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琳娜放下了心,道:“有保罗少爷跟着,那再好不过,菲琳娜也不必太担心了。”
佐伊道:“等婶婶早祷做完后,我们回去,我写封信给我表哥,你帮我交给他。”正说着,就看到诺曼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急忙迎了上去,这场谈话也就停止了。
从教堂一回到自己房间里,佐伊就立即铺开信纸,提起笔在上面写了自己的请求,希望自己的表哥能够陪自己出席第二天一早的安魂弥撒,并且还简单提了一下那个死者与自己的关系。
当然,用“出席”一词未免显得太过郑重,或许看在表哥眼里,还会觉得有些好笑,但佐伊想了想,仍旧没有改掉这个词。这个人,是自她到这里以来,因她而丧命的第一个人,或许也是唯一的一个。就算错不在她,却无法改变她的惊马伤人的事实。
一想到这里,佐伊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表哥保罗的回复很痛快,菲琳娜回来时,就顺便带回了他的回信。佐伊看到菲琳娜交给自己的这位表哥的回信时,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信封没有用火漆封口,但是却用一条粉色丝带系了个漂亮的心形,而且还喷洒了些香水,整封信都散发着香气。若有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定会以为这是小表哥写给哪个情人的情书。
“小表哥还真是皮痒痒了。”佐伊心里道,顺手拆开了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与浮华的信封外表并不符合。不出佐伊所料,保罗果然同意第二天陪她出席安魂弥撒,但同时也没忘了略略抱怨一下这位小表妹总是给自己找些麻烦。
佐伊直接忽略了保罗的那些抱怨,看过回信后对菲琳娜笑道:“表哥已经同意明天早晨陪我们一起去了,到时他会有马车来接我们。”
菲琳娜这才放了心,道:“我的小姐,听薇薇安说你还要参加酬客宴,不要在宴会上乱吃那些人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干净,说不定会吃坏肚子。”
佐伊知道菲琳娜是好心,便道:“我知道了,菲琳娜。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看会儿书,如果不是我叔叔婶婶叫我,别的事就不要来吵我了。”
佐伊虽然这样说,但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又响了。
“菲琳娜?我不是说过不要吵我么?难道是叔叔婶婶有什么事情叫我?”佐伊看到进来的菲琳娜,不由有些惊奇。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叔叔早就去了法院,而婶婶基本在休息。
“我的小姐,虽然不是老爷和夫人有事情,但有一封请帖送来了,我不能不亲手交给小姐啊。”菲琳娜道。
佐伊接过请帖,不由皱了皱眉头:“珀西先生?几天后沃伦伯爵小姐要举办舞会?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沃伦伯爵小姐曾经那么对待自己的婶婶,佐伊不认为她这封请帖后面会隐藏着什么好心。
“我婶婶有收到请帖么?”佐伊问道。
“有的。听说是沃伦伯爵小姐一时心血来潮,想举办一个包含各色人等的大型舞会,舞会上不仅仅是贵族,连绅士和一部分平民也收到了邀请,”菲琳娜虽然并不知道包厢里发生的事情,但显然对这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贵族小姐也没什么好感,“不知道她又有什么坏心思。”
佐伊皱起了眉头:“这可真是奇怪了。为什么连平民也邀请?这些贵族夫人小姐们不是最讨厌看到平民的么?难道是豪奢的生活过得腻了,想换一种玩乐的方式?”
菲琳娜显然对贵族们也没什么好感:“她们的心里除了取笑别人就没有一点点同情心,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邀请了平民,肯定都不会是好心。”
佐伊点点头,道:“这倒是,菲琳娜你说得很对。……我婶婶看到请帖了么?”
菲琳娜道:“夫人在小憩,我将夫人的请帖交给了西蒙妮。”
佐伊道:“估计婶婶也会同以往一样没什么兴趣参加,我倒不用担心这个,婶婶回绝他们时自然会将我这一份儿也带上,”说着佐伊叹了口气,忽然低声道,“菲琳娜,我家里来信了么?”
菲琳娜对佐伊的问话有些奇怪:“没有,已经几个月没有来过信了。”
佐伊苦笑了一下:“我叔叔婶婶真心疼我,可是我的父亲母亲居然一点都不牵挂我。”
第十七章 第二天,保罗迟到了。
虽然佐伊在给小表哥的信中点明要去参加一位因为自己的责任而殒命的死者的安魂弥撒,恳请表哥能早点来接自己出门。保罗也在回信中表示同意,但到了约定的时间,却始终没有等到保罗已到的消息,佐伊在屋中坐立不宁地等候着。
为了参加今天的安魂弥撒,佐伊特意让菲琳娜找出一件比较朴素的浅灰色衣裙换上,还将所有的珠宝饰品都取了下来,以表示对死者的尊重。只是她一头金色的长发太过显眼,容貌又很突出,就算这样穿着打扮,仍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美丽。
“小表哥怎么还没到呢?”佐伊咬着嘴唇着,她的眉头深深地蹙着。原本答应了薇薇安要参加她父亲的葬礼,现在迟到了显然不好。
“大概保罗少爷是因为什么事分不开身呢。”菲琳娜明显不在意这件事。在她的印象里,虽然自己的小姐答应了去参加安魂弥撒,但去不成才更好,并不是她对死者没有同情心,而是那种贫民挤住的地方,保不准会出什么事,到时可不要牵连到自己的小姐。
佐伊知道在菲琳娜这个忠心的仆人眼中只有她这个小姐,别的人不论身份地位都入不了她的眼。佐伊也不可能因为这个斥责她,只能自己心里暗暗着急。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保罗还没有到,佐伊有些等不及了。
“若不是诺曼叔叔乘家中的马车走了,我也不必等保罗表哥的马车。”佐伊抱怨道,“菲琳娜,我们不等表哥了,不然你陪着我,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菲琳娜吓了一跳,急忙叫道:“我的小姐,这可不行。年轻小姐单独出门本来就很危险,居然还不乘自家的马车,这样很容易出意外呀!”
佐伊烦恼道:“我知道。但现在保罗表哥还不来,我也没办法啊。”
菲琳娜道:“不行,我的好小姐。如果今天保罗少爷一直不来,就算您不能去参加这个安魂弥撒,菲琳娜也坚决不会让您乘坐那些来历不明的马车去一个穷人聚集的地方。我亲爱的小姐,您根本想像不到,那些穷人有多容易激动,他们甚至为了一个硬币都可以动手打人甚至闹出人命。让您身边没一位男士陪同去这种危险地方,绝对不行!”
佐伊叹了口气。
她四岁以前在法国生活,而且当时的生活环境就是所谓的“穷人聚集的地方”,对于那些人,她多少有一些了解。他们虽然生活贫困,但不可否认心地善良的人并不少。但也确实有一部分人,因为太穷而在心里滋生出了很多血腥念头。对于这种人来说,没有把那些念头付诸实际,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而是因为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且,如果她坚决不等保罗表哥就去的话,她相信她刚一踏出自己房间的房门,菲琳娜就立刻会跑去向诺曼夫人告发,让诺曼夫人来阻止自己的行为。
佐伊之所以请求表哥来接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是就想让自己的婶婶误以为自己是同表哥出门散心,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去参加别人的葬礼。如果让婶婶知道她出门的目的,恐怕自己这段时间都会被禁足。
佐伊在房间里又来回走了几步,心烦意乱地道:“菲琳娜,你好像很不赞同我去参加安魂弥撒。”
菲琳娜毫不迟疑地点头:“是的,我的小姐。上次我因为您的吩咐坐马车去她们的住处给她们送钱,碰到了很多挤住在那里的房客。看到他们,我就觉得我似乎走在疾病和恐怖之中,我宁愿以后都再也看不到那些景象。”
佐伊叹了口气,轻轻道:“闭上眼睛,你就可以看不到了,那很简单。可是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菲琳娜显然并不明白佐伊话里的含意。
佐伊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到了房中的一把精致的扶手椅上,靠着闭上了眼睛,只是她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幸好,又过了一会儿,保罗到了。
佐伊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迫不及待跑了出去。保罗礼貌地和自己的姑母问候过,从她房中退出来时,正碰到跑过来的佐伊。
保罗的脸上现出大大的笑容:“我的表妹,今天你对我这个表兄额外的热情。”
佐伊脸上同样现着甜甜的笑,却狠狠在保罗伸过来的手上掐了一下,之后欣赏着她的表哥呲牙咧嘴变了形的脸。
保罗边跟着自己的表妹向外走边低声抱怨:“佐,我一清早就来接你,你对表哥下手也太狠了吧?”
佐伊冷哼一声,也低声回道:“叫你早早过来,现在都快中午了,迟到了这么久,耽误我的时间,还敢向我邀功?肯定又是去哪里看美女了吧?”
保罗看了菲琳娜一眼,只含糊地回了一句:“我那天答应过你的事,现在有眉目了。若是没有重大原因,我当然不会在接受了美丽表妹的邀请以后还迟到,这可是相当没有风度的行为。”
佐伊心下微微一动,但很快就将那句差点冲出口的问话咽了回去。表兄妹两人走出门,外面停着保罗乘坐的马车,车厢并不浮华但装饰得恰到好处,既能显出马车的主人地位不凡,又并不过于奢侈刺目,拉车的马也甚是出众。
佐伊称赞了几句,便扶着保罗的手上了车,保罗吩咐一声,马车便向目的地奔去。
佐伊听着保罗的吩咐,迷惑道:“表哥,安魂弥撒不是在教堂里举行么?”如果她记得不错,保罗刚刚给的地址似乎是死者的住处?
保罗摇摇头,道:“佐,你刚刚自己也有说过,现在这个时间,安魂弥撒早该结束了。”
佐伊微微一怔。安魂弥撒既然已经结束,自然要去死者家中参加酬客宴。
果然,还是赶不及。佐伊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保罗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刚刚上车时,菲琳娜还一心叮嘱我,要我看着你不能乱吃那些人酬客宴上的东西。”
佐伊低声道:“菲琳娜对我很忠心……表哥,你刚刚去了哪里?”
保罗道:“去了警察局。就是有关那天惊马的事情,佐,你的直觉很准,内森警长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也感觉这事有人预谋,并且很有可能是冲着姑父去的。但是,因为还没有确实证据,暂时还不知道出手的人是谁。而且,……内森警长的意思是想悄悄调查,不想惊动凶手,所以……这件事我们现在不能传扬出去,表面上只能当做一次意外事件处理。”
佐伊的脸沉了下去。
保罗也没有再说话。
马车在沉默中停了,佐伊扶着保罗的手下了马车。
周围的环境还像她上次来到这里时一样,并没有更糟糕一些,但显然也并没有变好的趋势。仍旧是肮脏的街道,仍旧是散发着臭气的水沟。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水沟旁边,露着两条和佐伊的胳膊差不多粗细的黑色大腿,腿上满是新新旧旧的伤痕,一些苍蝇围着他飞来飞去,时不时停在他的身上。
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眼皮偶尔眨动一下,简直就像是死人一般。
不过,活成这样,年纪又那么大了,估计也离死不远了吧?
佐伊没有跟着表哥走,反而走到老人身边,从身上摸出几个硬币,微微弯身放在他面前。
老人的眼珠这才动了动,浑浊无神的目光放在佐伊身上,嘴唇动了动,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佐伊猜测他大概是在感谢自己。
保罗发现表妹没有跟上,忙跟过来,拉着佐伊要走。
“嘿!瞧我又看到了谁啊!”闷热并且臭气翻滚着的狭窄街道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保罗转身就看到一个戴着帽子、长相粗鲁的男人走过来,他急忙挡在表妹身前。
那个男人倒是并没有存心冒犯的意思,在几步外就停住了脚,只是眼睛微微瞟着保罗,并不恭敬的神态。
佐伊从保罗身后探出头来,迟疑地道:“克伦彻先生?”
克伦彻见佐伊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明显高兴起来:“是啊,我正是克伦彻先生。想不到善心的小姐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善心的小姐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被拐骗了?”说着他斜眼瞥了瞥保罗,“小姐您放心,在这条街上,如果您遇到什么麻烦,只要提到克伦彻或者是杰利,就没人敢找您的麻烦!”
保罗低声咕哝了一句:“我看想找麻烦的就是你,居然还自称‘先生’,真是滑稽。”只是他的声音不高,克伦彻又正处于兴奋中,并没有听到。
“克伦彻先生,您也是来参加酬客宴的吗?”佐伊小姐问道。
保罗静了一下,激动地大声道:“善心的小姐,我没有听错吗?您!您这样尊贵的一位小姐!居然参加了那个醉死鬼的安魂弥撒吗?……啊!我相信就算那个醉鬼在天上听到这句话,也会高兴得从上面掉下来!”
佐伊听着克伦彻不伦不类的话,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辩解道:“只是打算参加,但时间上没有来得及。”
第十八章 克伦彻明显忽略了佐伊的话,他激动地道:“善心的小姐,既然您来了,我就有这个义务和荣幸将您引上楼去!您不知道,这里坏胚子很多,真的很多!一不小心,他们就会撞上来,占您的便宜,打您钱包的主意!所以,小姐,请注意脚下,请绕开那块石头,来,跟我上来吧,我带您去见酬客宴的主人!”
佐伊看了保罗一眼,对着自己表哥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因为克伦彻的忽略而不满,低声道:“他是死者的亲戚。”
保罗知道自己的表妹一向尊重死者,勉强压制住这个帽子男人对自己视而不见所带来的不快,扶着佐伊的手跟着他走上了楼梯。
沉积着不明黑污的古旧楼梯发出难听的吱嘎声,保罗皱起了眉头,可是他看着自己表妹并没什么反应,只好也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从小与表妹相处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个表妹虽然看起来温柔体贴,但实际脑子里总有些奇思怪想,又有几分执拗。她并不会轻易决定一件事,但如果她真的做出了决定,就绝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改变。
在楼梯上,三个人遇到了一位穿着丧服的臃肿女人,如果不是佐伊面无表情素不相识的模样,保罗差点以为这一位就是那位死者的遗孀。
只是这个臃肿女人虽然穿着素淡衣服,但衣服却是全新的,而且显然经过一番刻意打扮,以至于与周围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与外面那些人相比,她比他们要阔气得多。
看到克伦彻,那女人脸上现出轻蔑神气:“哟,连安魂弥撒都不参加的人来这里蹭吃喝了。”
克伦彻粗鲁的脸上显出气愤的神情:“我不参加安魂弥撒是因为我总是能看到你这种人,你这样的人还活着才会让我怀疑主的存在。”
女人被克伦彻毫不客气的话弄得恼火起来,但她的目光又转到了他身后的佐伊和保罗身上。这两个年轻人不但相貌出众,而且衣着举止同样彰示着他们良好的出身。胖女人立刻将马上就要出口的挖苦的话咽了回去。
克伦彻粗声道:“虽然你是房东,但也不要挡在这里阻碍了别的客人好吗?”说着挤开房东,继续引领佐伊和保罗上楼。
房东女人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对着三人的背影叫道:“我怎么可能阻碍到客人?你看不出现在这个酬客宴都亏了我才能办得起来吗?”
三个人终于爬上了顶楼时,保罗一眼就看到开着的门里面那些聚集着的人。
佐伊也微皱了下眉头。虽然克伦彻正站在门边,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视线,但她不用进门就能听到房间里面吵吵闹闹的混杂的声音。
佐伊会接受薇薇安的邀请,是因为她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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