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翔的脑子里在刚才闪起了一道霹雳：土肥原贤二！第十四师团！张中将无意间说出的这两个词让孟翔在心里猛然震惊，他暗暗骂自己：自己怎么也昏了头？难道也被台儿庄大捷和第十师团被全歼的胜利喜悦给冲昏头了？怎么把那要命的兰封会战完全给忘在脑后。
兰封会战是徐州会战的一个分支战役，几乎在台儿庄大战的同时，华北日军第十四师团从豫北地区横跨黄河，突入中国军队第一战区所辖的豫东地区，与第一战区的中国军队交战于豫东兰封一带，对第五战区的侧翼以及撤退的徐州几十万国军造成了巨大的威胁。这些军事上的危害却是次要的，真正最严重的是，正因为国军在兰封会战中没有消灭或拦截住第十四师团，最后迫不得已而掘开了花园口黄河大提，意图以此阻滞日军的攻势。滚滚黄河因为人的因素而决堤泛滥，带来的后果简直是惨不忍睹。根据后世统计，因为花园口黄河大坝的决堤，导致了足足90万豫皖苏三省百姓被淹死或死于随后带来的饥荒、疾病、瘟疫等灾难，遇难人数是南京大屠杀的整整三倍。这场人为的大灾难使得豫皖苏三省超过20万平方公里的地区成为黄泛区，1000多万人受灾。被迫背井离乡的难民超过300万人，给豫皖苏三省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人员伤亡和巨大的财产损失。
最可悲的是，这场人为制造的大灾难在给中国自身造成巨大损失的同时，并没有对日本侵略军造成多大的打击，死于黄河洪水的日军只有千余人，并且侵华日军的整体部署和军事行动也没有打乱。黄河决堤后区区四个月，武汉便沦陷了。
花园口决堤的大灾难，固然是因为日本侵华而引起的，但国民政府的腐朽和兰封战场上中国军队的无能也是导致这场大灾难的重要原因。整整十五万国军，以六倍于敌的兵力却消灭不了一个孤军深入的第十四师团，这一仗被委员长自己也称为“战争史上一大千古笑柄”。
“困龙，你在想什么呢？”张中将和张参谋长谈论了半天，却看到孟翔一副神游太虚的表情站在旁边，忍不住有些好奇。
“军座、参座。”孟翔抬起头，神色焦急而坚定，“我能以军团副参谋长的身份说说我接下来对豫东局势的猜测吗？”
“当然可以！”对于这个刚刚招募到自己麾下的“青年俊杰”，张中将确实很器重。况且孟翔的“军事才能”和“战略目光”在过去的那几场恶战以及多项“预言”里都得到了证实。
“军座、参座，请恕我斗胆在这里妄言了。”孟翔轻轻送口气，“我认为豫东的局势非常不妙！甚至要比眼前看到的景象还要凶险万分！因为豫东战局可能会带来极其恶劣的后果！”
孟翔这番近乎危言耸听的开场白让张中将和张参谋长都神色一惊。如果是别人说这番耸人听闻的话，张中将也只是不以为然，但孟翔说出来就不同了，张中将立刻以军人的警觉心肃然聆听：“困龙，你何出此言？你放心，有话就说，不要有什么顾忌。”
“军座、参座，我认为豫东地区的战局很不乐观，虽然第一战区集结了十余万大军严阵以待，但各部队派系纷杂，既有地方军，也有中央军。中央军装备虽好，但战斗中却经常仗着是中央军的身份而消极避战、保存实力，驱使地方军打头阵送死。徐州会战中，第二十军团的表现就已经切实地证明了这一点。正因为这种恶习，导致国军只要超过十万人的部队就无法团结一心，同床异梦、各怀鬼胎。因此，我对豫东战局不抱有乐观态度。第十四师团是个加强师团，兵力达到两万八千，配备有军级的坦克和重炮。一旦第十四师团越过黄河天险，第一战区恐怕无力支撑。”
“困龙，你分析得有道理。豫东战局在国军各部离心背德之下，确实不怎么令人看好。”
张参谋长开口道，“但是你一开说豫东的局势要比眼前看到的景象还要凶险万分，究竟是什么意思？”
孟翔咬咬牙，暗下决心：“军座、参座，请恕我大胆。我们来猜测一下，一旦豫东崩溃，华北日军通过黄河天险源源不断进入河南，那河南就要变成第二个山东了，全省将被日军轻而易举地席卷吞并。而河南以南，便是湖北，便是武汉。届时，占领华东地区的日军和占领河南的日军便能两路夹击，使得武汉腹背受敌。武汉不保，举国震动。所以，国府肯定会为了保住武汉、保住河南而不择手段。军座、参座，请你们设想一下，国府可能会用什么手段在河南阻挡住日军？”
“继续增兵河南？”张参谋长蹙眉问道。
“长江以北的国军主力此时基本都云集于徐州，一旦委员长最终下令徐州突围，恐怕又会有一场恶战。几十万突围出来的国军已经人困马乏、师老兵疲，哪里还能继续在河南参战？所以国府和委员长虽然想保住河南，但却无法派兵前往河南。”孟翔摇摇头分析道。
“困龙，你有话只说吧！”张中将目光烔烔地望着孟翔。
“军座、参座，河南省为何名为‘河南’？”孟翔苦涩一笑。
“黄河以南嘛！”张参谋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但随即脑中一道闪电让他猛地一震。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凝重异常。张参谋长用极度惊愕的目光望向孟翔，又望向张中将。
“河南，黄河以南，黄河。。。”张中将也猛然醒悟了。
“是的。一旦豫东战局溃败，恐怕国府会‘以水带兵’，掘开黄河大坝，放出黄河洪流制造黄泛区来阻挡华北日军，以保中原腹地。”孟翔平静地道，“而历史上也不乏这样的战例。”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哪！”张参谋长的声音微微发抖。
“这。。。”张中将在巨大的惊愕下沉默不语，陷入深邃的思索中。
张参谋长又猛然醒悟：“困龙啊，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而已，并无直接证据证明这些呀！你想得，好像也有点太远了。我们现在这样，也有点杞人忧天哪！万一第一战区在豫东也打个台儿庄大捷，就像我们吃掉第十师团一样吃掉第十四师团，那河南将转危为安，说不定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也不能对第一战区太悲观，不能对程长官他们的能力太低估嘛！”张参谋长这番话一方面对孟翔又一次“惊世骇俗的战略预测”而感到难以置信和难以接受，同时也是在努力安慰着自己，毕竟也不能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也许天下本无事，只是庸人自扰之。
张中将还是沉默不语。
“军座，你认为呢？”张参谋长紧张地望着张中将。
“困龙，你认为我们怎么办？”张中将望向孟翔，缓缓开口。
“军座，我认为我们应该毛遂自荐、主动请缨，从第五战区调到第一战区，为国军取得兰封会战的捷报而略尽我们的绵薄之力。虽然卑职刚才的预测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事情要真的像卑职说的那样，我们肯定不能置之不理。反正第五战区的国军部队早晚都要撤离徐州，我们先走一步也没有什么不妥。毕竟我们军团伤亡惨重，撤到后方进行休整也是理所当然。”
“困龙啊，你的这个预测。。。看似耸人听闻，但确实也有这个可能性和合理性。”张中将目光阴郁地道，“当然，你的预测过于大胆离奇，我不能直接把你的预测汇报给战区长官部，否则就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行为了。什么事情，都必须要严禁确实。你们先出去吧！我要好好想想，再和中央几个朋友联系联系，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证明中央有这个计划。”
“是！军座！”张参谋长和孟翔立正敬礼，然后离开了房间。
俩人走出门外后，张参谋长用迷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看着孟翔。孟翔惊讶地道：“参座，您干吗这么看着我？”
张参谋长显得有点敬畏地看着孟翔：“困龙老弟，你让我真的感觉看不透了。如果豫东战局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发展，那你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的战略目光之长远，简直是罕见哪！我从军十五年来，只见过两个人能有如此高瞻远瞩的目光。一位是撰写《国防论》的陆大校长蒋百里将军，另一位则是国民党政学系巨擎、被蒋委员长誉为’当代卧龙‘并将其聘为首席智囊的杨永泰先生。此二人都是当代不世之奇才。而你，虽然年纪轻轻，但在这战略预测和局势分析这两方面，目光甚至比百里将军还要略胜一筹。我，也不得不对你是五体投地啊！”
孟翔顿时一阵惶恐不安，嘴上急忙道：“哪里哪里！参座过奖了！我只是胡乱猜测罢了。。。”他心里很清楚，他纯粹只是“事后诸葛亮”，所谓的“军事才能”也完全是山寨版，哪里敢跟蒋百里将军、杨永泰先生这样真正的当代诸葛亮相提并论。
返回旅部的路上，孟翔见到了乐呵呵的赵海军。赵海军抱着一个纸箱，里面全是层层叠叠的书信。“老赵，这是什么？”孟翔奇怪地问道。
“哈哈，这些天来，我们旅接到了上千份来信啊！”赵海军嘿嘿笑着，“一半是全国各地给我们发来的贺电，另一半可都是全国各地的怀春少女、知识女性写给咱们弟兄们的情书哦！旅座本来是全旅最大的官，可惜他已经结婚了，所以呢，这些信函里足足有超过一半都是写给你的，另外的那一半都是写给咱们这些中层军官的。副座，我已经帮你挑好了，那些写给我们的情书都已经让弟兄们分了，这里的两百多封都是写给你的。你呀，赶紧好好挑一个吧！”
孟翔感到头皮发麻：“老赵，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他们起哄也就拉倒了，你居然也跟风。”
赵海军仍然笑呵呵：“副座，弟兄们个个都是血气方刚，好不容易靠着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闹得闻名全国了，能有这么多妹子给我们写信，弟兄们当然都乐坏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副座，快把你的这份拿去。弟兄们羡慕你都羡慕得眼红了，一个人就有两百多个妹子可以挑。”
孟翔哭笑不得地接过赵海军递过来的纸箱子。
随便拿起一份来信，孟翔好奇地看着写信人的地址，顿时有些惊奇：“大英帝国远东香港领区薄扶林道香港大学医学院？”再看看写信人的名字：“蒋雍？”
“原来是一个香港大学生的来信。”孟翔笑了。
孟翔感到自己有点明星的味道，居然也有了“粉丝”。他知道这些“粉丝”都是很了不起的年轻人，毕竟他们都是爱国青年，而不是后世那些只知盲目追星的追星族。孟翔想了想，觉得这些给自己来信的青年也不容易，正好自己这些天晚上也没事做，不妨给她们都回信吧。
第七十二节 转战豫东（2）
回到宿舍的时候，孟翔惊奇地看到旅部情报处副主任林天宇正在房间门口等着自己。
“副座好！”尽管满脸风尘，但林天宇显得精神抖擞。
“回来了？”孟翔也很高兴，“坐！舒云舟呢？”
“谢副座！”林天宇坐下后，急忙汇报道，“副座，您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有了很重要的收获。我们的情报处也初步有了雏形，目前已经有上百人手了，都是精挑细选的。舒主任还在苏南地区活动并继续扩大我们的情报力量，所以让我先连夜赶回来向您报告工作进展。”
“快说！”孟翔欣喜地道。
“副座，我们前往苏南敌占区后一直以难民的身份作为掩护，一边发展我们的力量一边按照您的命令去搜集日军在南京大屠杀的罪证。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我们不但搜集到了大量的实物证据，还找到了两位南京城的外籍人士。这两位国际友人一直都在南京城内，手中有大量的日军罪行的证据，同时他们也以他们的特殊身份保护了我们很多南京同胞幸免于难。其中一位是美国的女传教士，也是金陵女子大学的教育系主任，中文名叫华群，美国名字叫魏特琳；另一位是一个德国人，是德国西门子公司派到中国的南京分公司经理，叫约翰·拉贝。”
“拉贝先生？”孟翔吃了一惊。
“是的。”林天宇道，“南京的难民都尊称他叫拉贝先生。这位拉贝先生虽是德国人并且还是德国纳粹党人，但却非常具有狭义精神。他依靠他的特殊身份在南京城内保护了大批的难民，他在他自己的住宅里就收留了600多个南京难民，并且还担任一片中立安全区的主席，前前后后又超过十万的南京居民在那里避过难。而那位魏特琳女士也一样，她利用她的美国人身份和负责的学校保护了上万名南京的妇孺女子。”
“他们是我们中国人真正的朋友啊！”孟翔感叹道，“对了，你们见到拉贝先生和魏特琳女士了吗？”
“见到了。”林天宇道，“鬼子占领了华东大片地区，在一个多月前刚刚扶植了大汉奸梁鸿志在南京成立了所谓的中华民国维新政府，因此南京的风声送了不少。我们收买了几个伪军军官，秘密地见到了拉贝先生和魏特琳女士。两人都向我们提供了大量的日军暴行的证据，不但有他们亲笔写的日记，还有很多他们冒死偷拍下来的照片和录像带。再加上我们通过其他人和其他渠道弄到的证据，这些物证数量很大。”
“好！非常好！”孟翔神色沉重地点点头，“所有证据的原件都稳妥保存，所有的录像带和照片都进行翻拍和冲洗，越多越好。”
“是！”
“对了，拉贝先生和魏特琳女士呢？”
“我们也邀请他们两人离开南京，随我们前往安全的国统区，但魏特琳女士婉言谢绝了，她不忍心离开学校，她担心她离开后，学校里的难民会遭到日军的残害；拉贝先生的处境其实比较进退维谷。一方面他也不放心离开南京，一方面他的行为在暗地里遭到德国纳粹政府和西门子公司的责难，毕竟纳粹德国现在何日本已经是盟友关系，德国政府已经多次给他下达了回国通知书。拉贝先生现在不知道何去何从。”
“那就赶紧把拉贝先生和他的家眷朋友都接到这里来。既然鬼子已经在南京成立了傀儡政府，大规模的屠杀行为自然不会再发生了，拉贝先生继续呆在南京也会自身难保，他要是回到德国，肯定会遭到非难。既然他是中国人的恩人，我们就必须要以德报德。你立刻安排人手去办这件事。”
“明白！”林天宇肃立，然后面露难色，“副座，当初您拨款给我们的首批经费如今已经都花得差不多了，所以。。。”
“知道了！”孟翔点点头，“你们工作得很出色，我马上批个条子，拨十万大洋给你们。”
“是！”林天宇面露喜色。
处理完这件事后，孟翔略微送了一口气。借着昏黄的煤油灯，他开始给那些来信进行认真的回信。一开始他还洋洋洒洒说了很多励志的话，但后来越写越累，便只写了几句感谢和勉励话语便完事了。尽管已经这样偷工减料了，但写到凌晨两三点时，仍然才处理了一半多。就在孟翔困得不行，打个哈欠准备睡觉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一位年轻的军官。孟翔认得他，是张中将的副官朱增源少校。
“朱副官，有什么事情吗？”孟翔问道。
“孟副参座，军座有请！”朱少校显得很焦急，“军座让您快点跟我过去。”
“有劳了！”孟翔急忙戴上军帽。
同样点着煤油灯的军团部内，气氛有些压抑。现场像白天时那样，只有张中将本人和张参谋长，两人的脸色都满是阴郁之色。当看到孟翔过来时，张中将和张参谋长互相对视一眼，都叹息一声，同时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孟翔。朱副官带着孟翔进来后，转身退了出去。
“军座、参座，发生什么事情了？”孟翔有点惴惴不安。
“困龙，又被你说中了。”张中将的语气很沉重，“五个小时前，我在战区长官部悄悄地给武汉军令部次长熊斌将军打了个私人电话。熊将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