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我一言。”
众人的议论之声稍稍小了一些,方才站起来的那此时也坐了下来,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又跟身边的人心不在焉地闲聊起来,这会他们反倒不像先前那般紧张了,这所谓的禁烟局专管,说白了,也就是官府用来弄银子的新法子。
“大家请安静!”
崔栋奇站起身,抬高声音,看着众人说道。
“让唐大人把话说完。”
众人一见崔栋奇发话了,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齐齐把目光投向唐浩然。
“唐大人……请!”
崔栋奇冲着唐浩然一抱拳,脸上看似平静的他,这会心里却是翻出几重浪来,今天他既从禁烟里看到风险,同样也看到了机遇,禁烟局专管,看似是官府在想办法弄银子,可同样,这也是个机会。
就像先前唐大人说的那样——官府管不住百姓的嘴,百姓想吸,官府又当如何?再说烟馆售出多少烟,又岂是官府所能查出来的,烟土真正的大头,在什么地方,没人比他更清楚,只要官府去烟档,把烟档里的人往烟馆里赶,顶多也就是把馆里原本的那一块让给官府,至于其它嘛……冷笑着,崔栋奇的脸上却依然满是诚恳之状。
“诚如方才几位所言,确实,这配额一事,自然很是难定,既有烟民流失,亦有私烟冲击。”
先是还了一礼,随即唐浩然话锋一转,
“但诸君可曾想过,若官府查处烟档,诸位烟馆生意自较之过去兴旺,再者若因些许困难,而视烟毒泛滥于无睹,视我百姓身心于不顾,岂不是因噎而废食吗?”
众人听到这,已经有几位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来,就如同崔栋奇一般,只需冷静下来稍加思索,便可以意识到这禁烟背后的利益来,甚至远非禁烟前所能相比,官府为什么要拿着账簿定下各号的配额,不还是查不出烟馆会卖多少烟吗?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现在你是拿出了旧额来,可若是能查禁烟档,会把数万烟民赶入烟馆之中,这些可不就是私烟吗?难怪那些贩私盐的最怕的是官府管盐,同样也怕其不管,若是任由民销又岂有暴利!
盐商、烟商,不过只是一字之差,若是……就在众人思索的档口,唐浩然又接着说道。
“今天我在这跟大家打个包票。”
收起笑容,唐浩然郑重其事地说。
“此次官府查禁烟档、私烟绝对不遗余力,从而确保禁烟成功,令诸位官烟不至为难,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定扫空三镇烟档。在下说到做到,绝不失言。只是不知诸君……能不能信得过我唐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言不发,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片沉寂。而先前挑着众人提配额的那位,转过头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吭声,便站起身冲着众人高声说。
“在座诸位,有谁信得过唐大人,请站出来!”
此时此刻,唐浩然安如磐石地坐在众人之中,静静地注视着大堂上发生的一切,同时在心里冷笑着,今天自己唱的这出意,一定不会这样冷场下去,有人看不到,有人能看到,这些逐利之徒看到了正好,先引蛇出洞再说,等到禁烟局的摊子完全摊开之后……
“有谁信得过唐大人?”
那人已经喊了第三遍,就在他即将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之时,只听见大堂内响起一声略显沙哑的声音。
“我信!”
第36章 常熟(求推荐、求收藏)()
江南的雪远不如北方的雪那般奔放,大片大片的雪花似鹅毛般的自天下降下来,满世界尽是纷飞的雪花,茫茫白色笼罩着世界间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融入这苍茫的白色之中,冬雪只使得古老的北京如披上一层新装似的,北风正一阵紧似一阵的刮着,天很快便也黑了下来,慢慢的北京城内的街道上也没了人影,只有那一片皎洁的白。
在外
罗圈胡同的翁府书内,身为两朝帝师,一户入主军机,现任户部尚书翁同龢正站在自己的书案旁,闲逸地写着什么。他身穿一件灰色底隐花绸袍,美髯修长,风度翩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经世大儒的气质。
“学贵大成,不贵小用;大成者,参于天地,小用者,谋利计功。”
翁同龢写完最后一笔,紧皱着眉头,端详着这幅刚刚完成的手迹,似乎对最后一笔颇为不中意,甚至萌生了一种巨大的自卑感。
他觉得自己在文字上,浸淫半生,苦心造诣多年,却并没有领略到其中的最高境界。直到那一年,他见识了曾国藩弹劾他的长兄翁同书的那道奏折时,才蓦然发觉,原来文字的最高境界竟然是——杀人。而《参翁同书片》的始作俑者恰恰就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李鸿章。
想到李鸿章,他又看了一眼书案上的折子,唇角微微一扬闪出一道冷笑来。
“是不能再让他那般轻松了!”
自语间翁同龢冷着放下手中的毛笔。
“老爷,杨大人来了。”
一个家仆在门外低声禀报。
“有请。”
翁同龢随口答了一声,目光却还是没离开书案上的那幅字。
过了一会儿,杨深秀跟在管家身后走了进来。见翁同龢在书案旁,并没有施礼,而是径直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欣赏起来。
“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乾为神,坤为质,翁大人的字神质合一,深得乾、坤之大道。”
杨深秀跟着评价道,
“本朝诸名家,直突平原之上,与宋四家驰骋者,南园、道州、翁相而已。今日得见,确为至论呐。”
虽说翁同龢未曾为相,可亦曾入军机,杨深秀的这句“翁相”倒也恰当,而他的恭维让翁同龢眉头微扬,心下虽是暗喜,。
“心手不能合一,以致最后一笔,竟成了败笔,让老侍郞见笑了。”翁同龢微微一叹,把手书不屑地丢弃在书案上,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陪杨深秀一起落坐。
家人奉上茶,翁同龢便开门见山地说:
“香涛在湖北禁烟事,你知道了吗?”
杨深秀点点头。
“岂能不知道,当初还以为会惹出些乱子,谁曾想会这般平静。”
杨深秀略微思忖了一下,看着翁同龢说道。
“看样子,这唐子然确实是可用之才,也不枉香涛兄于其保举之恩!”
翁同龢思忖了片刻,缓缓地说道。
“原本,许多人都觉得香涛所言也是纸上空谈,并无解决湖北操办洋务财力不支之局,谁也未曾想到,不过只是在烟土上稍作文章,一年便可得银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那是张之洞前日上来的折子上所言,禁烟一事行于全湖北后每年所得,别说是旁人,便是他这个户部尚书都寻思着中枢能不能在烟土上作作文章。
“仅武昌、汉口、汉阳三地,一月得银便达十万两之巨!”
提及湖北的禁烟,杨深秀不由喜形于色,十万两不过只是试行后禁烟局解交藩库的银子。
“放之整个湖北,香涛兄所言三百万两怕是过于谨慎了!”
“香涛谨慎也是当然,此时正值关键之时,万万不可大意。”
翁同龢提醒杨深秀,然后又强调道。
“现在那边不知多少眼睛盯着湖北,只盼着那边弄出些乱子,好往朝中递折子。”
翁同龢口中的那边,指的自然是淮湘诸人,尤其是李鸿章一众人等,他们正盼着湖北那边若出什么祸乱来。
杨深秀心知翁同龢的对李鸿章的敌意与成见,在朝中这更是人尽皆知之事,但却还是笑着说道:
“翁相,现在国家财力窘急,此等开源良法,若行之有效,地方必然群起而效之,翁相是多虑了!”
“哎……”
长叹口气,翁同龢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把话锋一转: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朝廷这边要钱,地方上办洋务也要钱,可银子从那来?去年,先向天津的外国银行借“洋债”100万镑,后来又续借银3000万两,我这个户部尚书,现在也是靠借债度日啊。”
翁同龢不动声色地接着说,
“这不,湖北那边铁厂前两个月,刚上过折子要银子,水师那边又递折子要添造两艘兵舰!”
“水师?”杨深秀一时没反应过来翁同龢的言外之意,不解地问道。
“水师这几年不是年年购舰吗?……”
“不错。”
翁同龢轻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
“以北洋地居沿海,拱卫京师,图自强即以固根本,自我主持户部以为无不竭力筹维,北洋历次报部销案,多与例章不符,却是一经奏准,均系照案报销,并未拘于常格,可现在难啊,湖北的铁厂、枪炮厂那边也要银子啊,若湖北铁厂、枪炮厂建成,自不必再购械于外洋,海防固属紧要,而铁厂、枪炮厂亦要紧之事,……”
听翁同龢这么一说,再听他的这么一声长叹,杨深秀才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老谋深算。
众所周知,北洋水师与其说是国家的,倒不是说还是李鸿章的淮军,而与李鸿章素来有隙的翁相自然不待见其的水师,现在这理由不是现成的吗?
而之所以支持张之洞办洋务,倒不是因为同为清流的关系,翁相支持张之洞两江至少可以达成三个目的:一、从朝廷的角度而言,对李鸿章可以起到平衡牵制的作用;二、通过张之洞创办的洋务对李鸿章创办的形成掣肘,甚至控制;至于第三嘛,那就在皇上面前树立起他翁同龢大公无私的形象。众所周之,其兄之死总与曾国藩脱不了关系,而李鸿章就是当时的操刀之人,自然不能让外界认为他是因私仇,这样一番话说出来,自然是出于公心,定会使皇上刮目相看。
想到这,杨深秀心下暗叹之余,嘴上又称赞道:
“翁相深谋远虑,我纵是日夜不眠也想不到这些。”
翁同龢淡然一笑,既像说给杨深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海军靡费数千万当前已有所成,那些人办了几十年的洋务,又岂产出一根铁轨、半块钢料?国朝之用全赖洋铁输入,钢铁尚不能自理,妄谈自强之大道,简直是荒谬之极!”
似乎像是为了佐证自己所言似的,他接着又引用了《泰西策》中,英吉利、普鲁士等国崛起时,钢铁于国家的意义,以印证自己所言非虚。
“这也是没有法子!”
苦笑着,翁同龢又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
“这国家的银子就那么点,左右兼顾最终左右不成,若是当年不把南北洋水师的款式集用于北洋,又岂有今日北洋之盛?这铁厂、枪炮厂亦国之要务,现在水师已成,而办洋务又是国之第一要务,不能不加以重视,虽说香涛那边已经找到了筹款的法子,他的折子里也提出,今明两年不过是缓步推行,不求有所成,但求稳其之局以谋将来,若不然,翁某又岂会这般为难。”
“翁相所言极是,翁相所虑,非我等所能及!”
杨深秀套用了一个最简单的回答,作为刑部侍郎,这种事他不愿意掺和,亦不能掺和其中。
“为官者,得罪人的事情总是不可避免的。”
翁同龢看着杨深秀,意味深长的说道。
“明日翁某将上奏皇帝,痛陈当前国库之紧,请奏暂缓北洋购舰三年,到时候,还请仪村附议啊。”
翁同龢的要求,让杨深秀不禁踌躇着起来,表面上翁李二人的间隙是两个人的,可众所周知,他们一人代表皇上,一人则代表太后,甚至就连同翁相支持张之洞,也不过是想以其办洋务为皇上张目罢了。
翁李之争,他尚邹不起,更何况是帝后之急?可作臣子的又焉能置身之外,一进苦于无知的杨深秀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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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人尔(求推荐、求收藏)()
保定直隶总督府,从同治年间北洋大臣由直隶总督兼任起,历任直隶总督为兼办外交、商务、海防以及洋务等便将行辕所在迁往天津,而从同治九年出任北洋大臣那天起,李鸿章一年之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天津。
依如往年,年关将至时,北洋大臣行在访客便是终日不断,不单已经出任要职的故属旧幕会纷纷亲自或是派人来给李鸿章拜年,就连远在刘公岛的北洋水师,亦会派出兵舰驶往大沽,借着回家过年的由头,水师提督更会亲自拜见,其它人更是如此,一时间,行在内终日总是极为热闹。
做了二十年北洋大臣的李鸿章在大清国的历史上也属罕见,大清立国两百余载又有几人能于一地任封疆之吏达二十年之久?此刻,他正站在花园之中神色凝重的看着廊外的飞雪,眉头蹙着,渐身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锋芒。
“匹夫祸国!”
在这四字从嗓间吐出时,李鸿章甚至愤恨的用力一砸走廊扶栏,就在昨日,不单水师要求购买两艘新型兵舰的要求被驳回了,他翁同龢甚至还以饷力不济为由,上奏要求水师两年内不得购舰,换句话说,翁同龢以户部尚书之职,硬生生砸断了北洋水师腿。
“平日若中大办海军,若是战时又当如何?”
虽说心恼,但李鸿章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水师提督丁汝昌上书抗驳,翁同龢是帝师,深为皇上信赖,即便是上书又能如何?
盛宣怀——李鸿章的亲信幕僚。手里拿着一叠报纸,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见李鸿章站在走廊边似在沉思,便放缓了脚步,伫足在他身边,未敢打扰他。
李鸿章似乎没有发觉盛宣怀,依然蹙着眉头。
“哎!”
一声音叹息,从李鸿章的嗓间发出后。
“中堂大人,所叹为何?”
盛宣怀在一旁问道。
李鸿章转过身,对盛宣怀苦笑道。
“水师那边要求购舰的折子给封还了,他翁同龢甚至还以饷力不济为由,上奏要求南北洋水师两年内不得购舰、购械。”
盛宣怀立即接腔说道。
“常熟实是可恨至极,竟因私废公。”
盛宣怀口中的常熟指的自然是翁同龢,不过李鸿章并没有与其就此事继续聊下去,毕竟他盛宣怀也就一个商人。
两人边说边走入内堂,李鸿章意味深长地说。
“杏荪,人们常说‘做大官,办大事’,似乎只有先做了大官才能办得了大事。我们不妨反过来看,一个人若先办成大事,自然也就可以做得大官。其中的道理,你以后会慢慢体会到的。”
言毕,拿起书案上的一块方巾,一边擦手一边示意盛宣怀坐下说话。
盛宣怀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便躬身道。
“中堂教诲,卑职必当永铭于心。”
李鸿章在太师椅上坐定,继续说:“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庙堂之高,何其危哉!其实,哪个不想置身世外,做一只闲云孤鹤,终老山林。”
“话虽如此……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盛宣怀也坐下来,把手里的那叠报纸放在桌上说。
“现在上海的各大报纸都都纷纷登了湖北禁烟的事,还有禁烟局仿海关制的消息,加之先前仿海关制招聘局员事儿。一时间,这有关禁烟的争议,遍及了整个上海,现在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挑有用的念来听听。”
一听是湖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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