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武离开后,孟翔忍不住再次感叹:中国人啊,这没完没了的内斗,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停止呢?
接到第77军的回电后,李上将虽然对孟翔没有彻底投向桂系而略感惊讶和不悦,但毕竟能从孟翔的手里得到了淮南这块皖北重镇,也是很不错的了。因此,最后的结局也算是“皆大欢喜”。三月初的时候,参加完冬季反攻的第五战区各部队开始有条不紊地前往各地进行修整。桂军第11集团军进驻淮南,第31集团军返回确山,第3集团军进驻信阳,第33集团军回到南阳和洛阳。其中,张上将亲自率领的第59军驻扎南阳,孟翔则带着第77军返回洛阳,毕竟那里有他的大烟土生产基地。部队驻扎在附近,也能方便孟翔料理生意。可以说,孟翔和第3、第33集团军在淮南地区浴血奋战来的战果,都被桂系给吞掉了。
刚刚回到阔别好几个月的洛宁县,龙慕韩单独找到了孟翔。
“困龙老弟…不是,应该是困龙军座,兄弟我有件急事找你帮忙。”
“汉臣兄,什么事?”孟翔对龙慕韩这个态度感到很奇怪。
“事情是这样的。”龙慕韩娓娓道,“我现在是八十八师的师长,虽说现在的八十八师已经不是昔日的中央军嫡系精锐的德械师了,但好歹番号没变。因此,有一支在番号编制上仍然还隶属于八十八师的孤军多次联系我,希望能归建。虽然以前把他们送进虎口的是当时的师长孙元良而不是我,但毕竟现在的八十八师师长是我,因此他们便多次向我求援。我也烦恼得很,我对他们是爱莫能助、鞭长莫及啊…”
“等等!”孟翔听得莫名其妙,“你老兄的部队不是刚刚从信阳撤回来了吗?全师四个步兵团和一个补充团,都回来了呀,信阳也已经被收复了,哪有什么孤军?难不成这次冬季反攻时,你派出一个团去突袭武汉,结果被日军包围到现在了?”
“不是!是从淞沪会战就开始了,一个营的人马,被围困在上海到现在了。”
“你开玩笑吧!淞沪会战,都他妈的两年多了,上海都全境沦陷了,你那一个营的人马都是属嶂螂的?能活到现在?”孟翔感到龙慕韩说的事情简直是匪夷所思,但刚刚嘲笑完,他脑中猛地划过一道闪电,“你说的是…”回过神来的他瞠目结舌地望着龙慕韩。
“是,没错。”龙慕韩很认真地点点头。
“四行仓库?八百壮士?”孟翔大吃一惊,“他们还活着?为首的那位军官叫…”
“叫谢晋元。”龙慕韩烦恼地道,“当初是孙元良命令他们坚守四行仓库的,又不是我,现在却要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那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还有多少人?”孟翔急切地问道。
“被上海公共租界给囚禁了。他们的番号仍然是第88师第524团第1营,谢晋元是副团长,全营的实际兵力400多人,对外号称是八百人,经过当初的战斗和这两年的坎坷逆境,现在还有350人左右。他们在租界里遭到那些洋鬼子的百般刁难,目前,他们的处境很不妙。英法已经和德国开战,那么和日本开战也是早晚的事情,一旦英法美等西方国家和日本交战,租界就不是安全的地方了,日军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攻租界,然后俘虏甚至屠杀他们。另外,日本人正在南京忙着组建以汪精卫为首的傀儡政府,这个伪政府最近也多次派人威逼利用他们。谢晋元感到他和弟兄们再呆下去肯定是凶多吉少,因此暗地里派人给国府、以前的老师长孙元良以及我送来求救信。国府哪里还会再管他们,对于国府来说,他们只是区区三四百残兵败将而已,死光了也只需要追授几块勋章就可以了,孙元良当初在南京惨败后被撤职了,现在成都的黄埔军校分校当什么高等教育班的班主任,也没能力救他们。至于我,我又不是他们的老长官,但他们毕竟在名义上还属于八十八师,撒手不管吧,我也于心不忍,可我也没什么渠道去救他们,所以,只能求助军座你了。”龙慕韩愁眉苦脸。
“他们都是国家的英雄!在关键时刻,他们为了国家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我们怎能撒手不管?”孟翔斩钉截铁,“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真的?”龙慕韩喜出望外,“那就麻烦军座你了。”
“我算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叫我军座,就是有事要麻烦我了。”孟翔苦笑着,然后又正色道,“不过这件事,我也不全是为了给你个人帮忙,而是尽到一个同胞的责任。”
两天后,孟翔便重新返回了重庆。想要救出已经成为敌后孤军的那八百壮士,只能靠只手通天的杜先生了。
范庄里,杜先生很热情地接到了孟翔。
“困龙,你真是好眼光!”杜先生显得兴致勃勃,“你看得真准!眼下,德国鬼子已经同英国人、法国人在欧洲打得天翻地覆,德国和日本本来就狼狈为奸,可以预测,日本人也早晚会对英法开战。一旦日英交战,香港就是日本人砧板上的肉了。幸亏得到你的及时提点,我才把香港绝大部分的产业生意地转移到了西南。另外,国府在对外援助上已经越来越依靠滇缅公路和滇越公路,西南地区已经是中国最重要和最主要的对外窗口了。我正好把生意放在了这里,这些日子来,已经稳赚不少了。困龙,这个大人情,老哥我是说什么都要还你的。”
“杜先生,急什么嘛?发财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孟翔笑着道。
“哦?困龙,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果然,已经对孟翔的“预测眼光”坚信不疑的杜先生听到孟翔的话里话后,立刻露出了非常感兴趣的表情。
“想法有一个,这个办法的赚头不但大,而且也长久稳定。但不知道杜先生对抗日的前途有没有信心了?”
“呵呵,我杜某人要是对抗日没信心,早就去南京了。都知道我是靠帮派打拼发家的,但我杜某人也没忘记自己是个中国人。国际上的形势,我还是知道一点的。英国法国就要对日开战了,美国估计也快了,别看小鬼子现在蹦跳得还挺欢的,但其实也已经是兔子尾巴。你快说说,究竟是哪个办法?”杜先生这种迷信英美对日作战力量的思想,在重庆的上层社会里是非常流行的。
孟翔也懒得去纠正他的错误,直接谈生意:“房地产。”
“房地产?”杜先生对这个略有点生硬的“新名词”感到很新鲜。
“杜先生,过个一年半载的重庆,就会像当初的上海一样,寸土寸金。您想想,现在的香港,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人的避难场所,等香港丢了,肯定会有许多家银行和大批的财团商社来到重庆的。重庆市区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和郊区,到时候都会是这些银行商社们选址的首选之地。特别是重庆的打铜街,现在已经是钱庄遍地、商社林立,自从国府迁到重庆以来,打铜街就更加兴旺繁华了。另外,国府的海关本部也在这里。自从沿海地区丢了后,中国的四十七个海关还剩下了区区十二个,而一大半都在这个打铜街。不客气地讲,打铜街就是现在中国的华尔街了。但还不仅仅这么简单,等香港丢了,打铜街的地位就会更加水涨船高了。杜先生您现在抓紧时间和时机,在打铜街和附近狠狠地买下一大片地皮,到时候还怕不赚得盆翻钵满?”
孟翔说的这个发财之路,放在房地产已经泛滥的后世,简直就是老掉牙的手段,核心就是事先囤地以及事后炒地皮,没什么稀奇的,但在这个时候,却不折不扣是个商界的创造。可以肯定,如果孟翔弃军从商,肯定是中国此时房地产界的领军人物以及房地产商界的大亨。
听完孟翔的这个设想,杜先生倒没有太激动:“话是不错。可是,目前鬼子的飞机基本霸占了中国的天空,这重庆虽说是国府陪都,但也是隔三差五挨炸弹。日本人也知道打铜街的重要性,因此每次大轰炸都把那里作为重点扔炸弹的对象。安全性这么差,恐怕那里的地皮在以后也涨不了什么价吧?”
“杜先生,您说的不假,可是您想想,即便美英也对日开战,但小日本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打垮的。目前,小鬼子在中国大地上攻城略地的能力还是有的,从全国各个沦陷区逃到重庆的那些富得流油的难民恐怕也会越来越多。再加上美英站在了我们这边,重庆的外国人也会一天比一天多,特别是美国人。美国人最喜欢把民权挂在嘴上,一旦重庆的美国人多了,那美国政府还能让他们和我们一起挨炸?肯定会派飞机来保护的。所以,以后重庆的天空会是很安全的,地皮的价格也会蹭蹭蹭地往上窜的。”孟翔口若悬河地道。
“说得好!说得对!”杜先生顿时茅塞顿开,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困龙啊,凡事都讲究个师出有名。我现在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大肆囤积地皮等着涨价好赚钱,会不会太招摇显摆了?搞不好,国府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还会乘机对我杜某人进行人身攻击呢。”客观上讲,杜先生作为一个基本已经漂白的黑道大亨,自从金盆洗手后,他对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名誉和个人形象看得还是很重的。
“呵呵,这也好办。”孟翔笑道,“现在重庆的大街小巷和郊区,到处都是因为鬼子的轰炸而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难民。杜先生您可以在您买下来的地皮上盖一些能遮风挡雨的房子,低价租给那些难民居住,再免费提供一些粮食生活品什么的。这样一来,不但能不动声色地把大批升值潜力极高的地皮抓在手里,还能赚个大大的好名声。等时机成熟了,您再在郊区盖上一些更好的房子,让那些难民移居过去,到时候,大家都会皆大欢喜的。”
“妙!真是妙!”杜先生听完孟翔这番“别出心裁、独具匠心”的构思,忍不住激动得啧啧称赞。眼看赚个赚钱的路子不但“钱程似锦”,同时还能给他杜某人继续增加社会正面形象,又能赚钱又能赢得好名声,他怎么能不动心。
“好!”被孟翔煽动得下定决心的杜先生喜不自禁地望向孟翔,“困龙老弟,你这个朋友我果然没有白交,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确实是个实在人,有什么发财路子都特地告诉我,老哥我也不能亏待你老弟啊,有什么需要老哥我帮忙的吗?尽管说!”
“杜先生,小弟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孟翔终于图穷匕首见了,说出了他的来意。
听完孟翔的请求后,杜先生点点头:“当初在上海,我也曾派人送水送粮给那八百壮士,我对他们的精神也是很钦佩的。”他很痛快地道,“没问题,这件事包在老哥我的身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洋鬼子也是一样,只要拿美元英镑去喂他们就够了。”
“那就谢谢您了,杜先生。”孟翔喜出望外。
离开范庄的时候,孟翔兴高采烈。因为他不但为救出那八百壮士而找到了门路,而且他的口袋里还多了一张一百五十万大洋的支票,这是杜先生给他的“创意费”,也是杜先生以私人名义对孟翔刚刚在冬季反攻里的战功而表示的心意。有了这笔钱,部队恢复元气的速度就更快了。明明是有求于人,却还能得到好处,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好事吗?想到这里,满面春风的孟翔高兴得都要唱起歌来了。
第一百七十三节 夏季反攻(1)
一九四零年上半年,东亚和欧洲的战争局势再度迎来新一轮的重大变化。
首先就是北欧,一场接一场的战火在这片宁静的北国之地熊熊燃烧而起。在三月中旬的时候,苏联和芬兰之间爆发的冬季战争结束了。庞然大物的苏联被弹丸小国的芬兰打得灰头土脸,拥有压倒性优势的苏联红军以战死和冻死五万余人的惨重代价,强迫芬兰割让了十分之一的国土,勉强获得一个惨胜的结局。表面上看,苏联似乎赢得了胜利,但却是不折不扣的输家。首先,苏联悍然入侵芬兰的行为使得西方社会对共产主义更加厌恶和恐惧,让苏联成为很不得人心的国际大国;其次,苏联红军的作战过程暴露出了众多的弊端,刺激了德国对苏联的领土野心;另外,芬兰从此对苏联恨之入骨,成为德国在北欧最忠诚可靠的盟友。
刚刚在东欧战场上获得初次胜利的德国并没有挥师西欧,而是同样把目光投向了北欧。在四月九日这天,德军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兵不血刃地占领了丹麦,丹麦不战而降;随后,德军又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以及付出很轻微的代价,于五月上旬攻占了挪威。在这场战役中,德国和英法两国终于正式交火。至此,北欧四国里,芬兰彻底倒向德国,挪威和丹麦被德国征服并占领,瑞典保持中立,德国基本控制北欧,获得了这里延绵的海岸线和丰富的铁矿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德国接下来要正式同英法两国决战西欧了。
在东亚,中日战争也掀起了如火如茶的高潮3月30日这天,已经沦陷于日军铁蹄下的南京城内的各大建筑上突然挂起了一面面青天白日旗,这些青天白日旗的上方都加了一块杏黄色的布条,上书“和平反共建国”。筹备了大半年后,完全受控于侵华日军的南京汪伪国民政府终于粉墨登场、开门营业了。在重庆的蒋委员长从收音机里听到“国民政府还都南京”的消息以及汪精卫宣读的《还都宣言》后,顿时勃然大怒,立刻命令中央广播社的电台开足功率,再次重申国民政府当初开除汪精卫等人的党籍并对其进行通缉的政府法令。怒不可遏的蒋委员长随后又下令悬赏十万大洋,收买汪精卫的项上人头。——对于汪副总裁特地挑选的3月30日这个“还都建国”的黄道吉日,孟翔暗暗感到好笑。为什么汪副总裁不延迟两天再“还都建国”呢?放在4月1日进行这场“盛典大事”,不是更加具有喜剧效果嘛?
双方大打宣传战、政治战的同时,军事行动也同时展开。为了彻底摧毁重庆国民政府的抵抗意志,同时加强南京伪国民政府的合法性,日军对重庆再次展开了大规模的狂轰滥炸;不甘示弱的蒋委员长和军委会也开足马力地策划新一轮的反攻作战。
四月中旬的一天,孟翔接到李上将的通知,前往战区司令部所在的阜阳参加会议。
通过汽车、火车、马车等好几样交通工具,孟翔紧赶慢赶了两天后,总算抵达了阜阳。来到战区长官部时,孟翔才发现自己是全战区最后一个到的参会人员。这也不奇怪,第五战区其他部队所在的地方与阜阳的距离都差不多,但孟翔所在的洛阳则属于第一战区的地盘,也是第五战区辖区内最“偏僻”的地方,自然使得他姗姗来迟。赶到会场时,孟翔先是和张上将、于上将、孙中将等长官们以及战区参谋长徐中将等熟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喘了口气。定下神来,孟翔才奇怪地发现,赶到战区长官部参会的将军们里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刚毅且不苟言笑、个头略矮但军姿如铁的中将。看他的长相和气质,倒是和张上将颇为相似,都是那种机器人般的标准军人,左脸写着古板,右脸写着严厉。
“军座,战区来新部队了?”孟翔悄悄地和张上将交头接耳。
“听说第二战区刚刚调了一些部队来我们战区。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军座,那位中将是何方神圣?”
张上将看了看孟翔指着的那个人,笑了笑:“哦,是李矮子,川军著名悍将。”
“川军?”孟翔感到很纳闷,“川军里绰号‘李矮子’的著名将军是谁啊?”他正想要继续追根刨底地问,却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结实、面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