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气死我了,这算什么?把我当成傻瓜了吗?”
“没错。”
“哼,别想说什么来敷衍我——啊,这女孩居然承认了,还承认得这么干脆,气死我了!!”
流礼气得直跺脚,这时,身边传来一个吃惊的声音。
“喂喂,稍等一下!你说收到过死后文,难道,你说的Fumika,是和我们一样的邮差文歌吗?”
“是的,文歌就是送死后文给我的邮差。当时的我还年幼,没有好好谢她。所以,我想通过死后文,向她表示感谢。”
文伽以凛然而清晰的声音回答了塞尔塞,变成局外人的流礼吃惊地向塞尔塞问道。
“文歌是谁?我不认识啊,看起来,塞尔塞你好像认识她?难道是名人?”
“何止是名人。文歌可是自福音局设立以来的例外中的例外人物。”
“例外中的例外是什么意思?”
“死后文的邮差是福音局从死者中挑选出来的,对吧?所以,一般情况下,不管过多少年,他们的年龄都不会变化。可是,文歌不同,她是唯一会成长的邮差!作为‘Aarons’的一员,我自然知道她的名字,不过……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真让我吃惊!!”
塞尔塞有些兴奋地说着,可是,流礼只抱有“哼,还有这号人物啊。”这种程度的感想。
流礼中断了麻烦的思考,得出简单的结论。
她将死后文从文伽手中一把抢过来,说道。
“总之,把这封死后文寄给另一个Fumika就可以了吧?哦,对方是邮差的话,也就用不着费工夫对死后文做出说明了!啊,真省事!实在是省事!这次的工作果然轻松!!那么,另一封呢,打算寄给谁?”
流礼语调轻松地问着,好像这次的工作就快就要结束一样。
——不过,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塞尔塞说的“我预感要出乱子。”这句话,很不幸地被说中了。
* * *
流礼抱着头大叫的地方,是樟树漂亮的树枝上。流礼坐在那里,已经烦恼了三十分钟。
斜靠在树干上的塞尔塞看着流礼,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说,你知道吗?傻瓜和烟都喜欢爬得很高。”
“闭、闭嘴。我可没工夫和你开玩笑。”
流礼以要咬人的架势回答着,塞尔塞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没那么简单的。你打算怎么办?再怎么说,也不能违抗福音局的决定吧。”
“我、我知道。只是,怎么说呢,叫我去侦察那女孩的情况,我总觉得不想干,或者说……”
“就算这样,也不能一直烦恼啊。那位小姐已经不在这里了。如果你一直烦恼,错过了时机的话,那我可就管帮不了你了。”
“这个我也知道……”
流礼无力地回答着,从包中拿出一封信。那是贴着黑色邮票的死后文,但和普通的死后文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它的邮票和信封都是黑色的,有着异样的外观。流礼用极度深沉的目光看着这封全黑色的死后文,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塞尔塞突然大叫起来。
“……那位小姐来了。”
流礼身体一颤,慌忙朝那边望去。她看到文伽正缓慢地走近。流礼害怕地说道。
“现、现在就来了啊,是不是早了点!?”
“不,应该说,是迟到了二十分钟,看来,她是个不守时的人。准备好了吗,搭档?干得漂亮点哦。”
“我……我知道。”
说着,流礼拿起塞尔塞,做了个深呼吸。在下定决心之后,她一咬牙从树枝上跳到文伽眼前。
尽管落地的时候扬起很大的灰尘,对方还是看清了流礼。文伽露出吃惊的神色,流礼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大声招呼道。
“当当当~!就算没叫我,我也会赶来!!哦,身体还好吧?哎呀呀,一会工夫没见,文伽你就长大了啊?看我说什么胡话!我们都已经死了。”
“能不能回到正题?”
“唉。现代的年轻人,对第一次玩的游戏也要用启动键跳过片头。我的热情可不是什么廉价商品啊。就不能拿出尊敬的态度听一下吗?”
尽管流礼青筋暴跳,文伽依然平静地问道。
“——怎么了?”
“啊?你指什么事?”
“如果是错觉还好,我总觉得你比之前更活泼。”
……流礼大吃一惊。
看起来一脸平静,似乎对他人的事毫不关心的文伽,却有着如此敏锐的感觉。
流礼感到后背直冒冷汗,她慌忙用笑容掩饰。
“活、活泼与美貌正是流礼的优点,用不着担心。先不说这个,收死后文的时候不小心把顺序弄错了。我说,能不能让我窥视一下文伽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文伽露出惊讶的表情。流礼干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你、你想,我们的工作不就是传达死者的‘愿望’吗?所以,为了弄清死后文的发信人抱有什么想法,窥视一下你的记忆是必须的。对吧,塞尔塞?”
“没、没错,不过,只是形式上这么做而已,别想得太多。而且,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要小姐你把一切交给我们做,就万事0K。”
文伽依然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流礼和塞尔塞咽着唾沫,等着她的回答。
文伽终于平静地开口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要怎么做?”
内心松了口气的流礼对她做出指示。
“文伽只要全身放松,回想与收信人相遇时的情景就可以了。接下来,塞尔塞会理清记忆之线的。”
“我明白了。只要回忆文歌就可以了吧?”
“啊,这个没问题——不对,这个之后再做,先回想另一封信的收信人吧。”
文伽再次怀疑地皱了皱眉,不过,她这次没有表现出好奇的神情,而是闭上眼睛说道。
“——只要回忆沙音就可以了吧?”
“没错,没错,放轻松,回想你要传达最后‘愿望’的沙音。”
说着,流礼把塞尔塞举到文伽的额前,闭上眼睛平静地念道。
“代号T0250,塞尔塞,请确认。”
“0K。那么,准备出发吧,去小姐最初的回忆中——”
说着,塞尔塞发出乳白色的光,这道光将流礼和文伽温柔地包围起来。
* * *
“……哦,这可真是让人怀念的景象啊。”
流礼的眼前,是休息时间的教室。摆放整齐的桌椅、粉笔灰的味道以及写着校训的匾额,一切能唤起怀旧愁思之物都按黄金律般完美地摆在眼前。走廊上,还有稚气未脱的男孩子拿着扫把,像玩棒球一样打闹,看来,这里不是高中,而是初中的教室。
流礼回忆着生前,沉浸在类似乡愁的感情中,这时,塞尔塞咳嗽了一声。
“我知道你有很多感触,不过现在还是工作吧。”
流礼回过神,充满歉意地苦笑道。
“是啊,还要帮文伽传达‘思念’呢,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说起来,关键的文伽呢?”
“在三点方向。”
流礼循声望去,身穿制服的文伽正双手托腮,看到她,流礼不禁眉毛上翘。
(哇,她可真像画中美人啊……)
文伽的脸庞本来就美丽,穿上制服更增添了三分可爱。再加上手托香腮,露出忧郁的神情,就更让人心动了。许多男孩子都出神地看着文伽,这让流礼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流礼表情复杂地站着,塞尔塞突然笑了起来。
“我来猜猜你的想法吧。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哇,我输了。’对吧?”
“你、你胡说什么啊,要和我这个超级美少女比,她还差了三光年呢。”
“嚯嚯,是吗?”
说着,流礼走向文伽,她看到文伽的桌上放着一张纸,看到这个,流礼知道了文伽烦恼的原因。
“啊,原来如此,是在为前程烦恼啊。”
文伽的桌上放着的,是志愿调查表,升学一栏上画了圆圈,志愿学校也填好了。不过,由于是为前程做参考的调查,表上也有将来希望从事的工作一栏,而那一栏是空着的。
“哇,志愿调查我也做过。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就会更加对现实感到消沉。”
尽管说出这样毫无希望和梦想的话,流礼还是抱有一些羡慕的感觉。的确,虽然选项很少,但一般人都会对将来抱有展望。
可是,年轻的生命之花凋谢了,梦想变成了幻想。一切无法重头再来,却保留着一丝对生的迷恋,这让流礼觉得有些落寞。
流礼正想着,文伽看来已经做出决定了,她拿起了铅笔。将来希望从事的职业并不是在教室里烦恼就能想出来的。这只是单纯的调查,不是最终决定,没必要一直烦恼。
流礼看着这张调查表。“公务员”这个单词跃到她的眼前。
“哇、真现实!!你不觉得对初中生来说,填写这一栏有点老气横秋的感觉吗,小文?”
这和流礼的想法一致,不过,说话的是另外的人。有人插嘴了。文伽转过头,用责备的语气说道。
“……绫,别随便偷看别人的东西啊。”
不过,这个叫绫的女学生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凑上前说道。
“别介意。啊,第一志愿是西城啊?我可不敢想。要不,降一档次,和我一起吧。”
“降一档次,你是说光叶学园吗?”
“没错,不过在我看来,那里和西城是同一档次的……”
听到对话的流礼感到有些意外。毕竟,文伽缺乏表情变化。流礼本以为她的校园生活和别人有很大的不同,没想到也是很普通的。
塞尔塞似乎也感到非常意外。
“哦,这位小姐也是个普通的女学生啊。”
它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绫似乎不想讨论自己的学习成绩,为了逃避现实,把话题转回了将来的梦想。
“不管在哪里,将来想从事的职业是公务员,这不是太死板了吗?再多些梦想啊,比如,像和同学那样。”
听到这句话,文伽把目光转向教室一角。有几个男生在那里聊天,看来,其中一人就是“和同学”。
“……他的梦想是什么?”
文伽以平坦的声音问道,仿佛现在是在召开记者招待会,自己有义务提问一样。绫双眼放光,开心地回答道。
“他的梦想,是成为画家!厉害吧?”
“是啊。”
“哇,反应这么平淡,表现得吃惊一点啊。”
文伽把目光转向绫,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
“……绫已经和我说过许多次了,他的梦想是成为画家。能不能说说别人啊?”
绫难为情地笑笑,并挠了挠头。看来,绫与和同学正在交往。
“真是的,绫还是老样子。”
“啊,别这么说嘛。再说,就算不谈和同学,我觉得小文你也有更适合的职业。有什么别的更想做的事吗?”
文伽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说道。
“……我完全不知道。而且,就算找到更想从事的职业,如果生活不规律的话,我也做不了。因为我的心脏受不了。”
绫眯起眼睛,用看背叛者一般的眼神看着文伽,不过,文伽完全不在意。
流礼说不出话来,塞尔塞像独白一样说道。
“说起来,她还没提过啊。这位小姐的死因并不是你说的脑挫伤吧——”
流礼感到心中很痛。
“……是吗。”
同时,她对本该讨厌的文伽产生了同情。
“——她和我一样啊。”
* * *
流礼坐在房子的围墙上,看到三个穿制服的人从道路那边走来。最右边的是文伽,左边的是绫,在中间推着自行车的是被绫叫做“和同学”的和俊。和俊频繁地对少言寡语的文伽说话,三人在和睦的气氛中走向归途。
流礼所在的地方是个T字路口。文伽终于走过来了。
“那么,明天见。”
她简短地说道。
绫用力挥着手回答“学校见”,和俊也像绫一样挥着手,不过,他以心事重重的表情看着文伽,什么也没说。
塞尔塞目送着分开的文伽和两人,惊讶地说道。
“咦?再和两人一起走一段的话,应该离那位小姐的家更近才付。干嘛要绕远路呢?”
“你真是白痴啊。塞尔塞,那一定是为了不当电灯泡——不过,文伽会为他人着想!?会吗?”
“说得真过分啊。你不是刚说过一定是这样的吗?”
“这个倒是。不过,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这简直不可能。”
说着,流礼从围墙上跳下来,追了上去。不过,她马上就撞到某种东西,大声叫起来。
流礼揉着额头,不满地说道。
“我说,塞尔塞,这里有看不见的墙壁,快给我想想办法啊。现在正是你像拉车的马一样为我工作的时候。”
“在那之前,我要问一句。为什么要朝这边走,要追那位小姐的话,不是该走反方向吗?”
“哇,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你不也看到刚才和俊的表情了吗?那可是野兽一样的眼神哦。追在那两人身后的话,一定可以看到激情吻戏。”
“……你这种做法就叫做跟踪狂。这是可耻的行为,你应该明白的吧?”
流礼以美国人般夸张的姿势摊了摊手,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坚定地说道。
“明知如此,我还是要做跟踪狂。”
她的语气如此坚决。
塞尔塞沉默了,不过,它并不是因为思考而沉默,只是吃惊得说不出话而已。
终于,塞尔塞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知道,想让你以正常人的方式思考是不可能的。这里是以北条文伽的记忆为基础创造出的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只是那位小姐所看到和听到的。就算那两个人按照你所期待的那样做了,由于那位小姐没看到,所以无法再现。也就是说,这道墙壁是绝对无法跨越的界线,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跨越不了。”
塞尔塞的说明结束五秒后,流礼似乎理解了它的话,不满地抱怨道。
“难得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错过了?别这么小气嘛。激情吻戏!激情吻戏!!”
流礼对着看不见的墙壁又踢又打。
塞尔塞不高兴地说道。
“……一句话,你很烦啊。我没有一点错,不过,还是向你低头吧,拜托了,快工作吧,福音局下达的指令,你应该没忘记吧?”
流礼噘起嘴,停止捶打墙壁。用不甘心的眼神看着两人的背影,开始谈论工作的事。
“就算你这么说,关键人物沙音根本没有出现。文伽真的遇到沙音了吗?”
“她知道沙音的名字,不像是在说谎。死后文的内容也提到与沙音相关的部分了吧?她不仅遇到沙音,与之相关的记忆还成为了一个重要的部分,你不这么认为吗?”
“重要的部分啊……”
流礼看着两人越变越小的身影,突然颤抖起来。她的心中跃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而这种不安的真面目,马上就要显现了。
——这一天,本田和俊挺身保护了即将被车撞到的绫,丧失了生命。
* * *
次日,文伽在放学以后去了电器商店,之后立刻赶去医院。流礼她们也跟着她,走进医院的病房里。
“啊,小文,你来了。”
看到文伽,绫的声音恢复了一些生气,不过她离健康还差得远。她已经骨折,右脚打着石膏,头上裹着好几层绷带,也许是在柏油路面上擦伤了,她的脸上贴着医用药膏,周围可以看到擦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