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二弟从仁川带来的消息。却让他看到了机会,这唐浩然是想造反啊!现在这厮都想造反了。他李鸿章还能说出话来?他李鸿章不是自许是大清的忠臣吗?非得看看现在,他还拿保他唐浩然!
可以说,正是因为怀揣着为国除奸的心思,才使得闫崇年在上折弹劾时,并未与他人商量,以至于那些个大臣们这会也无不是被他的“擅自妄为”吓了一跳,醇王被自家门下的这个奴才吓到的时候,心下一乱,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此事,这几宗大罪可是桩桩死罪,至少搁大清律里头,那都是死罪!
可问题是,现在这年头,谁还拿大清律当成回事?这唐浩然看似只是一个驻朝统监,甚至连疆臣号都排不上,可问题是,北洋衙门却保着他,正如同各地总督保着门下亲信一般,想动他唐浩然,非得经北洋衙门不可。
现在闫崇年挑出这件事,又该如何收场?但在另一方面,醇王却又意识到,这或者是考验李鸿章的一个机会,毕竟,现在这些个汉臣,可靠不可靠,这还是两可之事,心思如此思讨着,醇王便选择了沉默,垂着眼帘不予说话,旁人见醇王如此,自然也都垂着眼帘起来,任由闫崇年在那里的如跳梁小丑的表演着。
“其罪之六:违以祖宗发制,自行剪辫,以至于朝鲜国人无不是效仿,致使纲常失乱!以《大清律》,其罪当斩!”
跪伏于地的闫崇年此时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在这一瞬间,他与史上那些言官一般,不惜已身弹劾奸臣,以为朝宫廷江山,以为万世之表。
“其罪之七:改以祖宗军制,假练新军之名,操弄军制、把持新军,其心不诡!”
“其罪之八……”
此时整个养心殿上只能听到闫崇年的话声,偶尔的人们会随着他的话声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看着那张瘦削的脸上胡须随着其讲话一动一跳,那副慷慨陈词状,却是显得好不激昂。
坐在龙椅上的光绪随着闫崇年的话语,那张苍白的脸上却是早不见一丝血色,那胸膛不知是不是因为恼怒而剧烈起伏着,若是离近了看去,可以看到光绪紧握的手指关节煞白,完全暴露了他心间的气恼。
曾几何时,他曾视唐浩然为股肱之臣,甚至曾将唐浩然统监之朝鲜视作“朕之萨磨”,可此时他整个人却完全被唐浩然于朝鲜种种弃国背群的逆举给惊呆了。
虽说其中一些罪责过去还有人为其开脱,想来到也不觉有异,毕竟对于唐浩然来说,他需要巩固藩蓠,对其设明祠一事,朝廷到也接受了,毕竟那朝鲜人至今心怀皇明是众所皆知之事,只要能巩固藩蓠,设立明祠又有何妨,可现在将其所办一桩桩一件件差事加以连通,却使得光绪顿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唐浩然从始至终都不是大清国的忠臣。
唐浩然于朝鲜处心积虑所办之事,不是为了大清国,而是为了谋大清国的反!如此处心积虑,何以能忍!
“其罪之十:杭州陷匪后,朝鲜国人受其蛊惑,言必称杭州逆众为“义军”,为其募款,并遣以兵勇以作支持……”
终于历数完十大罪的闫崇年,把再一次伏于殿中,语间怒颤的继续弹劾道:
“如上所述十大罪,奴才请皇上下旨诛唐氏九族!非不诛唐浩然九族不能正朝廷之法典!”
诛唐氏九族!
这一句话方一道出,只引得所有的汉臣无不是浑身一颤,他们无不是面面相觑的互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恐色。
这一句话之所以会让众人心生恐意。恐怕还是因为打从道光年之后。这大清国虽说诛过逆党的九族,可却再无诛大臣九族一说,甚至别说是诛,就是处以极刑亦需反复斟酌,以免生变乱。而现在闫崇年却一语请诛唐浩然的九族,若是这事成了真,那将来大家伙若是沦了难,那可不就……
可这会却没有人敢说话。毕竟这闫崇年历数十罪,无不是罪罪诛心,若是这时为唐浩然站出来说话,不定会给自己招来多大的麻烦,更何况现在……瞧着一旁的满臣,瞧着那些人因“杭州匪乱”对汉人生出的防犯之心,汉臣们无不是把眼皮一垂却是不再说话了,这时候说?还是明者保身的好,他们这些朝臣,可不比地方疆吏。说起话来自然没有他们那般硬气。
“奴才请诛唐浩然九族,以正法典!”
站出来附和闫崇年所奏的启秀。这位出身正白旗礼部侍郎,在得知杭州逆党杀尽满城旗兵后,便于朝中大肆宣扬要屠尽杭州乱逆,这会一听朝廷委任的大员居然有不臣之心,立即第一时间站出来附和。
“不诛其九旗,恐将引他人群起而效之!”
见有人开了头,立即引得一片附和,其中虽说不管汉臣言官,但相比之下那些地位不显的满人廷官,更是一个个气急败坏的叫嚷道。
“奴才请诛唐浩然九诛!”
“非诛其九族,不可正法典!”
一群奴才们在那叩着头,群情激愤的请诛唐浩然的时候,醇亲王以及礼亲王世泽却垂着眼帘不愿意说话,领班军机这般不表态,立即引得众军机大臣无不是沉默着,至于清流又因翁同龢等人的沉默,而陷入沉默中,一时间,这养心殿中的气氛只显得有些古怪。
有人喊杀,有人沉默。
就在这气氛越发诡异时,却有一个满臣站了出来,是捐班出身的刑部侍郎端方,只见他走出来大声说道。
“皇上,奴才以为朝鲜统监唐浩然虽有负君恩,然其本心皆是为朝廷,如……”
不待端方把话说完,却听到龙椅上传来一阵冷笑。
“好一个虽有负君恩,本心皆是为朝廷!”
心间早被杭州逆乱和唐浩然之事给折腾的压着一团火的光绪,这会听着端言的话,便怒视着他,又冷笑一声说道:
“以你这奴才这么说,当年吴三桂莫非也是为了朝廷!”
端方被这尖刻的讥讽刺得浑身一颤,自觉有些站不住,忙再次伏跪下去,头也不敢抬的说道:
“奴才以为,以为,闫主事为求晋身,而不择手段,当今正值多事之秋,朝廷不应追责地方,如……”
头上冒着汗的端方原本想说朝廷严查此事,必遭疆吏离心的他话到嘴边才意识,这话不能说,至少不能当着众臣的面去说,于是便临时改口道。
“如为有心贼众利用指以“满汉畛域”,进而愚惑无知百姓……”
“满汉畛域”!
光绪的语气象结了冰,盯着殿中的奴才和大臣,历声说道。
“朝廷本无畛域成见,不过是无知者恣意揣度而已,为乱逆所污蔑,端方,你为朝臣,焉能不知!”
众臣眼见光绪的脸上一红一白,那恼怒的模样,只让众臣心底无不是一颤,无论如何,眼前这坐在龙椅上的都是皇上。
“皇上,端方出于旗籍却不知报效,奴才请罢端方之职!”
先被被端方指责为“不择手段”的闫崇年立即趁机大声再弹劾起来,此时他这个旗下包衣奴出身的奴才,却是全比端方这样的奴才更加卖力的表露着自己的“忠诚”。
似乎像是为印证自己全无畛域成见似的,光绪盯着跪在殿中的端方。便大声叫道:
“来人!”
几个侍怀就守在殿外廊下,听命应声而入。
只听到光绪厉声喝道:
“革去端方顶戴花翎!”
“扎!”
皇上的处置只让端方脸色煞白,摆手止住了扑上来的侍卫,用细长的手指拧开珊瑚顶子旋钮,取下那枝孔雀翎子一并双手捧上,又深深伏下头去说道:
“罪臣谢主隆恩……”
待到端方被侍卫押出养心殿后,只听到光绪又看着众臣,尽管军机大臣、大学士们都保持着沉默,心底因唐浩然的“不臣”而心恼非常的他,盯着礼亲王世泽问道:
“礼亲王,朕现在问你,以唐浩然之罪,当然如何处置!”
皇上的话说得这么突然,又这么令人心惊,使世泽一愣,虽说自己是皇家的远亲,可论辈份皇上可还他称他一辈,这会喊衔不喊其它,皇上这是意思,细心地在心里品着,过了好大一会几才回答说:
“奴、奴才以为这朝鲜统监藩邦,朝中对其多有不解,若朝廷欲整顿统监府之责失,当先召唐浩然回朝奏对,再差干员往朝鲜巡察,若其确有罪责,自可以国法论处。若其所为确是因巩固朝鲜藩蓠所行,而所奏种种不过只是失查之举,奴才以为,届时当斩闫崇年以谢天下!”
虽说作为领班军机大臣世泽平素不怎么发表意见,可这般话说的到也算老成,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话,更是透着狠意,杀一个地方大员或许是引汉臣心警,可杀一个言官却可平息地方疆吏之怒,更何况这言官还是在旗奴才。
“皇上,奴才……”
礼亲王的话只让闫崇年浑身一颤,连忙跪拜下去,猛然咬牙叩头道。
“奴才所奏十大罪桩桩皆实,皇上大可派员巡察,若奴才所奏有虚,奴才自甘愿伏首!”
这会闫崇年倒也光棍,他盯着礼亲王质问道。
“既然礼亲王所言,那报纸上募捐之言,百姓集会募捐,只是其唐浩然失查所致,以奴才看到无须派员巡察,朝廷早先已派员往朝鲜巡察又能如何?”
闫崇年自然不会忘记李鸿章派去朝鲜的儿子于奏折中为唐浩然的美言,他李经述都能为唐氏所用,更何况他人?为了升官闫崇年可以用其它人的脑袋,他自然更不会介意请拿别人保住自己的脑袋。
“所以奴才以为,可令唐浩然将报上所罗为匪逆募捐之人,具解往京城,以正刑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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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忠臣(求月票)()
晚春时分,一场大雨在京城下个不停,这雨水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骚臭味,不过阴边的阴沟里,伴着污水却充斥着各种污物,但这雨总算是给这座城市带来了那么一点洁净。
“四海书社”在京城中众多书店中,规模倒也不算大,不过却因其书本可供买者随意翻看,使得这书社终日皆站有数十位寒门士子于此读书,对此书社掌柜非但未觉不便,反倒是吩咐伙计备好茶水,供士子解渴之用,甚至就连书社后院,士子亦可随意进入,于院间槐树下坐着板凳,畅谈学问文章偶尔亦会对时局朝政发表看法,打点江山好不自在,对此书社非但未予拒绝,甚至还特意于院中为他们准备的茶杯、茶水,这一倒让这“四海书社”于读书人间的声誉颇好。
不过今天因为下着雨的关系,这近午时分,书店里的顾客倒是不比往日,只有十几名一看便是贫家出身的读书人,正在看着书,而一名店中的伙计正在清理着被读书人弄乱了的书本,这书社看起来似乎与昨日并无任何不同。
与往日一般,虽只有十几名读书人,可却并不妨碍这些“心怀天下”的书生畅谈国局时政,而谈话间自然免不了谈及“杭州之乱”以及那是为禁忌的满汉之别。书生言多带着些不敬,甚至提及民间私传杭州义兵连下数城的消息时,亦为之雀跃。
而书店掌柜则是面带笑容的听着那几名书生在那里时而愤慨指点江山之言,不过,他只是这般笑着。轻易不会表露任何态度。至多只是偶尔有书生询问时。只是投以一笑罢了,在他看来,百无一用是书生,诚然不假,这些书生或许寄希望于杭州事成,可却又不妨碍他们准备满人的科考。
“人总是在用屁股说话!屁股往往决定脑袋!”
就这句话果然不假,他们一面深知满汉之别,另一面却又渴望高中“皇榜”。从而一跃为官,从此得享荣华,至于满汉,总是敌不过荣华富贵。
就在这时,店门轻轻地开了。一个穿着半湿的蓝布长袍的青年,他的手中拿着一柄油纸伞,走了进来。开门的响声和淅淅沥沥的檐水声混杂着,让书店里的客人朝着来者看了一眼,纷纷都收住了声。
这青年人身材高大,前额开朗宽阔。额前的头发剃得净,只见从容地拂去蒙在额上的雨珠。打量了一下书店的陈设,那略薄的嘴角微微动了动。
“陈掌柜,你好!”
“哟,许大人!”
来这位是吏部的章京许翰林,陈掌柜一见,顿时显得很是亲近。
“您老可有阵子没来了!”
“这不,最近衙门里事多,这书刚看完!耽误您的生意了。”
说着话那许翰林将油纸包往柜上一搁,瞧着那油纸包倒也像是裹着几本书。
“不急,不急,这天还下着雨哪,您要是看完了,直接吩咐一声,我自己派伙计上府上取便得了!那还用劳您取!”
掌柜的恭维在店内书生看来,倒是再平常不过,虽说京中大人多,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纵是一个新科翰林,那也是大人,自然的要恭维着,甚至于书生们眼中还能看到些掺杂着敬畏的羡慕之色。
那掌柜的一边将书放到柜下,一边客气的说道。
“这天还下着雨,若不请大人到后堂喝口茶!”
“成。”
许翰林爽快地回答。于是陈掌柜便引着许翰林往后院走去,一路上陈掌柜的腰躬着,显得好不恭敬,待到两人穿过后院,到了后宅房内,陈掌柜便直接说道。
“许大人,怎么了?怎么直接到店里来了!”
许翰林是情报处于中枢内发展的暗线之一,至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陈掌柜则是北京情报站站长,按正常的联络方式应该是在书店外,而且大都不直接见面,而现在却直接来了书店,显然是有要事。
“出大事了!”
许翰林急忙轻声说道:
“今天闫崇年于朝中弹劾大人,历数大人十大罪状!”
陈掌柜一听,圆圆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最惊讶的神情。
这怎么可能,现在那些言官吃饱了撑的还是故意找满人朝廷的麻烦!
“非但如此,其还请诛大人九族!”
诛九族!
陈掌柜的目光一闪,似乎有点感到意外。
“朝廷怎么说?”
有言官弹劾倒不怕,关键是朝廷那边怎么应对,大人过去可是没少遭弹劾。
许翰林连忙将自己获知的一切,一一加以讲述,当他提及要求统监府抓拿一干人等解交京城时,陈掌柜的眉头猛的一皱。
“陈掌柜,那可是376人!”
他口中的376人是于报纸上罗列的捐款人名,那些人的胆子可真够肥的,也不想想那名单如此公布出来,传到朝廷,朝廷能不有所反应吗?
“若是不交出来,恐怕朝廷会追究责任,可若是不交……”
“当然啦!”
陈掌柜点点头,他的双眼凝视着门外的雨帘,像是要看穿一切似的说了声:
“若是不交的话,恐怕朝廷这边绝不会罢休,自然也就坐实了大人的罪名,可如果大人交出来的话……那民心也就丧尽了。”
“嗯——”
许翰林轻轻应了一声。他之所以被发展成为下线,却是因为内心对满鞑的仇恨,而那仇恨正是于此间看书看来的。
“可,若是不交,这大业……”
许翰林的话没说完,陈掌柜站在一旁,关切地说道:
“许大人,这大业定不会就此停下来的,我相信大人那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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