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莒南县战斗前休息了一个小时,此时自然愈发疲惫困倦。疲劳至极的官兵们摇摇晃晃地前进,有的富有经验的老兵拉着前面同伴身上的子弹带一边走一边睡,绝大部分的官兵都砍了一根粗树枝作为拐棍以省力,军官们基本都在抽烟提神。夜色中的山林里星星点点汇聚成了一条璀璨的“红色银河”。
李兴武一边走一边擦着火柴看地图:“我们大概已经到莒县东南的竖旗山了,距离目的地还有四十多公里。但是,天好像要亮了。”
孟翔下意识地望向东边,果然已经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鱼肚白浮出了地平线,微微的曦光将东边远处映照成了银白色。孟翔又看了看手表:“凌晨五点了!按照眼前这个进度,我们大概上午七八点才会到莒县。必须要加快速度,不然天一亮,我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李兴武摇摇头:“加快不了的,弟兄们都非常疲惫了。就这样的精神状态,即便马不停蹄地赶到莒县,恐怕弟兄们也没有力气和劲头去参加战斗了。”
孟翔忧心忡忡道:“那怎么办了?”
李兴武苦笑着道:“让弟兄们休息一下吧!反正天亮前是赶不到莒县了,还不如让弟兄们打个盹,到时候鬼子的飞机扑过来扔炸弹,弟兄们也能打起精神都躲避。”
孟翔看了看周围基本都微米困倦、哈欠连天的官兵们,无奈地道:“好吧!就休息半个小时吧!”他对后面不远处的赵海军喊道:“老赵!让弟兄们休息半小时!抓紧时间养起精神!”
“谢天谢地!”赵海军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然后喊道:“于营长、周营长,通知各连各排的弟兄们,休息半小时!”
艰难前进中的部队立刻哗啦啦倒了下去,整个场景简直犹如孟姜女哭倒长城的画面。听到这个命令的官兵们如蒙大赦,纷纷就地找个草窝树荫什么的直接倒下去了。两三分钟不到,鼾声在部队里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官兵们在山林里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
孟翔和李兴武不敢睡觉,他们毕竟是部队主官,要是在这个关头睡过头了,那带来的后果就严重了。两人蹲在一颗发芽的枯树下一起抽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尽管如此,孟翔的脑袋还是鸡啄米地点了起来,嘴里和李兴武对话时说出的话语也愈发语无伦次。就在这时,李兴武突然惊叫一声:“日军来了!我们暴露了!”
“在哪?”孟翔吓得一激灵地跃起来。
“有精神了没有?”李兴武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笑道。
“勉强有了。”孟翔无力地苦笑一下,刚才的困意被李兴武惊吓得犹如退潮般退了下去,但很快又犹如涨潮般重新涌了上来。
801团的三营长于悦小跑着过来,脸上湿漉漉的,但显得精神不少:“参座、副参座,我刚刚在附近几十米外找到一条小溪,用冷水洗洗脸,可以清醒不少的。”
“太好了!”孟翔和李兴武以及几个军官急忙踩着软绵绵的脚步走向那条小溪。
连连抹了几把冰凉的溪水到脸上后,这种沁入毛孔的阵阵寒意让孟翔感到精神确实振奋了不少。这时,电台兵跑过来:“参座!莒南县的孔专员来电!”
“什么情况?”孟翔急忙问道。他同时也暗暗庆幸,给孔墉他们一部电台,这样互相联络也方便很多了,莒南县是部队的后方,后方的情况可以随时获悉。
“刚刚日军一个不满员的中队的援兵赶到了莒南县,孔专员命令保安团士兵穿上伪军衣服佯装成伪军,然后把这个中队的日军诱骗进莒南县城。等鬼子进城后,埋伏在附近民房里的几百名保安团一起展开进攻。战斗了半个小时,保安团把这一百二十多个鬼子都消灭掉了,缴获了一百多支三八大盖以及一挺十一式轻机枪,并且消息没有走漏。”
“干得漂亮!”孟翔心头一喜,精神更加振奋了,“孔墉真有一手让这伙鬼子兵有去无回,我们的行踪也更加不会泄漏了。”
“时间到了。”李兴武在旁边提醒道。
“好!命令弟兄们,起来出发了!”孟翔转身对军官们命令道。
但这个命令没有像以前下达的命令那样迅速地被执行下去,因为不但士兵们都睡着了,就连基层的班排连长等军官们也都睡着了。孟翔忍不住看得眼圈热热的,他真的很想让士兵们好好地睡一觉,但是时间不等人,他只能硬着心肠他下令所有官兵全部起来并继续前进。被叫醒的官兵们先去小溪边洗把脸,然后每人分一把辣椒和几根香烟。
此时的天色已经很亮了。整顿好的部队重新上路,孟翔一边走一边暗暗祈祷,希望不要出现日军的小股部队或飞机。但孟翔也知道,打仗这种事可不能靠什么运气。作为军队主官,如果靠运气打仗,那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况且,孟翔以前听说关于运气有个著名的“墨菲定理”,主要内容就是:你越希望运气出现的时候,运气就越不会出现;你最害怕出现的事情往往就在你最害怕的时候偏偏出现。显然,这个万恶的定理还真不是虚的。当部队爬过莒县以南三十多公里的蟠龙山并走上直通向莒县城的长岭公路时,孟翔几乎毛骨悚然地看见远处清亮银白的地平线处,悠然地出现了两架日军飞机。这两架日军飞机虽然一时半会并没有注意到这支敌我难辨的部队,但却慢慢盘旋徘徊着,并朝着部队所在的方向贴地缓缓地飞来了。
“操蛋!是鬼子的飞机!”孟翔感到浑身每个毛孔都一阵冰凉,血液几乎凝固了。
“怎么办?”李兴武也大吃一惊,“鬼子飞机顶多还有两分钟就飞来了!要不要隐蔽?”
“两千号人怎么隐蔽?”孟翔火急火燎,几乎急得发疯了。
“机枪手!准备对空射击!”
“不能打!”孟翔急如星火:“一旦打,我们就彻底暴露了!别说这两架飞机会把我们打个半身不遂,要是惊动了莒县的日军,我们整个计划就泡汤了!”
“保持队形!继续前进!”孟翔声嘶力竭地喊道:“把所有的太阳旗都竖起来!不许慌乱!看到鬼子飞机来了后,一起摇动太阳旗!”
“这样行得通吗?”赵海军两眼死死地盯着正在慢慢逼近过来的日机。
“赌一把了!”孟翔咬牙道:“都不要慌!把青天白日旗收好!坦克都挂上旭日标志!快!”
说话间,那两架日机已经靠近到了不足五百米的地方。飞机上的飞行员显然注意到了地面上这支规模不小的部队,一起一压机头,开始降低高度并俯冲,几乎是俯贴着地面,朝着部队的正面方向迎面扑过来。
“鬼子发现我们了!飞机马上要扫射了!”赵海军急得声音都变形了:“机枪手!准备!”
“不许开火!”孟翔急得脖子上青筋直暴:“一起摇动太阳旗!一起对飞机欢呼!”说着,孟翔拼命按捺住心头的恐惧和慌乱,拼命摇动着手上那面太阳旗,仿佛这东西就是完全保障。
两架日机和部队的距离瞬息即至,并排紧贴着地面不到三十米的高度,正面俯冲并掠向了地面上这支部队。眼睁睁看着日机呼啸而至,面对面地扑过来,所有官兵的心脏都一下子窜到了嗓门口。孟翔紧咬住牙,浑身肌肉紧绷着,脖子和太阳穴处的血管被高度涌动的血液冲击得呯呯响。孟翔和所有官兵的精神都已经高度紧张到了极限,因为根本不知道这两架日机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如果日机已经发现部队的真实身份,那接下来迎接孟翔等人的就是四挺航空机枪的疯狂扫射,队伍最前面的孟翔等人会在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首当其冲被扫射成碎肉。实际上,这两架飞机呼啸过来的动作以及态势都极度像就要俯冲扫射的洋子。
孟翔心一横,拼命挥舞太阳旗对转眼间掠空而来的日军“欢呼雀跃”:“我操你的小日本!”
旋风般的气浪从孟翔头上呼啸着席卷而过,孟翔感到浑身从头到脚都被这股寒气给穿透了,心脏在这一刻都差点停止了跳动。但扑过来的,只有机翼所掀起的汹涌气浪,没有子弹。在驾驶舱内的日军飞行员本来就不怎么看得清地面上的情况下,被那些纷纷扬扬挥舞的太阳旗、如假包换的日制武器装备、货真价实的日本坦克都欺骗了,两架日机在队伍的上空从头到尾地贴地飞过,几乎是紧贴着官兵们的头皮一掠而过。官兵们难以置信地望着头顶上掠过的日军。顿时,刚才那紧张得就要爆炸的气氛徒然间烟消云散,所有的官兵们在欣喜若狂之下纷纷兴高采烈地挥舞太阳旗,整个场面真的犹如见到自家飞机般高兴得欢呼雀跃,只不过官兵们嘴里喊出的却是和表情非常不相称的语言:
“小日本!爷爷操你祖宗!哈哈哈!”
“你们怎么不打老子呀?老子是中国人呀!”
“哈哈!你们这两个傻帽!”
官兵们哈哈大笑,愈发热烈地挥舞着手中的太阳旗和步枪。空中的日机再次盘旋着飞过队伍上空,对下面朝着自己“欢呼致意”的皇军将士们轻轻摇动双翼,表示回礼。两个飞行员也都很高兴,一来是见到了自家的皇军部队,二来也是尽情地享受到自己作为航空兵在步兵面前那高人一等、受人膜拜的优越感。因为日本陆军内,被誉为“空中武士”、“帝国雄鹰”的航空兵的地位最高,骑兵和装甲兵其次,然后是炮兵、掷弹筒,而垫底三位分别是步兵、工兵、辎重兵。在日本陆军的概念里:飞行员是最优秀的,骑兵是最高贵的,装甲兵、炮兵、掷弹兵都是有技术含量的,而步兵仅仅是小兵卒子而已,工兵只是穿着军装负责修建工事的民工,辎重兵简直就是赶驴的车夫。毫不客气地讲,一个辎重兵部队的大队长在一个航空兵的小队长面前都抬不起长官的架子。
当然了,这两个志得意满的飞行员都没有想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他们不但把中国军队当成了皇军,还把中国军队嘲笑他们傻帽的“欢呼雀跃”场景当成了在羡慕自己并在致敬。要是得知事情的真相,恐怕这两位高度自恋的“帝国的空中武士”会在自尊心空前受伤的情况下气得吐血。
“弟兄们!做得好!”孟翔心花怒放地道:“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挺向莒县!”
第五十四节 突袭敌后(4)
上午八点多,驻守莒县的日军守城哨兵突然看到一支规模上千人的皇军正在大踏步地开进过来,打头的还是三辆皇军的轻型战车,并且在队伍的上空还飘扬着十多面鲜艳的太阳旗。守卫入城口的日军并没有如临大敌,只是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皇军部队来到这里?在这种迷惑中,这些来客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跟前,门口两个日军低级军官走上前正要问清楚,迎接他们的却是三辆坦克齐齐喷射出的火舌。周围的一大片日军霎那间猝不及防,在电闪雷鸣般的怒焰中齐齐血肉横飞。
“弟兄们!杀啊!”孟翔喊着,说着把口袋里的红布条系在了胳膊上。部队里有三百多名官兵都穿着日军军服,此时一起把红布条系在胳膊上作为分辨标志。
“杀啊!”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数以千计的枪口一起怒定烈焰,龙精虎猛的特务营官兵们依托着坦克凶猛地朝着县城内冲杀而去。另外两个营则兵分两路地包抄向莒县的两翼。
守卫莒县的日军只有一个辎重兵大队,这区区八九百战斗力低下的后勤杂兵哪里经得起人多势众、士气高昂的官兵们如此突如其来的蓄势一击。战斗打响后,三辆坦克饿虎扑食般跃入日军阵地上和城内疯狂扫射,烈火皮鞭般的弹药将一批又一批日军给“抽”得血水横飞,后续的官兵们奋勇上前,白花花的刀锋和黑洞洞的枪口将试图反击的日军彻底淹没在了刀山血海中。打头的特务营官兵齐齐端着冲锋枪,见人就扫,炮兵们操控着步兵炮和迫击炮只顾劈头盖脑地向日军人多的地方倾泻炮弹,机枪手们端着轻机枪充当冲锋枪也凶猛地追杀着日军,由于日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仓惶之下基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因此重机枪手们反而都没事做了。战斗仅仅持续近一个小时,守城的日军国崎支队辎重兵大队八百四十多名日本兵便被来势如虎的官兵们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有没有鬼子跑了的?逮到鬼子的指挥官没有?”孟翔拎着冲锋枪一边气喘吁吁问话一边把身上的日军军服给扒下来。
802团三营长周云颖带着十几个浑身溅满血迹的士兵奔过来,将手中大刀刀锋上挑着的那坨玩意扔在了孟翔脚下:“报告参座!任务完成了,没有鬼子跑出去。”
孟翔瞪着眼看着地上这坨血糊糊、黑茸茸的玩意:“这。。。这是啥?你这是干什么?”
周云颖面露愤恨之色,同时指了指身后:“参座,您看看就明白了。”
孟翔望向他身后,看到一队官兵正搀扶着十多个年轻女子走过来。女子们个个衣衫残破、泪痕斑斑,精神显得恍惚而恐慌,显然是遭到了很大的惊吓和某种不堪回首的经历,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还可以看到青紫的淤血伤痕。周云颖愤恨地道:“我刚才带着弟兄们从西门突入,正好撞到这伙鬼子的大队长,是个中佐,衣衫不整,被一个弟兄一枪打中了大腿然后活捉了。但是我带着弟兄们搜索鬼子的指挥部的时候,发现了这些女娃子,都是莒县普通老百姓家的清白女娃子,被这些畜生抓来给。。。我在这个鬼子大队长的房间里还看到一个年轻女娃子身上没穿衣服躲在被窝里。妈的!这些东洋畜生居然敢糟蹋我们的女娃子,我一怒之下就命令弟兄们把抓到的鬼子都割了裤裆里的东西,地上这坨就是那个鬼子大队长的。这狗日的估计现在还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妈的!老子就要活活痛死他们。”周云颖咬牙切齿。
孟翔拍了拍周云颖的肩膀:“兄弟,你做得很对。”然后大声对军官们命令道:“弟兄们,立刻打扫战场!能带走的统统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部炸毁!粮食都重新分发给莒县的乡亲们。至于活捉到的鬼子兵,全部给我宰了!周营长,你派一个班的弟兄,把这些救出来的女娃子都送回家,每人再发二十大洋给她们做安家费。”
801团三营长于悦跑过来,脸上挂着贼笑:“参座,弟兄们刚刚发现城里还有两个鬼子的野战医院,里面加起来足足有三四百的鬼子伤兵,都是从临沂前线送回来的。怎么处理?”
孟翔冷笑着望向他:“你说呢?”
“卑职明白!”于悦仍然嘿嘿笑着:“鬼子的伤兵好办,都补上一刀完事。那医院里鬼子的女护士怎么办?”
孟翔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这个于悦是122师的老兵,不但作战勇猛,而且耍得一手虎虎生风的大砍刀,打铁匠出身的他拥有一身健美教练般的强壮肌肉,肉搏战中两三个日军都拼不过他,但有个好色的毛病改不了。藤县战役结束后,于悦分到的那二百大洋奖金基本都花在了徐州的几架青楼里。孟翔无奈地摇摇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咧!”于悦几乎是眉飞色舞、满面春风而去。
几分钟后,日军的野战医院里响起了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声。
由于莒县毕竟是不可久留的是非之地,因此官兵们打扫战场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莒县不愧是日军的后勤基地,囤积了足够一个支队使用的物资。不但有大量的军械弹药、被服医药,还囤积了上百吨的汽油、柴油等油料以及几大仓库的粮食和牛羊猪肉。这些粮食和牛羊猪肉自然都是从附近中国老百姓家里“征集”来的,当然了,这个“征集”也就是明抢的同义词。除此之外,官兵们还找到了几十辆汽车和数十头骡马。
“趁着鬼子主力还没有发现我们,把能搬的统统赶紧搬走!”孟翔对热火朝天的官兵们指挥道:“粮食都发给老百姓,武器弹药和被服医药都带走,就用鬼子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