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和家仆同时翻翻白眼,我们不是人吗?
管家在一旁都呆住了,心说小郎君啊,我都告诉你这是个浑人了,你怎么还敢故意招惹他呢?你不怕死是你的事,别连累我们杨家啊?
毕养霸道惯了,猛然见到一个比他还霸道的,顿时就有些发愣。
张忘不耐烦地翻着白眼:“有话说,有屁放,大热天的,说耐烦和你在这里纠缠!”
毕养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指着他呵斥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说话?”
张忘比他还愤怒:”放肆,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呼小叫?我和你义父在一起制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呢。”
毕养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你认识我义父?”
“你义父任掖庭令的时候,掌宫人簿帐及蚕桑女工等事,最好的蜀锦,便是我蜀郡张氏上贡的。熹平六年,你义父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是我蜀郡张氏派了能工巧匠从旁协助。后来你义父制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的时候,就是我在从旁协助。”
张忘说道这里,冷哼一声道:“不分尊卑的东西,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谁给你的胆子?”
毕养倒退一步,面上惊疑不定。
义父毕岚做过的事,这少年说得头头是道,比自己都知道的详细。难道,义父和蜀郡张家,果然有很深的情分?
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是仗着义父毕岚的名声地位才得来,若是因此人恶了义父,自己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张忘不给他思索的时间,烦躁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毕养这才想起正事来,犹豫地说道:“我有一物,想请小郎君看看,是否认得。”
不知不觉的,他的语气已经软了许多,似是忘记了刚才挨的骂,也默认了张忘刚才所说的话。这让在场的诸人全都目瞪口呆。
张忘不耐烦地说道:“天上地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有什么东西,拿来我看。”
毕养嘴上服了软,心中还是不服气,从袖子摸出一物递给了张忘。
那是一个黄色片状物,铜钱大小,有不规则边角,摸上去轻微粘性。
张忘板着脸,皱着眉头,将那东西捏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就是不说话。
毕养见状大喜,上前试探地问道:“看小郎君脸色,似乎是被此物难住了?”
张忘瞪了他一眼:“我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什么东西能难得住我?”
毕养故意激他道:“若是难住了又如何?”
张忘不屑道:“若是能难住我,你这破烂玩意,我十文钱一斤买下来。”
毕养闻言,大喜道:“君子一言?”
张忘斩钉截铁道:“快马一鞭。”
“好!”毕养拍掌大笑,先前在张忘哪里受的气,这一会全都消了。臭小子,嘴倒是挺硬,我倒要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张忘着拿着东西,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嘴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脑门上逐渐冒出汗来。
毕养哼着曲,斜眼看着他,笑道:“小郎君,可看出来了?”
“嗯”
张忘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此物,可是烧火用?”
“哈哈哈哈!”
毕养突然间放声狂笑,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以表达自己现在的好心情。
“我家数百家丁,每月数千里之遥从交州将此物运来,你居然说是烧柴火用,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无所不知小郎君,也不过如此罢了。”
张忘低下头去,脸色胀得通红,任谁一看,都是羞愧难当的表情。
第十二章 吃亏就是福()
毕养见张忘出糗,心中说不出的得意。
杨修抬起头来,怜悯地瞥了他一眼,张忘的厚颜无耻天下无敌,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羞愧难当?难怪孙子曰,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此言不虚也。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小郎君,你不知道直说不知道就好了,何必强装知道,惹人发笑呢?”
刚才被张忘训斥一番,连还嘴都不敢,毕养心中着实郁闷。眼下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岂能不好好尽兴一番?
张忘强辩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便是圣人临世,也未必认得出你这交州之地运来的东西,我不知道,有何稀奇?”
“哦——”毕养故意拉长音,“这么说来,倒是我强人所难了?小郎君当初放出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大话,可没人逼你啊。”
张忘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旁,表演略显浮夸。
毕养得意忘形,没有看出端倪,尚在步步紧逼:“小郎君事先说的话,不知道还作不作数?”
张忘公然抵赖:“我说什么了?”
毕养哼了一声道:“这可就不对了,蜀郡张氏亦是名门,小郎君岂能言而无信?”
张忘气得浑身都在哆嗦,咬牙切齿道:“买,买,买,你这破烂玩意,我全都买了。从交州至此,数千里之遥,你就不信你家中能有多多少”
“哈哈哈哈,小郎君失算了!”毕养仰天大笑:“我家中乃是开染坊的,这东西需要源源不断从交州运来。将小郎君为难住的这东西,就是提取完颜色之后剩下的废料,数年来在我家中堆积成山,早已不胜其烦啊。”
“啊呀,我想起来了!”张忘猛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这是赤胶!”
“小郎君果然博学多才!”
毕养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得更欢畅了,“现在想起来,可就不算了。”
张忘双拳紧攥,懊恼之色溢于言表:“你是不是有病啊?一堆废料,还留在家中做什么?”
“小郎君此话差矣。”毕养得意道:“一来此物是我家染坊独门秘方,不能轻易叫人学了去,所以就算是废料,也不能让人看到。二来这赤胶和那松脂有类似之处,熬制之后,还能当黏胶使用,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无,弃之可惜。现在好了,小郎君愿意买,我就悉数卖给你,你慢慢熬胶去吧,熬出来的胶,用到下辈子都够了。”
张忘瞪着毕养,紧咬牙根:“好,你去运来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我张忘认栽。不过字据就不要立了,我张忘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不立字据怎么行?”
毕养被张忘一提醒,顿时跳了起来:“我家染坊每月剩下的数百斤废料,自然也都算是小郎君的。小郎君当时说的是有多少要多少,所以只要我一直有,小郎君就得一直十文钱一斤收下来!”
“啊呀!气死我也!”张忘悲愤地大喊一声,仰天便倒。
毕养一腔怨气尽出,胸中快意无比:“小郎君休得装死,我先去派人将废料运来,再与你订立字据,小郎君先准备好十万铜钱等我。”
说这话,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
等他走的不见踪影了,张忘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面露不屑冷笑。
随后他扭头瞪着一直在旁边看戏看傻掉的杨修和管家,愤愤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看到我晕倒了都不来搀扶一下?”
杨修连白眼都懒得翻,继续抄录配方,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在门外派发配方的豆子又双手空空的跑回来了。
管家上前将张忘扶起,一脸的忧虑:“小郎君今日吃了这么大亏,可莫要气坏了身体才好。”
“我会吃亏?”张忘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无比嚣张道:“不是跟你吹牛,这世上能让我吃亏的人,我我根本就不去惹。”
“哥哥吃什么亏了?”豆子跑到近前,满脸的好奇。
张忘假做懊恼道:“有人给我送来了一堆金银财宝,死皮赖脸非要我收下,还要强迫我立字据,说是以后月月都送。这种行为,严重玷污了我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尚节操,你说,我这亏是不是吃大了?”
豆子瞪着眼,颇有些无语,这个哥哥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张忘走到杨修跟前,咳嗽一声,说道:“喂,小公子,借点儿钱。”
杨修神情呆滞地看着他:“我看起来,像是有十万铜钱的样子吗?”
“你是杨家小公子啊,杨家良田、店铺和房地产,迟早有一天都是你的。你提前支取个十万钱,算得什么大事?”
杨修瞥了一眼管家,说道:“管家,我除去吃穿住用,每个月的例钱是二百文。你去给我预支五十年的例钱出来,帮先生解了这燃眉之急。”
“啊?”管家听了这话,顿时间愣在当场。
“去啊,等什么呢?”张忘瞪他一眼,“你怕你家小公子活不过五十年不成?”
你才活不过五十年呢!
杨修白了张忘一眼,给管家微微点头示了个眼色。
看着管家醒悟过来,一路小跑去向杨离请示了,杨修这才对张忘道:“借了我这么多钱财,总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能还吧?”
张忘笑道:“只要那毕养每月都送数百斤赤胶废料过来,我便每年还你一百万钱,一直还到你两腿一蹬那一天。怎么样,够诚意吧,比那丧尽天良的高利贷可划算多了。”
杨修整个人都傻了:“你是在逗我吧?那毕养的染坊,每年收益也不过就是百余万钱罢了。”
“提那个蠢货做什么?”
张忘不屑道:“这年头人们之所以管赤胶叫赤胶,是因为只能从里面提取出鲜红色来。事实上,赤胶又叫紫胶,不光能提取鲜红色,还能提取微红、橙红、深红、大红、黄色和紫色。那毕养只提取一种颜色都能年入百万钱,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成本却能提取数倍于他的颜色出来,难倒还挣不出百万钱来?”
杨修倒吸了一口冷气,想想那得意而去的毕养,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
“而赤胶呢,又叫虫胶,是紫胶虫吸取寄主树树液后分泌出的紫色天然树脂。虫胶不但可以入药,还可以和乙醇混在一起配清漆。”
“漆?”杨修惊叫一声,声音都变了。
古人采漆,讲究“百里千刀一两漆”。也就是说,要走一百里路,在漆树上割一千刀,才能得到一两生漆。
所以民间常有“一两黄金一两漆”的说法。这虫胶要是能和乙醇混在一起生成漆,这一年下来,怎么可能只挣几百万钱?对了,乙醇又是个什么东西?
张忘得意道:“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这毕养,真是个善解人意的。”
杨修想起一事,问道:“先生,你真的认识毕养的义父,十常侍之一的毕岚?”
张忘断然摇头:“我认识他个鬼。我连洛阳都没有去过好不好。”
杨修惊讶道:“那你怎么对他的事那么熟悉?”
张忘反问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凭什么?”
“凭什么?”
“废话,当然是读书了。会喘气的,稍微有点名气的人,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史官和闲人记录的。”
杨修皱着眉头问:“那这些记录,你又是从哪里看到的?还有这些生财之道,都记载在哪里,我家中万卷藏书,都是经史子集,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本书上记载着你知道的这些事。”
“所以我常说,百姓没有错,是这歌天下错了。庙堂之上的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他们只关心如何愚弄百姓,搜刮百姓,不关心民生疾苦,生产进步
杨修头疼欲裂,阻止他道:“先生,求求你别说了。我祖父和父亲都在朝中为官,历代祖先也都是大贤,你在我家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真的不合适。”
张忘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望向杨修的目光中,隐隐透着失望。
豆子在一旁察言观色,懂事的拿出手绢,替张忘擦去脸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水。
张忘拍拍她的小脑袋,指着牛车上的水缸道:“杨修抄书太慢,你闲着也是闲着,去给百姓送些水喝。”
“哦。”
豆子乖乖地点头,跟着仆人,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去了。
张忘背着双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转身向书房走去,背影十分萧索。
第十三章 得便宜卖乖()
毕养再次来杨宅的时候,身后跟着五辆车装满货物的马车。
每辆车都堆积得高高的,压得那几匹驽马不堪重负。掀开蒙在上面的麻布,车上露出的都是密密麻麻的赤胶废料。
管家安排毕家的家奴将赤胶都卸载了张忘居住的院子里,然后一一称重,和毕养交割了大量的铜钱。
毕养带来了一万余斤赤胶废料,几乎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一股脑全都拉来了。
看着一堆堆废物换来的那满满一大车黄澄澄亮闪闪惹人喜爱的五铢钱,毕养得意地哈哈大笑。
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就是张忘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长期契约还没有订立,毕养岂能善罢甘休。他掏出契约,态度强横地要求管家带他去找找张忘摁手印,同时看一眼张忘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契约上注明,张忘必须以每斤十文的价格收购毕家送来的赤胶废料,有效期从即日起,一直到地老天荒。
若是张忘违约,毕家有权利向蜀郡张氏和华阴杨氏追索双倍赔偿。
管家看了契约后直发愣,质疑道:“张郎违约,关我华阴杨氏什么事,凭什么向我华阴杨氏追索”
话未说完,便被小杨修跳起来一脚踹倒在地。
杨修以太尉杨赐嫡孙的身份在契约上郑重其事按了手印,然后带着毕养去找张忘。
张忘瞥了那印有杨修手印的契约一眼,便装死趴在床榻上,无论怎么呼唤都不肯起来。
毕养捧腹大笑,使劲抓住张忘的手,强迫他在契约上按了手印,然后极尽其能事的将张忘讽刺挖苦了一番,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带着爪牙扬长而去。
杨修在门口扒头看,见毕养在管家的带领下,走得见不着人影了,便对依旧在床上装死的张忘点了点头。
张忘猛地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子里,一饿虎扑食的动作,直接就扑在了那一堆赤胶堆成的小山上,狂笑着在上面不停翻滚。
“发财啦!发财啦!我的染料,我的黏胶,我的中药,我的虫蜡,我的清漆,我的抛光剂,哇哈哈哈哈”
豆子给百姓送水,收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赞誉和感激,吓得一溜烟跑回了院子,见张忘一副高兴坏了的模样,小脸顿时有些呆滞。
虽然并不知道张忘到底在高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高兴,自己也就很高兴。
她扔掉手中的水瓢,呀呀叫着冲到了赤胶山上。她一下子跳到张忘的身边,溅起无数赤胶,泼了张忘一嘴。张忘佯作恼怒,按住她的小脑袋就塞进了赤胶堆里。
见一大一小都这么没正形,小杨修在一旁不停地翻白眼。不过心中的抑制不住的兴奋,最终击碎了他内心的矜持。
他大叫一声,也不管不顾地扑到了赤胶山上。借出去十万钱,每年能还一百万钱,真是令人感动到落泪啊。
一大两小在赤胶山上翻滚,打闹,你撒我一脸,我踹你一脚,玩得不亦乐乎。
杨氏家主杨离和燕山大侠王越并肩而来,见到这一幕,全都傻了。
杨修第一个发现异样,抬头一看是一向对他严厉的叔父杨离,转身便想逃跑,被张忘一把拎住脖颈,又给抓回来了。
“往哪里跑?去抄写你的配方,休想偷懒。”
杨修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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