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胁中将的说话声戛然而止。高桥少将同时猛地感到自己被什么黏糊糊、热腾腾、腥兮兮的液体喷了一脸，他瞠目结舌地看见，山胁中将的脸上突然间出现了一个乒乓球大的弹孔，并形成一个一个巨大的贯穿伤，鼻子和整个后脑不翼而飞，头颅内部的骨骼肌肉和颅腔里的脑组织彻底被打烂了，化为血水肉泥溅了靠他最近的高桥少将一脸。高桥少将呆呆着，忽然感到嘴里有个硬东西，摸出来一看，是颗血淋淋的牙齿。刚才那颗子弹是把弹头磨平了的达姆弹，彻底打爆了山胁中将的头部，让他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圆环状的烂西瓜，满嘴的牙齿也被打得碎玉横飞，其中一颗正好飞到了高桥少将张大着的嘴巴里。可以肯定，哪怕天照大神亲自降临，也救不活山胁中将了，因为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山胁中将的尸体还保持着手臂向前伸的姿势，几秒钟后犹如一口破麻袋般直挺挺倒地。
来不及恶心，高桥少将还没有从刚才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枪声再度响起。又一发子弹精准地呼啸而来，击中了高桥少将的头部上方，掀开了整个天灵盖，打烂了大脑，白花花的脑浆在热腾腾的白汽中四处飞溅。高桥少将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头顶上一片稀烂的他随后也扑通倒地。
“有狙击手！散开！隐蔽！”
“小心狙击手！”
跟着一起来的卫兵和参谋们顿时慌作一团。几个经验丰富的卫兵根据这两发子弹的来源已经判明了这个一下子干掉了第三师团一个中将师团长和一个少将旅团长的狙击手埋伏在什么地方了。七八支三八步枪一起朝着子弹来源的那片雪地猛烈开火，打得地面上雪花飞溅，伴随着几股从地面积雪下喷涌出来的血泉。
日本兵们警戒而快步地走过去，对着这个已经被从积雪下汩汩冒出的鲜血给彻底染红融化的地方又补了几枪，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拨开已经变成红色的积雪，将雪窝里这个浑身僵硬而冰冷、浑身上下被打出十几个个弹孔的刺客给翻了出来。
徐祯那苍白而布满冻伤的脸上，是欣慰的笑容。在这同时，周围的日本兵们惊恐地看见，这具尸体的下面居然压着一捆手榴弹，并且手榴弹的引信已经随着他们刚才搬开尸体的动作而被拉开了。来不及惨叫，一团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围聚过来的这些日本兵。
第一百六十八节 有我无敌（1）
这场暴风雪中的混战足足持续了一个白天，直到黄昏时分才逐渐结束。结束的原因并不是日军得到了停止攻击的命令，而是第三师团已经基本耗尽了元气，实在无力再继续进玫。在师团长山胁中将下达的“不惜一切代价和不顾伤亡进行玫击”的命令下（这个命令也是山胁中将这辈子下达的最后命令），第三师团的两个旅团、四个步兵联队兵分四路地向潢川发动了漫山遍野的玫击。潢川四个方向上的三湖埂、梁庄、高塘埂、望河村等据点阵地尽皆成了尸横遍野的露天停尸场。守城部队也倾巢出动，装甲团和骑兵营全部投入反击，当初支援180师的第37师、第38师、第179师派来的三个补充团也尽皆被赵海军下令参战。狂风大雪中的血战惊天动地，守军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以排山倒海之势奋力死战，枪林弹雨和短兵相接间杀声震天，超过三百门飞雷炮被用于这场反击战，设立在第一线阵地上的飞雷炮群怒发神威，火光烈焰犹如逆飞的瀑布流星，数以千计的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不断被轰入日军人群，因为坚守岗位而活生生被震死的180师炮兵数以百计，但如此空前密度的飞雷炮更加炸得冲锋的日军狼奔豕突、死伤无数。盲从性和服从性都极好的日军在山崩地裂的爆炸声中前赴后继蜂拥而上，使得倒毙在积雪野地上的日军尸骸堆积如山。足足六个多小时天昏地暗的激战后，玫击的日军步兵第6、第68、第18、第34联队无一突破守军的阵地，反而付出了前所未有的惨重伤亡。下午五点，山胁中将被中国狙击手击毙的消息传来后，日军的攻势彻底衰竭，战斗阵列土崩瓦解。在守军的反击下，撤退的日军被追杀得狼奔豕突、抱头鼠窜，过半部队都因为丧失秩序而陷入混乱中。在一月三日这天的战斗里，第三师团共有六千多名士兵毙命于潢川城下，日军各级中基层军官的伤亡率更加超过60％，并且过半都是死于表现出色的宋来鹏等狙击手的枪下。毫不夸张地说，180师之所以能撑到现在，最大的功臣是奋力操控飞雷炮给予日军重大杀伤的炮兵，其次便是高度活跃的狙击手们。
结束这天的战斗后，宋来鹏回到狙击营的指挥部，然后接到了徐祯已经阵亡的报告。
报告这件事的是狙击营一连长王紫平。根据王紫平的叙述，徐祯临出发前，从一连调走了两个观察手，然后安排这两个观察手在潢河以北的一片废墟里进行观察待命。这两个观察手不敢懈怠，足足蹲守了十多个小时，但视野远处白茫茫一片的沙河店地区没有任何动静。时间一长，这两个观察手也有些困倦疲惫，因此都睡着了。但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远处雪地上突然间传来一声霹雳般的爆炸声，两人被惊醒后，看见几百米外的雪地上，一团巨大的火球正在升腾而起，同时还看到一小群身穿土黄色军服的日军官兵在爆炸点附近，惊慌失措地四散奔跑着。两人不敢过去，连忙跑回来报告。王紫平接到报告后暗暗感觉不妙，正好宋来鹏结束当天的战斗返回营部，便把这件事急忙告诉给了宋来鹏。
“老徐…”宋来鹏大吃一惊，连忙招手道，“你们几个，快跟我走！”
狙击手们急忙钻出地堡，趁着夜色和大雪的掩护，奋不顾身地跳进潢河，踏着齐腰深且已经结冰的河水，跑到河对岸的野地上。在那两名观察手的带路下，宋来鹏和王紫平等人终于在那场爆炸后的大坑里找到了徐祯的遗骸。看到这一幕后，任凭宋来鹏等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但也齐齐潸然泪下。这是因为打扫战场时，就算是最冷血的老兵，在收拾那些抱着炸药包或手榴弹和日军同归于尽的弟兄遗骸时都会落泪，根本上分不清那是谁，只剩下两条腿。而眼下，徐祯也已经尸骨无存，整个人的大半截身躯被炸成了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只剩下两条僵硬如铁的腿还在。而在周围，足足横七竖八地倒毙了七八个被炸死的日军尸体。
“老徐…你是好样的…”宋来鹏实在忍不住，泪水簌簌而落。
忍住钻心的悲痛，宋来鹏和弟兄们艰难地收拾着徐祯的遗骸和遗物，勉强找回了一些尸体碎块、一顶被炸瘪的钢盔，以及一把枪托上密密麻麻刻满刀痕的狙击枪。望着这些东西，宋来鹏克制不住情绪，在风雪中涕泪交零。
“营座！你快来看！”王紫平在二三百米外的一片土坡上拼命喊道。
宋来鹏急忙跑过去，看见这里地面上的积雪一片狼藉，两大滩已经结冰的血迹触目惊心地出现在雪地上，周围还有很多踩得乱七八糟的脚印。王紫平在积雪里找到一顶溅满了鲜血的军帽，应该是遭到狙杀的日军在撤离时来不及带走的东西。宋来鹏仔细一看，顿时瞪大了眼，他认得这是日本陆军将级军官戴的军帽。
“老徐成功了…他成功了！”宋来鹏激动地道。但一想到徐祯死无全尸的惨状，他忍不住再次泪水夺眶而出。
接到狙击营的报告后，赵海军等军官们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激动和狂喜中。“被击毙的是不是山胁正隆？”赵海军目光炙热地追问道。
“不清楚。”宋来鹏摇了摇头，“但可以确定，是日军的将级军官。即使不是山胁正隆，肯定也是日军某个少将旅团长。同时我还可以再保证，这个被狙击的日军将级军官肯定死了，因为徐祯的枪法是非常精准的。为了完成这场狙击，他一动不动地在积雪里趴了十多个小时，是不可能失手了，而地面上那两滩面积很大的血迹也能证明这一点。”说到这里时，宋来鹏再次为徐祯的壮烈阵亡而感伤不已。
“好！非常好！”赵海军激动地道，“这样一来，日军的士气必定遭到巨大打击，接下来的攻击就更加不足为惧了。”
“副师座！师座电报！”一个通讯军官满脸喜色地奔跑着过来。
顿时，现场军官们一个个都目露精光，每张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和欣喜。
“快给我！”赵海军急不可耐地接过来，匆匆地看完后，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弟兄们！我们终于熬出头了！师座带着37师、38师、179师、128师赶过来增援我们了！先头部队目前距离我们已经不足三十公里！另外，师座还告诉我们，日军第13师团第26旅团也已经被第31集团军死死地咬在了息县，无法回到潢川参战，不会再对我们造成威胁了。”
“太好了！”军官们霎那间欢声雷动，不少军官都喜极而涕。
“我就说嘛，师座是绝对不会抛弃我们的。”唐飞虎嘿嘿笑着。
赵海军迅速恢复了镇定和冷静，思索了一下后，他对军官们道：“各部立刻汇报损失。”
“三六五旅阵亡三千一百余人，受伤一千六百余人，包括轻伤员在内还有两千余人可以继续作战。”
“八〇四团阵亡一千五百余人，受伤一千二百余人，包括轻伤员在内还有九百多人可以继续作战。”
“八〇五团阵亡一千二百余人，受伤八百五十余人，包括轻伤员在内还有一千三百余人可以继续作战。”
“一八〇师补充团阵亡一千余人，受伤一千三百余人，包括轻伤员在内还有一千七百余人可以继续参战。”
“第三十七师补充团阵亡九百二十余人，受伤一千余人，包括轻伤员在内还有一千余人可以继续作战。”…
陆续听完各个团长的报告后，赵海军在心里默算了一下。180师表面上是一个师的编制，但实际兵员却达到一万七八千，再加上那三个师派来的三个补充团，因此潢川守军的参战兵员人数在一开始其实达到两万六七千。眼下180师（包括那三个其他师的补充团）虽然把第三师团打成了一级残废，但自身也差不多油尽灯枯了。赵海军估算了一下，此时自己手里还可以参战的官兵人数只有九千余人，全师伤亡率超过65％。打定主意后，赵海军目光如炬地吩咐道：“立刻给师座发报！我部狙击营疑似击毙日军少将旅团长或中将师团长，并且我部在过去六天内的战斗里给予第三师团重大杀伤。因此在援兵赶来之际，我部决心竭尽全力，发动全面反击，纠缠日军主力，迫使其无法脱身撤回信阳。请援军务必在四小时内赶赴潢川，联同我部共同歼灭第三师团！”
听完这个命令后，现场的军官们都吃了一惊。原本得知孟翔带着大部队赶来后，军官们都如释重负，认为死守潢川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等援兵赶来就彻底转危为安了，但没想到，赵海军居然在这个最后关头还要发动全面反击。这使得很多已经身心俱疲、心力交瘁的军官们都心存质疑。
“副师座，弟兄们都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要再发动反击，是不是太鲁莽冒险了？”
“副师座，日军虽然遭到重大杀伤，但恐怕还有不少战斗力的，弟兄们发动反击会不会得不偿失？援兵既然已经快到了，让弟兄们好歹喘口气吧！”
“是啊，副师座，我们自己也损失惨重呀！搞不好，会和日军拼个同归于尽的。”
“统统给我闭嘴！”赵海军厉声呵斥道，“你们究竟在怕什么？你们难道没看到今天的战斗场面吗？被我们用飞雷炮炸死、被我们用重机枪给打死的日军已经堆成了山，第三师团肯定已经被我们打得一撅不振了，眼下师座的援兵大部队又赶来了，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鬼子重新逃回信阳去？只要我们拼尽最后的力气，奋力出击，死死地咬住第三师团，等师座的援军主力赶上来，还怕吃不掉第三师团？这可是创造辉煌战绩的大好机会！怎么能白白错失！还有，狙击营的弟兄们刚刚说了，他们已经干掉了日军一个将官，即使是少将旅团长，也是非常有利于我们现在的反击的，如果运气好，他们干掉的就是第三师团的师团长，那我们现在不反击简直就是错失良机！到时候追悔莫及！”
“老赵，你这是在赌。”温兴茂走上前。
“没错！老子就是在赌！百分之百有把握的胜仗，谁打过？试问，哪一场胜利没有赌博的运气在里面？”赵海军的语气斩钉截铁，令人不容置疑，“可现在，我非常确信，我们获胜的几率是非常大的！你们究竟怕什么？我们和第三师团，究竟谁怕谁？！”他声色俱厉地大喝道
随着赵海军这句几乎豪气干云的厉喝，军官们原先有些松懈疲倦的情绪都为之一振。
“说得好。”温兴茂微笑着，然后他目光如炬地望向军官们，“不就是区区一个师团吗？鬼子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样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吗？弟兄们，我们谁怕谁！”
军官们齐齐受到了感染，一起大吼道：“谁怕谁！”
赵海军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我们要的就是这种舍我其谁的气势！现在，都听我命令！各营抽调一个班留下，万一部队打光了，只要种子还在，我们师还能重建；侦察营出城侦查，看住日军的动向；其他各部队，休息一个小时，各炊事班立刻做饭，把所有能吃的都拿出来，让弟兄们好好地饱餐一顿。”他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六点五十分，八点整出击！相信师座和援军主力会在三个小时内赶到的。只要撑过这三个小时，我们就赢了！老温！”赵海军望向温兴茂，“到时候，我会亲自带队冲锋，如果我阵亡了，你接替全师的指挥权。”
“老赵…”温兴茂吃了一惊。
“我怕弟兄们会认为我是急功近利而不顾弟兄们的伤亡，所以我必须带头冲锋。”赵海军神色凛然地摆摆手，把温兴茂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堵回了嘴里，然后从容不迫地道，“老温要是阵亡了，杨遇春接替指挥权，杨遇春阵亡了，接下来是张翼、黎阳龙、刘峰岭、唐飞虎，按照顺序来。团长死了，营长接着上！营长死了，连长接着上！把所有的弹药统统都拿出来，我们要倾家荡产地跟第三师团拼了！”
赵海军掷地有声、凛然正气的话语让军官们再次精神大振：“是！”
“干掉第三师团！”赵海军两眼犹如烈火。
“干掉第三师团！”军官们声若巨雷大吼。
就在180师全体官兵斗志昂扬、磨刀霍霍的同时，第三师团却正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赵海军此时最担心的就是第三师团余部见势不妙、逃之夭夭，但显然，他高估了日军的反应能力，同时也低估了狙击营的战斗成果。随着师团长山胁正隆中将和第五旅团旅团长高桥多贺二少将的同时毙命，第三师团的指挥系统已经大半瘫痪。在今天白天的战斗里，之所以全师团的日军在明知道进攻无效的情况下还继续白送人命，就是因为山胁中将的横死。山胁中将在临死前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和不顾伤亡进行攻击”的命令，但下完这个命令后，他的脑袋就被徐祯打成了烂西瓜，这使得在最前线苦苦支撑的各个联队长眼看战局不妙后拼命呼叫师团部请求放弃进攻时根本找不到师团长，得不到师团长的命令，各个联队长不敢擅自放弃进攻或撤退，只能硬着头皮地继续把手中已经为数不多的有生力量源源不断地送进前面战场上的绞肉机里。这也算是山胁中将在战死后还为中国军队的胜利而发挥出的“余热贡献”。
第三师团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