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西,我没看错你这个学生!”中文异常流利,对中国文化颇有研究,从不在说中文时夹杂日语的平冈龙一,拍了拍冯晨的肩膀,突然冒出句日本话。
“冯桑,据我了解,无政府主义在上海文艺界很是流行,你到日本留学前,不是曾经参加过狂飙社吗?可是,此次我到上海,感觉你身上少了些安那其主义的激情。”平冈龙一把茶杯放到圆桌上,在冯晨对面坐下说道。
“老师,当局认为我创办的《文艺周刊》有赤色嫌疑,已经被查封了,我现在已经失业,就连生活目前也很艰难,哪还有什么激情啊!”冯晨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说道。
“冯桑,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向我提供一些上海文艺界的内幕消息,你是知道的,我一直致力于研究中国文化,上海文艺界是中国文化的前沿阵地,我需要深入了解他们;当然了,我会付给你一定报酬的,这足够你维持生活。你可以考虑考虑,不必立即回答我。”
“报告!”正在两人聊得投机时,随着一声报告声,松尾进来了,站在会客室门口,目光在平冈龙一和冯晨的脸上来回地看着,显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望了眼松尾,平冈龙一道:“松尾君,冯桑是我的学生,有什么话你说吧。”
“是!”松尾鞠了一躬道:“总领事,张先生夫妇已顺利到达领事馆,现在一楼,我们在来的路上没有发现可疑人跟踪。”
“好!冯桑,走,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位张景惠先生。”平冈龙一起身,微笑着向冯晨招了招手,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冯晨起身道:“老师,我还是不见张先生的好,万一张先生出了什么差错,学生我会百口难辨的。”
“冯桑,没关系的,老师信任你!大日本领事馆对你没有秘密。”平冈龙一驻足,转身再次向冯晨招了招手说道。
第6章 临机应变()
中午,霞飞路明德书店内,一间密室中。
安志达抽着烟,正在听取着郑良才的汇报:“老安,冯晨同志早上突然把电话打到这里来,约我见面,我随即化装成黄包车夫,同冯晨同志接上了头,他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国民政府南京军事参议院院长张景惠投靠日本人了,将要出任即将成立的满洲国要职。”
听完汇报,安志达深思良久,这才开口道:“意料之中,这情报很重要,但不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在对中央苏区的第三次围剿失败后,现在正着手筹划对鄂豫皖苏区的第三次围剿,据可靠情报,鄂豫皖苏区周围的民党军队已经增加到15个师,我们急需的是民党军队在鄂豫皖苏区的兵力部署情报。”
“那张景惠投靠日本人的情报向上级汇报吗?”郑良才问道。
“汇报,为什么不汇报?我们还要借用这个特殊的情报,掀起一场全国人民抗日反蒋斗争的高潮,以此来激化民党内部矛盾,打乱民党军队的围剿计划。”安志达大大抽了口香烟,吐出烟雾,香烟袅绕笼罩着,弥漫在狭小的密室中。
“那我们该怎么做?”
“良才同志,一会你到外面找个公用电话,以冯晨同志的名义,先给上海社会局打电话,把张景惠已经投靠日本人的消息告诉他们,接着你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申报》、《大公报》等媒体。”
“我们这样做对冯晨同志有影响吗?我可是亲眼看到冯晨同志跟随日本人去了领事馆,当时我的黄包车就在日本人的轿车附近,冯晨认出我后,还有意抬高声音,说要在日本领事馆多住几日。”郑良才望着安志达,犹豫着问道。
“我认为这样做,不仅不会影响冯晨同志,而且对冯晨同志将来打入上海社会局内部很有好处;至于说日本人那里嘛,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情报是从冯晨那里透露出来的,日本人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
“还有,那个日本头目,似乎是冯晨在日本留学时的老师,我当时听到,冯晨同志在车跟前,叫那日本人为老师。”
“这样说,冯晨就更没问题了。”
“老安,冯晨同志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但我发现他还是非常谨慎机警的。”
“唉!顾顺章叛变以后,对上海党组织破坏严重,我们要尽快在敌人核心部门安插可靠人员,建立起新的情报网络。”
“良才同志,你还是要尽快抽出时间,全力培训冯晨同志的情报传递和对敌斗争经验,让他快速掌握各种技巧、熟练运用各方人际关系。你告诉冯晨,他目前的任务就是尽快脱去身上的红色和左的色彩,便于今后的潜伏。”
“那我现在就出去找地方打电话。”说着话,郑良才起身欲朝外走。
“不急,我还有话说,你电话打过以后,仍然化装成黄包车夫,到日本领事馆附近打探一下情况,我估计张景惠不离开上海,日本人是不会让冯晨回来的。要是探听到张景惠离开上海的时间和乘坐的交通工具,仍以冯晨的名义电话告知上海社会局。”
“好的!”郑良才答应了一声,打开密室门走了出去。
。。。。。。
黄浦路大日本帝国领事馆里,中午饭后,冯晨正陪着平冈龙一在院子里散步。
在一棵碗口粗的桂花树下,二人驻足,仰头欣赏着一串串米黄色小金铃似的桂花,嗅着那淡淡的桂花香味,平冈龙一忍不住赞叹道:“真香啊,真香!”
“呵,呵,老师难得有如此雅兴,这桂花不仅香味浓郁,它还代表着,崇高,美好,和平,吉祥,是高尚的象征。”
说着话,冯晨伸手折了一串花,放在鼻子跟前轻轻嗅了嗅,递给平冈龙一道:“在我们中国的战国时期,燕、赵两国经常互赠桂花,以此来表示友好往来。”
“哈,哈,冯桑,你这串花是代表中日友好往来吗?”平冈龙一微笑着问道。
“老师,这是我所希望的。”冯晨回答道。
“老师我也是崇尚和平的,我前年在《朝日新闻》上发表的《满洲问题解决之客观调查》这篇文章,在文章中我就强调,要和平解决满洲问题,而不是用武力,不知你看过没有?”平冈龙一接过冯晨手中的那串桂花,放在鼻下,深深吸了两口气说道。
“这篇文章学生在日本时,曾经拜读过,所以学生认为,老师同其他日本人不一样。”
“就是因为我主张和平,反对武力,才被外务省掌权的主战派贬到上海总领事馆来的。”平冈龙一一边朝前漫步,一边慢声细语地说道。
在经过领事馆大门口时,冯晨很随意地朝着外面撇了眼,发现一辆黄包车停在领事馆对面一家药店门口,冯晨立刻明白,拉车人很有可能是郑良才。要真是郑良才的话,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想继续探听有关张景惠叛逃的消息。
冯晨快速思考着,如何找个合适理由,能到对面药店去一趟。
中午就餐时,松尾曾经向平冈龙一报告,晚上九点的火车票已经准备好,据此分析,冯晨认为,张景惠晚上很有可能会乘坐火车离开上海。
跟在平冈龙一的身后,又朝前走了几步,冯晨打了个喷嚏,连续咳了几声,平冈龙一驻足转身问道:“冯桑,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有点,估计昨晚受了点风寒,也不知这领事馆附近有没有药店。”
“大日本领事馆对面就是一家药店,去买几颗阿斯匹林吃吧,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你。”平冈龙一用手指了指领事馆对面说道。
冯晨走出领事馆,朝着马路对面的药店走去,当走近药店门口的黄包车跟前,冯晨发现,黄包车夫果然是郑良才,冯晨用力咳了两声,仰头看了看药店的招牌,自言自语道:“大舅哥买了晚上九点的火车票,今天准备离开上海了。”
说完,昂首走进了这家叫“德仁堂”的药店,买了四颗阿司匹林后立即离开,德仁堂的掌柜很是热情,一直把冯晨送出店外,望着冯晨进入日本领事馆内,这才转身回到店中。
晚八点半,坐落在天目东路上的上海火车站,灯火通明,喧闹异常,熙熙攘攘的人群进进出出,映射出这座远东最大的国际性大都市的繁华。
天目东路是公共租界和华界的分界线,热闹繁华的背后,也造就了这一带人员的复杂,鱼龙混杂,黑帮殴斗,骗子行骗,瘪三偷盗,时时都在发生着。
忽然间,大批华界警察在十几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便衣带领下,迅速控制了火车站的检票口、出站口、候车室,对进出的每一名乘客严格盘查着,车站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八点五十分左右,石川正雄和松尾排队出现在检票口;一名便衣仔细看了看石川正雄递过去的证件,上下打量着石川正雄,问道:“你是大日本领事馆的?”
石川正雄斜着眼看着那名便衣,傲慢地回答道:“是的!怎么了?”
那便衣道:“请你出列,我们要检查你的随身物品!”
“八嘎!”石川正雄骂了句,伸手朝着腰中摸去,身后的松尾眼疾手快,紧紧按住了石川正雄的胳膊。
“啪,啪,啪!”人群后面突然响起枪声,排着队的人们开始骚乱起来,那便衣朝后面望了眼,丢下石川正雄,掏出手枪同几名警察一道,朝着枪声传过来的地方冲去。。。。。。
第7章 接受指示()
晚九点半左右,大日本驻上海领事馆里灯火通明,二楼会客室,冯晨同平冈龙一正安静地下着围棋。
领事馆武官,陆军少佐田中隆吉穿着日本陆军军服,大踏步走了进来,给平冈龙一敬了个标准军礼道:“报告长官!石川正雄已乘上火车,顺利离开上海。”
平冈龙一右手捏着颗棋子,抬头望着田中隆吉,口气平淡地说道:“哦,田中少佐,挺顺利嘛!这么说张景惠先生,现在也应该在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舰上了。”
“是的,长官!不过,在火车站方向出了点麻烦,我们大日本帝国驻上海居留民团,同华界警察发生了摩擦,一名警察被打伤,三名大日本侨民被扣押在警察局,民党中央调查科的特务,也参与了抓捕大日本侨民的行动!”
“什么?民党中央调查科的人员参与了抓捕大日本侨民的行动?他们到火车站去干什么?难道说张景惠先生离开上海的消息泄露了吗?”平冈龙一神情严肃地把手中的那枚棋子,丢到方桌上,从榻榻米上下来,质问着田中隆吉道。
“肯定是消息泄露出去了!”田中隆吉回答道。
“田中少佐,由你负责,立即彻查所有接触过张景惠先生的人员,给我弄清楚,消息究竟是从什么渠道泄露出去的!”。平冈龙一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脸色铁青着吩咐道。
“是,长官!”田中隆吉给平冈龙一鞠了一躬,转身退出了会客室。
“冯桑,石川君同你在一起时,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平冈龙一再次坐到榻榻米上面,捡起刚才丢弃的棋子,盯着冯晨问道。
“老师,石川君告诉我,张景惠会担任将要成立的满洲国要职,这是真的吗?”冯晨回应着平冈龙一盯视自己的目光,很是坦然地反问了一句。
犹豫了一下,平冈龙一回答道:“内阁意见分歧很大,外务省同军方,特别是同关东军参谋部军官们之间,在处理满蒙问题上的计划大相径庭。”
说着话,平冈龙一在棋盘左上角轻轻放下棋子打了一劫。
冯晨忙递了一子回应着。
你来我往,棋局匆匆忙忙结束,冯晨难得赢了平冈龙一两目。
平冈龙一起身道:“冯桑,你先休息,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
在领事馆三楼,平冈龙一的办公室里,田中隆吉、松尾太郎恭敬地站在办公桌跟前,平冈龙一望着松尾问道:“松尾君,我让你查的事情结果怎么样?”
“报告长官!仁爱弄堂那家百货店的电话,早上除了打进我们大日本领事馆里一个电话外,整个上午没有同任何地方再通过电话。”
“德仁堂药店这边是什么情况?”
“报告长官!德仁堂掌柜的说,冯先生买了四颗阿司匹林后,直接回到大日本领事馆内,期间从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很好!田中少佐,你调查的有结果了吗?”平冈龙一把目光转向田中隆吉问道。
“报告长官!张先生离开领事馆前的这段时间里,只有川岛芳子小姐一人,到过一趟虹口大日本居留民团。”
“川岛芳子到过大日本居留民团?她去干什么?为什么事先没有给我报告?!”平冈龙一站了起来,很是气愤的质问道。
“长官!川岛芳子小姐是奉关东军土肥原将军之命,去给大日本上海居留团团长河端居先生送信的,长官当时正同冯先生下棋,我怕打扰到你们,所以没给你报告,请长官原谅!”田中隆吉挺了挺胸膛回答道。
“看来消息很可能是从川岛芳子那里泄露的,算了,这件事情我也不想再追查了,到此为止!另外,冯晨是我最信赖的学生,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任何人不能在私下擅自调查他,听明白了吗?”
“明白!”田中隆吉和松尾太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田中隆吉和松尾离开后,平冈龙一在办公室里渡着步子思考着,看来关东军参谋部已经把手伸到了上海,上海居留民团里有着大批的好战分子,经常和上海反日组织之间发生摩擦,土肥原贤二此时给河端居的信里会写些什么呢?
关东军又在搞什么阴谋?!
看来必须要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啊!
想到这里,平冈龙一匆忙到了隔壁的机要室,吩咐机要员,把自己从田中隆吉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发电报告诉外务省。
第二天下午,冯晨告别了平冈龙一,回到仁爱弄堂自己的住处,换了身衣服,反复确认没有人跟踪、监视自己后,这才锁上房门,叫了辆黄包车朝着霞飞路而去。
霞飞路明德书店里,郑良才正在整理着书架上的书籍,扭头看到冯晨进来了,郑良才脸上露出笑容道:“先生,你订的《资治通鉴》昨天已经到了,请你随我到后面去取货。”
说完,郑良才吩咐了一声柜台上的小伙计,带着冯晨到了后面的密室里,郑良才给冯晨倒了杯茶水,放到桌上问道:“冯晨同志,你什么时候从日本领事馆出来的?你过来时,后面有人跟踪你没有?”
冯晨在凳子上坐下,回答道:“我从日本领事馆出来,先回了一趟家,我仔细观察了,没有人跟踪我,也没有发现有可疑之人监视我的住处。”
“这就好!老安正要找你。”郑良才在冯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说道。
“有任务?”冯晨问道。
“老安没告诉我,他只说见到你后,第一时间通知他,他有重要事情要单独约见你。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这就通知老安去。”
郑良才出去后,冯晨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份《申报》,顺手拿过来,便被头版头条的一篇新闻吸引住了,大幅标题写着“南京军事参议院院长张景惠投靠日本人于昨日叛逃离沪”。
文章内容很是详细,把张景惠叛国当汉奸的嘴脸刻画的惟妙惟肖,文章中还揭露了日本关东军筹划成立伪满洲国傀儡政权的种种阴谋。
看完这篇文章,冯晨心里想,大概是组织上昨天把这些情报透露给报社的,上海新一轮反日高潮会再次掀起。
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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