么贪生怕死吗?”
“我不是贪生怕死。。。”龙慕韩目光躲闪,涨红脸争辩道,“只是这场仗已经没有获胜的可能性了!继续呆在这里,除了送死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兰封必失,我们又何必玉石俱焚呢?”
“龙师座!”孟翔沉重地喘着粗气,他忍住心头的悲愤,努力用平和的语气道,“龙师座,你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的,我记得黄埔军校曾有一副对联,升官发财请走别处,贪生怕死莫入此门。我相信龙师座你当初投身黄埔,肯定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你肯定也是满腔的热血,希望能为建设富强国家而贡献自己的力量吧?眼下,正是考验你的时候呀!如果你现在像桂永清那样临阵脱逃,你的良心会安吗?对得起创办黄埔军校的中山先生吗?退一万步说,你现在灰溜溜地临阵脱逃,以后如何面对你的父母和妻子?他们会以你为荣吗?”
“这。。。”龙慕韩显得有点凄凄惶然,“科我们即便留下来血战,兰封还是要丢的呀!”
“那就让我们死得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孟翔掷地有声地道,“我们是军人!国难当头,我们不去和侵略者血战到底,难道让老百姓去拼命吗?为了胜利,肯定要付出成千上万人的生命,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献出自己的生命呢?龙师座!你是黄埔生哪!你是一位中将师长!你要是现在跑了,即使能活命,又有什么脸去见身边的袍泽和亲人?死有何惧?人生自古谁无死!苟延残喘地活着,那是耻辱!那是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