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的少,他们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我们走了,检查得也会更严格。”
“那你怎么不给两千呢?”
“呵呵,你傻啊?我们这一船的货物,来来回回一趟也就赚个一两千,你居然一出手就给两千大洋,这不是等于不打自招地告诉别人我们船队里有鬼吗?”舒国生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安慰还在心痛的刘鹏飞,“好啦!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连本带利捞回来了。淮南快到了,我们可以放心了。”
船队一进入淮南码头,事情就一帆风顺了。早就被东史郎、林天宇用金条银圆喂得直打嗝的码头检查人员只是象征性地上船在甲板走了走,就很不负责任地把这支每艘船的底舱里藏满了士兵和武器的船队放进了表面上看起来戒备森严的淮南城。
三木商社里,林天宇几乎是火急火燎地接见了舒国生和刘鹏飞。
“老林,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东史郎暴霹了?”看到林天宇神色不对劲,舒国生惊讶地问道。
“主任,这倒没有,而是我刚刚接到一个重大的情报,据可靠消息,驻守苏北地区的日军一个旅团正在增援向淮南!”林天宇的神色可以用“六神无主”来形容。
听完这个噩耗一样的消息,舒国生和刘鹏飞都陷入了震惊和沉默中。原本驻守淮南的日军共有两个师团和一个日军骑兵旅团,眼下,好不容易把一个师团和那个骑兵旅团引诱到了信阳战场上,眼看孟翔制定的奇袭淮南的计划正一步一步地走向着成功,结果却突如其来这么一个节外生枝但却基本带来毁灭性灾难的变故,这不亚于晴天霹雳。
舒国生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鬼子的番号查清楚了吗?什么时候抵达淮南?”
“查清楚了,是驻守山东和苏北地区的日军第12军下辖的独立混成第10旅团,这个旅团在出发前已经得到了加强,下辖七个独立的步兵大队和其他附属部队,兵员约八千余人。按照日军的调动速度,这个旅团最快三天、最迟四天就能抵达淮南了。”
对于孟翔来说,他的计划再次百密一疏。他原本认为他想要攻取淮南,只需要对付剩下的第34师团,但园部中将也不是真的对淮南没有任何防备,他事先已经和第12军的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发送了电报,请求第12军抽调不低于一个师团的援兵协助第11军这次作战。而独立混成第10旅团就是土桥中将调来协助第34师团守卫淮南和皖北地区的援兵。实际上,由于中国军队第一战区在这同时也忙着对豫东鲁西地区发动如火如茶的反攻,这让负责防御山东的第12军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因此土桥中将很难抽出一个师团,只能抽出一个旅团。为了不让园部中将不满,所以独立混成第10旅团在出发前额外得到了两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炮兵大队的加强。
“一个加强旅团,还有三四天就赶到了…问题确实有点严重。”舒国生皱紧眉头,然后吩咐道,“立刻打开微型电台,把这个消息汇报给师座!在得到师座下一步指示前,一切计划继续!不要自乱阵脚!大家快点!”
“主任,随便动用电台是很危险的,日军的侦讯电台如果捕捉到我们的无线电波,那我们就暴露了!”,林天宇迟疑地道。
“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候,这个消息很重要,必须立刻送到师座手里,哪怕我们暴露了也没关系。牺牲我们挽回局势,是值得的。”舒国生神色庄严。
短短的五分钟后,瞬息即至的无线电波便把这个意外而紧急的敌情送到了孟翔的面前。顿时,孟翔和李兴武都陷入了石化状态中。
“师座,你现在想怎么办?时间实在是太紧了!我们两天后攻城,日军援兵在三四天后就会赶到!进攻的部队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淮南就是个大问题,拿下再面对日军的反扑能不能守住又是个大问题!这两个问题不解决,我们的全部计划就都泡汤了!”在说这番话时,李兴武的心里也充满了矛盾。孟翔这些日子为了这个计划而付出的心血确实是巨大的,要是一无所获,确实太残忍了。可是眼下情况突变,日军一个加强旅团突然参加战事,对整个计划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放弃的话,之前所花的诸般功失只能白费。可要是提前下手,成功率就大打折扣了,而且对准备执行进攻淮南的第3集团军来说,也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询问下于上将,如果他们有信心、有决心,那计划不变。”孟翔紧紧握住拳头,“事到如今,只有搏一搏了!”
与此同时,正在潢川浴血奋战的180师内部也隐隐掀起了波澜。
第三师团已经从一开始的措手不及中恢复了过来,并迅速对被180师攻占的潢川展开大规模的反扑。尽管兵员人数、兵员素质、单兵火力并不输给日军,但日军狂轰滥炸的机群和烈火冲天的炮群则给了180师重大的杀伤,面对几乎整天盘旋在头顶上的日机,装甲团的那些宝贵的坦克和炮兵团的那些宝贵的榴弹炮也不敢轻易露头,这些不利因素都使得全师陷入了艰难的苦战。
潢川周围几十公里外的范围内,第33集团军和其他部队的部分部队虽然还对日军进行掩护性的攻击,但180师此时的处境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孤军深入。对此,几十公里外的友军部队指挥官们都于心不忍,因为他们已经接到孟翔的命令或请求,要求各部队不需要全力增援在最前面奋战的180师。因此各部队都只能坐视180师陷入苦战而“袖手旁观”。对于中国军队故意露出的这个破绽,山胁中将迅速就察觉到了。在他的指挥下,第3师团有条不紊地展开包抄和包围180师的进攻,并且从襄阳赶来的第13师团第26旅团也陆续参加了战役,这使得180师的处境愈发雪上加霜。激战一天一夜后,180师被迫缩进了潢川城内被动防御。
三十日下午的激战中,805团副团长崔振伦被日机炸成重伤。抬进城内的师部后,崔振伦虽然奄奄一息,但仍然极度困惑。浑身血流如注的崔振伦躺在担架上,死死地抓住过来探望的赵海军的手:“副…副师座,为什么…为什么后面的友军主力还不上来?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简直要…要死不瞑目了…”
赵海军心如刀绞,他难受地道:“崔兄弟,挺住啊!”
“挺住个屁!”崔振伦回光返照般地暴怒道,“我的那个团已经打光一半了!后面的那些王八蛋为什么还不上来!我们为什么还要死死地守住潢川?我们都要被日军包围了!难道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都死光在这里吗?”
赵海军沉默了一下,然后咬咬牙:“崔兄弟,我…我不得不告诉你,其实军主力和集团军主力都已经撤走了,在我们后面的不过是几个团在虚张声势,根本没有什么后续部队。”
“什么?”崔振伦和周围的军官们都大吃一惊。
“副师座,这究竟怎么回事?”蒋纬国也挤过来。他隐隐感觉,这场仗有点不对劲。
“这是师座的安排!”赵海军估计瞒不住军官们了,再加上局势也木已成舟,只好把真相告诉军官们,“这些,都是师座的安排!是师座命令我不顾一切地深入日军腹地!也是师座命令后续的军主力和集团军主力悄悄地撤离的!”
军官们都瞠目结舌,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师座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难道我们攻占潢川,就是要死在这里吗?”
“我们…我们是不是被抛弃了?”张翼缓缓地问道,他说出的这个可能性是军人最害怕的安排,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被上级作为“弃子”来使用。这样的结局不但悲壮,而且悲凉,完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糊涂鬼。
张翼的这句话一出,现场顿时大哗。军官们也都不是傻子,从孟翔这样的安排以及自己此时的处境进行判断,180师和自己确实极有可能被作为“弃子”来使用了。一想到这里,极度的惊愕和随之产生的愤怒、痛苦、茫然、绝望、不甘等负面情绪立刻犹如化学反应般在军官们心里迅速膨胀开来。
“师座怎么能这样?”
“我们…我们真的被抛弃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我们哪里对不起师座了?”
“都给我闭嘴!”赵海军怒发冲冠地大吼一声,镇住了即将失控的场面,他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地扫视着众人,“你们都摸摸良心,这么久以来,师座什么时候对不起我们过?那么多的战斗里,师座都是处处身先士卒,在最前线和我们并肩作战、同甘共苦的,你们说,师座会抛弃我们吗?”
“我相信师座是不会抛弃我们的。”短暂的沉默后,唐飞虎站了出来第一个表态。
军官们纷纷从一开始的情绪失控和思维混乱里回过神来,仔细想想,确实,孟翔这个年纪轻轻的师座,长期以来都是很不错、很厚道的长官,不但打起仗来处处以身作则地敢于争先,而且对部下也是恩多威少,另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钱,反正在他的手下,不管是正常的军晌,还是立功后的奖励、受伤后的补贴、阵亡后的抚恤金,孟翔都毫不吝啬,给的大洋远远高于其他部队,不但在地方军里首屈一指,即使和中央军相比,也是毫不逊色。就是伙食,180师也比其他部队好得多。再加上孟翔平时为人和气、待人和善,从来不颐指气使摆架子,和最基层的官兵都能打成一片,如此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上司,确实不太可能做出这么心狠手辣、薄情寡义的缺德事情。
“师座这么安排,他也是很痛苦的,但为了最终的胜利,我们别无选择。”赵海军目光凛然如矩,显得很动情地道,“他也很难的,我是第二个知道他计划的人。弟兄们,当我带着你们开赴信阳时,师座在路边送别我们,眼睛里都是很不忍心和很内疚的目光。你们难道都没有看到吗?”
军官们再次沉默了一下。刘峰岭问道:“副师座,师座为什么这样做?”
“为了胜利。”赵海军回答道,“具体的我不知道,我们只要按照他说得去做就行了。”
“为什么是我们?”王利军和曲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是因为…”赵海军看着他们,“师座相信我们,他也相信我们是相信他的。弟兄们,我是跟师座时间最长的,当他还是个逃难学生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了。我能毫不自吹地说,我和师座的感情是最深厚的。你们再想想,我们是什么部队?我们是180师,是师座的老家底部队,也是他从365旅一手发展起来的部队。他让我带着他的老家底部队,执行这个任务,这都说明了,他信任我,信任我们。为什么选择我们?因为换成其他部队,在察觉白己可能被当成弃子使用后,肯定会军心大乱、分崩离析,要么临阵脱逃,要么被歼灭或向鬼子投降。但只有我们,只有我们180师,绝不会那么做。因为我们是从来没有被鬼子打败的180师,也是师座最信任的部队!你们懂了吗?师座如此信任我们,难道我们却不能信任他吗?看看你们刚才,一个个人心惶惶、胡乱猜侧,对得起师座吗?”
军官们都面露愧色。
“弟兄们!”唐飞虎神采飞扬地道,“我们要相信师座,他绝不会抛弃我们的,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一定会带着我们再次取得胜利的!师座经常教育我们互相要‘不抛弃、不放弃’,他自己也会做到的。”
“说得对!”刘峰岭、曲阳、王利军、李喜浩等军官们也纷纷点头。众人脸上的惶然猜疑之色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爆发出的信心和昂扬的斗志。
“可是师座为什么要狠着心把我们全师故意且主动地送入危局呢?”蒋纬国纳闷道。
“都是因为你。”赵海军苦涩一笑。
“因为我?”蒋纬国大吃一惊。
第一百六十三节 破釜沉舟(3)
时间一点一点地走向了发动反击的时刻。此时第五战区的战场上,中日军队围绕着信阳展开的第三次搏杀已经进入白热化,孤军坚守潢川的第180师面对着蝗虫般漫山遍野而来的日军,全体官兵无不毫无惧色、视死如归地浴血奋战。攻城的第三师团和守城的180师在短短的两天内便拼杀得尸山血海,整个战场地动山摇、天翻地覆,数十门日军的大口径重炮昼夜不息地轰击着潢川,数十架日军飞机终日不断地盘旋在潢川上空并疯狂轰炸。杀声震天、瓦砾如山的潢川战场上,那面象征着180师辉煌战绩和不败历史的“龙武之师”的军旗一直在猎猎飘扬着。
与信阳战役截然不同,淮南一片风平浪静,空气里一点硝烟味都没有。但参战的中国军队高层将领们都心知肚明,这片暗流涌动的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元旦当天,从淮南抽调赶往信阳的日军第35师团和第9骑兵旅团出现在潢川后方的固始县、商城县一带,并与守卫当地的桂军第11集团军展开同样激烈的血战。从整体局势上看,中方似乎已落入下风,不但很难完成攻占信阳的目标,而且进攻信阳的部队还隐隐陷入了被日军前后夹击乃至包围聚歼的危机中。
武汉的第11军司令部内、阜阳的第五战区长官部内,园部中将和李上将不约而同地把放大镜都对准了信阳。园部中将的心情是暗暗欣喜,因为战局正在朝着他预定的方向发展着;李上将的神色则格外凝重,他知道,第五战区这一战能不能有所作为,完全就要看最后的那个杀手锏能不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了。
而手握这个杀手锏钥匙的,正是孟翔。
一九四零年的元旦,子夜时分,润河镇附近的淮河河面上。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再加上天寒地冻的气候,镇子和附近村庄陆续都陷入了沉睡,到河面上打渔的渔船们也已经归来。而眼下,这段河面上却热闹非凡,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浩如繁星的灯火,使得附近的河段看上去就像一条璀璨的银河,举着手电筒或马灯的军官们在停靠在河面上蓄势待发的上百只渔船木筏上紧张地整顿着本部士兵。这足足三百多只的船筏汇成了一支交通工具近乎原始的“内河海军”,每只渔船或木筏上都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军人。
“这个旅的七千多弟兄都是我的老部下,是我当初从关外带来的东北军老部队,可以说是第三集团军的精锐所在了。再加上困龙老弟你送来的这么多冲锋枪、轻机枪、掷弹筒等武器,他们的战斗力我是非常放心的。只要能摸到淮南码头,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我可以保证这个旅能冲进城里。”踌躇满志的于上将站在岸上凝视着即将出击的部下,豪情满怀地对身边的孟翔介绍道。
尽管此时的气候已是滴水成冰,但孟翔只感到浑身火热。他对于上将询问道:“于军座,第三集团军的主力也准备好了吧?”
“放心吧!孙副司令此时正带着集团军的四个师通过陆路赶往淮南,只要我们一得手,他们立刻在陆地上对淮南发动强攻。”于上将回答道,然后又问道,“张司令和你们集团军怎么样了?”
“放心!第三十三集团军主力已经陆续撤回来了,除了留下的那几个团在信阳战场上迷惑日军外,集团军下辖的七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也都准备就绪了。届时,张军座会带着集团军联合你们一起攻城。”孟翔回答着,然后又劝阻道,“于军座,您是堂堂集团军司令,又何必亲自带队呢?这太危险了。”
“危险?军人难道不就是最危险的职业吗?”于上将笑了笑,“困龙啊,我也很清楚此战对于整个战区的意义,只许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