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平依然站在张之洞的立场上为其开脱着,尽管明知道在那件事上,其有负唐浩然,但张之洞毕竟是其幕主。
“好了,仲子,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我又岂不知当日所做之事,可谓是伤尽子然之心,子然有意报效朝廷,而我啊……”
摇头长叹着,张之洞右手却紧握着茶杯,全是一副恨不得把杯子握碎的模样。
在唐子然没走的时候,禁烟局是他的一块心病,现在同样也是一块心病,之所以会成为心病,原因再简单不过,赵凤昌等人主持的禁烟局,虽看似推行迅速,不过数月,便将禁烟一事推于全省,但禁烟推行全省之后,每月所得不过只有六十余万两,扣以禁烟局支出,每月解藩库不过二十万两,用人之弊尽显无疑,若是当初其用唐子然,又岂会……
有些话,既然是当着桑治平的面也很难说出来,纵是现在道出后悔之意,亦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香涛,京城是天子脚下,当初您放子然入京,也是为了子然的将来,子然又岂不知你的一番苦心!只是……”
桑治平笑道。
“香涛,您于子然有活命知遇之恩,子然于国朝无亲无故的,您也应该去封信点拨一二,免得其行误身!”
“嗯,确实如此,虽说现在其初入煤业所获颇丰,可这为官者焉能与民争利,若是朝中言官,有人进言,恐怕只会误其前程,这件事,子然考虑欠妥啊!”
右手抚须,心知再召其入幕已无可能的张之洞,闭目沉思片刻,而后又是一副不甘心的瞧着桑治平问道。
“仲子,你说,若是我向朝廷要其,委其为武昌知府如何?”
自唐子然走后,瞧着禁烟局的种种乱像,虽视若无睹但张之洞心里却极为清楚,也正因如此才会生出再请其回湖北的心思,虽心知机会渺茫,但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
心底长叹一声,桑治平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笑说道。
“香涛,现在子然于商海正值得意之时,怕就是拿一省布政使之位,其亦不见得愿意外放地方吧,”
委婉的点出张之洞的想法不可能之后,桑治平又接着解释道。
“再者,子然置产煤业,所料不差的话,眼下正值关键之时,其又焉会弃家业于不顾?兴许,过两年,等生意稳定下来之后,没准到时候,香涛也能与其重续翁宾之谊!”
重续翁宾之谊,虽说桑治平说的好听,可精明如张之洞又岂不知这话中的安慰之意,从自己违背当初约定之后,或许子然不会对自己心生怨意,但这翁宾之谊,怕也就局限于此了!
想到这忍不住又想到赵凤昌等人,当初若不是他们一味游说自己,自己又焉会弃贤才于无视?心间的恨意一生,那不满之意顿时更浓,正欲吩咐查办时,张之洞的眉头便又是一皱,查办他们之后,又能如何?
突然像是想通什么似的苦笑道。
“仲子,你说,子然他日离开湖北时,会不会早已料到今天禁烟之局?”
“香涛,不是离开湖北时,便已料见今日,而是当初其提议禁烟时,便已料到今日,否则其又岂会与香涛您约法三章?”
桑治平的话让张之洞心间的悔意暗生之余,他站起身默默的走到门边,朝着北方望去时,想到其不过数月间,便于京中风声水起,嗓间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仲子,老天送给我一个人才,可我啊……唉,悔之晚矣啊!这京中煤行,碰着子然这个人啊!算是他们……”
第17章 玩(求推荐、求收藏)()
一场春雨后的清晨;京城的天空;澄净得如同一个纯蓝色的幻象;一缕悠扬的鸽哨儿;掠过了城内一个个胡同的上空,那胡同卖豆汁的、果子的摊子这会已经开始有客人来了,巷口的“徐记煤行”的板门抽开了一块板儿,看铺的伙计周齐麻利的抽开门板开了铺。
他这边不过是刚开铺,附近便有几个提着鸟笼的人走过来,其中一人脸上带着讨好的模样。
“小齐子,咋样,今个是啥价,给透个信!”
果然,是几位在茶馆里赌着煤价的,这不过三日的功夫,煤价硬生生从17文遗到了11文两块煤球,好嘛,一块还不到6文钱,这边联号同华扬号对赌着煤价,比着谁最先撑不住,那边,茶馆里头的爷们却已经开始对赌起来,赌着今个能跌多少。
人闲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干,京城里什么人不多,就是闲人多,内城里几十万落地便吃皇粮,成日除了溜鸟便没什么事儿干的闲人,虽说那点银子勉强不过够裹腹,可却不妨碍他们在茶馆里喝茶、闲聊,顺便再赌几个小钱乐呵乐呵。
“几位爷,我不过就是一伙计,那种事情那知道!”
心知这几位爷招不起的周齐,连忙陪着笑,就在陪笑的功夫,却瞧着掌柜的走了出来,将那木牌往墙上一挂“十文两块!”!
好嘛!
又降价了!
瞧着这煤价,那几位爷顿时乐了起来,今个没准又能杀伤血光四起。
“爹,煤价又降了!”
路口正炸着油果子的后生,冲着切面的爹喊了一声。
“知道了,家里还有一二百斤煤那,不要急着买!没准今个能破五文钱!”
他的话声一落,一旁的客人立即应声道。
“可不是,这价还能再低点,我估摸着,也就是五六日的功夫,就能显出来谁最先撑不住了!”
“嘿,若是降到一文钱一斤,老徐头,你可得屯个几千斤,这油炸果子费煤!”
“那可不,俺可得再等等!”
人的心性总是如此,追涨等跌,涨的时候追,跌的时候总想着会还再低点,可有的人能等,有的人却等不得,这家家户户过日子总离不开煤,这不那边徐记煤行刚一开张,便有人来买煤了,没准早上起来的时候,家里的煤便烧完了。
块煤、蜂窝煤的,每家煤行都是如此,从开门便会卖个不停,毕竟价钱便宜不是,虽说生意不错,可各个煤行里从掌柜到伙计,却没有几个能乐起来的——价太贱,卖一斤便亏上几文钱,这样的亏本生意,谁又能乐得起来。
“东家,这才半天的功夫,咱号上可就出了六千多斤煤了,今个一天,至少得出两万斤搁过去,冬防的时候,也不过就这个数!”
徐记煤行的后屋,掌柜的一句话,让徐利源的眉头锁上了。
“这煤价低,自然买的得人多,”
可不是现在的价钱跟白捡的似的,买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可买的人越多,行里亏的也就越多,两万斤,那可不得亏上几十两银子,瞧着亏的不多,可徐记是个小号,这么亏下去,可不是个事儿。
“东家,咱们号上的存煤没多少了,这每天能买来的煤只有几千斤,再这样卖下去,咱们号上可就无煤可卖了!”
“先别管那么多,和昨天一样卖,我今个去焱字号看看!”
徐利源嘴上说着,人便出了屋,瞧着号个正往车上搬上的煤球的买家,他的脸上全没一丝喜色,一块煤球可是亏上几文钱哪,再这么下去……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李东家!”
焱字号的柜房里,十几个小煤行的东家,在那里抱怨了起来。
“可不是,现在都五文了,别说裹本了,就是煤都买不来,一块煤球要亏四文多!”
“可不是!再这么卖下去,即便是咱想卖,也得有煤不是!”
“我那今个出了一万多斤,可却只拉着两千多斤煤,即便是掺了土,也不够三千斤,真办法了!”
“诸位,听我说一句!”
在众人的抱怨中,刘致文摆了下手。
“从华扬号进入了这煤行,就没守过规矩,若是咱们不给他点颜色,以后还有咱们的日子过吗?若是现在打退堂鼓只会让他看轻了咱们,往后,他在煤矿那再一卡咱们的脖子,这生意也就做到了头,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致文的话让原本抱怨着的人纷纷沉默下来,众人皆知他说的是事实,可即便再是事实,那又怎么样?现在可是卖一斤亏半斤的卖法,这种生意搁身上谁都扛不住。
“可现在各号上的煤都没多少了,怎么办?”
“不是从天津运来了开平煤了嘛,回头大家伙都分些!开平煤还便宜些,咱还能少亏点不是……”
杨树仁的话没说完,便有人在一旁接着抱怨起来。
“开平煤是便宜,可那烟大的能呛死个人,少掺点还成,掺多了,这招牌可就砸了!”
“可不是,生意生意,没了招牌,谁还要咱的煤!”
当众人的抱怨着的时候,李亭玉的眉头紧锁着,一口一口的吸着烟,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若不这样!”
打破沉默的李亭玉看着众人,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我们27家大号昨个便已经商量好了,每家拿出来五百两贴补各号,大家看,这样如何?”
为了稳住军心,这会李亭玉也只能如此了,五百两看不多,平摊到各号头上,也就是一百多两,可却也能让那些小号不至于偃旗息鼓。
李亭玉这么一说,像徐利源这样的小号,自然便说不出话来了,一家一百多两,那也够亏上几天的,既然大号都这么“仁义”了,他们自然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靠着大号的接济暂时稳定了军心的李亭玉并没有放松下来,待众人一走,他立马拉着杨树仁问道。
“怎么样,老弟,这两天华扬号那边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和前几天一样,拉煤的把式成日在城里转着,卖不掉多少煤,你说这也够邪性的,咱们这号上,一天都卖六七万斤煤,这都快赶上冬防了,这当真是百姓当着便宜来捡不是。”
杨树仁在一旁随口说着,搁往年即便是过冬前冬防的时候,生意才能这般热闹,春天的时候,往往是一年生意最差的时候,老百姓家里头差不多还有些冬天的存煤,原本还以为这煤卖不了多少,自然也就亏不了多少,可谁曾想这卖的煤快顶上冬初的备冬防了。
“这煤便宜,他们自然会买!”
李亭玉叹了口气,叼着旱烟袋吸着时,眉头蹙着,全不见一丝喜色。
“这几日华洋号每天进城多少煤?”
“进城的越来越少了,瞧那样子,看来是撑不了几天了!”
杨树仁的回答让李亭玉多少松了口气,只要华扬号撑不住就行。
“那么多矿,一天出几十万斤煤,他现在打掉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思索片刻后,李亭玉看着树树仁说道。
“现在他手里的银子,差不多能撑一个半月,一时半会的,分不出胜负来,咱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啊!”
“那明个的价格?”
杨树仁听到后心中又是一惊,赶紧急问道。
“明个不降价,再降下去,各行各号的肯定抱怨,先看看华扬号降不降价!”
李亭玉的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的那股不安感却越发强烈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华扬号不也降价了吗?可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妙?
心中隐带着不安的李亭玉思索良久之后,他才看着杨树仁问道。
“你说,这唐子然,一天买那么多煤,现在都在什么地方?该不会是都压在矿上了吧?”
“压在矿上,我觉得倒不太可能,我瞧见过,这矿上每天出煤的大车可不比过去少?”
“那这煤都到那了?”
猛的一下站起身来,李亭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不好,咱们让唐子然玩了!”
说着他猛地站起,像是突然想明白似的,望着杨树仁大声说道:
“快,赶紧去查,查清楚唐子然把煤运到那去了!”
杨树仁一听反道迷糊起来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李兄,这,这是为何?”
瞧着杨树仁一副不解状,李亭玉长叹口气,那张脸上全是后悔莫及之色。
“那唐子然压根就没想和咱们斗,华洋号表面上是和咱们斗,可私下里,不定把煤卖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现在天津肯定也有华扬号的生意了,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可就真让那小子给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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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谣言(求推荐)()
茶馆是京城内外最常见的铺子,这里卖茶,也卖简单的点心与菜饭。玩鸟的人们,每天在蹓够了画眉、黄鸟等之后,要到这里歇歇腿,喝喝茶,并使鸟儿表演歌唱。商议事情的,说媒拉纤的,也到这里来。那年月,时常有打群架的,但是总会有朋友出头给双方调解;三五十口子打手,经调人东说西说,便都喝碗茶,吃碗烂肉面,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总之,这是当日非常重要的地方,有事无事都可以来坐半天。
在茶馆里头总能听到最荒唐的新闻,如某处的大蜘蛛怎么成了精,受到雷击。奇怪的意见也在这里可以听到,象把海边上都修上大墙,就足以挡住洋兵上岸。这里还可以听到某京戏演员新近创造了什么腔儿,和煎熬**烟的最好的方法。这里也可以看到某人新得到的奇珍,各种各样的奇闻怪谈更是不一而足。
这阵子这茶馆里聊的却是今天京城的奇闻,一群煤黑子扛上了。初时人们听着新鲜,可后来,这馆里里,众人却还押起了赌来,堵是那煤商联合能赢,还是华扬号能赢,一时间这茶馆里好不热闹。
“哟,九爷!”
“九爷,给您请安了!”
不过是刚一进茶馆,茶馆的伙计和些许茶客便同瓤子九打起了招呼来,应着声瓤子九便径直来到了二楼的一雅间里,人不过是刚进门,便连忙请安道。
“田先生,瓤子九给您请安了!”
若是唐浩然在这,一定会认出来,这雅间里坐着的便是高价买走《泰西策》日本发行权的田边次郎,不过这会他身上穿着的却是长袍,甚至还戴了个假辫子,全是一副中国人的打扮。
“田先生,最近在那发财啊!”
瓤子九脸上陪着笑,作为在军机处听差的旗人,眼前这田先生可就是他的财神爷,每次只要把军机处中那些奉折什么的抄上几份送到他这,那可就是十两的银锭子。
“在那发财倒是谈不上,不过今个找你,倒是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说话的功夫,田边次郎便从口袋里取出厚厚的一叠钞票,这是汇丰银行发的银两券,五十两一张,足足二十张,这次公使阁下可是铁下心了,一千两银子,这是公使馆两个月的特别事务费。
瞧着桌上的汇丰银两券,瓤子九双眼顿时一亮,虽说心底生出了贪念可却也知道,这事定然扎手,若不然这田先生绝不会下这么大的手笔。
“田先生,瞧您,有话您尽管直言,只要小的能帮上忙的,没二话,尽管包在小的身上!”
瓤子九拍着胸脯作着保的时候,双眼却盯着桌面上的花花绿绿的银两券。
“其实吧,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搁旁人手里是件难事,可搁您九爷的手里,不过就是件小事罢了,毕竟这京城黑白道,谁不知道你九爷的大名!”
先拍了个马屁,接着田边才道出自己的要办的事情,他的声音不大,以至于瓤子九得凑过身去,才能听清楚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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