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鸿泰说:“被戴春风收买的人,肯定每天跟随在九爷身边。可我算了一下,每天都知道你行迹的人,也不过七八个人。这些人中大多是锄奸团的骨干。他们会为戴春风几个臭钱出卖九爷吗?”
宣济民冷静分折说:“到英租界出入的,都是我们从安徽跟到上海的老斧头帮。我担保这些弟兄都不会出卖良心。”
郑抱真摇摇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羽。也不敢保证人在金钱面前不丧良心。再说,每天到九爷身边的人,也不都是咱们当年从安徽跟来的老部下,还有两个是上海临时入伙的。”
经郑抱真提醒,赵士发忽然省悟说:“莫非是他?”
“说出他的名字来,让大家都知道!”王亚樵也早在心里想到了那个人,这时,他见赵士发的神色,催促说:“看我们大家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赵士发随手操起桌上毛笔,在手掌写一个字,然后他对王亚樵说:“九爷,不能只听我一人,不妨让大家都把心里怀疑的人,写在手上,就可验证究竟何人在吃里扒外?”
“如此最好,大家都在手上写出你们心中怀疑的人。如何?”王亚樵说着,也持笔在手上写下一字。然后他将毛笔递给宣济民,郑抱真和吴鸿泰,等大家都在手上写了字后,王亚樵忽然叫声:“都把手给我举起来!”
大家一齐将手举到灯下,王亚樵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每人手上都出现了一个斗大的“魏”字!
“好啊!姓魏的,你往哪里跑?!”王亚樵多日来都在怀疑魏一鸣的行迹。在他身边弟兄中,惟有魏一鸣在最近行动越来越诡密。由于王亚樵对身边人不肯轻易怀疑,所以他始终没对魏一鸣起疑心。如今见大家都在手上写了“魏”字,才印证了心里的猜测。但他仍不想误伤身边弟兄,对大家说:“都说说自己的理由,为什么都怀疑魏一鸣呢?大家千万别误伤自己的弟兄啊!”
吴鸿泰说:“决不会误伤好人。九爷,您最近在半路上接连遇险,我就开始注意上了魏一鸣。我发现每次当您出门后,他都借故去楼下买烟。所以,我怀疑他是去向特务暗送信号了。”
“一点不错,”郑抱真也说:“有一次九爷刚走,我就见魏去了楼下老蓝刀杂货铺,还以为他真去买香烟。哪知我跟过去一看,他正和什么人通电话。看他那神秘的样子,就不会做什么好事。”
宣济民说:“我听说魏有一次在妓院里,因为敲诈一个妓女,被逮进了巡捕房。后来我听租界的朋友说,是余乐醒的人给保出来的。”
“余乐醒?他不是戴春风的人吗?”王亚樵闻言大惊,心里这时才恍然大悟。
宣济民道:“所以我说,很可能魏一鸣好色,让戴春风的人钻了空子。你们想,余乐醒凭什么无缘无故出面保他?我看内中必有缘由。”
“好吧,既然他姓魏的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听到这里,王亚樵对魏一鸣充当军统奸细已了然于胸。但是他毕竟重义气,尽管大家七言八语,将魏一鸣可耻叛徒嘴脸勾画了出来,他仍不肯轻易对一个没抓到确证的弟兄下手,王亚樵说:“虽然魏相当可疑,但我们必须要让他心服口服,才能下手除掉这败类。我已想好一个计策,大家看看如何?”王亚樵忽然压低语声,把他如何诱引魏一鸣上勾的计策,说于众人听。赵士发、吴鸿泰、郑抱真和宣济民听了,都连声说好。于是,一张网悄悄向魏一鸣撒了下来。
1月13日清早。
王亚樵带着赵士发、吴鸿泰上了汽车,刚离开英租界不久。忽然,守在门边的魏一鸣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悲悲切切的女人哭声。魏一鸣嘴叼香烟,眼睛盯着已经消失在马路尽头的铁雪龙轿车。那时,他尚不知王亚樵将去何处。忽然侧耳一听,楼上传来的是夫人王亚英的哭骂声:“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又去会那小娼妇了!呜呜呜,天啊,我王亚英跟他半辈子,吃尽了苦头,到头来他竟一脚把我踢开,天理良心何在?”
魏一鸣在清晨的寒风里听着哭骂声,唇边现出笑纹。他已从王亚英悲楚的啼哭中,感受到幸灾乐祸的快意。王亚英的哭骂告他,王亚樵一定又去了罗尔滋路上那幢神秘的小白楼。凭魏一鸣多年对王亚樵私生活的了解,知道他虽然和王亚英始终保持着深厚的夫妻感情,但是,王亚樵对女人的爱好也使这流氓大亨,难免在上海十里洋场上不遇上一两个意味相投的情人。特别是秘密幽居在罗尔滋小白楼上的丽女小桃红,原是上海一位相当走俏的越剧名伶,只因王亚樵看上了她,加之这小桃红也是位心倾英雄的大美人,所以她和王亚樵一见钟情。魏一鸣知道王亚樵对小桃红的喜爱,甚至超过了任何与他有过情场因缘的女子,所以他特别在罗尔滋路为小桃红购买一幢小白楼,来个金屋纳娇。今天清晨,正刮着上海入冬以来少见的寒风,阴霾天空上已开始飘起霏霏的雨雪。在这种坏天气里,王亚樵居然又去罗尔滋路小白楼和他心爱的情人小桃红幽会,自然难免引来困居楼上的老妻王亚英的万分悲愤。她的大放悲声让魏一鸣心里好不快活。
“天啊,这没良心的,莫非真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吗?”王亚英的哭泣随风隐隐飘下来,让躲在楼下阴影独想记事的魏一鸣心升一种得意,因王亚英的怒骂,已将王亚樵今天的行踪暴露给他:“我王亚英自从嫁他以后,天天担惊受怕,日日为他分担风险。万没想到他竟对我如此无情呀?莫非小桃红真会和他风雨患难吗?呜呜呜……王九光呀,你真是太没良心了呀!”
魏一鸣听到这里,心里暗笑,然后他悄悄出了门。迎着吹而来的阵阵寒风,他悄悄拐向一条小巷。在那里有家墙壁上画着“老蓝刀”香烟广告的小店,他左右环顾一眼,发现无人跟踪,就悄然隐进小店。然后操起电话,嘀咕嘀咕说了几句什么。不多时,魏一鸣又隐进小巷的寒风中不见了。
是夜,雨雪越下越大。
罗尔滋路深处,有一幢二层小白楼。从前这是一位意大利商人的私人别墅,外观呈古罗马式,建筑规格古朴而典雅。小楼四周均为无数高大的拱型圆柱,楼檐上雕刻着意大利战争期间的麋兵征杀图画。小楼门前是座花草扶疏的小院,幽静的院落被一道黑色的铁栅围墙环绕着。就在这静悄悄的雨夜里,附近阒无人迹,只有小白楼里透出一缕幽幽的灯光。
夜深沉。罗尔滋街路深处的小路上几乎没有任何人迹了,沙沙的雨雪声中,忽然从远方驶来三辆黑色军用吉普,突然,那灭灯而进的吉普车在距小白楼不远的路口煞住了。十几个黑色人影从车上一跳而下,然后猝不及防扑向那幢二层小白楼。可怕的黑影神速而轻捷地翻墙而入,然后有人持枪守在楼门口和窗前,还有几个人猿猴般轻捷地沿着墙壁,疾快的爬上二楼的楼窗。与此同时,砰砰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在这寂静雨夜里震得附近住宅一片惊恐。但是,不知何帮,小楼里虽有灯光,却无人回应。那些守候在门下的黑影再也不肯等待,他们突然破门而入了。
几条黑影飞快地冲过空无一人的过厅,然后冲上螺旋型楼梯,蓦然闯进了二楼的卧室。他们进门后就纷纷举枪,向着那张大床的纱帐里,砰砰砰一阵疯狂射击。可是,在弹雨中那纱帐内却悄然无声。为首的特务正是余乐醒,他急忙喝令大家住手,然后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猛然掀起垂挂在床前的纱帐绣幔。就在这时,乡帐里突然发出一阵吱吱的晌声,余乐醒情知他们不慎拉动了绣幔上的导火索,正待他们转身欲逃时,轰然一声惊天动地巨响,巨大的爆炸烟浪将七八个特务都掀翻在血泊里……
姚神父路上的“疑兵”之计
次日夜里,魏一鸣被吴鸿泰和宣济民引进一条幽黑小巷堂。魏一鸣边往前走,一边感到心里惴惴不安。他望了望左右紧紧挨靠他的吴鸿泰和宣济民,不住地问:“两位兄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当真是九爷请我去见他吗?”
“嗯。”宣济民一声不响,吴鸿泰却冷冷地用鼻子哼一哼。两人冷若冰霜的态度,让心里有鬼的魏一鸣更加慌乱。他想中途退出,重新回到弄堂口那辆汽车上去,然后逃出这可怕的绝境。可是他发现已经迟了,因宣济民和吴鸿泰两个魁梧的大汉,早已紧紧抓住他的左右手臂,架起他拼命向那条幽深的小巷子里走去。
“你们这是……到底要干什么?”魏一鸣左右环顾,他发现早已陷身一条恐怖的小巷里,如他想从这巷子逃走,简直比登天还难。
“姓魏的,你心里明白。”宣济民恨恨地押着他,将想挣扎的魏紧紧拖住。魏一鸣情知事情败露了,正想挣脱宣济民和吴鸿泰,不料身后又出现两个腰掖驳壳枪的大汉,正是王亚樵保镖赵士发和郑抱真。这时,魏一鸣才知道已无路可逃了,只好几个大汉向小巷深处走来。蓦然,他发现眼前矗立着一幢小白楼。二楼上透出了明亮的灯火。魏一鸣顿时双脚瘫软,情知来到了可怕的地方──罗乐滋路小白楼。
“我。我我……”魏一鸣心里怦怦狂跳,他知道宣济民、吴鸿泰将他诱至这条小巷,他与军统特务暗中勾结已经败露。魏一鸣自知死期将近,突然拼命挣脱,可七八只大手早牢牢揪住他,连拖带拽地把他推进了小楼。
“姓魏的,看看你昨夜做的好事!”魏一鸣正在楼下发抖,忽听到楼梯上响起炸雷般的吼喊。他惊愕抬头,看见一位穿着竹布长衫,戴黑框眼镜的瘦削中年人,正双手卡腰伫立在楼梯拐弯处。正是他心中恐惧的王亚樵!直到这时,魏一鸣才知昨天,他误入了王亚樵设下的圈套里。发自内心的恐慌感顿时笼罩了魏一鸣。他见王亚樵指着二楼被特务们乱枪击得一片狼籍的床榻,和地板上飞溅的几瘫黑血,顿时瘫痪在地板上了。魏一鸣磕头如捣,连叫:“九爷,这事和我半点关糸也没有啊!我是清白的,我魏一鸣至死都是你最忠诚的奴才!”
“姓魏的。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王亚樵见魏仍在拼命磕头,心里怒火升起,忽然从腰里掏出枪来,对准魏的脑袋,开了一枪。顿时他头脑喷血,惨叫一声,扑倒在血泊中不动了。
1933年1月,上海是个多风多雨的季节。
对于王亚樵来说,更一个灾难将临的非常时刻。由于蒋介石已对戴笠下达了死令,所以,戴笠不时从南京潜入上海。当魏一鸣出卖王亚樵,余乐醒派特务跟踪数日,准备在罗尔滋路小白楼对王亚樵一举歼灭的时候,特务们万没想到会落入王亚樵暗布的陷阱,余乐醒非但没逮捕击毙王亚樵,反而有两个特务当场被暗雷炸死,又丢了个重金收买的叛徒。戴笠在南京闻此消息,气得暴跳如雷。他发誓:“不把王亚樵杀死,我誓不为人!”
1月9日,也就是罗尔滋路事件发生的次日,戴笠再次秘密飞到上海。这时,余乐醒又花钱收买了王亚樵“锄奸团”成员门也光。据门也光提供的消息,上海区特工人员又接连在虹口和浦东等地,先后伏击王亚樵的汽车两次,都因王亚樵和赵士发、牛安如等人的机智,临危从弹雨硝烟中侥幸逃脱。
从那天起,王亚樵发誓和戴笠的特务决一死战。他转移到法租界一处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住宅,暗中继续指挥锄奸团的活动。11日夜晚。王亚樵在有赵士发、郑抱真、牛安如等亲信参加的密秘会议上说:“现在我们再不能这样消极应战了。如果不灭戴春风的威风,我王九光在上海就再无立足之地了。所以,我们锄奸团不能老是躲藏,必须和戴春风针锋相对的干,才能转危为安。”
会上大家各执己见,有人主张暂避锋芒,到处地隐藏;有人支持王亚樵的主张,和军统特务进行面对面较量。也有人虽支持王亚樵主动反击,却又找不到如何挫败军统特务的机会。这时,有位叫高雪飞的汉子站起来,他说:“与其站着死,也不坐着生。现在军统特务先后在我们锄奸团收买几个叛徒出去,如我们再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那么特务们就眼里无人了!据我所知,军统上海区的特工,现正在国母宋庆龄的身边暗设机关,随时准备对宋庆龄领导的抗日救亡组织实施打击。咱们们为什么不出来救救国母宋庆龄呢?”
“这个主意很好,高雪飞,说说你得到的情报。”王亚樵早在一个月前,就悄悄暗派高雪飞带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坚守在法租界莫里矣路宋庆龄寓所的附近,暗中对宋进行保护。这是因为此前王亚樵已经得到情报,说蒋介石在下令戴笠行刺王亚樵同时,也对宋庆龄和杨杏佛进行盯梢和跟踪,随时都有遭受行刺的危险。王亚樵当即决定派高雪飞等去莫里矣路暗中保护宋庆龄,一有风吹草动,王亚樵就用电话通报宋庆龄。现在正是借机打击军统的时候,听了高雪飞的报告,他心里的复仇怒火立刻燃起了。
“据我掌握的情况是,戴笠的特务虽然守在莫里矣路,却不敢对孙夫人有任何举动。可是孙夫人仍然每天都出来组织她的抗战大同盟。这样就气得蒋介石在南京大为光火。不过戴笠如想真动手,非要得到蒋的首恳不可。可是据我们听说,宋美龄却时时对蒋介石发出警告。这样一来,蒋介石就只好要戴笠对孙夫人只能吓,不能打。”高雪飞显然对军统内部的情况了若指掌,他说:“最近戴笠决定,对一位经常进出孙夫人住宅的著名民主人士杨先生进行暗杀。地点就选在他从莫里矣路孙夫人家里出去后的路口,突然发起行刺,意在以此威胁孙夫人。”
王亚樵眼睛一亮:“这情报准确吗?”[517z小说网·。517z。]
高雪飞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我在军统里也有朋友,这情报千真万确。而且行刺的时间,就在最近几天里。”
“好,高雪飞。”王亚樵当即下定决心:“我们就来个以牙还牙,如果你们在莫里矣路守候的人,万一发军统特务行刺那位民主人士的时候,就马上抢先开枪,先把那个敢于行刺的特务当场击毙,要他们少打孙夫人的主意!”
事隔一日,高雪飞带他的行动小组,果然在莫里矣路口击毙了一个准备向民主人士座车开枪的特务,至使他当场血溅街头。
此事发生后,京沪哗然。蒋介石在南京官邸又是大动肝火,戴笠自知又是王亚樵和他唱对台戏。于是他在1月下旬的一个夜里,再次飞临黄浦江上空。这次戴笠来到上海,是决心和从前的恩人王亚樵血战到底的。他到上海后,连夜召集上海区各路特务头目开会,戴笠在会上说:“从前王九光救过我,可是,如果他现在连本党领袖也不放在眼里,还不识时务地和我们对立,那可就别怪我戴某人不讲从前交情了。这次,我不把他彻底消灭,就决不回南京了。”
从1月15日至2月6日短短几天里,戴笠亲自在上海布下对王亚樵的必死之阵。他命令余乐醒、陈昭俊、赵理君等人,要不惜一切代价收买斧头帮的重要成员,他一面对王亚樵在上海的可能落脚之处布控和侦察;一面要上海警备司令部派大量军警,对凡是发现王亚樵曾经住过的住地,一律进行查封。只要在现场发现锄奸团的人,也一律逮捕,拒捕的要一律击毙,决不留情。如此一来,王亚樵的锄奸团接连遭受了重创。死伤人数超过二十多人,被捕的也在十几人以上。一些锄奸团中的不坚分子,发现王亚樵多年苦心经营的斧头帮班底,经过戴笠和上海军警的多数次偷袭和搜捕,已经伤亡过半,元气大伤。所以都纷纷投靠军统。他们宁可充当叛徒领取丰厚奖金,也不再继续和王亚樵到处东躬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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