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丰四下里看一眼,面上冷笑之色更盛,他指着兵士手中的白陶,不还好意的问道:“这秘法制出的白陶,据我所知乃是张家独有,怎么也成了你司空府的脏物?”
董访愣了一下,狡辩道:“秘制白陶之法自然是张宅独有,但是白陶所用的材料,或许就是贼赃也说不定。”
“白陶所用材料,乃是洛阳北邙土。北邙之土,如何就是贼赃?”左丰眯眼看着董访:“你信口胡言,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董访见左丰咄咄逼人,不由得怒火满胸,一个小黄门,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敢开染坊啊。
他傲然挺直了胸膛,怒哼一声道:“我司空府如何做事,自有我司空府的规矩。阁下身为内侍,似乎无权过问吧?”
“我无权过问?”
左丰尖声反问了一句,挥手便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重重击打在董访的脸上。
董访被打懵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左丰:“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乃司空府长史,士族出身,你一介阉人,竟敢公然辱我?”
“辱你算什么,老子还要宰了你呢!”左丰最恨被骂过阉人,吩咐左右一声道:“给我拿下。”
“哗”的一声,左丰身后的几个内侍一拥而上,将董访按在地上。
司空府的兵丁一看长史被抓,顿时间乱了套,一群人慢慢上前,对着左丰等人刀枪相向。
左丰凛然不惧,从怀中掏出圣旨,大喝道:“放肆,圣旨在此!你们要造反吗?”
院中众人一看左丰把圣旨拿出来了,一个个不管情愿不情愿,扑通扑通,全都跪在了地上。
张忘见状,暗松了一口气,要是自己没有提前将家产捐给刘宏,今天这一关,不死也要脱层皮。
第五十章 知面不知心()
左丰趾高气扬地站着,欣赏了一会众人跪拜的丑态,这才亮起公鸭嗓子,口宣圣旨。om
“诏曰:蜀郡张氏,不忧自身卑鄙,常怀报效之心,其情可勉,其志可嘉。今封其父为左亭侯,以酬其捐献家产、进献秘制白陶法之功。张氏子忘,即日起赴考工室为令史,以报君恩,钦此。”
张忘叩谢皇恩之后,上前领旨。
左丰腆胸迭肚,一脸渴望地看着张忘。
张忘将全部家产秘制白陶之法捐给皇帝,显然是一种很聪明的用来自保的做法,但是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今天张忘一定会栽到司空张济的手里。
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自己对张忘有救命之恩。这么大的恩情,你不表示一下吗?
张忘看懂了左丰的眼神,一时有些为难。
贿赂是门学问,不是说见人塞钱就好了。
就拿这左丰来说,你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挑着十几担子铜钱回宫。
那么给他什么呢?
给他精美的陶瓷,他不敢要,因为从理论上,张忘家中之物都是皇帝刘宏的了。
给他生财的手艺,他天天侍奉在皇帝身边没有人力物力也没有机会去实践。
给黄金白银珠宝玉佩,自己没有。
给他个美女,那就是骂人了。
张忘回头瞥了一眼,发现杨修锦袍玉带煞是好看,便冲他挥挥手,将他叫到跟前。
杨修有过被张忘劫财的经历,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主动将戴的帽子摘下来,以免张忘伸手去解他的玉带。
张忘将镶有宝石的帽子递到左丰眼前,笑着说道:“天气炎热,钦使带个帽子遮遮阴凉吧。”
左丰心照不宣地将帽子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心中十分满意。
帽子上镶嵌的是一块祖母绿的翡翠,形状大如拇指,颜色绿如嫩芽,简直让人百看不厌。om这样的祖母绿翡翠,一块在市面上起码能卖到十数万钱。
张忘又示意家仆拿来一筐五铢钱,挨个往那些侍从袖子里塞,每个侍从袖子里都塞得满满的,这才罢休。
左丰见张忘如此懂事,很是满意,在淳于毅的带领下,去客房休息去了。
来这一趟不是光宣旨这么简单,不带着张忘的家产和秘制白陶之法回去,皇帝刘宏一准会剥了他的皮。
董访被五花大绑在地上,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
难怪张忘始终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无论自己怎么样羞辱都毫无反应,哪怕是眼睁睁看着家产被抄没,也丝毫不当回事,原来他早就将宅中的一切,都捐给了汉帝刘宏。
司空府为了谋夺张忘家产,费尽心思,到头来狐狸没抓到,却惹来一身骚,真是何苦来哉?
司空张济若是知道自己大张旗鼓地一番作为,都是在和当朝皇帝抢财宝,不知道心头是什么滋味?依着他那刻薄寡恩的性子,到时候会想也不想,就把自己丢出来顶罪的。
想到自己渺茫的前途,董访不由得万念俱灰。
张忘本不想搭理他,想到他的哥哥董昭实在是个人才,便叹一口气,走到他身前。
董访见他要侮辱自己,愤然将头扭向一旁。
张忘伸手帮他去解身上的绳索,口中说道:“曾经有个道士擅长下棋,凡是与别人下棋,总是让人家先走一步,这个道士后来死在褒信县,死时对一个村里的老头托付死后的事情。几年后,这个老头遵照嘱托为道士改葬,打开坟墓见到的只是空空的棺材和衣服罢了。”
董访见张忘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主动给自己解开绳索,有些惊讶,但是对他讲的这个故事,则完全不能理解。
张忘继续道:“道士曾经有诗曰: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诗赋念罢,他冲着董访一拱手:“我与司空大人误会颇深,不是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能化解干戈的,但那是我与司空大人的事,与董兄无关。董兄今日来为难我,乃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换成我是你,一样要身不由己。今日你无端受辱,我也没有得到一分好处,此事就此一笑揭过,你意下如何?”
董访见张忘有心放过自己,还主动为自己找台阶下,不由得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他恢复了自由之后,郑重给张忘道谢:“小郎君有古君子之风,董访拜服。今日事多有得罪,日后若有机会,必当重谢。”
张忘大度地笑笑:“闲话不必多说,董兄请先走一步。那左丰为人阴毒,我怕他一会出来,不肯放过你。我对令兄的才华深为仰慕,若有机会,代我向令兄问安。”
董访答应下来,拜别了张忘,带着司空府的兵丁匆匆忙忙逃走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过如此。
杨修走过来,忿忿不平道:“先生为何要放过他?难道你以为你退让一步,司空张济就会放过你吗?”
张忘无所谓道:“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打下枣来就是捞着了,没打下来,权当锻炼身体。”
杨修翻了翻白眼,心说讲道理也不讲得高深一些,满嘴大俗话,真是可惜了你满腹的才华。
张忘唤过张鬃来,吩咐他道:“把白瓷留在库房里不要动,其他所有的白陶、冰块、铜钱、米粮都搬上车,准备运往皇宫。如果凑不够五十辆大车,就拿铜钱去市集上,买些粟米、大麦、浊酒之类不值钱但是很占地方的货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在路上形成一种浩浩荡荡连绵不绝的场面。”
张鬃领命去了,张忘又对豆子道:“我叫你准备的那些锦旗绸带都给我送到书房里来,正好有个除了抄书什么也不行的家伙来了,可以废物利用一下。”
杨修气得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被张忘拖着,不情不愿地跟他到了书房。
豆子拿来一堆花花绿绿的丝帛绸带,给杨修铺在长案上,然后开始磨墨。
杨修摆出自己熟悉的抄书架势,看向张忘,问道:“这回要抄什么?”
张忘邪魅地一笑,开始念诗。
“位卑未敢忘忧国,万贯家财报君恩。”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只求江山得千古,不为臣子富贵谋。”
“回头一笑百媚生不对不对,这段掐了。”
“赤心事上,忧国如家。”
“啊――啊――”
张忘“啊”了半天,感觉有些词穷,便说道:“就这些吧,一句诗词抄五十遍,每辆大车上都给我插满,我要让着洛阳街头,万人空巷,争相目睹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忠君爱国情怀。”
杨修起先还被这些忠君爱国的诗句感动的浑身哆嗦,但是一想到张忘平日的为人,立刻就平静了下来。
这不会就是张忘说过的喊口号吧?看似美好,其实都是空的。
张忘看懂了他对自己的鄙视,语重言长地教育他:“不要别人说什么,都以为他说的是假话,因为再坏的人,心中也有自己的坚持。人尽可夫的支女,有可能是个孝女,贪财如命的将军,有可能是个忠臣。仁义道德这些东西,离我很远,但是我衷心地爱着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张忘停顿了一下,将“我只是不爱这片土地上昏庸之君,糜烂之臣”这句话咽了回去。,
第五十一章 结交小太监()
小黄门左丰喝着茶水等了半天,一点不耐烦地样子都没有。om
他仔细把玩着帽子上的祖母绿翡翠,感受着翡翠上传来的细腻柔滑的触感,脸上喜意盎然。
他已经从奴仆的口中,知道这顶帽子原本是太尉杨赐嫡孙杨修的了,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还回去的打算。帽子是张忘给他的,他只承张忘的情,太尉府的损失,应当去找张忘找补,轮不到他的头上。
一个侍从担心皇帝在皇宫等得久了,会将怒气撒在他们头上,便上前一步,低声对左丰道:“都这么久了,张忘还没有准备好要进献的家产,要不要去催催他?”
“不必。”左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放了一块冰进去,放在唇边慢慢啜饮。
小的时候去河里钓鱼,鱼儿越是久久不上钩,人的心就会越焦急。一旦鱼儿上了钩,将之钓上来后,那种终有得偿所愿的快乐感,简直无法言喻。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让皇帝刘宏多等一会儿,不是什么坏事。当然了,这种大不敬的话,藏在心里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
张忘年轻虽轻,却甚会做人。给他准备的时间越久,他能给皇帝带去的惊喜,势必也会越多。
门外的人喊马嘶声,一直就没停过,不用说,那是张忘在紧锣密鼓地为进献家产做准备。
只要这件事不出纰漏,等到自己把一车车的财物拉回宫去后,陛下肯定会重赏自己。
张忘安排好杨修抄写诗词,又去看了看家奴们的准备,满意地点点头,去找左丰谈心了。
左丰这个家伙,在历史上并不是什么好人。
据演义记载,光和末年,黄巾四起,朝廷派遣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俊领兵讨伐黄巾。
当时黄巾张角的军队十五万,与卢植的五万人相聚于广宗,数次交战,未见胜负。om
正值朝廷派黄门左丰前来考察军情,左丰挟公向卢植索取贿赂,但卢植说:“军粮尚缺,安有余钱奉承天使?“于是左丰怀恨在心,回到朝廷后污蔑卢植故意按兵不动、怠慢军心。于是天颜大怒,派遣中郎将董卓代替卢植将兵。
明知道左丰不是好人,张忘还是不得不去结交,这就是迫于现实的压力了。
已经得罪了司空张济,再得罪十常侍,自己的三国生涯,差不多就该提前大结局了。
当朝太尉主掌全国军事都不敢和十常侍掰腕子,自己在权势熏天的太监们面前,也只好夹起尾巴来做人。
说得好听点,就是贼兵势大,不可力敌。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苟延残喘,忍辱偷生。
过晏游侠出身,一身豪杰气,见张忘要低声下气结交太监,便有些不乐意。
张忘挑了一块上好的白瓷砚给他,让他带去给侍御史刘陶当做谢礼。
若是给自己的好处,过晏直接就拒绝了,但是白瓷砚是给主人刘陶的,过晏毫不犹豫就收了下来。这样一块白瓷砚价值十万钱,以刘陶清廉正直的性子,想要自己买一块,那得下辈子了。
张忘就是喜欢过晏这样的性格,平日里对自己的名节看得比天高,一旦需要为主人谋利益的时候,顿时就能把自己的生死荣辱皆置之度外,这才是真正的“士为知己者死”的典范。
送走了过晏,张忘揉了揉脸蛋,让自己硬生生挤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后,走进了厅堂之中。
左丰见张忘进来,并未起身见礼。一个无权无势的士族子弟,还不值得让自己过于拘礼。
张忘丝毫不以为意,坐下来和左丰高谈阔论。
左丰懂事之后就进了宫,四面都是高墙,接触的也都是勾心斗角的阴暗事,对世间还真是没多少了解。
张忘投其所好,不讲天文地理,不讲经史子集,专讲一些民间传奇故事,听得左丰眉飞色舞,一愣一愣的,对阔别已久的世俗生活陡然生出无限渴望来。
想起自己刚懂事,就因为家贫被送入宫中的往事,不由得百感交集。
张忘察言观色,看出了他的心事,便故意问道:“黄门家中,可还有亲人尚在?”
左丰黯然叹息了一声:“那一年大灾,弟弟妹妹都饿死了,老娘心疼儿女,一场大病,也去世了。我爹眼看不是个活路,咬牙把我送入了宫中。唉!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眼,都十年了,也不知道我爹他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张忘嘴角微扬,轻声道:“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令尊若是在世,知道你如今活得光彩照人,一定会感到欣慰。”
左丰想起了自己进宫前,父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自己不男不女,整日在宫里干着伺候人的差事,挨打受骂都是常事,这样的日子,有何光鲜可言?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活下来了。
“黄门这些年可曾打探过令尊的消息?”张忘哪壶不该提哪壶,故意触动左丰的伤心事。
左丰面色悲戚,摇了摇头。入了宫,再也没有自由可言。一个新近才提拔上来的小黄门,哪有本事派人去打听自己父亲的消息。
张忘一拍自己的胸口,站了起来:“我张忘在家乡时,便有‘义薄云天好汉子,侠肝义胆小君子’的美称,最是急公好义,打抱不平。黄门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将你家的往事告知于我,寻找你父亲下落这件事,便包在我身上。”
左丰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小郎君愿意帮忙?”
自己只是一个小黄门,不是权势滔天的十常侍,张忘真的愿意交好自己,给自己帮这么大一个忙?
张忘将胸口拍得啪啪作响:“我张忘说话,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会食言而肥。黄门可以为我解难,难道我却不能替黄门分忧吗?”
左丰激动坏了,一把抓住张忘的衣袖:“郎君若是能帮我找到父亲,大恩大德,我左丰今生必报。”
张忘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扶着左丰重新坐下,让他将自己进宫前的事情都详细说了一遍。
为了显得自己心诚,他还专门派人准备了笔墨纸砚,根据左丰的口述,画了一幅他父亲的简笔画像。
那画像上就是一个满脸沧桑愁苦的老农,这样的老农中原大地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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